为了派派的发展,严禁附件中包含其他网站的广告,传前请在附件中添加派派广告: 更多的TXT小说下载尽在书本网(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欢迎光临本站下载更多的全本TXT小说 1 1、厨王争霸赛 ...   厨王争霸赛现场,自东向西二十多个摊位气势恢宏地排在一起。   眼看着挨家挨户都将面前的白帘子拉上了,只剩下末尾最后一个棚子还大敞四开,牌上三个歪歪扭扭的大字:海天楼。   烫金小字一排跟着:猪肉深加工。      司仪正扯着脖子高声喊:“退后退后,后厨之内不得喧哗!”      这是厨王争霸赛的决赛现场,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唯有海天楼的一男一女对坐发呆。   司仪踱着步子来到了他们面前,看着汤水滚滚,一只被缚了手脚的待宰小猪在地上蹭来蹭去,装着猪粮的麻袋敞口堆在那里。   司仪流下了冷汗。      “这其他馆子可都挂帘子了,您二位——”   小猪蹭到司仪脚下拼命地拱,棚中的男人托着下巴打了个哈欠,女人依旧冷如冰山坐在那里。      司仪看了一下手中小抄,分明写着是海天楼代表队,参赛菜品“十全大补汤面”。他嘴角抽了抽,不耐烦的一脚把小猪踢进了棚子,唰的把帘子替他们拉上,转身清了清喉咙:   “各位,我们静待半炷香的功夫,等待好菜出锅。这期间,为了给大家解闷,特别请说书的给大家讲个段子!”      棚子外一阵欢呼,棚子内海天楼的老板兼大厨海天伸了个懒腰:“今天天不错。”   这一天小风吹得的确不错,炉火滋滋作响,锅内热汤翻滚。   “面在你屁股下坐着。”海天楼的准老板娘无筝依旧一副事不关己的嘴脸,那簇起的眉似是因棚子外的喧嚣而皱得更紧了。   “面都发好了?”海天蹭了一下屁股。   “发了,切了,香料也备好了。”无筝眼睛一扫地上。   她说的香料,就是被司仪误当成猪饲料的那半口袋玩意儿。      海天懒洋洋地从屁股下面抽出面团,棚子外说书人也几乎同步地从怀里抽出扇子,故作风雅地扇扇。   “今天就来个诸位讲一讲江湖传奇,五——神——归——天——”   扇子敲在案台上,棚子内面条下了锅,滋啦一声开始翻滚,就犹如棚外说书先生那九曲十八弯的声调一般纠结。      “正所谓生在盛世是福分,生在乱世有乐子,天下之事都是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武林亦通此理!一代豪杰冷空侯统一武林许多年,日子虽是好过了,却没有乐子看——于是乎,二十年前一个晴空万里的日子,天公咔嚓一抖擞,盟主猝死归天,群雄并起一争天下!今天就从这里说起——”      “今天就从这里下刀吧。”与此同时,棚子里面无筝默默地将小猪压上了案子,动作干净利落,丝毫没有惯常女子的惊慌扭捏。   海天挠了挠头,把没有打完的半个哈欠做到位,两根手指对准小猪,“你是指这里?”   无筝点了点头。      “猪鼻子?”海天侧脸。   无筝再次点了点头。   “你确定?”   “废什么话。”无筝横了他一眼,“杀猪杀了一年多了,我还没见你从猪鼻子下刀。”      无筝,那只是因为杀猪也有原则可言,咱一般不这么玩猪。      海天只是摇了摇头,却没有反驳。自打十岁那年认识了无筝,他就对这未来的准娘子千依百顺。红旗向哪指,咱就向哪冲。   “这必定是血雨腥风的苦战啊——”海天看看拼命挣扎的小猪那惊恐的双眼,叹了一口气。      “这必定是血雨腥风的苦战!”棚子外说书先生吐沫星子乱飞,扇子咔嚓咔嚓敲着案台。仿佛嫌现场气氛不够劲爆,此刻从海天楼棚子传出了撕心裂肺的嘶叫。   那是海天在猪鼻子上准备下刀——   说书先生将扇子啪的折断来吸引群众注意力,虽说这段子早已是众人皆知。      “当日比武就在通天山上进行,六位名满天下的武林高人齐聚山顶。不用多说,众望所归的当然是一代刀客程海吟!他多年来行走江湖惩奸扬善,行侠仗义!江湖之中像他这般德行的,少之又少!刀客手执一柄大刀,名为‘素’刀,意味不杀人,小弟倒是有些门路,各位如有需要——”   观众一阵倒起哄,素刀的赝品满大街都是,何须他这一个说书先生趁机兜售?      譬如说此刻海天楼棚内,正有一把刻着“素”字的菜刀,对准了猪鼻子用力一砍,实则却是海天的手大力在它脖子上一扭。   小猪最后的一声嘶鸣淹没在棚外的倒起哄声中。      这把菜刀常年被猪油浸泡,早已蹭的乌黑锃亮。无筝舀了一勺热汤浇在猪皮上,伏贴的猪毛瞬间就被菜刀刮得干干净净。   海天处理完外部就开始放血,所谓不见血的素刀那个“素”字犹如讽刺般被猪血淋得通透可见。他喀嚓喀嚓麻利地剁着猪肉,未损一骨,未破一脏,菜刀如入无人之境耍得游刃有余。   一眨眼的功夫,新鲜切好的猪肉、猪肚、猪肝、猪肺、猪骨霹雳哗啦下了锅。   无筝极为熟练的将大盖子一闷,不动声色地吩咐道:“煽风点火。”      棚子外早已不需煽风点火,群众的八卦热情已经如火如荼,说书人妄图兜售素刀的邪恶用心被江湖通们所鄙视,于是有人站出来抢他的生意。   “五神归天的段子谁不会说?”   “说到素刀,自然就会说到她夫人‘素’问,你还别瞪眼睛,难不成你能说出别的花样来?!”   “刀客的夫人可是内功一流的高手,武功修为不在她男人之下!不是说了吗?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群众你一眼我一嘴的,说书先生都插不上嘴。      “我似乎听到外面在说男女搭配干活不累,说的可是咱们俩?”   海天以极快的手法将菜刀收回,却以极为慵懒的慢动作抻了个懒腰,懒腰抻了一半,无筝冷冷地说——   “火烧得不够旺,你要我等多久?”   她阴沉着脸拨弄着那半袋“猪粮”,留给他一个阴霾的背影,完全不理会他先前说的话。      海天直起身,向后微仰,接着把剩下那半个懒腰伸完了,这才瞧了眼大锅,内力汇于掌心而形如走风,只听噼里啪啦一阵,就犹如千吨猪油倒入火堆一般,柴火瞬时间烧得国色天香。   “可以加料了。”   海天眼睛一瞟,就在他用内力煽风点火的时候,眼疾手快的无筝已经把那半袋看似杂乱掺在一起的“猪粮”分开,每一小堆都是不同的药材,大的小的长的圆的鼓的瘪的,粒粒分明,没有一个站错队伍的。      棚子里万事俱备只差调味开锅,棚子外进展也已经白热化。   “程家夫妇男掌刀工女修内力,如若他们有了子嗣,那必定是内外兼修的全才啊!可惜了可惜了——几个大神自相残杀,却让那最无建树的南宫楚捡了大便宜!”   “哎呀呀,大忌了——”说书的这回才从叽叽喳喳的群众那里夺回话语权,“莫谈当下,莫谈当下,南宫楚可是当今武林盟主啊,可不敢多说!”   “就是就是,今天只为腹中物盘中餐,莫提江湖,不谈武林!”      “莫提江湖,不谈武林,这说法倒像爹娘。”棚子外争论声传来,无筝听了半句,随意一说。她掀开大锅,一片水气之中撒下了她的香料。   无筝自小没了娘,性格孤僻古怪的父亲将她早早扔给了海天做媳妇儿,自己终日游走山林采药。她从小和未来公婆一起过,早就改口叫了爹娘,至于她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生父,倒是一口一个师父叫的欢畅。      海天之所以胸无大志满嘴和谐,全全是拜爹娘所赐。   他娘自小只要海天强身健体就好,他爹更是不允许他操练任何兵器,久而久之海天一身懒肉惰骨,就算有着异于常人的内力和刀工,也没有仔细想过因由。   更何况他们自小生活在世外桃源般的山野村间,没的比较,也没的选择。      进了城,开了店,海天才发现他这个农民工还算有一技傍身。   内力不错,可以煽风点火,刀工也不错,宰猪无师自通。   从街头小商贩,到今时今日“海天楼”的老板兼掌厨,不知怎么的就被选来参赛。据说魁首有不少银子可拿。      “这外面又是在讲五神归天的段子呢。”海天就仰在方才宰猪的案子上,卧佛一般躺在那里看着无筝撒香料,“这店里都来人说了十回八回了,我觉得还不如小曲好听,死都死了,争个什么,难不成谁更厉害,来年喜鹊能在他坟头多拉一泡屎?”   “一群无聊的人。”无筝小口吮着面汤,“争什么争,最后活下来的人就是赢家。六个上山去,一个活着下来,成了武林盟主,就是这么简单。”      当帘子们悉数拉开,菜品端上来的时候,早已辩论得口干舌燥的人们恨不能大快朵颐。   海天楼排在最后一个,这对狼吞虎咽的食客来说是个相当不利的位置,可是当食客们摸着肚子扶着棚子爬到海天楼摊位前的时候,无一不被这诡异的芬芳给摄魂了去——      弹力十足的面条,分寸准确的火候,鬼斧神工的刀工让猪的全身都变成了宝,浓郁奇异的香料让汤头成了最妙的佳肴。   痛哭流涕者有,捶胸顿足者有,吃到呕吐仍不肯放下汤碗者众。   司仪把一托盘银子端给他们的时候,仍是囧然的。   更囧的却是听到了这小夫妻的对话:      “喂,你想拿银子做什么?”   “海天楼两周年店庆,我要半价促销大酬宾,肯定又要打得天翻地覆不得安生,桌椅板凳、碗筷盘碟,这都得重新买,还有跟棺材店老板谈好了,当日打死出殡的,可以跟着我们活动一起搞,也享受半价优惠。”   ……      “那你呢,娘子?”   “我想做盘缠去安平。”   “天高地远,去那里做什么?”   “抢男人。”   ……      海天没有胡说,无筝也没有撒谎,他们善良朴实入世不久,都用实际行动来说明一切。   分到钱后,海天本本分分回到小镇子上去继续杀猪,着手准备迎接两个月后的大酬宾。   无筝则怀揣着分红一路北上而去,至此没了音信。      两个月后,海天楼迎来了开业两周年店庆大酬宾,也迎来了一个来踢馆的女人。   这个女人委实有些特色,奇装异服,打扮得相当诡异前卫,当空一脚踢翻了门板,高举画像指着海天的鼻子就问:      “你可认识画像上的女人?”   “看着面熟……”海天对画端详,“仿佛是我快过门的娘子无筝?”   “她勾引了我男人!”   “要不……小店赔偿你一盘猪大肠?”      这来踢馆的妖女注定是海天命中注定的女人,因为她是如此与众不同。   怏怏物质社会,她不稀罕猪大肠,她竟要他的命。    作者有话要说: 本坑大纲已在鹅子的电脑里寂寞地度过了一年,终于重见天日。 只因一直害怕武侠偏冷,害怕扑街,害怕这个,害怕那个,畏首畏尾,犹豫不决。 后看了海贼王,让我无限怀念起此坑,深觉作为一名作者,写自己想写的东西,才最重要。 本文类似于古代言情武侠版海贼王,热血,动人。让我们一同见证这群人的江湖史吧,成神之路缘何精彩,只因有你一路相随。 首发双更,一更上午,一更下午,爬月榜期间基本日更。 神情款款的╭(╯3╰)╮ 2 2、魔女一色 ...   犀利的眼神,矫捷的身手,毫无章法的嘶鸣,乌黑一片的造型——   海天打量着面前这张扬跋扈的女人,脑海中竟浮现出旧日相识,情不自禁脱口而出:“猪猪!”      猪猪乃是他在老家常年追捕的一头野山猪,如今两年不见,甚是想念。   没想到短短两年,它已经修炼成精了么?   海天当下心中一喜,再脱口而出:“你不复当年丰满,可见修炼成精很消耗体力啊——”      被两次“脱口而出”,妖女的脸色已比身上这套紫黑的行头还黑,二话不说,画轴向空中一抛,只见无筝的画像从正当中“嘶”的一声裂开来,裂开之处犹如刀割,竟锋利得没一丝卷边,可那劈头盖脸而来的却分明是一记狠鞭,眼看就要斩断了海天的鼻骨,海天握着菜刀的手自然而然迎了上去——      妖女轻哼一声,笑他不自量力,那小鞭子就跟听懂了主人的笑意般,嗖的缠绕在海天的手腕上,一圈一圈,越缠越紧。   “死之前让你讨个明白,我就是魔窟圣女,一色。”      海天自然不知手腕子上这根粗壮的绳子就是天下七大兵器之一的“无骨鞭”。   但魔窟圣女一色的名讳,他却略知一二。起码,这是海天楼中仅次于“五神归天”第二受欢迎的段子。      传说,她生于阴年阴月阴时阴刻,为至阴之人,与生俱来的恶之女,背负诅咒。   传说,她为了成为圣女不惜背叛亲族、手刃双亲,乃是个嗜杀无信之徒。   又传说,她虽贵为圣女却丝毫不求武功精进,平生嗜好只是掳掠美男,不知多少才子良人不幸遇难——      这些传说海天统统无法考证,便只有一点现在可以确定了,这女人大约不是猪精。   若是家中那头野山猪,怕是不敢这般对他的。   只是睹人思猪,这“猪猪”二字说着这般顺口,不如就这么叫她好了。      “哦,在下海天楼掌柜兼大厨,海天。”海天以礼还礼,一色一个趔趄。   怎的,这男人居然听到她的名讳竟是这般反应么?   想当年国子监的腐朽老头,只听到她的名字就气得吐血而死,还有那什么武林世家曾家,不过借他们家屋顶过个路,就搞了个举家迁徙。“一色”二字,足有万雷齐鸣之功效,如今这海天杵在哪里就跟个铁棍子似的,千斤大雷都能被他导进地皮下去。      这厮果然也是个留不得的祸害!   想到这里,一色鞭子一扬,料想入耳的应该是这男人惨绝人寰的叫声,并着菜刀落地的叮当和腕骨碎裂的咔嚓——   可是得来的,却只是一声“咣当”。      海天没动,鞭子动了,于是被“咣当”的,成了一色自己。   海天看着那女子正面撞上了屋中的顶梁大柱,低头看了看那缠绕上自己手腕的绳子,眨了眨眼:“原是这玩意儿惹的祸。”   说罢,刀起,鞭断。   江湖中人人皆知的“无骨不断”的神鞭,就这样生生被砍下一截去。   一色回过神来,看看手中那软趴趴的半段鞭子,当下觉得自己全身的筋骨都在一寸寸断裂。脑神经一跳一跳,竟言语不能。      “你……师从何人?”半响,一色终于出声。眼前这眉目还算清秀、只是有些呆傻的男人一歪头,扬起了手中的菜刀,“杀猪还要从师么?”      一色看着那明晃晃闪过寒光的菜刀,心中不知为何小小的惶恐了一下。   莫非,自己就是那头猪?      *******************************************      魔窟地处断情崖谷的无量森林之中,地形险要,迷宫重重。   传闻魔窟的开教宗师乃是个机关大师,为人性情古怪多变,倒是与“魔”挂不上什么关系。大概是受了这“至阴之地”的影响,渐渐的,聚集在这里的人都是朝廷侵犯、江湖恶人,没过一百年,就将原本的“民间邪派”升华成了“纯种魔教”。   武林正宗当然不肯善罢甘休,多次围剿,导致魔教的男人大多死残,阴盛阳衰。当武林盟主冷空侯统一正魔两宗之时,魔教之内已大多都是女人。      上任魔教圣女于天通山顶战败身亡,一时找不到和她一般的至阴之人,教主之位即由她的师妹血魔姬继任。又过了几年,血魔姬才从民间找来了新的圣女,只是她年龄尚小,不能统领魔教,因此成了血魔姬的傀儡。   这个傀儡,如今已经成人,却也担不起统领魔窟的重任,天天便只想着搜罗天下美男。   可她心性又高,常常是抢了人来,囚上三五日,觉着不称心,又放了回去。   如此这般,折腾了足有三年,直到几个月前,方才定下心来,一心一意要嫁给她抢来的冷公子——这位冷公子,乃是武林盟主的爱徒,如若两人成亲,将是正魔两派联姻的大事。      这算是强取豪夺的闹剧也好,政治联姻的计策也罢,毫无疑问已经成为武林关注的热点。可任是谁也想不到,就是那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女子,以一己之躯勇闯魔窟,绕开了层层守卫,走出了九曲十八弯的桃花林迷宫,武器都不见一个,打斗都不曾听见,活生生地把人劫走了——   自然,她带着一个重伤的男人从魔窟逃跑,绝非易事。事后,很少有人说得清她是怎么逃走了,年老的不肯说,年轻的不知情,便只是传出来:此女懂得妖术,是化为了一缕紫色的烟飘走了。      还有更玄乎的说法,说是前任圣女不愿看到这般联姻,显灵来破坏。   这个说法,并非空穴来风。因为无筝逃走时洒下的防身药粉,的的确确就是当年圣女清琊使用的独门绝技——   毒粉“夺魂”。      江湖之中,已绝迹二十年。   “夺魂”一出,武林之中,再无宁日。      “许是圣女清琊真的还魂了吧——否则那夺魂是如何能重现人间的?”魔窟护法正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不敢抬头。   高位之上,紫黑大袍加身的女人翻了一个白眼,听着属下这蠢话,几乎要笑出来。   当年天通山顶,她亲眼所见清琊被重击,必是一尸两命。至于那还魂之说,更是无稽之谈。   “那女人必是得到了清琊的《百毒谱》,才懂得调配夺魂,并非什么故人还魂。”   血魔姬慢悠悠地说着,眸子转了转,盯着手中的银针,瑟瑟发抖的男人慌忙地说:“属下愿将功赎罪,找到此女,带回《百毒谱》献给教主。”   “愿为我做这件事的大有人在。你自有你的用处——”血魔姬淡淡扫了他一眼,那男人敛住一脸惊恐神色,微微仰面,“教主肯原谅属下?”      “你的用处只是帮我看紧了圣女。如今圣女出逃,留你何用?”血魔姬闭眼的瞬间,那男人脸色唰的变了,还没等他说出下句话来,那根银针已经淬着最烈的毒刺入他的喉咙。痉挛之后,他只剩皮包骨头,如同全身的水分都被顷刻蒸发一般。      “教主出手,一如既往的利落。”   “婆婆教导出来的新人,是越来越没规矩了。”血魔姬一仰头,口中吐出嗖嗖嗖三枚小针,只见那高不见顶、倚山洞地势而修的梁上,一抹艳丽的梨花黄窜来窜去,三下两下,就从石壁上跳跃而下,那身子轻巧得好比一只黄鹂。那毒针像是紧追着她的脚后跟一般,明明好似中了,却又差了分毫。   不知是血魔姬手下留情,还是那黄衣少女命大。   亦或者只是,一个没有认真的杀,一个也没有认真的逃。      “我要是死了,将来谁来给您送信呢?”   那黄衣少女脸上没见一丝惧色,当着血魔姬的面儿依旧没大没小,“我们信使向来不问正邪,只管拿银子跑腿传话,您说是吧?”   “婆婆真是老了,我看她这驿站的买卖是要砸在你这黄毛丫头手里了。”血魔姬虽这样说着,却是很快步入正题:“带话给他,暂时不要杀冷楚寒,留着他还有用。”   黄衣少女嗖的一下就窜个没影,血魔姬笑着:“毛躁的丫头,我还没说带话给谁呢——”   “我心中有数——”      少女的声音回荡着,早已不见人影。      **************************************************      此时此刻,与魔窟相去十万八千里的海天楼后厨,私逃出来的圣女一色,正手握残鞭、面如枯槁。   “冷楚寒。”一色恨恨地说,“我男人叫冷楚寒,被你那个没脸没皮的女人给抢走了。”      等等,姑娘,在下怎么听说仿佛这位冷公子当初也是被你硬抢过来的?   要说没脸没皮,您该排在我家无筝前面吧。      海天见这女子正伤感着,犹如猪猪每次捕食失败的颓唐样子,顿时心生怜悯,犹豫再三,终于没有提起这事儿,转而安慰道:“猪猪,你男人是个好男人,我女人也是个好女人,我想他们在一起也应该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   大哥,那女人真的是你没过门的老婆么?   一色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这个已经在打哈欠的男人。   “抢了我的人,不得好死。”一色一字一字地说出口。虽然打不过他,起码气势上要压他一筹,“还有,你再敢说一个猪字,我叫你投胎无门!”      话说出口,气氛一时尴尬,两人大眼瞪小眼了半响——   然后,海天缓缓地、缓缓地开口打了个哈欠,揉揉眼睛,“猪猪,你可能打不过无筝。”      是什么,在轰然倒塌。   一色几乎要倒仰过去。      手中那仅剩的半截鞭子又一次扬了起来,朝着那厮狠绝地扇了过去。海天这一次更彻底,咔嚓咔嚓七拐八拐,那鞭子就跟一根猪骨头那般,被斩成了长度均匀的七八段——   一色低头看看自己手里边剩下的那段,估计也就能绑个头发了……      “呃,猪猪,不不不,姑娘,你别哭,我以为你又要抽我呢……”   看着一色那悲痛欲绝、浑身颤抖的模样,本是打哈欠流出了眼泪的海天顿时乱了阵脚,他哪里知道一色那是气的、不是哭的。      “我能怎么补偿你呢?”   “……想补偿?”一色就好像听到了这世上最好笑的笑话,身一退扶住灶台,阴霾的脸慢慢扬起来,流露出不可预知的笑意,说不出那是阴毒还是烂漫,“很好办啊,你把你的女人管好了,我把我的男人领回家。”   “非要如此,在下只有一个法子了。”      半柱香后,当一色看着自己这一身青春浪漫的跑堂打扮时,不禁肩膀一抖一抖。   传说中那无恶不作、恶贯满盈的魔教圣女一色,今时今日,竟然被一个杀猪的打扮成了店小二?   偏偏那男人还笑得很敦厚,连连说,野山猪退了毛,就是这模样了吧——      你还想把我退了毛?怎的,你还想把我扒光了吞咽下肚不成?反了你了!   一色不知为何就朝着这歪路上想过去了,思绪戛然而止之时,脸已经烧红了,一跺脚吼了出来:“你说的法子,究竟是什么!”      海天憨厚地笑笑:“死等。” 作者有话要说: 火热新坑,扑面而来,赶快行动吧! 请让俺感觉到乃们森森的守候与爱吧! 3 3、天下第一镖 ...   天刚蒙蒙亮,翠竹林中此刻还是黑影铺路叠叠重重。一个青衣女子,半边脸沾满血迹,眸子似已散淡无光,背负着个裹在黑色斗篷中的男人,拖着沉重的脚步,一步一步挪向了竹林深处的朱户大门。   一扇很大的门。   一扇很大很大的门。      门后,通常都有宅院。   宅院,通常都会主人。   有人,就有故事。      仰面,那黑色大匾上朱砂金粉一蹴而就的四个大字,与她手中令牌上的,丝丝入扣的吻合:龙门镖局。   总算,到了。   她背着冷楚寒走了十来天,躲开了多少追杀劫掠,终于,终于走到了这里。      龙门镖局的主人姓龙,名求死,外号“死不成”。   他早年在西北起家,干的是个体买卖。因为接镖十年从未失手一次,赢得了薄名,有幸和东边一位壮士并称了东西双龙。所谓双龙,龙求死占了个祖宗的便宜,自己就姓龙。而东边那位可就是实打实的真龙了——那就是后来统一了正魔两派的武林盟主冷空侯。      东边龙升天,西边龙欢腾。龙求死跟着冷空侯一夜之间名声鹊起,从此也就真的死不成了。他结束了个体户的生活,成立了自己的镖局,挖了些业内好手,生意越做越大,名头越来越响——   江湖上盛传着一句,没有龙门保不住的镖,只有龙门不接镖的人。龙求死走的是高端业务,不是光有些臭钱就能进他的门的。      自冷空侯暴毙后,龙求死这条西龙也就更加成了活化石,老爷子干脆把大本营从大漠之中折腾到江南富庶之地,把镖局交给手下们打理,二十年来甚少出镖。   就连无筝这样行走江湖没几天的菜鸟,也知道请“死不成”亲自出镖难如登天。她在“死不成”门口横尸的那瞬间,已经清楚地明白,面前亦或是朗朗乾坤,亦或是黄泉不归。   只是没有想到,自己这一遭,不但大清早让龙门镖局开了门,也开了张。      “……请龙爷出镖,保这个男人平安无事回到羁落山。”   羁落山远在西南,乃是无筝和海天出来的地方。从江南到那里去,一路风险重重,就算是快马加鞭也得花上好几个月。   无筝从昏厥中醒过来,第一句说的,竟然就是这么一句。      满屋子镖师都倒吸一口气,那坐在离无筝最远位置上的白胡子老头手中的杉木滚珠停了下来,低眼瞧瞧另一只手中把玩的令牌,正面是四个字,龙门镖局,用的是和他门外大匾上相同的朱砂金粉,字亦是出自一人。   就连这令牌的杉木,也与他从不离手的这两个杉木滚珠是一颗树来的。      持此令牌者早已不在人世,那就是他拜把子好兄弟冷空侯。   “你与空侯兄究竟是什么关系?”   满屋子的眼从龙爷身上又齐刷刷地飞回到那面色惨白的无筝脸上,只听她脱口而出:“我不认得你的什么空侯兄。”      ……   满屋子寂静,似乎连心跳都听得见了,谁在咽口水,谁在强憋着笑,龙爷都听得清清楚楚,手中的滚珠再次滚动起来,发出有节奏地撞响。   “你说你不认得。”      “我不认得,这令牌是冷公子的。”   “冷……公子,就是你背来的那个男人?”龙爷缕缕胡子,今早命人把他们抬进来的时候,这女人半脸是血,那男人却被清洗得干干净净,裹在黑斗篷之中,连根头发丝儿都没乱,见光的时候,引起一片唏嘘。   即便是在这风流之地的江南,也好久没见到这样标志的人了。   他那眉眼,与当年的冷空侯并无相似,倒是和冷空侯的女儿冷小刁,颇有几分相仿的韵味。那面相生在女子身上,未免显得有些寡淡了,生在男子,却恰恰的好。      冷公子。冷空侯。   龙爷翻过令牌,上面的小字即已经模糊,他却记得清楚:   君子之交,千金一诺。      当年冷空侯帮他起家,他便许诺冷空侯,来日有人持此牌求镖,他必亲自披甲上阵。   当年戏言,没想到二十多年后却应验了。   死不了,死不了,这一回,恐怕在劫难逃了。      龙爷回到自己房间,先给佛祖上了三支香。往常龙门镖局接了大镖,都是上一炷香,今日三柱,代表着他要亲自出山。   等敬过鬼神了,龙爷洪亮的声音才直射屋顶。   “小丫头片子,让龙爷爷拜了你三拜,也不怕折寿!”      话音未落,一抹梨黄色的身影从天而降,精灵古怪的人儿却是一副人小鬼大的样子,摇晃着手指伶俐地说:“可儿总是气到爷爷你,所以折了我的寿本是应该。”   “你这张嘴可真是越来越会说了,越来越有你家婆婆的风范了。”龙爷宠溺地笑了。      当年,他,空侯兄,还有可儿的婆婆三个人,一起闯魔窟、抢神器。正是因为神器在手,空侯兄才能命令正魔双方停战休好,换来了江湖十几年的风调雨顺。   空侯兄早已不在了,如今只剩下他这个龙爷爷和可儿的姚婆婆了。他是天下第一镖,走在明处,可暗地里,老江湖们都知道姚家驿站才是天下第一镖。只不过,她们保的不是人、不是物。而是一句话。   为了带到一句话,信使们可以不问正邪、不分善恶。      如今,婆婆的传人梨可儿这个时候到访,绝不会是来闲聊家常的。   “龙爷爷,想不到他们比我代的这句话来的还要早。”梨可儿眨眨眼,“魔窟那个魔头传话来,暂时不要杀冷楚寒,留着他还有用。”   听到这话,龙爷才终于稍稍放下心来。      其实他早就接了魔窟的镖,下的镖就是这冷楚寒的命。   没想到这边故人也拿着令牌上门来,下的镖还是他。   他这真是个人物了,竟然让正魔两边都不惜上门来找天下第一镖。      这样一来,可真给他出了个难题。冷楚寒只有一个,从了魔窟,就负了故人,从了故人,又得罪了魔窟。好在那魔头现在要留他一命,否则,这得罪人的事儿,可就真落在他龙某人的头顶了。      “龙爷爷,看你出了一脑门子汗。”梨可儿把龙爷的心思都吃透了,“要我说啊,管他什么令牌不令牌的,那令牌的主人早就作古了,难不成你要为了一个死人得罪了魔窟么?当今武林,敢跟魔窟叫板的,恐怕也只有南宫楚一人了。按说吧,这冷楚寒是他徒弟,他早就该插手了,可他迟迟不愿意为了这么个徒弟和魔窟过不去。他都这么不讲究了,龙爷爷你还穷讲究什么呢?”      龙爷被她给气的头冒青烟,可是细细一想,这丫头倒是说得句句在理。传闻说那圣女一色不是个东西,杀人如麻,贪图美色。如今一看冷楚寒这皮囊,连男人都动心,那色婆娘是绝不会放手的——   他“死不了”的名声是小,龙门镖局上下几百号的人的性命是大。      龙爷一边踱着步子,一边转着滚珠。梨可儿东瞧瞧西看看,也不再搭话。一炷香过去了,龙爷突地收了脚步,手中杉木滚珠飞出一个,正中梨可儿怀中。   “把这个带去给那魔窟的婆娘,她知道这是我的宝贝,定会信你。就说,我龙某人先接了她的镖,定会负责到底。不过,这次是我一人的镖,无论成败得失,与我镖局无关。”      梨可儿噗嗤一笑,掂量了两下这滑不留手的杉木滚珠,揣入怀中,“爷爷,我本是只传话不带东西的,看在你面子上,我破一次例——不过,事成之后,你可要让我也去——”   “——去如何?”   “去偷看那美男子洗澡,嘻嘻——”梨可儿影子一闪,龙爷那一巴掌拍了个空,再一看,那丫头早已没了影踪。   “天下女子一般色。”      其实,这着实不能责怪天下女子的,若要责怪,只能怪冷楚寒生了如此好的一副皮囊,以至于他那武林盟主爱徒的名号,连同他那绝世的好武功都被人遗忘了。   无筝这几日静养,身子都和散了架子一般,这一路上从一道道鬼门关踏过来,当时莽撞不知,现在想起来也有些后怕。   她固然是不知那魔窟深浅的,这辈子都和山野泉水做伴,那点江湖阅历还是从海天楼的食客嘴里面挖出来的。这一次能活着从魔窟逃出来,还真是修来的运气。      只是她不懂,当时明明魔教的人已经占了上风,见她抛出紫色药粉,又都纷纷退散了呢?   那不过只是叫人神经一时错乱的药粉,不致死。况且,魔窟不是最善用毒么?什么毒粉毒药的没见过,何故一个个都变了脸色?   难道,师父留给自己的那本破书,还真是个什么绝世宝贝不成?   那书,仿佛还留在海天楼垫灶台呢。      想到灶台,无筝脑子一闪而过那灶台里面正煮着的十全大补汤面,那浓郁的味道已经好几个月没有闻到了——也不知道海天过的如何了,海天楼少了她的香料会不会就此倒闭了?   等把冷公子送回羁落山养伤去,她也该回海天楼去了吧?好像,他们本该上个月黄道吉日就成婚了……   这就要成婚了么?无筝忍不住捂住了双眼,心中烦乱一时,却不知为何。      要嫁给海天这事儿,她从小就知道,连海天的爹娘她都跟着一通乱叫了许多年,早已亲如一家。所谓嫁娶,不过是个仪式,他早已当她为夫人,她也早已认他做了夫君。   可是为何,一想到这事儿要板上钉钉了,却是心中开始惶惑了。      这辈子,真就要跟了他么?那个执我之手、与我偕老的人,就没有别人了?   可我,从来也没,真的爱过他啊?      无筝放开手,眼空洞地望着屋顶,仿佛自己就是案上的小猪,那菜刀正明晃晃地要砍下来。砍了她的心去,和他的挂在一处。   就只是挂在一处罢了,死活也合不到一起,就算炒成一锅下了肚,吃进嘴巴里,还是你是你,我是我。      好怕,怕这一嫁,再无退路,从此连个念想都没了。   也怕,怕错过这一嫁,再寻不到下个人,就这样一个人孤零零的活下去。      怕走下去,也怕停留。怕选错了,也怕选不到。   无筝翻了个身儿,打了个滚儿,就这当间,才发现不知何时门开了,端端正正,立着个人,叫她险些翻身到了塌下去——      他依旧白白净净、文文雅雅,墨黑的眉,拉长的凤眼,五官也不知怎么配的,多一分宽了,少一寸又窄了,一切都安放的服服帖帖、恰恰好好,而那一张脸,叫人一眼看过了低头羞涩,却忍不住想要再多看一眼——   她一路背着他,从没仔细这样看着他的脸。许久不曾听他开口说话,尤其是从未听到他对自己开口。   “是你救了我吧,谢谢。”      就这么一句,突然在无筝心里狠狠揪了一下,什么黄道吉日,什么十全大补汤面,都烟消云散了。   原来,从九年前到了现如今,他一直在她心里。    作者有话要说: 面对美男,我们要勇敢的推倒or羞涩的被推倒! 4 4、我非良人 ...   “什么,你女人红杏出墙九年多了?”一色险些一口茶水喷出来,再也不能紧绷着脸。   海天一边打着算盘算账一边熬着明早的汤头,漫不经心地说:“那一年她仿佛才九岁,连我的胸都比她的大些。”   一色那勉强要咽下去的茶水,终于还是没忍住,喷了。      身在魔窟,名在江湖,她这个万夫所指的大恶人走到哪里都是板着一张脸,配合着众人脑海中那早已妖魔化的形象定位。   唯有在这个男人面前,她死活也装不起来了。   此人想问题、做事情的方式,怎么与天下人差的这么远呢?原以为魔窟的人都是异类,现在看来,那简直就是一群良民。      “……你不嫉妒么?”一色脱口而出后,自觉有些别扭,微微侧过头去,托着个下巴,故作镇定,“关我屁事。”   海天好似没有注意到一色的异样,而或是他根本不觉得一色是个不一样的女人,手中算珠顿了一下,“嫉妒该是个什么感觉?”      “嫉妒啊……就是心里痒痒的,恨恨的,想要,又说不出口吧——”一色再次毫无防备地说出口,然后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一样,突然怒目圆睁,冲着海天没由来地就吼起来:“你是谁啊,老娘凭什么要回答你!”   海天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喜怒无常的女人,也不知自己是哪里又得罪了她。只见她双颊泛着红光,油灯晃点之下,特别像羁落山上开满的红杜鹃。   “怎的,你伤风了么?脸好红——”   一色下意识摸上自己的脸,又跟被猫闹了一般甩开爪子,那双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眉毛一横,随手抄起茶壶就朝着海天砸了过去。   她到底是个练家子出身,砸个茶壶都讲究个路线,海天见惯了砸东西的,却没见过飞的这么漂亮的,一时仰着个脖子看的入神了,懒得去接。      一色原本以为他会轻而易举地躲过去的,相处了半个多月,海天的身手她心里早已有数。   可没想到,那壶竟然就不偏不倚地砸向他的脸,那还烫着的水,哗啦一下,洒了他嘴巴一圈。      “嗷——”   大半夜的,海天楼里,传来了撕心裂肺的一声。   街坊邻居都说,这老板太勤快了,大半夜就起来杀猪了。      第二天一早来吃面的客人,最先见到了海天的全新造型。   那围绕着嘴边一圈的红印,实在惹眼。   “老板啊,你这是怎么弄的啊?”      海天还没开口,一色先紧张起来,凌厉的眼神一瞪,寒光四射。   海天赶紧闪身在前,“哈哈,昨天钉马掌,那蹄子还火热着,冲着我的嘴巴踢了一脚。”   “那个小蹄子那么不老实啊,哈哈——”      小蹄子……   敢说老娘是小蹄子,瞎了你的狗眼——   一色手中茶壶往桌上一摞,摩拳擦掌就过去了。海天还在赔笑,冷不防就感到身后阴风阵阵,一根手指嗖的从他的身边窜过去,直冲着那客人的太阳穴就去了。      眼见那指尖离太阳穴不过一寸,海天手一扶一色的胳膊,看似无心地一碰,可是那内力却把一色的胳膊瞬间给震麻了。   一色整个人踉跄退后,好不容易撞倒一个客人身上,这才停下来。一抬脸瞪他,却见海天一张脸严肃得可以——      那一瞬间,也不知怎的,她那手指冷不丁地就收了回去,攥在掌心里开始冒汗,面居然开始骚的慌。   海天虽然没说什么,那难得一次正经的眼神却充满了责备。   这责备让她不安起来,仿佛便只是个普通的十六岁少女,而不是那让人闻之色变的圣女一色了——   这儿愣神的功夫,那个在她身后充当墙壁的男子突然胆大妄为地凑上来,在她耳边轻轻地吐气,引得她一个寒战。   “许久不见了,圣女殿下。”      她一哆嗦,身后那人手自然而然地扶住了她。   “敢对您这般无礼,回头我就叫人把这小酒楼给一把火烧了——”   “干你屁事!”   一色甩开胳膊,极其鄙视地瞪了一眼身后那不着调的男人。他依旧是那样一副獐头鼠目的嘴脸。本就是个恶心人,若是长的俊俏,还情有可原;如今他这副尊容,还看她出了糗,真是死不足惜!      她眼中的这个“獐头鼠目”的男人,在外人眼中可是个翩翩君子,他固然没有冷楚寒那般令人一见倾心,也算是个高大威猛的男人。   更重要的是,他是冷楚寒的师弟、武林盟主的独子——   南宫仁。      *****************************************      入了夜,几个黑衣人嘿咻嘿咻地搬来了柴火。南宫仁一旁看着,等事情办妥了,就挥挥手叫他们撤下去,准备一个人来领功。   夜里冷飕飕的,这小镇子入了夜都没个人影,南宫仁实在想不出来那高高在上的圣女何苦来这里体验生活呢?   害得他好找。      这女人虽然生得小巧动人,脾气却大得很,小辣椒一般,满口的“老娘”,真是与圣女二字横竖不搭边的。   可这样特立独行的女子,江湖中也便只她一人。   譬如白天,明明咬牙切齿地骂他多管闲事,一转身又变了主意,约他半夜后门来放火。   南宫仁一想到这小女子表里不一的样子,顿时猴急猴急地想攻下她这座城池。      等了半柱香,还是鬼都不见一个。南宫仁又是搓手又是跺脚,恨不该让属下们走的那样干净。可是一想到一会儿就要暖玉在怀,又禁不住嘿嘿地笑起来。   江湖中都说圣女是个色胚,却不知道他南宫仁也不是什么好鸟。   一色算是个真小人,他就是一伪君子。   这一点,他自己也供认不讳,且颇为自鸣得意。      一色身穿魔窟那身紫黑的行头,黑夜之中犹如一把鬼魅的暗火,隐在暗处。她已经打量了这南宫仁好些时候了,却独独不去看他的脸。   那张脸,她看一次就想吐一次。      这样尖嘴猴腮的男人,怎么魔窟那些不长眼睛的还说他是风流倜傥呢?怕都是想攀附他那武林盟主之子的名号吧——   还有那些不知好歹的,居然想到叫她与这南宫仁联姻?呸!看她今晚先来个爆炒南宫仁。   一色渐渐露出了惯常的阴险笑意,掌中的银针已蠢蠢欲动。若不是无骨神鞭被那杀猪的给废了,她早就一鞭子过去将他抽晕了,何苦要用上这她并不上手的暗器?      趁那南宫仁四下张望转过头去的一刹那,银针嗖的一声飞出,几乎是一秒钟后,南宫仁就毫无挣扎地仰面倒地。   哼,真是个草包。   一色跳了出来,走向那柴火堆,这夜黑风高的,又鲜有人烟,一把火点了,估计到了明早都灭不了。火褶子刚刚出了袖口,就被身后神出鬼没的男人给夺了去——一色已经不会吃惊了,能绕到她身后了无声响的,这方圆几里除了那杀猪的,还能有谁?      “你又来坏我好事?”一色恨得牙痒痒。海天仿佛刚从床上爬起来,衣衫不整,披头散发,一色猛的扭过头,“坏我好事也就罢了,也不梳洗打扮一下再来,真是不知好歹。”   “喂,你白天就要杀我的客人,晚上又要杀我的客人,还要在我后门放把火,那我好几个钟头煮好的汤头怎么办?”   “老娘就是喜欢杀人,老娘天生就是来杀人的,你有意见?”   “真的?”   海天把火褶子扔回给她,“那你就烧吧,这里有我们两个大男人,外加——二十多头猪。”   “你以为我不敢?”   “烧吧。”   一色立在那里,风呼啦呼啦地吹着,她眸子里灌满了月色,却不见一丝的光亮。   手中银针闪烁着,那一刻仿佛一切都静止了。      海天以为他这番大义凛然的做法会感动这个贼婆,他错了。   他毕竟入世尚浅,不知魔窟的深浅,也不知这所谓魔窟的圣女,究竟已中毒多深——      银针刺入颈上穴位的时候,海天并没有完全的昏过去。毕竟底子好,那一股真气低档了一二,却还是手脚发麻,行动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昨天还在和他斗嘴的店小二,如今又成了那不可一世、人人喊打的魔窟圣女,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抽了火褶子,往那柴火堆里面一扔——      顿时,噼里啪啦,国色天香。   火光打在他的脸上,映在他的眸子中,却温暖不了她。      江湖一碗阳春面,上面漂着一层油,她就像那新鲜的香菜叶,无论你给多大的火,都烘不熟她——   海天很想一筷子散了那层油,却不知这层油到底蔓延了几千几万里,积了几千几万尺,她明明只是站在那里,却好似不断地在这江湖中转着,漂着,都不知道下一秒到了哪里——      一色看着他眸子被烧出幻彩来,全然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你这个又懒又傻的男人啊,白瞎了一身的武功,竟然躲在这样的地方杀猪。下一世,希望你生的白白嫩嫩、体体面面,兴许我们再见了,老娘心情好可以饶你不死。      一色这样想着,忍不住多看他一眼。他的确不算个俊朗的男子,生得极为普通,那一圈烫伤的痕迹还那么明显,在火光下竟有些可笑了。   一□不自禁地紧了紧手,一不留神怎就这般田地了?明明怀中就揣着药,想要给他擦擦的。   罢了,本就是个恶人,凭白发发慈悲也改变不了什么。   不如一恶到底吧。      看着那大火快要蔓延到那倒地不起的南宫仁和杵在那里的海天,一色终于转过身,速速消失在夜色之中。   海天心中咯噔一下。      你,你还真就走了啊?      一色匆匆地走了,心一直有些烦躁,仿佛在这海天楼的几十天过得不像她自己的日子——   而她仿佛也可以一瞬间不是她了。   想想就有些可笑,这世上谁都可以变得不是自己,唯独她不可以。   她是圣女,一直是,必须是。   即若如此,不如早早消失不见得好,免得又生出什么稀奇古怪、不切实际的想法来。      正想着,迎面飞来淬着毒的箭,一色本能去摸鞭子,终于想起来那鞭子已经连尸首都不剩了,只能侧身一躲——   他娘的,倘若姑奶奶还有鞭子在手,你们小命早就不保了!   一色恨恨地想,反手在那箭侧身而过之时,刷的一下子捉住箭尾,然后一个反手,于那黑夜之中,精准无误地朝着那弓箭手飞了回去——   恐是没有料到会有这么一手,对方竟真的被打乱了阵脚,,一色一蹬脚就撞入敌营,匆匆一瞥便心中有底。   这一帮都是南宫的弟子,怕都是来接应南宫仁的走狗。      “姑奶奶是地狱业火里面爬出来的,你们就用这几只破箭对付我?”   一色并不为这阻击而火大,毕竟是她火烧南宫仁在先,本也就没什么道义可言。她火大的是对方就放出这么一批臭鱼烂虾,实在太不把她这堂堂魔窟圣女放在眼里。   论起来,若不是血魔姬揽了大权,她本是与那武林盟主平起平坐的。      几只淬毒的箭头一眨眼的功夫就刺入了对方的喉咙,一人一只,并不浪费,只剩下一个活口,正等着受死。   那人一色见过,确是南宫仁的副手。   一色却将箭头抵在他的喉咙上,让他的皮肤来缓慢地感受那寒意。   阴毒的笑意让对方不寒而栗。      “说,你们主子跑来这种地方找我,到底要干什么?难不成你们已经有了我男人的下落?”   “我们少主——不过是爱慕圣女已久。”   “放你娘的屁!”一色更加火大,对方若是寻死也就罢了,偏偏还不死,还要说谎。若是他是个美男子尚情有可原,可又是和他主子一般的獐头鼠目。“你若不说,我就先刺瞎你的左眼,再刺瞎你的右眼,再把你割了做太监去——”      传说中的圣女那些阴毒的招数,让人不寒而栗。   “……是有了冷师兄的下落,人在天下第一镖的龙门镖局。”   “龙门镖局?”一色大喜,冷楚寒来魔窟这一路来,就是龙爷亲自保镖的,人到了那里就放心了——   不愧是她的男人,真是聪明绝顶。   “……所以叫少主来拖住您。”   “怕我去那龙门镖局抢人不成?”一色忍不住得意,“那龙爷走的是我们魔窟的镖,和我是一家人。”      男人露出不解神色。   “咦?当初魔窟下的镖,不是把冷楚寒杀死在婚礼上么?”    作者有话要说: 欲知下文,乃们懂的。嗷嗷嗷嗷,俺要用传说中的冷文题材冲出古言,走向原创,奋起! 5 5、百日不杀之约 ...   “这么说来,那冷楚寒没死在婚礼上,倒是被一个神秘的女子给劫走了。结果这女人说巧不巧,又把人给送回了龙门镖局。”姚婆婆坐在亭子里扇着扇子,四周一片茂密的桃林,还不是开花的时候,只剩下树干,颇有些颓败之感。在这黑白二色的世界,梨可儿那身梨花黄的衣裳鲜艳得有些扎眼,在婆婆面前窜来窜去的,晃得她眼晕。   姚婆婆随手摸了一颗棋子,看都不看就那么一扔,不偏不倚地命中了上蹿下跳的梨可儿,只听她哎呦一声,从亭子上面翻了下来,实打实地摔了一跤。      “晃得我头疼。”   “婆婆,可儿知错了。”梨可儿心里头知道,她这老祖宗可不比龙爷那么好性子,说翻脸就翻脸,都说魔窟的女人们厉害,她看十个魔窟的女人也不敌这老祖宗一个人难搞。   这不,前一秒还是板着脸揉着头呢,下一秒她自顾自的就乐上了,扇子敲在石桌上啪啪地响,好不容易走出的棋局被胡乱拍成一团。   “哈哈哈哈——这龙老头可是吃不了兜着走了,一边要杀,一边要救,有趣有趣,有趣得紧。”   “可儿真是不明白,这冷楚寒哪里得罪了魔窟,魔窟非要杀了他——杀了也就杀了,为何先要抢来成婚?还有那武林盟主吧,就不管管么?自己的大弟子被抢去逼婚,传出来也不怕人笑话——”   姚婆婆笑而不语。可儿虽然继承了她的武功,在人世修为上还差的很远。毕竟是个黄毛丫头,凭她这脑袋瓜子怎么可能明白其中的奥妙?   自古功高盖主,冷楚寒入门不过三年,在南宫派上下却已深受爱戴。他要貌有貌,要才有才,武功也远超南宫仁,那心胸狭窄的盟主大人,怎么能容得下他?      前年派他去追恶人党,明摆着就是要他送死,可是冷楚寒逃过一劫。   去年又送他去大漠,一路上设了多少关卡,硬是没能弄死他。   每次不死,他的威望都上升了许多,看着这般的弄巧成拙,今年,盟主终于下了狠心动用魔窟的力量了——      所谓逼婚,不过是个幌子。   借他人之手除掉心头大患,这样的龌龊事那南宫楚做的还少么?   只可惜了那圣女,好端端差点又成了杀人的刀,名声早已比臭水沟的死鱼儿还腥,而她自己仿佛还浑然不知,活的相当心安理得。      有些事一色确实是浑然不知的,譬如自己差点害得冷楚寒就这么翘辫子。可是她也并非活的心安理得。   如若心安理得,当她听到真相时,也不会一时冲动在那男人脸上刮了几十下。   看着那满目苍夷的男人哀嚎着求一个速死,一色什么表情都没有。   前方夜色茫茫,身后无星无月,彻底掩去了她的恶行,亦或是善念。   反正世人早已这样看她了,反正怎样做最后还不过是个杀人工具,正邪善恶,还有何意义?      一色狠狠踢了他一脚,毒箭狠狠扎在他脑袋瓜子上方一寸的地方。那人吓晕了过去,八成是去跟随他的主人了吧——   一色不禁想,真是太便宜了那南宫仁。早知道被他们父子这样摆了一道,刚才就该先赏给他些苦头尝尝。就这么一把火烤了他,真是太不值当。      冷风吹面,眼睛干的狠,想起当初那冷楚寒静坐在她面前的样子,淡淡的,似笑非笑,仿佛早已悟出其中的道理。   冷楚寒,你也早就看出我是被人利用了,可你偏不说。你厌恶我,你要报复我,所以你打算让我懊恼这一辈子么?   真是个顶顶讨厌的男人!      可是那皮囊,生的还真好。   一色无奈地笑了,果然,还是忍不住想原谅了他。   如今,无骨鞭也没了,若是回去魔窟理论,怕是打起来也占不了上风。还是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么?也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了吧。   默默叹了口气,再一仰头,倒退三步。      菜刀在手,宽衣解带,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半夜出动的大色魔。那衣服上一股子烤焦的味道,这会儿才突然浓烈起来——      靠,阴魂不散,诈尸还魂啊!   你丫的是来寻仇还是托梦的!   一色面上没个表情,拳头却攥得紧紧的。   海天低头看着满地横七竖八的死人,又看看一色。“叫你杀猪你不敢,杀人倒是不手软。”   一色瞟了他一眼。“我天生爱杀人,你天生爱杀猪,我们根本就不是一路,跟你说也是白说。”   “父母大人说过,这世上没人是生来爱杀人的。被杀的一刀死了,可那一刀永远留在杀人者的心里了。”海天一本正经地盯着一色,“我估摸着你的心早就被砍得碎碎的了吧。”      砍得碎碎的?   一色心一紧。   “关你屁事。”   “当然关我的事。你不让我杀猪,就一把火把我的海天楼烧得干干净净,那我也不叫你杀人了,这算公平吧?”   “我看最公平的就是我直接杀了你!”一色眼睛窜上了血丝,明知道打不过,还是横起一脚踹向他胸口,就跟踹上一口大钟般,那脚踝被他一手捉住,竟是尴尬地单脚立在那里,踹也踹不动,挣也挣不开。弓起膝盖,飞身直冲他的头,恨绝得招招毙命,那双手朝着天庭盖敲下去的时候,烫伤药膏就是这么不巧地从衣袖滑了出来,海天躲过了那两掌,却是被那烫伤药膏砸了个正着。   一色的脸从黑变成红,药膏在俩张脸之中缓缓落了地,露出了海天那张大脸,憨厚地笑了:   “看吧,其实,你是个好人。”      一色一巴掌抡了过去,海天没有躲开,结结实实接了这一巴掌。   “你傻的啊,不躲开?”   海天眨眨眼,仿佛很认真。“不致死。”      *************************************************      “你别再跟着我了!”   在赶路的第三天,一色终于忍不住在路边的茶馆里面对海天大呼小叫起来。   人们纷纷抬起头,就看见一憨厚的小哥儿温柔地笑着,那张扬跋扈的女人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底气,明明身子只有那么小——      “哟,小夫妻俩吵架啦,小哥你哄哄你娘子就好了——”   “哦。”   “谁是你他娘的他娘的他娘的——娘子啊——”      一色终于全线爆发了,震得海天嘴巴一圈的死皮都掉了。   海天歪着脑袋瓜子不解的掰着手指头:“他娘的他娘的他娘的——还娘子,这关系够复杂的。”      “哈哈哈,这小哥有趣!”   “小娘子就认栽吧!”      一色脸阴沉得可怕。   想她堂堂圣女,鞭子被砍成发带了,在南宫仁那厮面前丢了脸,还被血魔姬和武林盟主联手摆了一道——这些也就算了,如今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小茶馆,被这么个杀猪的占了便宜,还被这么一群贱民嘲笑!   不杀个生灵涂炭,她白当了一遭的大恶人了!      一色眼神一变,海天腾的站了起来。“赶路赶路,舒展筋骨。”   说罢,自己也并不知道方向,拉起一色就走,他那雄厚的内力,一下子就把一色拉的脱臼了,煞白着一张脸跟在后面。   “哎?你怎么这么听话了——”   “杀猪的,你把我的胳膊拉脱臼了。”一色已经说得面无表情。   “罪过了罪过了,猪猪,不,魔女姑娘,不不,圣女姑娘,哎,你这名字真多。”海天看着一色那张小脸灰白灰白的,舔着脸笑了,“我没想到你这么脆弱——”      没想到我这么脆弱?   我他娘的就应该是刀枪不入、水火不侵的是吧!   一色不顾肩膀的疼痛,用力甩开了他。“我警告你,虽然我打不过你,不代表我弄不死你,你现在立马给我滚蛋,别让我再看见你!”   一色说完,开始朝另一条岔路口走去。左边原是回魔窟的方向,右边这条是去龙门镖局。      原本是想回魔窟去的,现在一想,回去也只能佯装不知,一旦进去说不准就逃不出来了,不如直接去龙门找冷楚寒。   只是,这跟屁虫跟在身后,着实令人厌烦。      一回头,他果然还在。   一色眼珠子一转悠,放软了语气:“这样好了,我去找我男人,你也去找你媳妇儿去,你朝左边这条大路走,到了繁华点的地方,就一路打听断情崖谷,谷下有个大林子,林子里面就是魔窟,现在你媳妇儿人就在魔窟。”   “奇怪了,你不是说无筝把你男人劫走了么?”   “……对啊,我男人是逃了,你女人还在我们手里。”一色说罢解开头上的无骨神鞭残骸,“萍水相逢,也算有缘,你拿着我的这无骨神鞭去,她们一定放你进去。”   海天看看手中软塌塌的一段,突然天真无邪地笑了,笑得一色几乎要摔倒,“谢谢,我这就去接无筝了,你也要保重——替我给你家男人带个好——还有,你真是个好人!”   “不谢不谢,走吧走吧。”一色巴不得赶紧脱身,几乎要挥泪送别了,连脱臼的胳膊都顾不得了。      那海天是愉悦无比地上路了,身无分文,只一把菜刀防身,一色看着他的背影,几次想开口喊住他,却都忍住了。   手捂上自己的肩膀,突然感觉就和这脱臼的胳膊似的,总感觉什么还连在一起,只是感觉不到了。正这般领悟时,那杀猪的又杀了回来,依旧是没个声响的,吓了她一跳。      “你怎么又回来了?”   “我想了想,我还是先送你到你男人那里,再回头找无筝去。她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的,这点我心里有数。”   一色一听这话,一个头俩个大。      苍天,为何叫我碰上这么个怪胎,还是个我搞不死的怪胎!      “不不不,这多不好,影响了你和嫂子的感情,我可担待不起。你也知道我们都是群喊打喊杀、无恶不作的,你老婆总在我们家混着,不死也残废,我如何对得起你呢?”一色从未这般说过话,只觉得这张嘴都不是自己的了。   “猪猪,你又忘了么?我说过,你们打不过无筝的。”海天无比真诚,一色一拳头揍上去,“杀猪的,你又忘了么?我说过,不许喊我猪猪!”   海天揉着鼻子坐在地上,一色皱紧了眉头,“快他娘的给我往左边滚!”      “我只是不想你再杀人了。”      半天,海天终于说出了这句话,一色彼时还叉着腰吼着,滚字的圆润尾音还飞舞在空中,一时没有明白海天这句话。   等明白了,却是什么都说不出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眸子很认真,手中那把菜刀亦举得很认真,让一色有种马上就要被他砍死的错觉。   这一次一色的眸色毕竟不同了,和那晚的火光之中的无色不同了,闪过了一丝犹豫、疑惑和不安。海天看着这眸色,心中稍稍舒了口气,爬了起来,与她平视。      “百日之内,你若不杀人,我就请你吃一碗海天楼出品的正宗的十全大补汤面。”海天笑着说,一色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百日不杀。哼,可笑。   更可笑的是你那什么十全大补汤面。      一色一回头,一抬脚,决意绝不回身再去看了。   海天在她身后憋足劲喊着:“喂——我可当你答应了——”   “啰嗦。”一色恨恨地嘀咕着,心里已经在盘算着:      一百天,那该是……多久?       作者有话要说:推文时间: 一山不容二虎,除非一公和一母。 在小说里,失忆的多半是主角,失忆之前多半有段很值得失忆的经历。 余33大神古言复出,势不可挡,速来速来。 6 6、宛如空门初见时 ...   海天向左,一色向右,便这般分道扬镳了。   一色料想那男人是个心无城府、胸无大志的,想来这一路上也是没心没肺,说不准直接就命丧魔窟,也算安乐死,走的倒是无牵无挂的。   可怜是她,这一路前行,心中总是不安稳。      见到冷楚寒该如何开口呢?自己蠢笨,被人利用,几乎要害死了他。   见了那无筝,又该如何开口呢?虽说是情敌,好歹也是救了冷楚寒一命。   一声“对不起”,当说,一声“谢谢”,也当说。   当说归当说,她死活是不会说的。反正,活到这么大,那些当说没说的话已经数不清了,也不差这一遭——   大不了,一起杀了倒是省事。   只是可惜了那冷楚寒的花容月貌。      正被远方妖女惦念“花容月貌”的冷楚寒,一连打了三个喷嚏,窝在榻上,裹紧了袄子,依旧从骨头里往外渗着寒气。   可恶,这次寒病发作,久久不能痊愈,似是比以往更厉害了。   若不是正赶上他这顽疾发作,也不会被那妖女趁火打劫。      他这边心事重重,嘴巴咬得紧紧,无筝端着勺子在他嘴边候了半天,实在端不住了,才轻轻咳嗽两声,冷楚寒方才回过神来。   哦,对了,那叫做“无筝”的女子还在屋中,算来,她已经这样照顾他有一个月了。   只是,他对她的了解,也只限于“无筝”二字而已。      她是个话很少的女子,仿佛谪仙一般,飘来飘去,冷冷淡淡,经常就被忽略了。可是她那直来直去的言辞和那不加修饰的眼神,却是难得的简单纯真。      冷楚寒素来习惯了女人们向他投来的扑朔迷离的目光,可是敢这般明目张胆的,怕只有二人。一是妖女一色,二便是眼前这身世成迷的女子无筝。   只不过,一色的明目张胆总是透着一股恣意妄为的意思,而无筝的明目张胆,便只是心无杂质、不知躲闪罢了。      冷楚寒刚想说话,勺子已经不由分说的捅到嘴巴里,苦涩的药汤,即便喝了这么久还是难以下咽。眉毛揪在一处,感觉骨子里的寒气在往外拱,入口的苦涩在向里探,你来我往的,在身子里交战一般。   “良药苦口。”无筝见他又蹙眉,冷冷地说着,也不知再多说些什么好了,只是固执地举着勺子,他不张大口,她就强行突入。   冷楚寒身子抖得厉害,脑门上细密的汗珠几乎是瞬间就渗了出来,连他这般修为,也要死死揪住被单才不至于晕厥过去,只逼得自己坐的端正。      无筝收回勺子,在鼻下一过,淡淡的一扫。“今日的会更苦些么?”   说罢,也不避讳那勺子刚刚入了冷楚寒的口,就那么张嘴倒了进去,一张脸素淡地没什么变化,相当淡定地说:“味道正对,还是趁热喝。”   说完,还是同一根勺子,舀起一口苦汤药,抵到他嘴边,见他那下巴优美的曲线,无筝心中不免荡漾,眼神也起了一阵波澜,可还是还句话,“吃药。”      正这个时候,从窗外飞入一枚石子,不偏不倚打落了无筝手中的汤勺。   “谁?!”无筝手里还端着药碗,起身就去开门,门外却空无一人。   “怕是走掉了?”冷楚寒裹着被子,瞧了瞧那石子,“以防万一,劳无筝姑娘去看看。”   无筝也没多想,就那么冲了出去,见她走远了,屋顶上那人才翻身下来,大摇大摆进了屋子,原是龙爷。   冷楚寒对他可没什么好印象,他可是押他去魔窟的罪魁祸首。真是没想到那块从小就跟在身边的令牌竟是他的,这世间的事,理不清个恩恩怨怨来。      “龙爷怎么专程来看我?”   “本是路过,见那执拗的丫头非要灌你喝这药汤,忍不住多管闲事——怎么,冷公子,事到如今你还没跟她说过你这不是病么?”   冷楚寒只是默默看着他,并不回答。   “也对,她这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姑娘,又不会什么武功,怎么会听说过天下第一寒毒‘岁寒’呢?”龙爷缕缕胡子,“岁寒这玩意儿,一年狠过一年,公子就算武功修为再高——”   “不劳费心。”冷楚寒打断了他,龙爷笑笑,心想,这冷楚寒确如江湖中传的那般,是个冷傲清高的主儿,怪不得武林盟主不待见他。   太傲气的人总是孤独的,这一世都找不到能与之同行的伙伴。   江湖路,必定曲折而萧瑟。      “好吧,既如此,老夫我也就省点心,不去警告那位姑娘了。”龙爷琢磨着那无筝快回来了,也不再多留,“你愿意受这份罪,呵呵,那就当修行罢了。”   冷楚寒皱紧了眉头,横出一句:“我自修行我的。龙爷怕也不是那样好心吧,这般套话,只是对无筝姑娘的身世感兴趣吧?”      一个闻所未闻的小姑娘是怎么拿到魔窟失传已久的毒粉的?这恐怕是人人都想破解的谜题。龙爷尴尬地笑笑,敛住脸色:“你们年轻气盛啊,真是不可爱。”   “多谢抬举。”   冷楚寒将那石子扫在地上,扭过去不再理会他,龙爷压下一口气,脑子中不断想着冷空侯,总算没直接上前一掌劈了他。   走出房间,还一边摇着头一边喃喃:“不可爱,真不可爱!”      冷楚寒见他走了,方才长吐一口气。   其实他说的一点都不错,这顽疾本不是病,岁寒之毒是不能用驱寒的药物缓解的,这一冷一热在体内相汇,只是平添些疼痛罢了。      哎,可惜无筝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又如此尽心尽力的照顾,如若坦言相告,拂了人家一番盛情不说,还无端把她卷入这些江湖是非之中了。   眼见无筝冲杀回来,手中药汤一滴都没撒,冷楚寒顿时觉得骨头都在酸痛,一边暗自调息,一边突地转了话题:   “你哪里人?”      无筝原本去追人,也没个结果,一进门就被这么一问,整个人愣在那里,心嘭嘭直跳。   怎么,他认出来了?毕竟只是九年前的一面,他应该是认不出的吧。   面色惨白,手足无措,话却还是那样简练,“……山里人。”      “山里人?”冷楚寒嘴角微微上翘,这还是无筝第一次看他有了些许的笑意,心里也跟着欢乐起来,“你不也是山里人,有这么好笑哦?”   ……   冷楚寒的眼角瞬时间吊了起来,一双丹凤眼细细打量着她。      自他出山入世,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猜他是“山里人”。   还真是猜对了。   或者,她根本不是猜的?难不成她早就认识他?这就可以解释为何她会独闯魔窟、舍身相救。   “不错,我也是山里人。我住在空门,你呢?”      无筝一听到“空门”二字,手明显地抖了一抖,脑海中立马浮现出那高高伫立在山顶的白石大门。什么都是白的,白的那样彻底,那样干净,若不是建在这般的高处,恐怕早就被人发现了。      那还是她九岁的时候。   那时,这世上她见过的男人便只三个。   一个就是海天,天天和野山猪们混在一处,分不清个数。一个是爹,也就是海天的爹,记得他天天扛着一把硕大的刀走来走去的。第三个便是师父,她的亲爹,总是板着一张脸,好几天不见得能说一句话,走在山林里比平地还自如,哪里有草药都瞒不过他——      冷楚寒是她见到的第四个男人,完全不同的,一个男人。   那一天,师父那天伤风在身,耳鸣得紧,加上心中有事挂念,居然没有发现她这个小尾巴。   无筝只是想知道,每隔几个月师父就会莫名其妙地失踪一次,究竟是去了哪里。   这一趟可比任何一次的采药都艰辛。   她一路跟到了高山之上,一座比羁落山高好多的大山,走到一半她就跟丢了,入了夜,就那么凭着直觉地继续爬,爬,爬,爬——   那时她一直在想,如若就这么死了,那海天是不是就得娶个母山猪了?   毕竟,这山里除了他娘,便也只有她这一个女人了。      就是这个时候,面前出现了那高的不像话的白色大门,黑夜之中月华之下,反射着清冷的光。   偶有乌鸦飞过,却没有一只停在这里,许是这里的阴气连乌鸦都怕。   大门下,站着一大一小一对人。大些的,是师父,小些的,还未长成人,却已经俊朗挺拔,和那野山猪似的海天全然不同。   无筝擦了擦眼睛,这一会儿的功夫,大的已经不见了,小的还在,依旧背对着她,斗篷在极亮的月光之中,看不出底色。连那人儿一起,也看不清究竟是怎样的一抹颜色。      那人仿佛要转身了,无筝不知怎的身子一倾,竟就势就要翻下山去——面前那影子匆匆一闪,晃过了一片药草的香味,温柔的触感蹭过她的脸,一股说不清的力量稳稳揽住了她的腰——   如果九岁的小屁孩也算有腰的话。      只是那一瞬,无筝再也忘不掉那张脸。那张脸在月色之中扑朔迷离,每一条曲线都泛着柔和的光芒,那双丹凤眼俊俏得有些不像男人,挺拔的身材却是说了相反的事实。   将来海天是不是也会变成这个样子呢?就跟朵花似的,到了时候就会绽放出漂亮的颜色来?      事实证明,海天小时候和长大的区别,只是一只小山猪和一只大野猪的区别。   有些男人可以是花,海天绝对是草药。   至少,从那以后,无筝再看见海天的时候,脑子里闪电般溜过的影,依旧是那个男人。      无筝虽觉得海天不过是一头野山猪,可他爹娘却是聪明得不似凡人。   她依旧我行我素、不善言辞,却不知怎的,竟被他们偷去了脑子深处、心坎儿里埋着的那个影子去。   长到十六岁的那一年,爹娘喊她过去,说,你心里有个人,有个男人,却不是海天。   他们说,你不能这样入了门,对你不好,对海天也不好。   他们说,你们出去闯闯吧,外面的世界大得很,说不定转了一圈回来,你想的又不同了。      最后,他们说,孩子,你七年前见到的那个人也去了外面的世界。   当年的那扇白门叫做空门,那个男人,他叫冷楚寒。      他叫冷楚寒。   他叫冷楚寒。   他叫冷楚寒——      “无筝姑娘?”冷楚寒伸出手在她面前晃了晃,无筝慌忙低头,就像被他闯入了回忆中似的,生怕他想起什么来,脸腾一下烧红了,竟一屁股坐下,鬼使神差地一勺子把药汤塞进自己嘴巴里去。   “呃——”冷楚寒看着这行为举止说不出有多怪异的女人,一时愣住,气氛顿时尴尬起来,无筝偷偷翻了个眼皮,牙齿啃在木勺子上,直到那苦涩的味道蔓延进了喉咙,才后知后觉,“恩?怎么被我自己给喝了……”      说罢,无筝冒失地扑腾一下子站起来,险些撞到了冷楚寒。一步步推向门边,深埋着头,双手紧紧扣着碗边,急急忙忙地说:“我再去煮。”   “哎,等等——”冷楚寒本是很自然的伸开胳膊去拦她,偏她心虚,自己一个重心不稳向门外倾身而去。冷楚寒从床上一跃而起,一身白色亵衣,宛如当年纯白,脚尖一点床沿,轻身闪在无筝身后,那指尖又是似有还无地蹭过了她的面颊。      温柔的触感,混杂着草药的香味。   稳稳地挽住了她的腰。那手指在她腰间的一按,五根指头的弯曲用力,都仿佛刻在她骨子上一般——      一切宛若当年,空门初见,从此桃花虽好,青山虽好,一切都好。   都不敌他好。    作者有话要说: 小妮子春心动~~~ 谁不曾有过这般的少女怀春,明恋,暗恋,有果,无果,这就是青春啊!咬被角! 嘤嘤嘤嘤,被霸王得好苦逼,这坑爹的冷古言啊,乃们还要养肥有木有!有木有!还霸王我有木有!有木有!都拖出来打屁股!打屁股! 7 7、烧杀抢掠,做做副业 ...   一色与海天分道扬镳之时还身无长物;等她到达江南水乡瑶柱之时,已是高头大马、车队遥遥,蔚为壮观。   马车中是成堆的绫罗绸缎、茶叶瓷器,还有些西域的珍奇物件。   当然,这些通通不是她的。   这些是龙门镖局的镖车,而她现在的身份,是龙门镖局“银狐”队的镖头。      这还得从她十几天前,于饥寒交迫之中,碰到了龙门镖局的车队开始说起。      话说一色这次南下,全凭一腔怨念,根本没带着盘缠上路。能体体面面地来踢馆,靠的都是从魔窟骑出来的那匹马典当的银两。   回程上,她可真是一穷二白,最值钱的物件怕就是那无骨神鞭的残骸,也一时手大给了那杀猪的。      虽然是圣女,可也不是活神仙,饭还是要吃的,一色这人吃的还不是一般的多。当初在海天楼,后厨的汤面随便吃,她一顿饭就能吃下四、五大碗,比寻常男人还勇猛。如今赶路,更是经常饥肠辘辘,没精打采的,囊中羞涩,又不肯低下头去讨食。   于是,在百日不杀之约的第三天,一色就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姑娘不杀,姑娘改抢。      都说狭路相逢勇者胜,一色自认不是个草包,可怎料到狭路上来的却是劫匪的克星:   天下第一镖!   那迎风飘扬的龙字大旗和浩浩荡荡的前进队伍,生生散发着一股霸气。那走在最前面的男人,瘦瘦高高,偏只有头大,远远看上去,就像一土豆插着两根筷子。   他披着件银狐毛的袄子,扶着根烟袋,却不见星火。      光看那烟袋,卖出去也够她吃上几天了吧?   一色立在车队走过的窄路之上的矮山崖,看着那远远走来又走的远远的一群人,瞄准了其中一辆最奢华的大马车,纵身一跃——   嘭的一声,那车顶却陷了进去,原是个纸糊的假货!而破了顶的马车里面倒是个铁笼子,等着贼人自己跳进来,那开口随着车顶的破裂咣当一声就扣上了。      “我靠你个祖奶奶!”一色忍不住就开始发飙。她来劫镖那是给龙门镖局一个面子,居然敢下套来搞她?都活的腻歪了吧!   那行走中的土豆一举手,车队停了下来,烟袋在膝盖上磕了磕,然后转身紧紧银狐袄子,两脚交错地走过来,一边走一边哼着小曲。   “怎么掉下来这么一只鸟?”   烟袋往一色头上那么一磕,就跟验货一般,“小鸟用小笼子就成,浪费了我这玄铁笼子——”      一色伸出爪子,突地,横着就扣住了那烟袋男人的喉咙,烟袋落地,银狐袄子也落地,那男人微微侧目,感觉到喉结之上那泛着紫光的指甲坚硬无比。   龙门镖局的人毕竟是见多识广,更何况是银狐小分队的头儿。代号银狐的男人抿了抿嘴,“原来不是小鸟啊,这位魔窟大姐,失敬失敬。”   一色那手,纹丝不动。   满身的戾气,虽隔着玄铁笼子,依旧犀利无比,随时随地都能把他撕烂一般。   所有人都在屏气凝神。      “这是个误会,我们天下第一镖和魔窟向来井水不犯河水。”银狐妄图缓解气氛,微微垂身,“容我捡起烟袋先——”   话音未落,一色小指甲已经划过了他的脖子,留下一道血痕。   “放肆。”      银狐心里一抖。看来这女人来头不小,看上去这么秀气的女子,小小的一团,还有些疲惫赶路的倦意,没想到竟是个狠角色。   是他大意了,一直以为来劫镖的会是观音蛋,没想到竟捉错了人。      这观音蛋是个绰号,他本名叫做官音澹,是最近活跃在这一带的一个贼人。之所以有这么个绰号,乃是因为他号称是千手观音,没有他偷不到的东西,又因为他酷爱吃蛋,所以有了这么个诨号。   这次押镖,防的就是他。满车的东西都是幌子,真正要保的是躺在他脚边的那个烟袋——      “开锁。”一色冷冷地命令道,不容回绝,银狐已有死的心了,垂头丧气地说:“这笼子是为了捉贼设计的,没钥匙,打算一路运回去投大牢的。”   一色一听这话,气不打一处来,全然忘记自己也是来打劫的,也全然忘了是自己跳进这笼子的。现在的她,那就是一活活的受害者。   魔窟圣女向来都是找人当替罪羊,何时成了别人的替死鬼?笑话!   那手一用力,眼看着那银狐就要翻白眼。      观音蛋没见着,先要去见佛祖了。   这真是龙门镖局历史上的一个大污点。      “女侠,手下留情,你们圣女和教主与我们龙爷关系甚好——她那逃跑的男人,就是我们给一路送上魔窟的!”   这插话的千不该万不该提到“逃跑”二字,一色本只想宰了这银狐一人解气,现如今却想将他们一锅端了。      手下用力的那一瞬,仿佛很漫长,银狐慢慢涣散的瞳孔,那人之将死时最后的一个眼神,总是那样的耐人寻味。   就是那一瞬,闪过脑子轰隆隆一句话。   “百日之内,你若不杀人,我就请你吃一碗海天楼出品的正宗的十全大补汤面。”      不知怎的,舌尖就窜上了十全大补汤面的味道来,浓郁,朴实,令人想念着。手就是那么一瞬间,松开了。   那临门一脚去了阎王殿的银狐,腿一软,瘫在地上。一摸身边,烟袋已经不见了踪影,抬头一看,一个少年立在那笼子之上,正摇着烟袋,似是毫不在意地把玩着,脸上遮着面具,却依稀感觉到他玩世不恭的笑意。   “今天算了一卦,叫我先去吃个蛋,再来开工。果然——”那少年突然一窜,从笼子跳到附近的树上去,灵活的就像只猴子。   笼子中的一色冷眼看看他,他耸了耸肩,“方才真是阴风阵阵,吓死了。”   “你又是哪根葱?也是一伙的?”   那少年听了这话笑的格外开怀,前仰后合的,手中的烟袋转的起劲儿,“我叫观音蛋,幸会幸会。多亏女侠你替我进了笼子、分散了这位镖师的注意力,否则他一直护着,我还真是不好下手——”      一色一听,脸色一沉。   原来,这笼子是为了捉你的啊,小毛贼。      “为表达我的谢意,还请您笑纳——”空中飞了一团黑影,一色二指夹住,再一看,那少年已经不知去向。   那黑影竟是把钥匙,往那笼子的锁一试,居然就开了。   一色掐着腰看着那目瞪口呆的银狐和一帮还没反应过来的男人们,优雅地迈步,下车。银狐仰面朝天,看着她那张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变色的脸,还是说不出话。      “不是能打开么?小兔崽子们,敢骗我?”   这是一色出了笼子后的第一句话。      “你们,镖,丢了吧?”   这是一色出了笼子后的第二句话。      第一句,伤及体肤,第二句,直戳筋骨。      ********************************************************      事实证明,江湖经验丰富的银狐一队,竟被个初出茅庐的小贼给耍了。      “你们好笨,若是本就没有钥匙,还做个锁干吗?当摆设?”一色的话句句毒辣,比她的指甲还坚硬,戳得镖师们的心千疮百孔。   “那铁匠肯定和那只蛋是一伙儿的。”一色笃定地说,银狐抬眼看看,“愿闻女侠高见。”   “那小贼踩在我头顶上的时候,站的地方是唯一的死角。”一色凭借着多年在魔窟干坏事的经验,十分老道的说,“他必是和这铁匠配合得相当默契。只怕你们再去找那铁匠,也早已人去楼空了。”   “这次丢了镖,还丢了人,真是没脸回去见龙爷了。”银狐成了死狐狸,一色翻了个白眼,“像什么样子?垂头丧气的!被抢了哭有什么用?抢回来呀!”      方才那插话的人又一次大声的说:“对啊!你看那圣女男人都被抢了,也活得很好嘛——”   一色一个斜视,目光如刀子般飞过去,顿时一片死寂。   几乎是本能反应,就想直接宰了他,一色调整着呼吸,心中不断的默念:   一百天,一百天,大补汤,大补汤。      如此这般,终于忍住一时杀戮的冲动,便只是踢了踢那软成一团的银狐:“你算是这里的头儿了?”   银狐点点头,一时悲从中来:“我对不起龙爷的重托啊——”      “闭嘴。”一色一根手指点住他额头,银狐收了声。   “我正有事要拜托龙爷,”一色眯了眯眼睛,“所以我今天就帮你们抢回烟袋,算是个人情。”   银狐抬眼看看这气势不同寻常的娇小女人,“那观音蛋神出鬼没,连当地的捕快都没有办法——”      “捕快?”一色笑了,“别逗我了,那些榆木脑袋顶个屁呀——”   说罢,一色掏出一个锦囊来,“方才我在那烟袋上洒了药粉,这药粉寻常人是闻不出的,但是我能——”   “女侠真是高瞻远瞩,竟趁乱下了药粉,万谢万谢——”银狐和一干人等终于欢悦起来,“女侠原来一早就想出手相助了!”      一色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咳嗽两声。   我什么时候成了这等的大善人了?我只是一开始就看中了那烟袋罢了。   只是,被好几十的男人围着欢呼的感觉,还真是挺舒服的。那笑脸竟比临死的眸光,还要漂亮——   我……这是怎么了?      在这暖意之中,一色,不免打了个寒颤。    作者有话要说: 1 不是龙门太弱,而是一色很强 2 不是一色太弱,而是海天太强 嘤嘤嘤嘤,再霸王我就把乃们都扔到一色面前去! 8 8、本姑娘应该弱柳扶风 ...   很多人都愿意在人迹罕至的地方造一个老巢,而或深山,而或崖谷。等一色终于找到那观音蛋的巢穴时,却不禁感叹这少年独具一格的风格——   一群大男人在楼前肃穆。   热闹街市,春意盎然,挂满了大红灯笼的烟花巷子中一座气势最恢弘不过的青楼,就这么出现在他们眼前。      闹市也就罢了,青楼也就罢了,最让人欲罢不能的,就是那块匾。   和龙门镖局一般,是黑木大匾,朱砂金粉大字,写着:观音蛋。      在场人无不肃穆,这哪里需要出动魔窟独门的追踪药粉,眼睛不瞎的都能看见。   “就这位,就是你们下了大本钱要提防的贼?”一色大笑出声,镖师们更加无地自容,那个不知好歹的爱插话的家伙又一次横出一嘴:“他不也浪费了你们魔窟的追踪药粉么?”   ……      一百天,一百天,大补汤,大补汤。   一色反复念叨着,脑门上早已青筋暴起,将悉数怒气都转到了那观音蛋身上。“好端端的来卖笑的,还把观世音都连累上了,也不怕遭报应。”   镖师们听了这话不禁倒退三尺,就您,魔窟里出来的,还怕遭报应?      一帮男人跟着这个女人就这么闯进了青楼去,一路上美女倒是见了不少,也没见到一个老鸨,那银狐随手捉了一个女子,张口便问:“你们妈妈呢?”   “在陪客。”   众人又一激灵,真是……风格迥然不同啊。   再一回头,咦?那女侠人呢?再一看,早已顺着那卖笑女子手指一点,直直冲向了老鸨陪客的屋子——      这可是贼人观音蛋的大本营,那老鸨还不知是何方神圣,连个调查研究都没有,就这样硬闯进去?   银狐抱头,众兄弟鼠窜,纷纷躲到柱子后面。   就连那些卖笑女子都停下来,默默关注着,门开了,一色闪了进去,门关了。      然后,半柱香过后,门又开了,那老鸨青肿着脸,从二楼直接扔了下来,连嚎叫都省了。   众人汗颜,纷纷抬头去看那叉腰立于楼上的女侠,听她道:“不是为了喝汤,我早就剁了你,还等你跟我废话?!”      这句话虽然听得糊涂,却也明白。一色这是占了绝对上风。   那老鸨抽搐一阵就晕过了,一色对银狐招了招手:“人就在这青楼地下的密室,随我来。”   一路上银狐还是捉着那卖笑女子当向导,这卖笑女子自称笑笑,一笑起来有两个小酒窝,倒是不怎么怕这群凶神恶煞的男人,只是总远远躲着一色,怕她吃了自己一般。      “笑笑,你们这儿为什么叫观音蛋?”   “怎么,壮士们不知道么?俺们这儿邪了门了,凡是我们门上的恩客,家里必定是人丁兴旺,生一堆大胖小子——大家都叫这儿的姑娘们是送子观音,说我们这里是观音下蛋——”   “这么说来,你们与那贼人观音蛋只是重名?”      银狐与她聊得很投机,那一色却一直不吭声,笑笑虽然在对着银狐卖笑,却总是偷偷在看一色,仿佛她才是首领一般。   她怎能不怕?她心里比谁都清楚,面前站着的就是魔窟圣女,杀人如麻。      一色看这笑笑有点眼熟,却记不得是谁。她贵人多忘事,两年前从魔窟偷偷溜走的小角色,她怎么记得住?   笑笑?这女子笑的,真犯贱。   一色瞪了她一眼,笑笑慌忙收回眼神,又靠近了那银狐几分,把男人们心里惹得痒痒的。      密道总算到了尽头,笑笑缩了缩肩头,“到了这儿,我就不能往里面走了——”   一色推了她一把,“怎么,里面有人要吃了你?”   笑笑一脸哭相,楚楚可怜,惹来镖师们纷纷来疼,看的一色很是倒胃口。      心里颇不是滋味。   明明笑笑是个女的,她也是个女的,凭什么笑笑推门进去就梨花带雨,她就可以死不足惜?这帮男人,没一个是好货色!   一色气不打一处来,一脚踢开了门,二话不说就推了笑笑向前,“少废话!”   四周的大男人敢怒不敢言,只是互相张望之中,眉目之间传递些特别的情绪。这份不说出口的偏见,叫一色心中更是翻江倒海地难过。虽然从小到大都没当成个柔弱的女子疼爱过,可他娘的也不能这般欺负人吧?!      当然,在银狐一众眼中,哪里是他们欺负她?明明是她恃强凌弱……      在这你来我往的人民内部矛盾之中,一抹暗光自那慢慢开启的大门中塞进来,斜斜的,扫了一道光。笑笑惊叫一声,往侧面一闪,却是一个箭头生生地从墙壁窜出来,刺穿了她雪白的肩头,那血色比红肚兜更扎眼,惊得密道之中人人都说不出话来。   很显然,那倒下的老鸨给他们引到了一个陷阱中来。开门之前,密道通向的是未知的希望,开门之后,它就成了处处潜伏的杀机。      一色眼睛一眯,内心熊熊升起一团火焰。   娘个腿的,自来只有我们魔窟阴别人的,哪里有乃们这些小毛贼坑我的份儿?!你这也太关公面前耍大刀了吧!   当下朝腰间一摸,再摸,又摸摸,神鞭已经不见,不禁攥紧了拳头。   管你什么观音蛋还是佛祖蛋的,见了我,都叫你鸡飞蛋打,有去无回。      鸡飞蛋打,有去无回。   设计密道的人大概也是秉着同样的理念,就在一色暴躁得想要骂娘的时候,唰唰唰前后左右开始飞暗器,那些龙门镖局的镖师也不是白给的,几番闪躲,只有几人蹭破了皮罢了。      但一色知道,银狐也知道,老江湖们都知道,这等机关之中,这样的暗器尚只是个开始。这窄窄的道,挤了这么多个壮汉,早晚要倒下几个,如今出路只能向前跑——   银狐虽然比一色腿长,却没有她快,还是让她先一步窜进了大门里面去,心中顿时叫着不好。      此等机关,常常都是有一个人通过之后,马上就会关闭。届时这密道可就真成了杀人密室,再想开启,就得靠门里面的机关了。可是横看竖看,先他一步进去的魔窟女侠都不像是个能出手相助的善人——   难道真是命数尽了?      银狐哀叹着,眼睁睁看那大门就这么关上了,听得到里面一顿敲敲打打的声音。这段功夫,密道倒也是安静下来,再没放冷箭。   就在银狐掰着指头算着还剩多少个时辰可以活命的时候,门又开了,这一次是大放光芒,两个男人,一个观音蛋,一个铁匠,都被五花大绑跪在地上,那一色只是手腕一块铁青,全身连个血渍都没有。      “想放我的血,你知道我的血有多金贵么?”一色揉揉手腕,要不是没了顺手的武器,哪至于受这份气!   想到这里,一色一脚踩在那铁匠背后,揪起他的头发,逼迫他仰面朝天,不容分说噼里啪啦扇了十几个嘴巴,“你小子还跟我玩暗器是吧!姑奶奶我耍阴招的时候,你还在玩泥巴呢!”   每扇一下,银狐并兄弟们心里就抖一下。那血流成河的笑笑靠在过道里面,听着那声音虎虎生风,就禁不住想起当年在魔窟的光景。   笑话,这可是心狠手辣的圣女啊,观音蛋这一次是惹错了人,看来今日免不了要有血光之灾。      一色收拾了铁匠,又从观音蛋身上搜出那烟袋,空中一抛,扔给了银狐。干完正经事,一色又来琢磨着怎么惩治这观音蛋。   “你小子喜欢玩桀骜不驯是吧?就让姐姐给你画个大花脸,那就真是桀骜不驯了——”说着,一色一把去了他的面具,屋子内外一致屏住呼吸,时间仿佛静止,只是那少年勉强忍住眼泪,可怜巴巴地看着一色,几乎要崩溃:“饶我一次吧。”      “饶了。”   干脆彻底。   一色那坚硬的指甲在他的脸上蹭了过去,随之倒下一片兄弟。   “女侠?你就这么饶了他?!”      “饶了。”一色笑眯眯地看着观音蛋,亲自给他松了绑,又在他的小脸上掐了一把,口水都要流下来,“多可爱的少年,伤了脸岂不可惜——”   银狐并一众齐刷刷跌倒。      笑笑脑袋耷拉下来,不禁感叹,哎,看来圣女那色心又蠢蠢欲动、开始犯病了——   这还真是如假包换的圣女一色,一丁点都没变。   不,还是变了的,笑笑突然像意识到什么似的,惊讶的长大了嘴巴。      她,她,她,她怎么不杀人了?   笑笑看着一色心情大好地抢回了东西、放了人,看着一色心情大好地和那些镖师谈笑风生地往外走,看着一色心情大好地突然回过头看看她,看着一色心情大好地动了动嘴皮子:   “把这小妮子架出去——”      笑笑直接晕了过去,一色一脑门子汗。   “不过是架出去疗伤,怎么就过去了——”   银狐心里默念着,就您这气势,人家笑笑肯定以为你说的是架出去斩了……      一色皱着个眉头,仿佛在努力思索着什么事情,银狐并一众兄弟都不敢大声喘气,生怕招惹这喜怒无常的女人——   “男人是不是就喜欢这样的?”好久好久,好久好久,一色终于说出这么一句,密道之中,突然像是所有机关齐发、万箭穿心般,嗖嗖嗖,嗖嗖嗖——   一色不愧是一色,杀人不用刀,杀人不见血。      观音蛋一直默不作声,心中却在想,男人喜欢的女人各有不同,但是也有共通点——   肯定都不爱您。      当然,这话观音蛋没说出口,劫后重生的观音蛋决定珍爱生命,远离江湖。   也有人决定反其道而为之,珍爱江湖,远离生命,譬如说被一色这举重若轻的话语和举动羞辱到癫狂的铁匠。   这边观音蛋刚给他松了绑,他就一跃而起,根本想象不到他那硕大的身躯能如此灵活,在密道中风尘滚滚地冲过来依旧速度惊人——      “你个臭婆娘————————————”铁匠五大三粗、破马张飞,一色厌恶地呸了一口,转身抽出那银狐的佩剑,咔嚓一下,斩断他半根手指头。   铁匠顿时跟被施了紧箍咒一般,全身都僵了。   “脖子比手指头也粗不了多少,要试试么?”一色那气势,震得密道里灰尘翻滚,光线都沿着边缘小心翼翼的走着,试图避开她。   一色利落地收起了剑,后知后觉地说:“哦,忘记了,本姑娘应该弱柳扶风。”      众人再跌倒。      **************************************************      自打一色帮龙门镖局银狐小分队抢回了烟袋、逼退了观音蛋,就被一众兄弟推举成了镖头。   虽然她从来都是当头目的,可是这感觉又是不一样的。   在魔窟,人人怕她、惧她,背地里却骂她、想方设法想取代她。   在这里,人人爱她、敬她,真心真意拥戴她。      至少,一色是这样自我感觉良好的。镖师们挂在脸上的温暖笑意常常让她犹如在梦境里,却也怕一翻身醒来什么都是虚幻。   同行赶路,他们叫她一声大姐头,她叫他们兄弟。   如今,独来独往、人人唾骂的魔女一色也是个称兄道弟的人了,真是世事难料。   感觉却也不坏。      车队进入瑶柱时,一色还沉浸在这般突如其来的幸福之中,已经将此番北上的目的忘得一干二净。   “兄弟们,我们回家了——”   一起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大口骂人,大口八卦,极尽人生之快事,简直是吃喝嫖赌抽一条龙!最最有趣的还是这帮男人们的馊主意。      “大姐头,弱柳扶风!”   每当一色动怒或行凶,兄弟们就会这般提醒她。与那杀猪的约下百日不杀,让她断了杀人的念头,这帮人喊的“弱柳扶风”,又让她打人也收敛了几分,一路走完,居然也算是个良家妇女了。      “若是大姐头你想念的那个男人看到你如今这模样,绝对立马和你成亲!”   “大姐头不要怕,我们兄弟给你作证,你已经弱柳扶风很久了,绝对经得起考验!”   镖师们知道她的男人也在瑶柱,也知道她说的那件有求于龙爷的事儿就是做媒,但他们并不知道那男人是谁,也不知道这媒竟关系到武林格局。      当银狐敲开了龙门镖局的大门,当兄弟们簇拥着镖头呼啦啦地走进大堂,冷楚寒正坐在上位,悠然地喝着茶,美得可以入画。而他身边那白衣飘飘、好比谪仙的女子,正俯身端茶,举手投足那般温婉——      一色多想弱柳扶风,可惜冷楚寒见了她就把茶杯摔碎了,冷意扑面而来:   “今早抬头见乌鸦,缘是你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一色那弱柳扶风的玻璃心啊…… and我那被霸王吼弱柳扶风的玻璃心啊…… 9 9、心肝长到肚子上 ...   这世上有件怪事,人人都知道,却弥足深陷。这件怪事,叫做“以貌取人”。   大多长的美若天仙的,都会被当做好人,而那些歪瓜裂枣之辈,则无可奈何成了乌合之众。   这世上还有件怪事,也是随着这“以貌取人”来的,那便是“以人取貌”。   最典型的就是那说书人那张嘴。凡是魔窟来的,必然是一脸凶恶、十指污黑,而那名门正派则个个风流倜傥、气宇轩昂。      不得不说,是世上人人都崇尚内在与外表的统一,如若哪一样差了,便是件空留余恨的事了。   在这统一问题上,冷楚寒是个典范。      遥想当年,冷楚寒在空门修行之时,身边只有两三个仆人。仆人们一路看着他长大,虽也觉他是个俊美的胚子,却未尝怎样称赞过。   成年后,遵师父嘱,下山继续这入世的修行,本想经历一番磨练,方才成器,没想到一下山就碰上了贵人——武林世家曾家的少公子曾图。      那公子本就是爱结交少年英才的一号人物,见到冷楚寒第一面就禁不住练练称赞,连他何许人都不甚知道,扇子朝那酒桌上一拍就下了定论:“公子仪表堂堂、气宇轩昂,必定是武林栋梁之才,小弟愿摆一桌薄酒为兄长铺路搭桥——”      如此这般,冷楚寒就一脚踏进了南宫派的大门。   他本就是心无旁骛、勤奋练武的人,心比天高、志向远大,从不为蝇头小利去争个死你我活,与那些阿谀奉承、溜须拍马之辈,更是有天壤之别。   如此这般,短短三载,南宫年轻一辈之中,除去冷楚寒竟再说不出他人。   他固然是德行过人、武功超群,但师弟师妹们一谈到冷师兄,大多还是情不自禁地叹上一句:“每次看到师兄,总觉得他一身正气、玉树临风,叫人亲近。”      在南宫派弟子眼中,在龙门镖局眼中,在无筝眼中,在一色眼中,冷楚寒就该是那般完美的存在:武艺超群,正派可靠,前途一片光明,行走各处都是人人称道——   所以,当他摔了杯子、对风尘仆仆而来的一色抛出那句恶毒的话时,全场都惊住了。   “今早抬头见乌鸦,缘是你来了。”      银狐一众本是准备好煽风点火凑凑热闹的,没想到迎头一盆冷水,皆偃旗息鼓。银狐侧目瞧瞧那大姐头,看她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众人面前被这般拂了面子,却连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口,只是嘴唇干哆嗦。   原本以为大姐头的男人是块难以收复的失地。没想到,被攻陷了城池、大门不保的,却是大姐头你啊——      银狐禁不住一阵子哆嗦,看当初大姐头三下五除二灭了观音蛋一党好不威风,想不到今日居然简简单单一句话就被灭的体无完肤——   银狐赶紧擦了擦眼睛,好好打量了一番这冷楚寒。      切,不过就是个小白脸,还以为是何方神圣。   银狐那鄙夷中带着不甘的眼神被此刻分外敏感的一色尽收眼底,横出一拳揍得他眼冒金星。银狐捂着嘴嘟囔着“大姐头”三个字,不知哪里惹怒了这喜怒无常的女人。   一色咬牙切齿地说:“不许这么瞪我家男人!”   银狐一个趔趄,靠,这女人还真是病的不轻,该说她是痴情好呢,还是花痴……      “我家男人”这四个字无疑再一次触动了冷楚寒的神经,本就冷面冷言的他愈发阴郁了。   从前,他也听过众人议论那些从魔窟归来的男人们,什么“圣女的男宠”、“染上了一身魔窟的臭气”——那时他固然没有跟着议论,内心之中也不免鄙夷。   自古只听说过恶人调戏良家妇女,几何听说过女子光天化日之下强抢男人的?被抢去也是自己没用,就算逃得出来,也没有颜面混下去了——      冷楚寒万万没有想到,这种匪夷所思的事会砸在自己头上,更没有想到的是,把自己救出来的,也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   被一色抢去将是他一生背负的污点,而被无筝救出来则是他一生最不愿意欠下的人情。      偏偏,无筝这一会儿又窜了出来,明明只是花拳绣腿,却大无畏地冲在他前面护着,那气势犹如要扑食的老虎……   冷楚寒那本已脆弱不堪的自尊,顷刻碎了一地。      都说男子为红颜不惜以命相博,也不知他冷楚寒何德何能,竟两个女人公然这般大打出手?这传出去,怕又是一桩茶余饭后的好谈资,说不定还被编入说书人的话本中去,添油加醋,代代相传。   身子里寒气还在四处乱窜,心里上来的那股火气冲撞着,一时间骨头都在酸痛,可是冷楚寒还是硬咬着牙撑着座椅站了起来。旁边站着的那人见状来扶,冷楚寒却少见的粗鲁,一把掀开那手,反手凌厉地抽出了他的佩剑——   冷冷的剑刃自无筝耳边呼啸而过,一道冷光直指一色,愠怒的声音微微颤抖:“我的私事,与旁人无干。”      一色看着冷楚寒逞强的模样,脑海中还满满都是他病发时难耐的痛苦,不免有些心疼,嘴上却逼问着:“怎么,病怏怏的还要逞能么?赏你的那些鞭子还不够教训?”   明明知道这是冷楚寒最不愿旁人知晓的伤疤,一色却似讽刺地说着,见他愈发抑制不住情绪,她竟然是解脱。      其实,那些鞭子并不是她赏的,而是血魔姬趁她不在时下的毒手。那天她一回来,就发现冷楚寒被带去了刑室,闯进去的时候人已经被拷打得不成人形,她一怒之下扬起鞭子就去找血魔姬理论——   到了现在,一色还记得血魔姬当时的话。血魔姬拽住鞭子的手就像一条蛇,慢慢地爬向了她,触感那般冰冷:   “还真是个天真的小姑娘,你以为你对他那样好,他就会领情么?男人啊——”      如今这句话仿佛就是冷楚寒那剑端的毒,闪着旁人见不到的光,这一刺,痛的是皮肉,腐的是骨血。   事到如今,人人都认定了她是个大恶人,而她本来也做过很多见不得光的恶行,解释又有何用?不如都认了。   认了,他便也有个最好的场合讨回公道。讨了公道,他便能回去他的世界。   他的世界是一片歌舞升平、一片歌功颂德、一片繁花似锦、一片虚情假意。   而他依旧还是那个翩翩的白莲般高洁的公子。      想到这里,一色反而故意大笑起来,全场满是令人尴尬的寂静,唯有这并不欢愉的笑声响彻着,响彻在龙门镖局的里里外外。   她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肩膀一抖一抖,在那几乎放浪形骸之中,龙爷却依稀看到了一个女人的影子,禁不住心头一酸。   那女子如今在他脑海中,只剩下一抹剪影,可是那临别的笑声却依旧明晰在耳。      魔窟前任圣女清琊,当年在天通山上也是这般笑着,笑得人心寒。笑过之后,那女子就跳崖自尽而去——而那痴情种子药神钟无圣,也纵身相随。   那个时候,清琊已有身孕。龙爷一直都记得,从头到尾,她的手都轻轻搭在自己的腹部,轻柔无比。如果那孩子还在,如今也是冷楚寒这般年纪了。      早听说,圣女是人心之中一滴带着眼泪的血,也是眸子之中一滴混了血的泪。   如若这就是圣女的宿命,那这笑声难道是送她上路的安魂曲?   龙爷手中的滚珠又一次转动起来,他这小小的龙门镖局,可能要爆出武林之中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来了——      ********************************************      一色从昏迷之中醒来,已是垂暮,星空正好,小河边上,传来烤鱼的香味。头顶挂着油灯,远处还有火光,远远近近,微微侧了个身,模模糊糊见着一个背影,在不断地往那烤鱼上撒些什么……      是要……害我?   一色第一个反应就是抽鞭偷袭,可是鞭子已经没有,所谓偷袭也实在没了气力,腹部一阵剧痛,手忍不住一摸,竟是一把血,一把干了的血,早已深深埋入她掌心的纹路。腹部的伤口早已包扎起来,好似还敷了药。      记忆这才电光火石般嗖的回来,身子那注了铅的疲倦感也才分外明晰,心中突地一凉,眼前晃过的是冷楚寒的脸,那张似有犹豫、却又决绝的脸。   原来,他真是刺过来了,刺中了自己的腹部,最初的感觉竟然不是疼痛,而是伤心。      一色冷笑,什么时候自己那颗黑心竟然长到肚子上来了?这一剑捅的真他娘的实在。   居然这样都死不了,她着实该顶替那龙爷的名头了。      稍稍一动,眼前竟是些你来我往的刀枪拼杀,杀红了眼的眸子晃啊晃啊,也不知是谁的,可这些眸子之中,总有一双是冷楚寒的,带着一雪前耻的快意和那分寸之间的不安。   那快意,大概是因为终于在众人面前为他自己正名吧——好,好,好得很,她也想还他一世清白。   可那不安呢?   难道他还会犹豫么?难道他也有内疚么?   兴许他也未尝那般痛恨她吧……   哎。   伤口还在隐隐作痛,自已就这儿自欺欺人,真是伤疤还没好了就忘了痛,活该被人轻贱。   算了,不想了吧,不想就不痛了。      自嘲笑笑,突然肚子就饿了,一色有气无力地张望着那黑影。   自己这么翻身折腾,那黑影早该听到动静了,可还真耐得住性子,就是不转过身来……      “喂,是……哪个有眼无珠的……救了我?”   “这烤鱼……怎么这么香啊……”   “你是人是鬼,好歹回个话啊——喂!”      “还这么有力气,看来伤的还不重。”   那黑影动了动,竟是女子的声音,听着还有些耳熟,一色努力地想睁开眼,却依旧看的不真切。这夜黑风高,这溪水篝火,这英雄救美……   可惜啊可惜啊,若是个美男子该有多好。   一色禁不住又想歪了。      月从云里面蹦出来,河边一时大亮,银色的水面宛如水晶,美得令人窒息。那黑影也在月华之中渐渐清晰,明明是一身极为普通的粗布黑衣,不知为何却宛如白色羽纱——   这是一色第一次从感官上直观体会到,男人该喜欢什么样的女人。      眼前这人,举手投足,宛若谪仙,明明手中提着的是一只烤鱼,仿佛是高举着观音菩萨的滴水宝瓶一般——   “难道是苍天有眼,开仓救济?”一色忍不住就脱口而出,那女子一愣,忍不住笑了,却是勉强又板住了脸,那鱼放在竹叶里面,往她面前一扔。   “你再好好看看我是谁?”      月色终于全部打在她脸上,亮的有些梦幻。烤鱼的香味如此诱人,此刻的风景如此大好,一色的心脏却真真像是长在肚子上一般,跟着那伤口一起疼——      靠。无筝。 作者有话要说: 嘤嘤嘤嘤,悲剧啊悲剧啊,都是养肥党都是霸王龙都是不乖的孩子啊!咆哮了咆哮了,刚开坑最需要乃们的支持,嘤嘤嘤嘤,乃们要火种送炭,也要锦上添花啊!!!!嘤嘤嘤嘤 嗷嗷,看俺多好,还为四大主角做了人物图签,乃们还不说说话! 10 10、谁与同行 ...   对冷楚寒来说,最不堪的回忆就是被无筝救了。   对一色来说,最不堪的回忆还是被无筝救了。   可见,无筝此人救人虽出于好意,其结果往往是让人生不如死。      此时此刻,一色狼狈地趴在竹林深处溪水岸边,眼睁睁地看着情敌无筝扔了条烤鱼在自己面前,心中翻滚着一股莫名的恼怒。   老娘就算是这么死了,也不用你来施舍!      一色虽然这样咬牙切齿地想着,却怎也抵挡不住那烤鱼的香味——   靠,这烤鱼怎么这么香!难不成她已经饿得没有节操?      一色扭过头去,屏住呼吸,只是大口张着,就像只死鱼。突地嘴巴一烫,抬头惊愕,那无筝就蹲在她身边,已不由分说把那鱼塞进了她的嘴巴——   “吃吧,我火候掌握的不好,可是香料却是一绝。”无筝说的大言不惭,一色舌头忍不住舔了一口,顿时惊住了!   好吃!      当下也顾不得什么颜面,只觉得肚子咕噜噜直叫,竟是连手都没用,直接咬起鱼来,迅猛程度让无筝咋舌。   不就昏了半天,怎么饿成这样子——   从龙门镖局跑出来的时候,银狐那群人也来七手八脚地帮忙,一口一个“大姐头”叫着,还特别嘱咐说,这“大姐头”吃饭比男人还多,像个饭桶。      就在无筝愣神的时候,一色已经三下五除二把鱼解决了,竟仿佛不记得自己和这无筝有抢男人的深仇大恨,脱口而出:“还有么!”   这话一出口,无筝尴尬了,一色也尴尬了,两个女人大眼瞪小眼。      她们的重逢,本应该电光火石、一触即发,怎么会变得如此和谐……   无筝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其实她对一色的印象并不深刻,闯进魔窟的时候一群女人蜂拥而上,皆紫唇长甲,造型一个赛一个诡异,根本分不出谁是谁来——   她那个时候一心想着救人,哪还有心情去留意究竟谁是一色?多亏了一色为了婚礼戴了一朵红花,这才急匆匆打了一个照面。   逃出来这一路上,天天给冷楚寒清理伤口,每每看到那全身的伤,就不禁对那一色怨恨起来,脑海中的她也就愈发的阴险毒辣,整一张脸都是扭曲的。      今日这样细细的打量,才发现这一色与她印象中的女人并不相同。她眉眼很是秀气,如若是寻常打扮,也是个小家碧玉似的女子。看她吃鱼的样子,也着实不像个城府极深、心怀鬼胎的恶人,那些板着的臭脸,八成是装出来的。      一色见无筝这样肆无忌惮地瞧着自己,心中一阵揉搓。   靠,看什么看,不就吃了你一条鱼。   吃人嘴短,一色暗暗下了决心,这个人情定不能欠了她。来日若真是刀兵相见,大不了饶她一条命,砍去腿脚就算了。   想到这里,一色心中似没有那般纠结了,于是又问:“还有鱼么——”      无筝那张脸无喜无悲的,也看不出个表情,只是默默起身向着溪水边去了,夜风还有几分凉意,溪水在月光之下越发显得冰寒,一色眼睁睁看着无筝就那样挽起了裤脚,直接摸下了水去——   她弯着腰,似是闭着眼睛,双手沉在水中,与自然融为一体,看的一色目不转睛。      这样的至纯女子,为何要从大山里面跑出来搅和这肮脏的尘世间呢?      一色不免就想起了另一个人,那个被她连番打杀却与她约下了百日不杀之约的傻蛋……   杀猪的,你还真是讨了个好老婆。赶紧回山里过日子去吧,真爱生命,远离江湖。      一色已经全然忘记了,此时此刻,那杀猪的正手执她“善心赠予”的无骨神鞭残骸,朝那魔窟大本营去了……   那是她俏手一指的不归路,谁也没指望他能杀出重围,再现人世。      ******************************************      “怎么样,找到无筝姑娘了么?”龙爷见银狐满头大汗地跑进来,手中的滚珠一停。身旁端正坐着的冷楚寒并无异样,至少表面上把自己的情绪掩盖的很好。   不愧是要往上爬的男人,果然压得住场面。      “龙爷,冷公子,已经进竹林去找了,还是没有找到大姐头和无筝姑娘。”   “那妖女不找也罢,无筝姑娘一定要找回来,”冷楚寒说罢,仿佛是怕周遭人嚼舌头,立即又追了一句,“她一个弱女子,我不能让她落入魔窟那妖女的手中。”      早知如此,当初还何必放她们走……   银狐不免咋舌。   哎,这也怪不得谁,这一天过得实在惊心动魄,换成是谁也会乱了方寸。      谁能想到,大姐头竟然就是传闻中的圣女一色?那个烧杀掳掠、声名狼藉的圣女一色!   谁又能想到,这样一个彪悍的女人,就站在那里直愣愣被伤病缠身的冷楚寒一剑刺中腹部……是瞎子也能看出来,这女人一开始就没打算还手。      如若不是无筝姑娘这个时候站出来,事态会发展到什么局面呢?   银狐想象不出来,龙爷不敢想,而冷楚寒不愿再想。      只要一闭上眼,他看到的都是那锋利的剑刃上流淌下来的血。   像是一抹银光之上绽放出的灿烂小花。   一朵,一朵,又一朵。   颜色深些的,是一色;颜色浅些的,是无筝。      谁都没有想到,在冷楚寒一剑刺中一色的那时候,护在他身前的无筝会突然伸出手握住了剑,执拗得再不肯让冷楚寒多刺一分——   血色的花在剑端和剑中同时绽放。      一色不退让,无筝也不退让,两个女人都是让男人都汗颜的强硬,反而显得冷楚寒这一剑刺得不地道,气氛是难以挨住的尴尬。   一个男人的自尊,骨肉相连在一个女人的身体里,镜花水月在另一个女人的眸子中。      冷楚寒握剑的手终没有动一下,不再向前,没有退后。龙爷打量了他一眼,就那么一瞬,看到了他眼中的茫惑,心中不免轻叹——   哎,败了!   此般场面,如若换做南宫楚,恐怕会毫不犹豫地刺下去吧——尤其是在这众人面前。   同样的天赋,同样的抱负,只是分毫之间、一念之差,两人的路注定是不同。      “无筝,放手。”冷楚寒似是平心静气,那语气就如往日与她说话一般。可是无筝不再举足无措,也并未闪躲,而是如往日灌他药汤一般,直直顶撞一句:   “你先放手。”      让他放手,难如登天。   让她放手,亦难如登天。   众人不免讶异,这究竟谁和谁是一路?      终于,还是冷楚寒先放了。   他的手触上无筝那流着血的手,轻轻点头,无筝一点怀疑都没有,当真放开了。随后,他也如约一般抽了剑出来,面前一色缓缓倒下,血安静地流淌着。   可笑的是,在魔窟的时候,冷楚寒不止一次地听这个女人叫嚣说,“你知道本姑娘的血多金贵么?!”   如今,这血肆意流淌着,掩入尘土,似乎不值一钱。      “她不过是爱慕你,并没有真的要伤你,为何要这样对她?”   冷楚寒冷眼打量卧地不起的一色,一侧脸,无筝明明站在他的身边,可心却像是离了十万八千里。   冷楚寒静默半刻,手紧了紧那剑,递还给主人,低头看了看手上沾上的血渍,低声说:“想不到你竟是善恶不分,正魔不辨。”      无筝手上也沾满了血,却是若无其事地把血就那样蹭在衣襟上,十分淡定地说:“我才不知道什么正魔的,那都是说书人无聊消遣的,想不到你也和他们一般无聊。”   一番话,说的冷楚寒哑口无言。      同样是双手是血,为何她那般洁白自在,他却这般沉重不安?冷楚寒便是在这犹豫之中,放走了这两个女人,等到回过神来深觉不妥时,人早已不知去向。   于是只能坐在这里干等着结果,白日到夜深,到底是没有寻到人。      龙爷却并不着急,挥手吩咐银狐下去,道:“我劝公子省省力气吧——这位无筝姑娘,独闯魔窟那机关重重的虎狼之地,还能全身而退,想必是经过高人指点的。老夫这十里竹林,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真要搜一遍,也要三天三夜。”   冷楚寒心中对这龙爷仍有芥蒂,听他又一次说起无筝的身世,不免恼怒。   “看来龙爷这么善心帮我寻人,并不是为了卖在下一个人情。”      “呵呵,冷公子何苦这样泾渭分明呢?这江湖大了去,黑就是白,白就是黑,总有一天你会明白老夫的话。”龙爷捋捋胡子,似闲聊般说起:“譬如冷公子你,受辱于人,于公于私都该做个了断,可是却临场退缩了——这又是为何呢?”      一句话,直直戳中冷楚寒的症结。   明明此刻体内无寒无暖,气血通畅,却总觉得郁郁难解。被龙爷这么一句戳开了,血肉飞溅,方才看到那淤瘤——      明明是臭名远扬的妖女,为何会甘心送死?   明明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为何挺身而出?      所谓是非曲直,究竟怎样判断?此等离经叛道,为何却让他羡慕无比——   怀念下山之初,抱负虽高,却一身轻,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全凭自己来判断。渐渐地,走上了所谓正途,遇到了所谓同路,迈过了门槛,接受了膜拜,愈加的放不开了。   手中越是多,能争取的,越是少。   越来越在乎旁人的看法,越来越被世俗所左右,甚至动了寻死的念头,只为保住人心之中一个名节。   此时此刻,冷楚寒突然觉得,先前那受辱于魔窟的经历竟不值一提,而今日那一剑刺下去,才是他此生的污点。      一色的无畏,无筝的随性,仿佛当年他的影子。那时他在空门是多么自由欢畅,他本就是一个空人,何故把自己装载得这样满?      龙爷看着冷楚寒久久不做声,只是那眸子已渐渐从散淡无神变得光亮,心中已经有数。   这羽翼还未丰满的雏鸟,到底与那秃鹫一般的权力之流不是一路,就算勉强跟飞,也耐不过自己心中的拷问。      龙爷不免唏嘘,当年他尚有冷空侯、姚婆婆一路为伴,即便是破天下、战群雄、闯魔窟、夺神器,也都有血有泪,一路欢畅。   当年胜景,业已不再,昨日伙伴,已是焦土。      新的人来了,新的路向前。只是这遥遥江湖路,谁与同行? 作者有话要说: 嗷~~~~~~ 11 11、九界亡魂 ...   “回宫主,少宫主的伤势已无大碍。”自诩神医的钟善德笑眯眯地说着,对上的是南宫楚的一张臭脸。   自少庄主被熏死过去抬回了南宫后,南宫楚还一次都没有去看过儿子,从头到尾便只说了两个字:“无用!”      可是南宫上下人人都清楚,他再怎么没用,也是宫主的宝贝儿子。宫主要打要骂要冷遇都可,下面的人可万万不敢怠慢了——   否则,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就像这次,南宫楚虽然从头到尾都没个好脸色,却是十万火急的把这神医钟善德给请到南宫来,一住就是一个月,摆明了治不好就别想走人。      “对了,犬子那随从伤势如何了?”   从头到尾,南宫楚也不甚记得那小厮的名字,若不是此番他把南宫仁背了回来,他大概都不记得南宫还有这号人。   “王勇伤势不重,只是好似心中有事,一直都郁郁不安。”钟善德此话一出,南宫楚立马皱起了眉头,“心中有事?”   想了片刻,大手一挥,“走,随我去看看。”      这个月让南宫楚这个武林盟主操心的事着实不少,大多都和魔窟有关。好在已经查出来,出走的圣女正和龙门镖局的镖车去了瑶柱,总算有了个交代。   这会儿终于闲下来,可以处理一下私事。可是这私事,搞不好,也未见得是私事。      南宫楚亲自来见王勇,叫这九死一生的随从吓的魂飞魄散。他还没开口,王勇自己倒栽葱似的磕起头来——   “宫主饶命,宫主饶命——”      南宫楚等他声嘶力竭地喊完了,才不动声色地问:“你何罪之有?”   “属下——护主不力……”   “我看你居功至伟啊,所有人都死了,就你还活着,还把仁儿一路背回来。”      王勇顿时觉得这话阴冷阴冷。   “属下——”   “还不肯说实话么?”南宫楚侧目看了看钟善德,那老头笑的很猥琐,“钟神医,我记得你有一种针灸疗法,是叫人说实话的,是吧?”   钟善德嘿嘿笑了:“有是有的,只是用的不多。”   “哦,这样的好本事为何不多用用啊?”   “宫主有所不知,因这穴位,乃是在人的眼珠子上——”      王勇一听这话脸色煞白,嘴唇都哆嗦了,他这胆战心惊的过了一个月,还是没有逃过去。   早知道,就不背着少主回来了,可若真是那样,恐怕一家老小都性命不保。王勇一咬牙:“少主是属下背回来的——可并不是属下救的。”   “哦?是么?”南宫楚依旧对钟善德说:“钟神医,你看是不是先烤烤火消消毒,眼睛可不比其他地方,针还是烤烤的好。”      王勇整个人都快趴在地上了,指甲扣在地上都磨出血来,“当日少主说要一个人等着圣女,叫我们候着接应,不知发生了什么,只见少主等人的地方火光冲天,过了一会儿,那圣女自己跑了出来……弟子们迎上去,可着实不是圣女的对手,圣女杀到最后已经红了眼,把小人的脸都划成这般惨状……弟子失血过多晕了过去,这才逃出生天,一醒来就跑去着火的地方,只见少主躺在地上,衣服烧焦了些,怎么也叫不醒,于是——”      “恩,这话听着还算周正。”南宫楚一摆手挡住掏药箱的钟善德,“你说的那个着火的地方,是哪里?”   “回宫主,就是您吩咐少主去的阳城小镇,一家叫海天楼的酒楼,一把火烧光了。”   “这么说,圣女藏身在那酒楼——”   “并非藏身,圣女貌似在那里做起了店小二——”      南宫楚眉毛当下就立了起来,王勇连连磕头,“是真的,是真的,当时还听说那家酒楼的厨子与那抢亲的女子有婚约。”   “这么说来,那厨子也不是个寻常人了。”南宫楚眼珠子一转,“那厨子行为举止如何?”   “便只是个寻常的厨子……”王勇暗暗叫苦,他也就是随少主在海天楼里面吃过一次饭,连那厨子长的什么模样都没看清,“他——做的面很好吃。”      说罢,屋子一阵死寂,南宫楚看看钟善德,钟善德看看南宫楚,都没有搭话。   “宫主,小人记起来了,这次圣女行为着实古怪,从头到尾都没有用无骨神鞭——也便是如此,小人才捡了一条命回来。”      南宫楚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一句话不说,大步流星地往外走,王勇胆战心惊地看着那远去的背影,瘫倒在地上。钟善德看着这活脱脱吓出一身冷汗的男人,上前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手搭在他手腕上,似是诊脉,却是一扭,只听见骨头断裂的声音。      王勇惨叫一声,要昏死过去,钟善德却往他脖子上扎了一根小针,顿时苏苏麻麻,人却分外精神。   “晕不得,我还有话嘱咐。”   王勇惨白着嘴唇,连连点头,钟善德拍拍他的头,笑着站了起来,“我问你,你们与那圣女打起来的时候,是谁先动的手?”   “——是我们放了冷箭。”   “还想再断一根骨头么?”   “……小人愚钝。”   “记住,那天夜里,少主奉命去讨伐魔窟圣女,为冷师兄讨回公道,与那圣女纠缠起来。少主本是占了上风,那女人却是挟持了你们这些无用之辈,少主宅心仁厚,不忍你们受苦,才甘愿被俘。可那圣女天生嗜杀,不仅没有按照约定放走你们,还要斩草除根,你这腕骨就是被那无骨神鞭伤的——后来嘛,少主虽没能捉住她,却毁了她的兵器,重伤了她。”      王勇听着这些编造出来的谎话,只觉得比说书人满嘴胡言还要离谱。少主明明是去调戏圣女,何来的讨伐呢?若不是他一时大意,也不会搞得人仰马翻的。还有,两边打起来的时候,少主早就晕过去了,还毁人家的武器……   王勇眼神扑朔迷离,钟善德却变戏法似的,在他面前抖着一段无骨神鞭的残骸,“物证在此——”   王勇长大嘴巴,不知说些什么,钟善德点了点他,又说:“人证也齐全了。”      于是,窝囊废南宫仁又成了讨伐魔窟有功的大功臣了,他万能的爹在他昏迷不醒的时候,把一切都替他打点好,就等着他康复后,出来接受膜拜了。      ***********************************************      “各位看官,都听说了么?武林盟主的独子南宫仁大战魔窟圣女九十九回合,一举斩断那无骨神鞭。这神鞭可不一般,那是当今武林七大兵器之一——”   下面凑热闹的极其配合地“哇”着。      “这南宫仁可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功夫深不可测啊——无骨神鞭可是连骨头都能击碎的神奇兵器,居然就被他这么给切成萝卜丝了——”   “切,不知道就别瞎说,什么萝卜丝,根本不是切成条,是切成块,据说都炖在锅里了,大补!”   “我怎么听说是化成灰了呢?”      海天木然地听着这酒楼之中的叽叽喳喳之声,心想,无骨神鞭?那不是一色的鞭子么?怎么又是萝卜丝又是灰的,那东西炖汤能好喝么?   还有,那鞭子明明是他的菜刀给咔嚓的,怎么变成了是南宫仁斩断的……      对了,南宫仁是谁?      海天听得云里雾里,不自觉就问出了声,酒楼如冷风袭过,瞬间就安静下来,然后爆发出一阵大笑,说书人的扇子敲在他肩膀上,轻浮的声音飘出来,充满了不屑:“这位小哥,看你也不像跑江湖的,出个耳朵听着便罢,千万不要祸从口出哦——”   海天狐疑地看着他,摸了摸头,“我说什么了?”   “他说什么了——”说书人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段子似的,笑的离谱,指着他的鼻尖就冲着围过来的人群说,“你们说说,这傻小子都说什么了!”   周遭夸张的大笑起来。      这聒噪的人群让海天头大。   怎么同是酒楼,海天楼的客人就那么好,这里的人就这么吵呢?那笑声听着就跟乌鸦一般,还冲着他指指点点,也不知为何手舞足蹈那么开心。      “这位小哥,你说你不知道南宫仁是谁?”      声音来自酒楼二层一个可以俯瞰全局的最佳地点。桌边的男人放下了酒杯,雄浑有力的声音响了起来,引得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去看他。   此人貌不惊人,惊人的是身后背着的九尺长棍,上面满是划痕。而那本是包裹着长棍的白布,不知何时已经滑落在地。      “的确不知。”海天一五一十地回答,众人之中还有窃笑出声的,声音还没亮起来,就被飞过来的酒杯击中,哗啦啦推到了一大片。   “俺和这位小哥说话,旁人不要插嘴。”      那人口粗,衣服玩世不恭、愤世嫉俗的嘴脸。明明如此蛮横挑衅,却让人不敢置喙,自有一番卓尔不群的气场,一看就像个江湖高人。   海天侧目看看那横躺竖卧的人们,放下酒杯走了过去,一手捉住一个,“也不至于如此动粗嘛——”   他轻轻一拉,那些人嗷嗷直叫,感觉胳膊就快脱臼了。      海天突地想起上次也是这么一拉,那一色的胳膊就脱臼了,于是缓了缓力气,嗖的把他们拉了起来,“没事吧?”   几个人打量着有些呆傻却一身蛮力的男人,一时不敢搭话。      楼上的男人摇了摇头,轻笑出声:“还以为你是个隐士高人,却不料与这帮臭鱼烂虾也能混到一起,俺真是白白开口搭话。”   说罢,男人竟背负着那骇人的兵器从二层一跃而下,棍子撞击在横栏上,木屑横飞,落地的时候发出轰轰的响声,感觉整个地面都在抖。   九尺铁棍,分量自然不轻。   那男人却单手举了起来,仿佛只是扁担一般,酒楼的空间也只够他半截棍子在身前,却已足够。      那棍子直直的捅到海天的鼻子前,只差了一个拳头的距离,海天鼻子忍不住嗅嗅,那兵器之上混杂着陈年的味道。   陈年的,血的味道。   原是凶器一件。      说书人脸煞白煞白,看这架势,看这兵器,惊得脱口而出:“七大兵器之一的——九界亡魂,你是沧海一笑?!”    作者有话要说: 沧海一笑人设图~~ 12 12、不打不相识 ...   江湖之中,盛传着“三魂七魄”之说。   所谓三魂,乃是神器“魂杀”,毒粉“夺魂”,圣药“还魂”。   所谓七魄,乃是武林正宗为了对抗魔窟的三魂打造出来的七大兵器。      这三魂七魄之中,尤以神器“魂杀”最为珍奇,常有言到,得神器者得天下。   许多年前,冷空侯正是看准了这一点,领着一帮出生入死的好兄弟们闯魔窟、夺神器,一举结束了正魔两派多年厮杀打斗的对立局面,一统江湖。   二十年前,天通山一役,圣女清琊带着绝密的毒粉跳崖自尽,掌有圣药配方的药神钟无圣殉情而去,从此“三魂”只剩一魂在人间,自然是被新一任武林盟主收入囊中。   而那七魄,则纷纷落入形形色色之手,成为江湖一大谈资。      殊不知,一场提前安排好的杀人婚礼,却引发出一场开启武林新时代的闹剧。   那从天而降的抢亲少女洒下一把毒粉,悄然拉开了新格局的序幕。   仅仅两个月之间,七大兵器在各地纷纷现身,老江湖们预言,离三魂七魄再现人间的那一刻——   不远了。      这是好事,还是坏事,现在谁也说不清,总之,这将是一件足可以媲美当年冷空侯一统武林的大事。   这些,海天当然是不知的,也满不在乎。      就像横在他面前的这根粗壮的棍子,便只是跟棍子罢了,海天打量了半天,抬眼瞧了瞧那令众人闻风丧胆的“沧海一笑”,眨了眨眼,说:   “倒是根不错的擀面杖。”      擀面杖?   擀面杖……      沧海一笑那结实的肌肉都在颤抖,本是有些邪气的脸,此刻阴沉得愈加恐怖,那棍子慢慢向前推出三寸,低沉着声音说:“我赏你三寸薄命。”   此话一出,说书人带头抛投鼠窜,在场群众纷纷倒退,场面一时失控。   这纷纷扰扰之中,海天站定在那里,鼻尖离棍子不过一个拳头的距离,却是一动不动。      “那傻小子什么都不知道,惹怒了沧海大神,完蛋了,完蛋了!”说书人扯着嗓子喊着:“九界渡亡魂,三寸开杀戒!”      九界亡魂这兵器甚是有趣,分为生死两截,如若用前半截出击,只是致残不致死,若过了棍子中间的那生死界,便是一去地狱九界,永不复生。   现在,沧海一笑推出身前的那部分棍子,已经过了生死界三寸,戾气不言而喻。那说书人喊得撕心裂肺,沧海一笑微微一侧目,棍子侧过海天的大头,轻轻一扬,一道尘土就直直沿着他耳边冲了出去,将那说书人打飞好远——      沧海一笑表面不露声色,心中却是狂妄不已,斜眼看看海天。   看,这愣头青已经被大爷俺吓傻了。      谁知海天却是掏了掏耳朵,说了句:“砂土进了耳朵,好痒。”   沧海一笑倒吸一口气,满腔怒火都被这有眼无珠的愣头青给勾了起来,棍子向前一捅,那海天向后一跃,见着棍子又多出一段来,过了那中间线足有一尺。   沧海一笑持棍的姿势,似不那么轻松了。      “九界亡魂出一尺,天涯海角寸草不生……”人群之中不知有谁这样念叨了一句,一时间小小的酒楼肃杀一片,大气都不敢喘一下,那沧海一笑发声大笑起来,满屋子人顿时都向后拥去,踩踏无数,嚎叫连连。   棍子自西向东横扫过来,挥出的圆形戾气四射开去,顿时木屑横飞,一片狼藉,而圆心之中的沧海一笑稳如泰山,那棍子使在手里就好像他身体的一部分——      海天依旧立在那里,一动,未动。   片刻之后,酒楼再度肃杀,捂住眼睛护住头的看客们偷偷瞄着,情不自禁放下了手,伸长了脖子,瞪大了眼睛,嘴巴再也合不拢——      一片东倒西斜的桌椅板凳之中,他们二人并立着。   沧海一笑持棍的模样永远那么雄姿英发,而海天那愣头青永远那么平庸——      他只是,那样,手一抬,赤手,空拳,握住了九界亡魂。   从此,地狱再深,都在他鼓掌之间。      那姿势说不上优雅,甚至没有杀气,如若后人想编排个什么段子,连此时此刻他迎击的招数都叫不出名字——   “他便只是那样接住了。”      花哨的名字,骇人的故事,眼花缭乱的招数,天花乱坠的武功,都在这简简单单的一个动作下灰飞烟灭。   沧海一笑愣在那里,手未离棍,掌心却是一阵酥麻。      这是英雄对决的一刻,江湖无人不知的沧海一笑被初出茅庐的无名小卒赤手空拳给挡了一招——   难道,九界亡魂要再多出几尺,那更深的怨念就要倾巢而出?   如此一来,本就被撼动得不成样子的酒楼就要尸骨无存了。      沧海一笑手中的棍子悄然移动着,所有人的心都随着那生死界的缓慢移动提到了嗓子眼儿,只见他棍子一收,身前只剩三尺,大掌挥在空中,朗声笑道:   “做俺兄弟吧!”      海天眨了眨眼,似是犹豫,又起口:“这酒楼被你砸坏了,你赔么?”   沧海一笑并四周围观者一并趔趄,他那棍子豪爽的指向已经快要坍塌的二楼:“白银千两,悉数奉上。”   说罢,又是露出爽快的笑容:“做俺兄弟不?”      “成。”   双掌一击,英雄相惜。      ******************************************************      打完一仗,交了兄弟,沧海一笑提出要喝酒庆祝,并钦点了拜把子的地点,在屋顶上——   “通风,人少,敞亮,自在。”   沧海一笑看着木然的海天,试探地问:“难道兄弟你觉得不好?”   “好是好,只是尚有一事——”海天默默抬头看着那屋顶,怅然地说,“我不会轻功。”      沧海一笑手中的酒坛咔嚓一下碎了。   兄弟,你只手挡下九界亡魂,居然不会轻功?你丫的是玩我啊玩我啊还是玩我啊?      是夜,俩人终于到了屋顶,月亮好大,夜风好凉,一切都如沧海一笑理想中的一样——除了,屋顶边上那碍眼的梯子。   想他一个亲手毁了酒楼的大英雄,跑到人家小街坊里面借梯子,那户主的眼神流露着掩不住的古怪……      闪得他恨不得举起九界亡魂朝着自己脑袋瓜子上敲一下。      所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大抵如此?   沧海一笑跑江湖这么多年,还是头一遭碰上这么个怪人,不免想起来都要哈哈大笑。      “你是真的很爱笑,才要叫一笑么?真是古怪了,我还是头一次听到有人姓沧海的。”   “咳,沧海一笑不过是个江湖名讳,你只叫俺沧海就好。”   “沧海?真巧,我叫海天,我们还真是兄弟。”海天倒也极好打交道,既不刨根问底地纠缠着问那九界亡魂,也不打听沧海的身世,这让沧海愈加舒心起来。      “对了,兄弟,你当真不知道南宫仁是谁?”   “南宫我倒是听过。”   “哈哈——有趣,不愧是俺弟兄!”沧海一口喝下半坛酒,“那南宫仁是个小龟蛋,他老爸就是江湖中臭名昭著的大龟蛋南宫楚!”      南宫楚不是武林盟主么?当初把五个厉害的家伙都打败了,得到神器下山来,这段子说书人总爱讲——   虽然偶尔也有人发发牢骚,可从没有人这样痛骂,可见,沧海的确不同凡人。      “呵呵,你这说法,倒是和我的一个朋友很像。碰巧,她的兵器也是什么七大兵器之一来着——”   “哦?可是漠北第一美人朱离?”   “呃,她是魔窟圣女一色。”      ……   ……   ……      海天说完,一侧身屋顶人已不再,小心翼翼探头下去,沧海摔在地上四仰八叉。   “——你居然是圣女的朋友?兄弟啊,你太深沉了。”   “不算得朋友,她男人被我娘子给抢亲了。”      ……   ……   ……   沧海在地上抽搐了几下。   早有耳闻魔窟抢亲的乱局,这乱局之中横空出世的女子,以失传二十年的紫色魔粉,翻开了江湖新的一页。   想不到,想不到,此人竟是弟妹!      “弟妹如今安好?”   “不算太好,一色本告诉我娘子人在魔窟,我去接她却不见人,真不知是如何了。”海天挠挠头,“我只好这么一路走一路打听了。”   “那女人——还真歹毒得够劲儿!”沧海哈哈大笑,“她明摆着是叫你送死去的啊!”   “不会吧,她还把她那根鞭子的残骸给我了,叫我当做信物上门去——只是没想到,那些女人一见着鞭子的尸骸,竟然都喊打喊杀,追着我不放,我便只好把那鞭子留给她们了。”      沧海听到这话,一个鱼打挺坐了起来,眼睛精光锃亮,“兄弟,问你一句,那无骨神鞭,可是你斩断的?”   海天点点头,沧海跟打了鸡血似的一跃而上,蹲在海天身边,满脸兴奋,身后那根沉重的棍子仿佛无物,“你把那神鞭留在魔窟?”   “是啊。”海天点点头,“她们说神鞭是她们魔窟的,埋也要埋在那里,我一想确是这个道理——”沧海打断了他,“嘿嘿,兄弟,你可知那神鞭如今在谁的手里么?”   “不在魔窟?”   “你是白听那些说书的段子了?如今那神鞭残骸在南宫,江湖人人都知道斩断鞭子的是南宫仁!”   “我也纳闷,会不会是魔窟的人把我当成了南宫仁?”   沧海拍拍他的肩,“兄弟,你太天真了吧。”   “实在不懂。”   沧海眼中精光逝去,戾气毕露,“南宫楚,血魔姬,总算让爷找到你们私下窜通的证据了!”      自言自语完,沧海又看看海天,“我要去闹一闹,你可跟我一路么?”   “去哪里闹?”   “自然是南宫,对了,弟妹护送的那个男人冷楚寒,听说日前已经从龙门镖局起身回到南宫去了——说不定,弟妹也和他一起呢。”      海天心中不知为何刹那间闪过一张脸,那张脸原是淡淡一抹的无筝,正俯身撒着香料,表情云里雾里,看不真切,谁知道一抬脸,却是色彩浓艳的一色,正打着鬼主意,两眼放着身材,说,喂,杀猪的,你还欠我一碗面。      猪猪,你是否也跟去了?已经五十天,你没有再杀人了吧?   等我和娘子汇合了,一定如约,为你做一碗海天楼出品的十全大补汤面。      看着海天满脸的温柔与笑意,沧海推推海天,“怎么,想弟妹了吧?”   海天眨眨眼,“为何这么说?”   “你方才的表情骗不了我,那是男人想女人时候的表情——”      海天一刹那面如死灰,连九界亡魂当头劈下来也不至如此。      想念猪猪么?   好似,只是突然想起来罢了?   海天自己也懵懂着,总觉得,不知为何,明明肃杀一片的圆月夜,竟有些燥热。    作者有话要说:几条支线马上就要汇合了,哇卡卡卡哇卡卡卡 特别感谢小西和狮子的长评,让病中的鹅子感受到了支持与温暖,爬起来码出今天这一节,希望能坚持日更。也感谢每天都留言的读者们,祝卜卜考个好成绩,hanyanwyf 不要再纠结是鞭子还是棍子的问题鸟…… 还有,在本文出场的小景(清琊)、观音蛋和涛涛(沧海一笑),爱你们,╭(╯3╰)╮ 13 13、不是冤家不聚头 ...   海天出门前,他爹就嘱咐过,外面不比山里面,山里面跑得是没心没肺的野兽,外面走的是没心没肺的禽兽,野兽硬的是皮肉,禽兽硬的是心肝。   这些话海天窝在海天楼里面杀猪的时候并未体会,那时天天面对的仍旧是无筝,食客也纷纷夸他厨艺好,江湖似乎也没有爹说的那般险恶。      可自从一色出现后,生活就大大不同了。   海天楼被一把火烧了,他还稀里糊涂闯了一次魔窟,这些暂且不说,这一路平白无故的受了不少白眼,笑他愚钝笑他无知——   好在,这些人大多只说不练,如若真抄起家伙要和他火拼的,也都败在了他的刀工之下。      自打和沧海结拜了兄弟,日子就舒坦起来。沧海是个老江湖,人脉广,朋友多,到了哪里都有人提着酒壶要为他牵马接风,海天也就跟着改善了一下待遇。      “呦,沧海大神,你这怎么换了个跟班?原先那鬼灵鬼灵的小兄弟呢?”   “别提了,那家伙偷鸡摸狗,太有损我沧海一笑的名声了!”   “是是是,沧海大神,这位新来的兄弟似乎很面善啊,武器也很别致——这菜刀看着很不一般——”   “呵呵,他是俺新结拜的弟兄——”      每每这时,海天才会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中,戴着个斗笠,一身稀里哗啦不成体统的野人打扮,手握一把菜刀,横出一句:“我是厨子。”   每每这时,沧海都会笑岔了气,而那些来接风的家伙们就手足无措不知如何应答。      渐渐的,这一路上都传说着,沧海大神随行带着个厨子游山玩水,不务正业。   沧海听了不可置否的一笑,这话说得没错,海天本职工作就是个厨子,而他也的确在游山玩水,“不务正业”——   试问,武林世家曾家的大公子曾沧海,浩浩荡荡要去闹一闹南宫,这不算“不务正业”,又算什么呢?      还真就有这没脑子的家伙信了这些以讹传讹的谣言,不日,他们二人就被一伙匪贼给盯上了。   这伙贼人来势汹汹,足有五六十号人,在郊外拉开阵势,准备群攻。   沧海一笑立棍下马,转身牵着海天坐骑转了个头,当中给了它屁股一巴掌,小马驹起蹄儿朝后面跑去。   海天从昏睡中醒来,揉着眼睛,声音飘散在空中:“沧海,你怕棍子伤到我不成?”   沧海只剩下一个背影了,手挥挥,人没转身,“俺是怕你的菜刀误伤了哥哥我。”      “你们别虚张声势!实话告诉你们,爷身后还有五十多号人马等着接应,你们两个绑成一对,一个都跑不掉!”   为首的男人叫嚣着:“尤其是你,沧海一笑,也不知你是怎样得罪了曾家,曾家老爷出一万两银子要你的活人!识相的就乖乖交出九界亡魂,让我绑了去受赏,免得你吃些皮肉苦头!”      沧海一皱眉头,怎么,那老古板又追加了银子要绑他回去么?他出来闯荡了足足十年,那老古板还是念念不忘要他认祖归宗的,实在是烦人。   当下铁棍往地上一扔,灰尘飘飘洒洒,沧海吸了吸鼻子,朗声说:“九界亡魂就在你们面前,你们这些破鱼烂虾,搬得走么?”      还真有些要钱不要命的上来,沧海插腰看着,也不动,见三四个人合力都搬不起来那铁棍,不免得意地大笑起来——   “如若我用这宝贝宰了你们几个,我家宝贝都要哭泣了。对付你们这些无聊之徒,空手就够了——”说罢,沧海挥起拳头。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   直挺挺都向后仰倒下去。      那为首的贼人自己向后踉跄了几步,却是抓出几个小喽啰向前,“都给我冲上去,等官爷来了就好了!”   官爷?   沧海舔舔嘴唇,这江湖人江湖事,怎么把官爷也牵连进来了?      正这时,远远传来群马奔腾之声,贼人们纷纷扬手高呼,“官爷来了!官爷来了!”   看来这官爷的威信,比这头目都高。   沧海眺望着,脚一踢,九界亡魂在手,心中不免一紧。      江湖人再多也不碍事,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凑一双,麻烦的就是和官府扯上关系,杀又杀不得,逃又逃不掉,到时候再连累刚结拜的好兄弟,可真是划不来。   沧海正心烦意乱着,海天突然跟个鬼一般冒出来了,吓了沧海一跳。他浑身没有杀气,脚步很轻,连沧海这般的修为,硬是觉察不到他。      “我说,这官爷的马群可真是够乱的,在阳城,衙门里面的人出来骑马也不是这声儿啊——”   经海天这么一提醒,沧海突然回过味来,对啊,这马蹄子声如此彪悍繁复,毫无规律,十足的悍匪啊!   险些被骗了!      其实,贼人们并不是故意要骗沧海的,那来接应他们的,的确是这伙人的军师,姓官,名音澹,“观音蛋”是也——   他策马奔腾而来,人比马更快,明明还有十来米,竟脚一蹬马背飞了起来,轻飘飘地窜过来,脚踩在众人头顶,然后横起一脚将那向他热烈扑来的头目给踹翻在地——      海天惊讶的下巴都快下来了,扯着沧海的袖子不断的指:“看,他会飞!”   沧海一抽抽,弟兄啊,会飞的有很多,他不过飞的好看些,你这种打败无骨神鞭和九界亡魂的,才是世间罕见。   沧海一眯眼,这小男孩身手委实不错,只是不知为何要面具遮脸,一点都不光明磊落。   “来者何人啊?”      观音蛋听着这熟悉的声音,全身禁不住一抖,当下揪着那头目的耳朵双双拜倒在地。   面具落地,一张稚嫩的脸扬起来:“主人,是我啊——”   沧海一捂脸,靠,这不是当初他私逃出家带着的小书童么?当年他就好顺手牵羊,几年不见竟成了职业盗匪了!   他们曾家还真是人才济济。      观音蛋未免还有些孩子气,当着沧海面的一个劲儿地揪着头目的耳朵,“你们跑来打劫有问过我的意思没?!擅作主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还不快给我家主人磕头!”   头目还没转过弯儿来,观音蛋已经按着他的大头朝地上叩去,沧海双目望天,长叹一句:      家门不幸啊。      ***********************************************      “我本是单干的,和一个铁匠做搭档,搞些小动作,嘿嘿——”   沧海阴沉着一张脸看着面前这豪华的青楼和那招摇的牌匾,“小动作?我看你排场很大嘛!”   “都是主人当年提点。”   “别一口一个主人,我早已出户,不提什么主人仆人的!你也早已和我分家,别沾亲带故的,我沧海一笑还要名节的!”沧海语气横的很,观音蛋却未尝生气,依旧笑脸相迎,“是,那我就按照江湖规矩,叫您一声沧海大神。”   沧海没有呛声,即是默许,观音蛋挥手屏退旁人,迎着二位进了青楼。      这还是海天第一次来这地方,满眼睛都不够瞧,这三四层的高大建筑,雕梁画柱,美不胜收。   “哇,这酒楼小二真多,还都是女的!”沧海听着海天由衷地赞叹着,差点喷笑,“兄弟,这可不是酒楼,她们也不是店小二,你看,她们穿的都才是寻常女人的一半。”   “怪不得一色也穿一半,她不是寻常女子。”      这话一出口,观音蛋和他身边斟酒的姑娘笑笑都抖起来,不约而同地出声:“一色!”      “怎么,你们认得?”   沧海打量了一下这二人,看他们神态好不自在,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顿时观音蛋小脸煞白,“我说,我说,她上个月初刚从我这地盘过去——杀了个片甲不留……”   “杀?”海天突然插话进来,“她又杀人了么?”      观音蛋看看笑笑,笑笑看看观音蛋,都说不出什么来,海天竟不知为何有些急躁了,放下酒杯一板一眼地问:“究竟是杀了还是没杀?”   “杀——的确是没杀,可是她也闹得很凶啊!”      海天脸肃穆了一阵,突然荡漾出开心的笑容来。“那便是没杀。”   笑笑沉思片刻,诺诺说:“说来奇怪,每次她杀气腾腾想杀人的时候,便自言自语一句话,也就压下了火。”   “哦,什么话?”沧海也来了兴趣,凑上了大脑袋。      笑笑吐了吐舌头,觉得这话说出来十分古怪,有些羞涩,可是沧海和海天都瞪着她,便掩面说了:“说的是,一百天,一百天,大补汤,大补汤。”   沧海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耳边却响起海天的笑声。      他只是笑,沧海怎么问他,他都不说话,只是笑得十分开心。   “难不成这事儿和弟妹有关?看你面带桃花的!”沧海推搡了他一下,海天立马不笑了,不但不笑,一张脸比哭还难看。      两只眼睛瞪起来,不断的眨着。   又面带桃花了?我这究竟是怎么了?      海天不禁心里一抖,很深很深的地方,有些什么滋味在蔓延,又说不清道不明,他竟然不想去探究。   那是个危险的地方,比魔窟还要危险。      “闲话不多说了——”沧海这粗线条的男人打趣归打趣,并未看出海天有什么异常来,突然言归正传,“一色离开这里之后,随着龙门镖局的镖车去了瑶柱,你可知道后来如何了?”   观音蛋神神秘秘地说,“这就是看在沧海大神的面子上,我才说出来,日后问起来,千万别说是我传出去的——”   “只管说便是!”   “听说一色与那冷楚寒在龙门镖局大打出手,冷楚寒一剑刺破了她的肚子,肠子什么的滚了一地——”      十几天后,当海天终于见到一色时,竟开口就说:“你肠子还在?”   一色那张苍白的脸顿时黑了几分,竹林苍苍,小风送爽,她当空一个手刀劈在海天脸上,海天直愣愣朝后仰倒下去,无筝蹲在一侧,拿手指捅捅他,声音冷了八度:   “你们认识的?”      海天一哆嗦,“略略。”       作者有话要说: 我知道乃们都在努力的留言,就像俺努力的想要回复一样!!! 让我们与jj同抽共济吧!阿门! 14 14、四角关系 ...   竹林十里,交错如迷宫。   这是龙爷当年闯魔窟的时候偷到的一张迷宫图,便照葫芦画瓢在自家门外修了一个。      这迷宫好比魔窟的桃花阵,有去无回。   龙爷的如意算盘本是打的很好,没有想到,无筝带着一色逃进去之后,也是“有去无回”,让他哭笑不得。   看来,无论是兵器还是阵法,都无好坏善恶之分,要看是谁在用,为何而用。   像无筝这般,将竹林变成了藏身处,也未尝不是件妙事。      龙门镖局上下搜了半个月,依旧无果,冷楚寒本是想要等到一个结果,却不料师弟找上门来。   “冷师兄受苦了,宫主派我接您回去。”   “劳宫主费心了。”冷楚寒这般说着,心中颇不是滋味,一来深觉这师弟偷偷打量自己的眼神不甚光明磊落,二来心中仍旧牵挂无筝的安危。“只是我……”      “师兄,少主他这一次一举打败了圣女,砍了她的无骨神鞭,宫主大悦。过不久就是林老爷的大寿,林老爷要大摆筵席,为少主庆功,还务必请师兄您也到场……”   冷楚寒皱皱眉头,的确,最近江湖中广为流传,说是南宫仁打败了一色,还砍断了无骨神鞭。   上次与一色交手的时候,确实也没看见她使用无骨神鞭。   可是,以南宫仁那般的资质,怎么可能打败一色?这其中必有古怪。      冷楚寒心中虽疑惑重重,表面上仍不动声色,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我就与你回去吧。”说罢,又转身向龙爷拜了一拜,“这段日子叨扰龙爷了,多谢。”   龙爷摆摆手,看着这翩翩公子就这样随人去了,不免遗憾。   “可惜啊可惜。”   估计他这一去,也是有去无回了。      待送走了人,银狐一众才聚上来,纷纷说:“有冷公子在,我们不敢乱说。他如今走了,我们实话实说。那圣女真不像传说中那般坏,怕是有什么误会吧?”   龙爷笑着摇了摇头,“大恶人啊……”   “她们俩钻进林子也有半个多月了,两个女孩子在这荒山野外的,真叫人担心。而且那圣女还重伤在身,恐怕无筝姑娘带走的药也早就用完了。”   龙爷缕缕胡子,“这个你们不用担心,我想,那无筝姑娘在荒郊野外的,才活的自在呢。”      龙爷这话说的不错,自打无筝带着一色逃进竹林,就好比小鸟出笼,愈发鲜活了。   原先一色只以为她是根木头,现在才恍然大悟,她这根木头回到黑土地中,才活得滋润。这竹林之中的吃的喝的,她几乎如数家珍,而十里竹林,也成了她的天然药材铺子,每天都能换着法儿都变出药来。      在她的照顾下,一色的病一天天好转了。   可两人还是那般别扭着,一整天都不见得说上一句话。      一色虽然能跑能跳了,可是无筝却坚决不让她外出觅食,尤其不让她下水。这一天,无筝又是早早出了山洞,一色醒来,东看看西瞧瞧,甚是无聊。   让人这般照顾着,总觉得全身不舒服。即便是在魔窟,她也从没有个半过丫鬟,更别说无筝这种全天陪护了。      她越是照顾周到,一色越是浑身不自在。   面对着她,一色总不知该摆出什么嘴脸才好。      发呆了半刻,一色还是偷偷跑出洞去,不让她下水,她便去玩火。   傍晚时无筝回来,只看见满洞的柴火堆在那里,一团烧得旺旺的火焰让一切都温暖起来。而火边上,是整齐摆好的香料。无筝把猎来的食物放下,蹲在火边烤了烤手,慢慢打量着四周,终于在隐蔽的黑影里面,看见了那缩成一团的一色。她正面壁抱膝坐着,执拗得不肯回头。      无筝什么都没说,动手开始烤起来,不一会儿,满洞飘香。一色肚子咕噜噜,鼻子忍不住吸来吸去,可就是不肯回过头来。   无筝自顾自地吃起来,却不去管那别扭得要命的一色,吃过了,才腾地站起来,什么也没说,出了洞去。      一色耳朵竖得老高,屏住呼吸,观察了一阵,发觉她已经出去了,才一跃而起,如猛虎下山般扑向了食物。   那野味烤的十分入味,无筝的香料依旧那样令人垂涎。   一色吃的很乐呵,浑然不知此刻无筝正倚在洞口外,从那黑影之中探望着她,忍俊不禁。      这一天天气不算太好,晚上可能会有大雨,猎物比寻常更难弄到手。   无筝靠在洞口,听着洞里面一色大快朵颐,望着这黑压压一片的竹林,打量着远天飞来几只寒鸦。   还记得小时候,每当出来打猎遇上恶劣天气,海天总会把她藏到这样的山洞里面,自己跑出去打猎。   “可你怎么找到我呢?”   “放心,我肯定会找到你的。”      十年了,海天每一次都能找到她,没有一次失约。   可这一次,他还能找到这里来么?      突然间心中有些失落。   有些人,日子一久,就成了可以忽略的存在,不再去思念,不再去考量,不再去多费心思,因为他一直都在。   她与海天早就没有了那种心动的感觉,也许是认识了太久,也许是实在太熟,他要做什么,她想都不想就知道,而她要做什么,他什么都不问就双手支持。   甚至支持她红杏出墙抢男人。      无筝不禁想笑,却笑不出来,燥热的空气压的人喘不过气,第一滴雨终于挤了下来,不一会儿就噼里啪啦——   一只手这么搭在她肩膀上,无筝一惊,扭头看着一色。   她嘴角还沾着辣椒粉,吞着最后一口,腮帮子还鼓着,“喂,你喜欢淋雨么?”   “你吃完了?”   “我吃的是鱼,又不是你,你躲什么呀。”一色哼了一声,无筝看了她一眼,跟在她身后进了洞。   雨越下越大,洞口都积了水,好在柴火还干燥着,这一晚是不愁了。      “谢谢。”无筝抱膝坐在火堆前,突然开口说。   “什么?”一色竟有些慌张了,无筝依旧没表情,火光打在脸上,扑朔迷离,“柴火很多,足够今晚了,谢谢。”   一色恍然大悟,有些尴尬地埋下头,半天挤出两个字:“谢谢。”   这一次换一色慌张了,那双眼一点掩饰都没有,直直地盯着一色,“你说什么?”      靠,还想老娘怎么样!不就欠了你一条命外加几顿饭么!   一色死都不肯再说出口,埋头装死,想想应该聊些什么话题吧,可是她们之间的话题除了冷楚寒还能有什么?   “你是怎么喜欢上冷楚寒的?”      无筝愣了一愣,“我从小就喜欢他,九年了。”   “九年了?”一色禁不住脱口而出,“你喜欢一个人喜欢了九年,等到他要成亲了才想起来去表白,你傻的吧?”   无筝一张脸黑了下来。   一色吐了吐舌头。      “……我,我还没表白。”   “那你这一路都干什么了?”   “照顾他。”无筝有些怨念的说,“他被你们折腾的快死了。”   一色心中狠狠骂着血魔姬,愤愤地说,“我是对不起他,可我也让他刺了一剑,一报还一报了。从此老娘正大光明地追他,他也无话可说!”   “冷楚寒是我的!”无筝声音顿时大了起来,一色呼啦一下子站了起来,“想跟我打一架么?你不怕我弄死你!”   无筝翻着白眼说,“怕你?我一把毒粉就毒死你了。”      事实证明,两个女人的交集如果是一个男人,那么这的确不是个轻松愉快的话题。   仿佛预感到这洞穴里面即将是疾风骤雨,洞外刷刷的开始吹冷风,那火竟摇摆着就熄灭了。   “呃,火灭了。”无筝举起根柴火棒子,“洞里湿气大,柴火不能这么摆放的。”   “你以为老娘和你一样是个柴火妞儿么?!”一色叉着腰迎风摇摆,心想,就算冻死在这里也绝不低头!      无筝没好气打量了她一眼,自顾自地开始取火。说实话,这取火是个力气活儿,不是撒把药粉就行的,无筝两只手都搓红了,硬是一点火花都没有。   一色心中好笑,见那无筝执拗得很,心中叹了口气。      一根木刺扎了无筝的手,无筝低头看看,正是扎在她先前的伤口里去,一跳一跳的疼,这时一色突然凑了过来,什么也没有再说,低头开始取火。   她怎么说也是个练家子出身,无论是手法还是力道,都是无筝比不上的。      火终于升起来,两个女人同心协力护着火苗,煽风点火,洞穴渐渐恢复了温度,无筝看看一色,一色看看无筝。   竟都流露出一丝难得的笑意。   这疾风骤雨终将过去,暖意融融。      第二天一早,无筝便又如往常那般起身去觅食,一色无论如何也要“出去走走”。无筝得承认,虽然她是行走山林的好手,可那一色也是个很能吃苦的,爬树掏鸟窝之类的行当,想都不想就去做。   昨日看她钻木取火的时候,那双手不似想象中细嫩,看来并不是人们传说中的养尊处优的“圣女”。      两人难得这般和睦的走着,突然竹林中传来窸窣之声,一色立即冲在了前面,几乎是出自本能地把无筝闪在身后,无筝皱眉,“逞能。”   一色无暇与她拌嘴,只是亮出坚硬的指甲就冲了出去,竹林掩盖之中,入眼的首先是一根白布包裹的长棍状的家伙……   莫非是龙门镖局押送的宝物?      一色的指甲马上就要挠上九界亡魂,如若真是如此,那她这仅存的兵器也要悉数报废了。就在她这自残行为要成真时,一只手迅速擒住了她的手腕,熟悉的声音冲击过来:   “猪猪!”      一色顿时傻在那里,一双大眼睛闪烁得扑朔迷离,海天风尘仆仆地出现在这里,腆着大脸笑着问:“你肠子还在?”   不明就里的沧海转身朗声说道:“这就是弟妹哦,弟妹,久仰大名,兄弟一路上很是挂念呢——”   海天还在傻笑,完全没有反应过来,一色一张苍白的脸顿时阴沉下去,“弟妹你个头!”      竹林苍苍,小风送爽,她当空一个手刀劈在海天脸上,海天直愣愣朝后仰倒下去,捂着鼻头无辜的说:“是他叫错了,为什么打我?”   “打的就是你!你个杀猪的,不是你瞎说的,他怎么会认错?”一色居高临下,目露凶光,海天仰倒在还湿着的地上,沧海一旁赔笑着说:“不好意思哈,不好意思哈,误会了误会了,兄弟你也不介绍一下。”   “猪猪,这位是沧海。”海天吸吸鼻子,“沧海,这位就是一色。”      一色。   一色……   一色!      沧海本能地向后面一跳,表情惊心动魄,这个时候无筝如一摸幽灵一般飘了出来,低头看看海天,抬眼看看沧海,转身看看一色,声音冷了八度:“你们认识的?”   海天一哆嗦:“略略。”   无筝声音很冷,很冷。“哦,略略。”   周遭一片肃杀。      沧海赔笑:“想必这位才是弟妹了,弟妹——”   无筝抬眼打断了他,“别叫的这样亲热。”   “呃,这——难道你不是海天兄弟的娘子?”      无筝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又看看一色和海天。   一色的脚此时十分自然地踩在海天身上,颐指气使;丝毫没有还手的海天被踩在脚下,怡然自得。   他们都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的,只是无筝心里突然有点说不出的滋味。      “怎么,无筝,你们俩不是青梅竹马么?”一色依旧懵懂不知,海天也依旧笑得大方,无筝翻了一下白眼,将耳边碎发挽在耳后,轻声细语:   “略略吧。” 作者有话要说:闷骚的无筝的内心世界: 无辜的海天的内心世界: 暴躁的一色的内心世界: 淡出画面的冷楚寒的内心世界: 感谢qing803绝妙的段子赐予我灵感,贴在这里共享: 海天:“你肠子还在,要不要弄盘大肠补一补?” 一色爆:“补你个大头鬼阿,你弄盘猪脑补一补!” 海天呆笑:“我要补猪心,最近心可疼了” 一色弱柳扶风:“。。。。。” 沧海:“兄弟,这就是弟妹哦,弟妹,久仰大名,兄弟一路上很是挂念呢” 海天傻笑,一色蒸腾ING 无筝端来一碗猪杂汤:“猪心猪肺猪肚猪肠猪肝随便吃,要不要加点夺魂?” 15 15、前路有你相伴 ...   这一天天还没亮,银狐就没头没脑地闯进了龙爷的屋子,龙爷还保持着早年的习惯,就算睡觉身边还随手放着兵器,银狐这边门一推,剑尖已经顶到他的肚皮上。      “龙,龙爷——”   龙爷还睡眼惺忪着,人却挺立的背着手站在屋口,收了剑,“进来不敲门,小心做冤鬼。”   “无筝和大姐头逃出来了,还跟着两个男人,我们没拦住——”   “是没拦住,还是有意放水啊?”   银狐战战兢兢地说:“那两个男人其中一个是——沧海一笑!”   “哦,他们往哪个方向去了?”   “仿佛是东北边的兹元。”   “兹元?”      龙爷眼睛顿时瞪大了,整个人终于清醒过来,清晨阳光铺在屋子里,灰尘在光束中飞扬着,他推开了窗,迎面的小风吹着,哈哈大笑起来。   银狐也不知道龙爷在笑什么,等他笑完了,才鼓起勇气问:“龙爷,您这是——”   “果然,这事儿是越来越有趣了。”      “这事儿是越来越有趣了。”姚婆婆看着龙爷派人送来的纸条,眉毛都舒展开,梨可儿有些糊涂着,也想偷看,婆婆却一张嘴把那纸条嚼了!   “婆婆!”   “小丫头片子好奇心那么重,怎么当得了信使,哪天我把你的嘴巴给缝上才好!”姚婆婆佯装嗔怒,梨可儿一跺脚,“人家早就不是小丫头了,你什么都不讲给我,我怎么能接您的衣钵呢?还是,你一直还惦记着如烟姐……”      姚婆婆是真的怒了,只一瞪眼,梨可儿就吓得不敢说话了。   姚婆婆目及远方,手指在石桌上弹着、弹着,停下来,说:“可儿,我有件事叫你去做。”   “婆婆吩咐。”梨可儿纯良得就像只兔子,婆婆开口说:“这一遭可不是去玩的,一不小心就会把命丢了的,你想好了?”   可儿头点的像拨浪鼓,“可儿愿意出去闯闯!”   “好,那你即日起程。”姚婆婆从袖间掏出一张请柬,大红色招摇无比,一个金粉大字“林”,闪得人眼疼。   “林老妖要做寿,你替我跑趟兹元林府。”      “怎么,婆婆,这林老妖不是你最讨厌的家伙么?我还以为你早把请柬烧了。”梨可儿吐吐舌头,她知道婆婆和龙爷这些老人家素来看不惯南宫楚这个武林盟主和他身边那些逢迎之人,尤是这人面兽心的林老妖。   可林老妖却是八面玲珑,明知道婆婆不待见他,还是将请柬送上门,摆出了个姿态。      “相识一场,送礼还是要的。”姚婆婆说的风轻云淡。   “祝寿?”梨可儿眼睛瞪得溜圆,姚婆婆轻轻摇头,“奔丧。”      ************************************************************      原本,一色应该回魔窟去本本分分做她的圣女。   原本,海天和无筝应该回到阳城重新开店、如约成亲。   原本,沧海应该继续潇洒走江湖。   可是只因为几人依依惜别时的一句话,将他们今后的命运紧紧连在一起。      一个闪念,人生的分岔口便这样指向了另一条路,从此一切千差万别。      “哦,对了,冷楚寒已经回到南宫了,据说是要去参加林老爷的大寿。”沧海当时并未料到,就是他这么一句八卦,掀开了江湖波澜壮阔的新篇章。      这么一句话,让已经松开缰绳夹紧马肚子的一色狠狠一勒,调转了马头。那时阳光大好,路边繁花相送,本是个灿烂的时节,可一色整张脸却毫无血色,嘴唇颤抖了半天。   她什么也没说,目光探向了兹元的方向,手指一再微颤,竟不能停歇。      “猪……”海天声音还没放出来,无筝先说出了口:“怎么了?伤口还疼?”   一色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目光悠长,带着一股说不出的阴郁,似是已经腐烂的伤口,慢慢在渗出鲜血。   是啊,伤口还在疼。   疼了十几年了,还在疼,好疼。      一色捂住的不是肚子,而是胸口,眼前闪过了那无数次的画面,刀光剑影,血色绮丽,无数双眼睛在看着她。   声音在耳边盘旋、盘旋。   “杀死我,杀死我,你要一个人好好活着!”   不知是混沌的梦境,还是无法混沌的记忆,此刻倾巢而出,笼罩着,飞舞着,无处不在,无处可逃——      不能倒下,一色,你绝不能倒下。   这个时候倒下,什么都白费了。      想到这里,她竟在这暖阳之中,以那闪着凄厉光芒的坚硬指甲,狠狠戳进了刚刚愈合的伤口——   体肤之痛算什么,倘若疼痛能让人清醒,她宁愿每一根骨头都碎裂,每一块皮肉都腐烂——   如此,那深埋在心底的嗜血的大嘴,便能心满意足地封闭,将那些黑暗得漫无边际的过往,通通留在另一个世界。      倘若,疼痛能够。      一色弯□子,面无血色,目光有些游离,却是直直的,直直的,端坐在马上,一直看着兹元的方向,一动不动。   她一直以为是沧海把她抱下马的,直到她完全清醒过来,才发现自己躺在海天的怀里。   无筝蹲在她身边,那样平静地看着她,冰凉的手贴在她的头额,“难道烧糊涂了?”   沧海的声音飘荡过来:“吓死俺了,难道这是魔窟的独门秘籍?好端端的姑娘,闲着没事自残,作孽。”      海天的怀抱温暖而有力,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那张脸,靠的实在有些近。   一色原以为他应该满身都是杀猪的气味,又腥又臭,其实没有,他身上有着一股男人自然的阳刚汗味,并不惹人厌烦。   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一直在盯着她,那眸子里深深地映出了她苍白的脸,仿佛是最有力的责问,让她不想去对质。      “一色,有什么事说出来,我们一起想办法。”无筝的手轻轻按着她的腹部,临时包扎伤口的布料原是海天的衣服袖子,现在他露出精壮的肩头,瓷实的肌肉在阳光下有些扎眼。   远远的沧海也在,“我们这般狼狈为奸,也算是正魔联手,可是武林之幸事呢!冷盟主若活着,定是高兴的。”      海天还是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说,却让一色最为在意。   拜托,您搭上件外套好么,如此肌肤相亲,你不要脸,我还要。   一色有气无力,想了想无筝也在场,这般玩笑还是不说为妙,于是微微挣扎想要站起来,海天却开口说话了,只两个字,深沉有力。   “别动。”      他像抱只小猪仔儿般,毫不费力地将她抱起来。   一色两只脚悬空的时候,惊恐的神色闪过,不知如何的全身又在抖,竟死死抱住海天的脖子。   越缠越紧,仿佛捉住了救命稻草。      “……猪猪。”   “……猪猪……”   “快喘不过气了。”      海天站在那里,依旧四平八稳,脸却憋得通红,随时要断气似的。一色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慌忙松开手,皱紧了眉头,故意飙高了声音:   “放我下来,谁准你的脏手碰我的?”   海天回答得如此自在:“她”。   一色瞪大了眼,看着无筝点了点头,竟一时语塞。      海天侧脸冲着无筝眨眨眼,没有说话;无筝只是摇头,也没说话。两人便心有灵犀。      沧海糊涂着,“喂,你们这群怪人,一个玩自残的,还有两个装哑巴。”   海天终于有些一丝笑意,“抱歉,我们只是习惯如此了。我说的是,无筝,放么?她回答说,你敢放下来就去死吧。”   无筝嗔怒:“我哪有那么霸道。”   海天不再抢嘴,只是会心地与沧海挤眉弄眼着,沧海挠挠后脑勺,“了然。”      一色在他最温暖的怀抱中,却觉着离他好遥远,离他们都好遥远。   要走多少的路才能找到这样的同伴,要交换多少个眼神才能如此心有灵犀,要经历多少风雨才会这般信任。      这些,都不该是她的世界。   她一早就走在另一条路上,是她总是妄想要逃。   可命运如何能挣脱得开,她每次挣扎,都是连皮带肉的撕痛,指尖离那扇光明之门,总有一个记忆的距离。   那记忆,千山万水,日日夜夜,跨不过,渡不过。   一直都在。   永世相随。      她不再挣扎,她像一株马上要被连根拔起的植物,贪婪着最后温暖。   已经逃避了这么久,这一次终于要勇敢的去面对早该面对的人和事,就算是一去不返,也没有什么遗憾了吧。   只是,这一次,只有这一次,她不想连累这些人。      他们是好人。   如果她不是一色,如果她不曾满手沾满鲜血,如果她不曾身陷修罗界,那样,他们可能还会是朋友。      “我回魔窟去。”一色如此违心的说,“你们要跟我一起不成?”   “哦,我看你死死盯着兹元那条路,还以为——”海天话音未落,无筝抢白,“你去哪里我们不感兴趣,我们是要去兹元的。”   一色瞪大了眼睛,看着板着脸的无筝,总觉得她似乎有些狡黠的笑意。      “你们说什么胡话?去哪里做甚!”   “本来就打算好的,是吧,海天?”无筝给了海天一个眼色,海天这一次没能心有灵犀,傻傻的“啊”了一声,无筝脸色一沉,踩了他一脚,他抱着一色颠了一下,“是,是,娘子说的对。”   无筝整理好表情,说:“冷公子也会去兹元参加那寿宴,我要去抢男人。”   海天面不改色地跟风道:“那我就去帮着娘子抢人。”   沧海喷笑,“那我去摇旗呐喊好了——我们该叫做红杏出墙小分队?”      一色恨不能挠死这什么红杏出墙小分队,“你们不要闹了,知道那是什么虎狼之地么?”   “魔窟都闯过,难道一个林府会吃了我们?”无筝挽挽碎发。   “恩,而且我们也不能让猪猪你一个人去闯虎狼之地。”海天把实话说了出来,无筝瞪了他一眼。      ——你怎么一五一十地说出来了?   ——我分不清你们女人哪句是真的,哪句是假的。      沧海一旁哈哈大笑起来,那大棍子指向兹元的方向:“正好,我本来就打算去南宫闹一闹,现在大小龟蛋都去了兹元,那更不能错过了!”      一色抽抽眉毛,龟蛋?这说法……好粗俗。   无筝却懵懂不知中。“乌龟蛋么?兹元还有这食材?”   海天点点头,“应该大补的。”      一色要厥倒过去了。   这是怎样一群不靠谱的人哪!      这或许也是,她这辈子碰上的最靠谱的……   同伴。 作者有话要说: 在此jj抽搐之际,俺终于凭着制冷效果一流的武侠冲到首页月榜了! 我的眼睛要哭成荷包蛋了! 嗷嗷嗷,谢谢所有人,打分的,留言的,扔地雷的,给长评的,乃们都是好人,嘤嘤嘤。 还有单纯为我贡献点击的大善人们啊,叩谢叩谢! ps 心情一好,笔下生花,这节我很满意。 16 16、与子之约,如约而至 ...   兹元,林府。   离林若风的五十大寿不过十天了,宾客陆续上门,其中不乏权倾朝野的政客名流,也有些财大气粗的商贾之辈,但最惹人注目的,还是武林中人。   林若风,外号林老妖,是个各行各业都玩得转、黑白通吃的家伙,三教九流都说的上话。他这一办大寿,满座宾客就是一个小天下。      他这一票亲朋之中,最有分量的,自然就是武林盟主南宫楚。   说他们是八拜之交也不过分。      其实这林老妖也有过些历史污点,当年冷空侯暴毙、武林大乱的时候,这家伙投机倒把干了不少损事儿,甚至为魔窟打过工,如若不是靠着和南宫楚的这层关系,也不可能迅速洗白。   如今,一初出江湖的小字辈儿们都当他是武林名宿、江湖前辈那样来尊敬,殊不知他背地里曾是那番模样。   这其中也包括年轻有为的冷楚寒,和此次呼声最高的南宫仁。      他们此次前来不仅是随团,还是外调。考虑到林府的安全问题,南宫楚特意将爱子和“高徒”借出来当林老爷的贴身护卫。      “你知道,我们这般风口浪尖上的人物,难免遭人眼红。本是大喜的事,若是有人浑水摸鱼来捣乱,闹出些不愉快的事儿就不好了。犬子愚钝,但为人却正派,也粗粗有些拳脚功夫,还请林老弟多多提携。”   南宫楚这番话说的极为艺术,既给足了林若风面子,又成功把自己的儿子推到了这众人面前,借此机会结交权贵,为他未来的康庄伟业铺路。   林若风这般鬼精鬼精的怎么会不知道南宫楚的用意,“宫主实在太谦虚了,谁人不知道少主一举挫败那魔窟圣女,斩断了七大兵器之一的无骨神鞭,救回了他的同门师兄?此般禀性和武艺,实在令人欣慰啊!”   “哈哈哈哈——”      两个人互相吹捧,南宫仁一旁洋洋得意,冷楚寒另一旁沉默不语。   救回同门师兄……   他冷楚寒竟然要南宫仁出手相救么?太笑话了。      “——至于我这个徒弟么,他初出江湖,这次也吃了点苦头,总算没有什么大碍,少男少女总是爱胡闹嘛!”南宫楚把自己儿子推荐一番后,又点名叫着冷楚寒近身来,“谁叫他生了这样一副模样!”   说着仿佛是解围的笑话,实则却是暗中的嘲讽,南宫楚开了这个头儿,在座的也就不再避讳,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说:   “是啊,冷公子着实英俊不凡啊,莫要说是圣女,就是老婆子我看着都心喜——”   “可惜你这老婆子也不敢和圣女去抢,我女儿都放出话来,要为了他与那魔窟势不两立,我这做爹的自然是赞成的!”   “有时候这皮囊也是武器啊,若不是贤侄生的这样好,那魔窟早就对你下了狠手了!”      冷楚寒面不改色,在这叽叽喳喳之中依旧挺直了胸膛。   他越是这般淡定,南宫楚心中也不淡定。      这个男人十足像是年轻时候的自己。天赋异禀、抱负过人,却甘于受辱,能屈能伸——   将来仁儿的一番事业,怕就要毁在这冷楚寒的手里。   不除,不行。      在厅堂被嘲讽一番后,冷楚寒若无其事地领命护院,手下有百八十号高手在院中候命,说是“全凭调遣”,可是他们看待冷楚寒的那神情,掩不住戏谑。      “不才冷楚寒,南宫弟子,此次受林若风老爷委托,愿与各位兄弟一并护院。”冷楚寒说完这番话,凤眼微抬,下面居然有吹着口哨,还有最大胆的直接喊出来:   “冷美人,兄弟们也愿与你耍耍。”      哄笑一片。   突地,一声凌厉的喝斥窜出来,南宫仁颐指气使地走进了庭院,仿佛是对着自己的奴仆般,指指点点:“大胆的家伙,你们长眼睛了么?敢对我南宫仁的师兄这样讲话!”   众人噤声,正是不知如何接下去的时候,南宫仁突然扑哧一笑,上前拍拍冷楚寒的肩,“你们也不怕那圣女窜出来和你们抢男人,你们可知道,那圣女要和我拼命,就是因为我这样——”   南宫仁一边说着,一边勾住冷楚寒的脖子,故意下流的勾肩搭背,“这样了一下——”   冷楚寒眉毛紧蹙,却是一声不吭,四下嚎叫并着粗俗的口哨声,最最下作的,就是混杂其中的南宫仁的笑声。      “师兄,我早就和圣女暗订良缘了,你可着实不该插一脚进来。”南宫仁在笑过之后,很小声得附在他耳边说着,阴冷无比。   冷楚寒一语双关地回答:“我从没有要和你抢的意思。”   “谁叫师兄你——”南宫仁突然嘹亮地大声说:“天生丽质难自弃啊!哈哈哈哈哈——”      “你个南宫仁,不要欺人太甚了!”   就在南宫仁并林家一众笑的猖狂的时候,曾家少爷曾图冲了出来。这曾图乃是武林世家曾凡儒的独子,当初就是他把冷楚寒引荐给了南宫派。   “当初若知你们南宫派如此恃强凌弱,我根本不会把冷公子推入这个火坑!”      曾图不是个练家子,在这一群莽汉面前语气不敢太硬,可是话也不留情面,顿时引来一顿豪横。出面顶撞的自然不会是南宫仁本人,早有那没脑子的出来做替死鬼:   “喂,姓曾的,你一个小白脸说什么屁话,别总把你包养的小倌送到人家南宫去——人家是南方的南,可不是男色的男啊!”      四周又是一片轰然,曾图哪里受得了这个,冲上去就要厮打,对方也不示弱,拔刀相向。正是如此剑拔弩张的时候,冷楚寒终于开口说话了,声音不大,却分量十足:   “够了!”      他一手钳住曾图的手腕,一手抵住那出鞘的刀,气势凌人,令全场无声。   “何必为了我大打出手?”冷楚寒以退为进,自贬身价,反而令林家那些所谓高手的,有些尴尬。“还请各位英雄豪杰把力气用在看家护院上,不要白白浪费在不才身上。”      如此这般,这出闹剧,总算收尾。   曾图与冷楚寒一并离开,连连汗颜,“枉我比你多跑了这么多年的江湖,竟比不得你那么沉得住气,真是……险些就酿祸了。”   “曾家和林家都是武林大家,如若真为了在下打起来,真是贻笑大方了。”冷楚寒面带微笑,心中不免暗叹,如若那般,还不知道会传成什么样子,搞不好,变成了两个少主为了他大打出手,他不仅成了小白脸,还是男女通吃。      “代我向曾老爷问好。”冷楚寒作别了曾图,就朝着自己的屋子去了,到了屋口,却发现门是虚掩的,警觉地握住剑柄,微微推了门,扑的一把毒粉洒出来,冷楚寒早已屏住呼吸,健步窜进去,剑尖离那人不过半分,却是全全愣住了。      屋子里不是一个人,而是四个人。   无筝毫无惧色地看着他,而那剑与她脖子之间,有一根手指,顺着那手指看去,是一个毫无杀气的少年。   站在另一侧的沧海开了口:“怜香惜玉都不懂,真是斯文扫地!”      冷楚寒最后才看到一色,其他三个人都站在阳光之中,靠的很近,只有一色一个人躲得远远,在角落的黑影中,那眸子闪着光亮。   他收了剑,负于身后,低声:“你们怎么来了。”      “冷楚寒,你不能再待在南宫了。”   一色慢慢地从黑影之中走出来。   “你来就是说这些?”      一色点了点头,却也摇了摇头,“我来还有我的私事,只是顺便告诉你一声,你有危险,自己保重。”   无筝看看她,当日在山洞里,一色还那么底气十足的说,日后再追冷楚寒,要光明正大,再没有谁欠谁的。   可真到了冷楚寒面前,一色又如此疏远起来,这不似她的风格啊——   无筝的疑虑不是空穴来风,一色的下句话更是让所有人都瞪大了眼,“无筝她喜欢你很多年了,她是个好姑娘,你不如和她走天涯去,离开这是非之地。”      ……      “猪猪,你烧还没退吧?”海天忍不住上前摸摸她的额头,她不仅没有发烧,还流着冷汗。   “估计是吃了什么毒物了。”无筝点点头。   “我看是头被门夹了。”沧海总结了一番。      一色和冷楚寒同时汗颜,而他们眼中,也直愣愣只有彼此,虽然这彼此,没有半分暧昧。   “你为何说我会有危险?”   “是南宫仁的那个随从告诉我的。”   “你们怎么会在一起?”   “南宫仁一路追我到海天楼,我把想他烧死在那里——”一色瞪了一眼海天,“只是有人好心办坏事,留了那混蛋一条命。”   冷楚寒点点头,“原来南宫仁是你打伤的,这么说来,你的鞭子——”   一色不言语,只是又瞪了海天一眼。      “看来这一切又是那个老龟蛋搞得鬼!”沧海终于了然,所有人都了然,只是都没有说出口,“冷公子,我可告诉你,那老龟蛋搞出这件事儿来,可不是靠他一个人!那鞭子的残骸本是在魔窟的,如今却在他手里,你可想而知他和血魔姬——”      一提到血魔姬,本是很冷静的冷楚寒厉声喝住:“这绝不可能!”   “这不是可不可能的问题,是事实。”一色眸子动了一动,“我从南宫仁的随从那里知道,这次龙门出镖,并不是单纯要送你来魔窟,而是要在我们成婚当天,把你趁乱除掉——名目就是,你不堪受辱,宁为玉碎——”   冷楚寒嘴唇颤抖,面色苍白。      一色咬住下唇,竟一反常态地说:“是我愚蠢,被人利用,差点害你丧命。我就觉着古怪,血魔姬无故对我那么好,竟要成全你我……原是早和南宫楚暗中勾连,借着我这个被脏水泼污的烂名声,把你一起拖下水去——”   “不要胡说。”冷楚寒嘴上这般说着,心里却纠结不堪。      之前,有很多事他都捉摸不透。   譬如,一色是如何知道他那阵子旧疾复发、趁火打劫的?再譬如,像宫主这样在乎颜面的,怎么会坐视不理,不出面交涉?又譬如,这次得幸回宫,宫主一字不问,显然已经心中有数……      这一切的一切,按照一色的说法,都有了最合理的解释。   也是最伤人的解释。   魔窟不过是个幌子,一色不过是替死鬼,真正要除掉自己的恰恰是自己跟随了好几年的宫主。   此般心痛,无言可表。冷楚寒紧紧攥住佩剑,心中极寒,却不是撕心裂肺,而是一点一点被撕开了伤口,慢慢的,慢慢的看着它流脓。      还记得其一天来到南宫的时候,那高高的白色大门,宛若空门,只是更高,也更深。   他以为他终于找到了一个归息之所,从此不必再一个人孤独的、茫惑的活着。   他不再是谁谁谁,而是成为了谁谁谁的谁谁谁。   他那么努力,只想摆脱这身皮囊的困惑,他永远记得师父走的时候说,你若成为天下第一,我便告诉你的身世。      可惜,并不是付出努力就会成为天下第一,这世上有个词叫做天赋,还有个词叫做权力。两者相较,后者是更为犀利的尖刀。   那刀尖儿已经剜到他的心窝里,他仍浑然不知,而或不愿相信。      这世界污黑一片,他不愿相信。这世上无人可依,他不愿相信。这人生宛若一个更大的空门,他不愿相信。   他最最不愿相信的,便是他永远不会知道自己是谁,也永远不能掌握自己会变成谁。      冷楚寒什么都没有说,有些痛苦他深埋在心底不愿意说出口,即便是有一天终于开始说出口,也不会对着面前这一帮人。      “我倒觉得猪猪这些话不像胡说。”海天在冷楚寒决定下逐客令的那瞬间,仿佛思索了很久后得出了结论一般——“否则,她也不会站在那里让你刺。”   冷楚寒心里微微一颤,是的,当初她故意让他刺中,原来竟是为了这个——   心中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这般难耐。      “我若死了,只因技不如人,并非你的过错,你本不该让我报复。”冷楚寒脸色极其难看,并不领情的样子,“虽然我们道不同不相为谋,我却不想欠你这个人情,我站在这里,你想怎样,便是怎样。”   冷楚寒手中剑一扔,拍拍自己的胸膛。      来吧,刺我一剑,我们扯平。      一色看着他,突然山花烂漫地笑了,声音有些颤抖地愉悦:“这可是你说的!”   冷楚寒未尝深究她笑中的含义,只见她整个人扑上来,待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她狠狠推倒在地,脸被什么温热的感觉给麻了一下,心中一坠,竟是她的唇——      她挑衅般地骑在冷楚寒的身上,扭头冲着无筝大声说:“虽然这男人注定不是我的,可我第一个染指了他,你这木头桩子可要恶心一辈子了!”   无筝脸一阵红一阵白,海天脸一阵白一阵红,两个淳朴的乡下孩子都有些惶恐。      怎怎怎——怎么就亲了?      不用说他们,连沧海这老江湖也没见过这阵势,久久肃穆。   更不必说已经石化的冷楚寒。      肃杀的屋子中唯有一色是生动的,生动得过了头,好比黑白色之中猩红的血迹。   她今日的疏远与道歉太不自然,这突然的奔放和欢愉也太不自然,仿佛是知道自己大限将至,将要把先前不肯说的、不敢说的、不曾做的、还想做的,通通来过一遍似的。      当天入了夜,当一色掩过层层护院来到林如风的头顶一片瓦时,早已有人等在那里。   夜色大好,繁星点缀,海天伸出一双手让一色看:“我不会轻功,爬上那棵树,再从那棵树上跳过来,跳了好几次,看,手都破了。”   一色拼了命压低了声音,“你个杀猪的,你来干什么?”   海天微微一笑:“过了今夜,便是一百天,我还欠你一碗面。”      与子之约,如约而至。 作者有话要说:与子之约,如约而至,这句话第一次出现是在《嗜梦仙》之中,今天写到这里,突然颇有些感慨,再次用了这句话。 下节是小*高*潮,关于一色的往事,有点虐哦,请打针强心剂再来。and也很感人。 ***************************************** 本文出场的观音蛋的文文马上要完结了,大家可以不遗余力地去保养,点击封面可穿越: 17 17、同伴 ...   守夜人的声音远远近近地徘徊着。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借着月色,一色看清了海天蹭破了皮的双手,也看清了他眼中的澄明。可惜,她只能在他的眸子中,找到混沌的自己。   她能看到那是个火光冲天之中,举着刀,一刀一刀,一刀一刀,捅死了自己双亲的小女孩。   她能看到那是在魔窟永不见阳光的黑暗洞穴中,挥舞着鞭子,将同龄的女孩子们抽打得满地乱爬的小女孩。   她能看到那是永远被插着一根小管,看着血慢慢涌出的却已经没有恐惧感的小女孩。      她看到那小女孩如今已经成人,再也不会在人前哭泣,再也不会掀开伤口示人。她霸道、蛮横、不讲道理,说打就打、说杀就杀。她令人闻风丧胆,也声名狼藉。她最简单的倾慕都会变成杀人利器,她此生大抵不应有什么喜怒哀乐,更不该妄图感情。   她是一色,圣女一色,妖女一色,魔女一色。      “你是我什么人,有什么资格阻止我。”一色说的很冷很冷,让笑着的海天慢慢收敛的笑容。   “我……”   “你的那碗面我不稀罕,我从来没有稀罕过。”一色咬牙切齿地说,“我不杀人,不是为你,是我没心情。现在我有心情杀人了,如此而已。”   一色说的如此认真,海天就算想打个马虎眼混过去,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你是打算老老实实回去睡觉呢,还是把我杀死在这里?”一色盯着海天,“我知道我是打不过你的,但是我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诉你,我不会让林如风活到五十岁。”   天一亮,就是他大寿之际。   天一亮,正是一百天。      命运如此讽刺。   万般巧合在一起。      海天盘腿坐在屋顶,温和地看着她:“你撒谎了,猪猪。我听笑笑姑娘说,你上次要动手杀人的时候,一直在默念着,一百天,一百天,大补汤,大补汤。”   “下作的东西,该把她嘴巴缝上!”一色嘀嘀咕咕着,别过脸去,紫色的长指甲泛着银光,“可以告诉我你不得不杀的原因么?”   “你是我什么人,凭什么告诉你!”一色恶狠狠,海天也全然不在乎,“就凭我是你的同伴。”      同伴。   这个词陌生得可笑。      “你准备和我同赴修罗界了么?”   “什么修罗界?”   “你难道不知道我是谁么?我是圣女一色,早就背负了无法洗去的罪恶——我已在地狱业火炙烤了很久,我的心已如焦土,你一碰,都是虚幻的灰,都是肮脏的渣,都是黏在身上就再也摆脱不掉的恶臭。”      海天愣住了,一色唇边扬起无奈的嘲笑,不知是在笑他,还是笑自己。那笑容是如此绝望,那笑容让隐在暗处的冷楚寒竟不能出手。   他作为贴身护卫,今夜彻夜未睡,海天一到,他便潜伏在周围了。只等他们动手,人赃并获,出师有名。   谁知道,海天不是来行凶的,而是来阻止行凶的。   谁又知道,凶手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流露出这样孤单的笑容。      这笑容他是如此熟悉。   孤独的、迷惑的、无望的。在寻找什么,却不知道在寻找什么,也不知道究竟能否找到。   冷楚寒紧握着剑的手不自觉地松开了,这女人,竟让他无法下手。      放她就这么走么?   冷楚寒被自己的念头给惊住了。想他这柄剑,除掉了多少大奸大恶之人,曾是南宫人人称道的正义之剑,如今却也要同流合污了么?   龙爷的话再次响彻在耳边,“这江湖大了去,黑就是白,白就是黑。”      本应是无恶不作的妖人,却让他刺了一剑当做补偿,却说出这样一番让他共鸣的话来。   本应是自己亲密无间的同门,却见死不救、极尽嘲讽,甚至就是那置他于死地的幕后黑手。   这世间,哪里是黑,哪里是白。      就在一色冷笑之际,就在海天愣神之时,就在冷楚寒内心天人交战的这个时候,突然一声高喝杀出来:“屋顶有贼人!”   那不是别人,正是同为护卫的南宫仁,只是他也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不敢贸然迎战,而是大喊起来。   冷楚寒握紧了剑,连自己都未曾察觉地骂道:“这个白痴!”      说罢,还不等一色和海天反应过来,冷楚寒就一剑刺了出去。   一色看着那熟悉的影子飞过来,本能想轻功逃走,突然看到了海天,心里一惊。   完蛋了,这杀猪的不会轻功!   于是她本是已经轻轻飞起的身又沉了下来,一把推开了海天,迎着冷楚寒就冲了上去。如果无骨神鞭还在,她定能与他斗上几百个回合,可如今——      冷楚寒冷剑抵在一色肩边,出手利落干脆,再不是当日一色趁火打劫时的孱弱少年。他出手不过五招,已全全压制了她。   “杀猪的,你是怎么了,上啊!”一色扭过头,海天却立着不动,“我拦不住你,他可以。”   “混蛋!”   “不要再杀人了,猪猪,你只会把自己逼到绝境上去。”海天站在那里,静静看着屋下已是火把霍霍,为首的那个,正是当日海天楼前他救下的男子。   原来,他就是南宫仁啊。海天收回了目光,再度看着一色,也看着冷楚寒。   “冷公子,我们是被你捉住的。”说罢,他竟盘腿坐了下来,“哦,对了,小弟不会轻功,待会儿麻烦帮我搬个梯子来。”      冷楚寒剑离一色的脖子只有几寸,却一直都谨慎地保持着几寸,听了海天的话,不免心中一笑,却是点了点头,说:“你们是被我捉到的,大可放心。”   说罢,再不多说,只是一色侧目看了看他,仿佛觉得,他已不是当初的那个冷楚寒了。   而她,是否也不再是从前的一色呢?      一切,尚存变数?      ******************************************      “打听到了,海天和一色被投入了林府的地室,是个和天牢差不多的地方。”沧海气喘吁吁地回来,连口水都没喝,而无筝的脸色在一豆油灯边烁烁着,说不清楚是什么神色。   “弟妹别多心,我想海天兄弟只是——”   “你误会了,我不是吃醋。”无筝生生打断了他,“我只是怕海天熬不住,他一个杀猪的,不经吓。”   这话倒是生生把沧海吓到了,下巴摔在地上就扶不起来。      弟妹,您太谦虚了。      “按说,我单枪匹马去斗斗他们不在话下,只是我也有难言之隐,实在不方便……”   沧海挠挠头,他本就想和南宫撕破脸皮大干一场的,林家的臭鱼烂虾也实在不入眼,他忌讳的是正在林府做客的老爸和小弟——   一个是大名鼎鼎的曾凡儒,一个是名声在外的曾图,两只都是哪里有热闹都少不了的家伙,放出一万两的赏金等着他入瓮呢!      “无妨,”无筝淡淡地说,“我们还有别的法子。”   “什么法子?”   无筝淡淡一抹笑,“你忘了我们现在在何处么?”      是的,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他们现在身在冷楚寒的屋子中,而就是这时,擒贼英雄形单影只地回到了房间,一推门,灯光也亮着,小酒也喝着,沧海和无筝毫不见外地看着他,说:“哟,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冷楚寒抖了抖眉毛,“你们怎么还没走?”   “我们的同伴被你捉了,我们不能走。”无筝说的理直气壮,冷楚寒着实没了法子,硬板着脸,“难不成让我把你们当成同党也捉了去?”   “正有此意。”无筝一句话,让屋子里面两个大男人都愣住了。      ——无筝,你究竟是怎样一个女子啊……   ——弟妹,您果然是太谦虚了。      “冷公子只管送我们入狱,如何出来就不劳费心了。”无筝说的气定神闲,“当然,我不会白白求你的,我知道你们都对我那个毒粉感兴趣,如果你帮我这个忙,我就把毒粉的配方给你。”   一句话惊雷四起,冷楚寒和沧海的脸色都变了。      “你是说——毒粉夺魂?!”冷楚寒声音有些颤抖,那可是与宫主手中的神奇魂杀同名的三魂元器啊!   “是的,随你们怎么叫吧,配方都记在我脑子里面,本是可以把整本书送你的,可惜被垫在海天楼的炉灶,一把火一起烧了。”      ……      弟妹,您说的莫不是天下人人垂涎的《百毒谱》?!   您实在太谦虚了。      沧海已然被这一浪高过一浪的惊骇给打翻在地,可那冷楚寒却只是收敛着表情,随后说:“我不想做这个交易。”      靠,死方砖脸!   沧海正想一棍子拍死他,冷楚寒略不自在的声音却猛地响起来:“我可以带你们进去。”      ……什么?   无筝和沧海都有些懵懂,冷楚寒有些尴尬地咳嗽着,“听不懂么?带你们去。可这不是交易。”   说罢,迅速地推开门,似是在说,跟紧我。   无筝看看沧海,沧海看看无筝。   “不是交易,那就是帮忙喽。”无筝会心一笑,沧海也咧开了嘴,“南宫上下,总算有个看着顺眼的了。”      几人一路走到林府地室大院前,冷楚寒才做了个样子,将二人的手绑了,绳子攥在手中。   到了门口,那些林家护院们一见是他,嬉皮笑脸地说:“呦,又送来两个,难不成冷公子使的是美人计——”   冷楚寒没有什么反应,无筝却是狠狠剜了那护院一眼,顿时冰冻三尺,夜风呼啦啦,沧海不禁想,这群人里面就她没什么武功,也就她气场最足。      “我送人进去,先前那两个落网之鱼,还没审吧?”   “方才林老爷进去了。”被无筝这么一瞪,护院们收敛了几分,“要不等会儿再送进去?”   “人跑了,我可担不起责任,还是速速投入地室。”冷楚寒不再与他们口舌,径直带着二人就往里面冲——      廊道蜿蜒,一路伸入地下,倒是个易守难攻的地方,若不是冷楚寒,单靠沧海一个人往里面冲,也不是件容易事。   到了地室门口,又是交涉一番,这才开了门,顿时冷气呼呼地吹来,仿佛阴曹地府。      “建了这么个鬼地方,看来林老妖就是个大变态。”沧海不屑地骂着,冷楚寒嘴上不说,心里却频频点头——   几人到了拐角处,冷楚寒就解开了绳子,挥了一挥手,“往里面去就是关押他们的地方了,我不方便与你们一路……”   “大恩不言谢。”沧海自来熟的拍拍他的肩膀,冷楚寒退却一步,有些尴尬:“我从另一侧进去。”   声音越来越小。   “——以防万一。”      他急匆匆地走了,有些狼狈,无筝忍不住笑了,“他的意思是,以防我们失手,接应我们么?”   “别扭的很啊。”沧海在无筝眼中看到了满眼的爱意,咳嗽两声:“倒是和别扭的弟妹很配。”   “真的?”无筝丝毫没有掩饰,沧海一个趔趄,“弟妹,这些男欢女爱我们稍后再议,海天还在里面受苦——”   沧海说到这里不免思索,而或,是他人受苦呢吧。      两个人沿着路走到尽头,听到说话声,便一边一个闪开在门外,秉着呼吸听着动静,只听见一色沉重的呼吸,而海天是一如既往地无声无息。   角落里面坐着的那个林如风,此时此刻,正玩味地打量着一色。      “听说你被血魔姬管教得很好,没想到你一逃出来,第一件事就是来杀我,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林如风慢悠悠地喝着茶,“今夜盟主不在,倒是个好时机,这点我倒要称赞你。”   “呸!”      一色一口血吐出来,林如风上前去,掏出帕子,一手钳住一色的下巴,慢慢地擦了血迹,在鼻前嗅了嗅,“别浪费了。”   说罢,竟舔了一口。      躲在暗处的冷楚寒、无筝和沧海都险些吐了出来,海天这多年杀猪的,还是头一遭觉着血是如此肮脏,也有些反胃。      一色手脚都被石链子绑在石壁上,拼命地挣扎,却是挣不开那枷锁——她挣扎了这么久,原来它们无时无刻不在她身上,不容她抵抗。   海天也被锁着,却异常平静,他看着那双死死钳这一色下巴的形如枯槁的手,不知是不是眼花,竟觉着那本是苍老的带着些老年斑的手皮,在慢慢的——   有些新鲜的血色了?      “年轻人,看傻了吧。”   对此,林如风并不惊讶,一色也并不惊讶,只剩下明处暗处的几个人惊讶着。   “圣女应该待在魔窟不要乱跑,跑掉了,我们可要心疼。”   “呸!”一色艰难地动着嘴皮子,林如风放开了手,“千万别弄伤了自己啊,血魔姬会跟我拼命的——当然,你也该知道随便浪费自己的血有什么下场,那些苦头,你还记得?”      记得,怎么会不记得。   一色全身开始发抖,那是一种不能自制的颤抖,即便是在她最不愿意示弱的林如风面前,她也停不下来,仿佛是她的皮肉已经记住了那些疼痛,只是一提,便有了反应。      十岁那年,她偷跑出去,跌下山谷,满身血渍。被血魔姬捉回去的时候,被从头到脚包扎了起来——当然,那并不是结束,只是开始,被强行灌下的毒物,让她时而如在火焰上烤着,时而又像在冰窖里泡着,时而万蚁啃咬,时而如坐针毡。   那些疼痛与恐惧,对于十岁的小女孩来说,比血色更浓,比刀光剑影更可怕。      她被吊在半空之中,如此煎熬了三天,没吃没喝,几次昏死。   从此,只要双脚腾空,便会有些不安,以至于那天被海天抱起来的时候,会不自觉紧紧勒住他的脖子——   那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动作,那动作的意思是——   救救我。      救救我。   十岁那年,她无力地嘶喊着,嘶喊了三天三夜,没人来救她。 17、同伴 ...   不会有人。   那些人都死了,被她自己,一刀一刀,杀死了。      那次之后,她不知受了过少次惩罚,也不知忍受多少次的折磨,只是没有一次,像十岁那年的三天三夜那般刻骨铭心。   一个人,连血都不是自己的,连命都不是自己的,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她想到过死,只是每一次想死的时候,她眼前都会闪过爸妈的脸,他们说,你要好好活下去,你一定要好好活着。      是,要好好活着,哪怕血不是自己的,哪怕命也不是自己的,一定要活着。替爸妈,替全村人,替那些死在她手下而或因她而死的人活下去——      活下去,即便是继续沦为这些恶魔的器皿。   帮她们养着一条虫,名叫野心。   以自己那用千万人的性命保存下来的血。      “圣女一色,而或该叫你圣器才好?”林如风的话如刀子一般割在脸上,一色的身瑟瑟发抖,却是依旧倔强,“呸!”   “以血养蛊,要不怎么说,魔窟的点子一向都这么有创意呢?”林如风天天嘴唇,“如果天下人知道你圣女一色的血,就是他们一直在寻找的圣药还魂,你说,他们会不会一起扑上来,吸干了你的血呢?”      一色面如土灰,那少女时代的噩梦,在林如风风轻云淡的言辞中,清晰可见。噩梦里,她总是孑身一人,所有人都转过身,看着她,红着眼。他们扑上来,无处不在,无处可逃。他们撕裂连她,吸干了她,榨光了她,将她的骨头都吃下去,在她的血液里面狂笑——      “不过你放心,这么宝贝的圣药,我们怎么舍得与别人分享。”林如风直接整个人凑上来,伸出舌头,想去舔从一色嘴角流下的血,一色猛烈地挣扎着:“你滚开,别碰我!”   林如风揪住了她的头发,“还是当年那个烈脾气,要不怎么说,从小看大呢,血魔姬也教不好你。”   “呸!”   “听说你还交了朋友,这可要不得。年轻人,你知道给自己惹了多大的麻烦呢?你知道她是谁么?我来告诉你听听——”      “林!如!风!”一色一头撞在他鼻梁上,林如风踉跄退后,摸摸鼻子,哈哈大笑,“当年你杀了全村人的时候,可没有这么暴烈呀,全身不停地抖,要不要我帮你回忆一下?”      一色只看见他嘴皮子在动,却听不到他说些什么。她知道他会说什么,他会说出当年那些真实,然后所有人都会离她而去,于是她只能孑身一人,无力抵抗。   脑子轰隆隆作响,她只能用力嘶喊着,林如风!林如风!   可惜,他还是在说着,说的她精疲力竭,说的她百口莫辩。      她唯有看着他,看着他满眼得意的神采,看他期待着海天的惊骇反应,看他亲手将她推回到修罗边界——   这是她第一次与他这么近的对视,那是一双永远笼罩在她噩梦最深处的眼睛。   当年,就是这个男人,带着魔窟的教徒们,闯进了她们平静的村落。   她永远忘不掉这男人以那么轻松地声音下了末日审判:“这就是阴年阴月阴日出生的至阴之人——圣女,我们来接你了。”      她那时不懂这话的意思,一个字都不懂。她多希望一直那样懵懂下去。   那时的血魔姬才刚刚坐上教主的位子,那时的她毒辣、却青涩。“把她带走,剩下的人都杀死。”   林如风微微笑了,“我想到一个更好的法子,血魔姬。这孩子是要成大器的,可不能是个小村姑。不如——”      不如让她把全村人都杀了吧。   不如让她把全村人都杀了吧。   怎么样,你把他们都杀了,你就能活着,你会活得很好,你会无所不能,你会成为圣女。      隔壁家的奶奶死了,那刀直接捅在心脏。还有一起上学的虎子,刺在肚子上,好久才流干了血。还有刚刚成婚的黑二哥,刀上还映着他的眼睛,眸子散了,不知是泪,还是血。   还有,还有,一刀,一刀。   她拿着刀,刀尖在他们身上,他们自己扑上来,刀却在她的手上。      被魔窟盯上了,整村人都得死。如果能留下一条命,那就留下一条命。   他们这样前仆后继地倒在她的刀下,每个人都对她说,好好活着,好好活着,你要好好活着。      奶奶说,你要活着穿上嫁衣。虎子说,你要活着把学上完。黑二哥说,还记得村前的桂花树么,你要活着,看着它每年开花。   爸妈说,你活着,就当是我们活着了。   他们是最后一对倒在她刀下的人。      那一天,整个村子放着火,火光冲天,仿佛在开着什么盛大的聚会。尸体的恶臭、灰尘飞扬,老鸦横飞。恶魔们围绕着火焰载歌载舞,笑声穿透耳膜,印记在骨头上。   “你杀了这么多人,已经回不去了,如今你就是我们的一员。”      那年她一脚踏入修罗界,满身鲜血,一身罪恶。她本该从容赴死的,她本该宁为玉碎的,她本该——   可是她好怕,她好怕死,她更怕她一死,奶奶、虎子、黑二哥、爸和妈,都会永远死去了。   他们叫她好好活着呢。   他们是如此善良的人,如此智慧的人。他们从头到尾,从未说过一句,报仇。      于是她一直逃着、躲着、自我麻痹着、从不敢来寻找这梦魇之初的罪人。   可她实在太累了,活着,竟比死了,还要痛苦。   对不起,爸。妈。对不起,那些为了我能活着、选择去死的人。   我恐怕要有失所托。      林如风的嘴皮子终于停了下来,那些肮脏不堪的、不堪回忆的往事,在他上下嘴皮子之间三言两语便说得干净了。   一色不曾扭头,不敢扭头,她不能看着海天的眼色。   那会是什么?失望、恐惧、唾弃、默然?      胳膊用力扭着,几乎要脱臼,一色摆过头咬住了自己的胳膊,牙齿深深地切入肌肤,再也不会痛了。   要把皮肉撕裂,也要恢复自由。要把鲜血流干,也不再做傀儡。      我活了这么多年,带着群村人的“活着”,宛如死尸。如今允我自私一次,任性一次,霸道一次,让我死了——   让我和你一同堕入修罗界、业火焚身!   如有神明,请斩断我和这俗世卑微的牵连!      那一刻,就是那么一刻,如圣灵现身,锁链,断了。   可这世上哪有神明,锁链断在一个男人手中,那手好熟悉,手心磨破了皮。   此刻,在碎石的摩擦上,血迹斑斑,却攥得很紧。      另一边的锁链,咔嚓一声,应声断了,那声音好熟悉,是他的菜刀。   一色两腿一软,突然失去了重心,跌坐在地上,一摸熟悉的香气涌过来,那是她最爱的香料,无筝从天而降,宛若仙女,那样紧地抱着她,死死抱着她。      “——仙女来接我了?”一色头栽在她肩膀,感觉到她肩膀的起伏不平,感觉到她内心的涌动,笑着说,“仙女也会哭啊。”   无筝按下她的头,“别看。”      别看。   那站在你对面的男人,正操着他的九界亡灵,狠狠卡住了林老妖的脖子。   别看。   那站在你前面的男人,正满目喷火地盯着林老妖,拳头攒在一起。   别看。   那隐在暗处的男人,明明只一声就能唤来护卫,却是沉默不语。      这一切,都不要看了,也都不要管。      “不看,我会后悔。”一色还是抬起了脸,是什么模糊了双眼。   人们都说,圣女是人心之中一滴带着眼泪的血,也是眸子之中一滴混了血的泪。   那么此刻,她是一滴终于纯净的血,一滴可以欢笑的泪。      子夜最黑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吧。   一色已经喊哑的声音,此刻听上去那样疲倦,却欣慰,“一百天的约定,我没有食言。让我杀了他吧——”   “不。”      海天的声音如此坚定的传来,一色无可奈何,“你什么都知道了,还要阻止我?”   海天没有再说,那墙上的投影,举起了菜刀,朝着那梦魇的最初,狠狠刺去。   血色浸染了“素”字,宛如嘲讽。   他回过身,嘻嘻鼻子,说:“我就当杀了一头猪。”      哪怕与天下为敌,你也不会孤单了。   我们是你的同伴。      一色在他们的眼里、笑容里、温度里,得到了这样一个答案。   不是一个人了。   终于,不是一个人了。      我活着,带着很多人的期望在活着,多庆幸,在遇到你们之前,我不曾死去。   活着,真好。 作者有话要说:凡客体自白: 爱暗黑,爱暗黑最深处的光明。 爱虐,爱虐背后的救赎。 爱群戏,爱一路热血感动。 不是小白,也不是大神, 不是无病呻吟,也不是满纸JQ, 我是任性又装B的鹅子 这世上,不是只有爱情那点事儿 还有很多可写之处,足以感天动地 感谢你们与我同行。我从来都知道,我不是一个人。 我是褪尽铅华。 *********************************************** 本节很肥,请慢慢回味。 4月3/4/5日本鹅外出,恕停更三天,4月6日16:16:16不见不散。 嗷。 18 18、牺牲 ...   有什么力量可以感彻天地,有什么力量可以深入人心。   有什么力量可以改变命运,有什么力量可以开启征程。      冷楚寒靠在石廊里,剑提在手,突然就想起那在空门的悠长岁月,有风、有月、有雨、有虫,那里是洁白一片,什么都没有,只有师傅,只有他。   他便是那样一切不知的长大,练武,活着。   他甚至从不曾想到过有一天会下山。   更不曾想过会闯入那花花世界去——      在空门的时候,师父会每年来看望他一次,那是他最愉快的一段日子。下了山,见的人多了,仿佛那份孤独不在了,但是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还是会想念师父,还是茫然不知自己这一路打拼究竟是对的还是错的。   可惜,师父再没有出现了。      可就是此地,就是此时,就是在这群人的背面,他仿佛见到了师父。师父说,英雄顶天立地,不是看天地的高度,而是看你的高度。   这天之高、地之深,仰而不见,俯而不实,他行走其间,何处安身立命,又何处成为师父口中的英雄?   要知道自己是谁,就要天下第一。可笑的是,他从来不曾真正明白,如何才算的天下第一了。      现在,在这陌生的却又格外熟悉的一群人拥抱在一起的时刻,他似乎有些感悟了。   可惜,这样的时间,从不会太长。   从他的方位,能清楚地听到地室的大门开了,一些人谈笑风生地走进来——   难道是宫主回来了?      冷楚寒侧耳一听,脚步声是他熟悉的。不是南宫楚,却有南宫的右护法,铁脚吴尚。      他每一脚都像踩在冷楚寒的心上,咚咚直响。闪眼一看这些人,若是真打起来,胜负还很难说。麻烦的是,这一打起来,必定会引来南宫楚和其他林老爷的狐朋狗友来,到那个时候就麻烦了……   想到这里,冷楚寒一个箭步窜出来,海天和沧海同时亮出武器,九界亡魂和……一把菜刀。      “正门出不去了,带上她,跟我走。”冷楚寒也不多说,直接把剑递给了无筝,“会用么?”   无筝愣住了,抬眼看看他,冷楚寒别过脸,“一色基本上是个废人,待会儿万一碰上拦截的,你用剑,不要用毒粉。”   “是啊,发现你就是使用毒粉的无名少女,估计一窝蜂都朝你去了——”沧海这才明白冷楚寒的用意,“你这小白脸,想得还蛮周到么。”   “别废话了,快走。”冷楚寒闪身在前,侧身推开了密道的门,“南宫仁也知道这条密道,瞒不了多久,走!”      没想到,当初为了做林老爷的贴身护卫,得知了这条密道,如今却起到了这般的用途。冷楚寒一头砸进去,仿佛已不能回头。   海天抱着昏迷过去的一色,沧海随后,无筝提着剑跟在最后面,一行人前脚刚离开,就听见关闭的入口外面传来了一片脚步声。      无筝看看前面匆匆赶路的一行人,又回头看看,他们追上来的速度很快,这样一来,正面交战几乎不可避免了。   看着沧海有些神经大条地走远了,看不见人影了,无筝暗自下了决心。   能拖住这些人的,只有她。虽然她没有绝世的武功,却有最能以一敌多的武器。   含着一粒药丸,无筝迅速将两袋粉末混在一起,向空中一撒,那紫色的粉末在白色细沙的摩擦下顷刻升腾成深紫色的烟雾——   这才是毒粉夺魂的杀人常态,无筝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真的会用到这一招。      紫色婆娑之中,几个黑影弹出头来,还没将那骂声发出来,已经发出了惨绝人寰的叫声。   无筝站在哪里,哪里就是地狱之门。      吴尚踩着死尸冲出来的时候,只靠着多年的内力抵挡住这毒粉夺魂。在这紫色眩迷之中,便看到了这副光景,那女子冷冷的眼神,而有些不屑人世的清高,总感觉那么熟悉。   那冷意好似圣女清琊,而那不为人说的清高却与药圣如出一辙……      恐怕,这女子就是今夜宫主亲自出马去密会魔窟教主的原因了吧。一个本不该存在在这个世上的女子,将暗中勾结多年的南宫和魔窟,更紧密地连接在了一起。   如若能生擒这个女子,荣华富贵,不在话下。      吴尚运着气,假意摇摆,实则在慢慢靠拢无筝,在东倒西歪的人群之中,他似爬向地狱之门的野兽,一张口,满是罪恶涛涛的污浊,那比地府更不堪的地方,就叫做,人间。      **************************************************************      “无筝呢?”   几个粗心的大男人都走到了洞口,才发现一直行动如鬼魅的无筝悄然失踪了。   “弟妹是走丢了?”沧海挠挠头,“她步子太轻,我根本听不到,都是我疏忽了!”      “不会的,她闯桃花林那样的迷宫都没事,这区区密道……”冷楚寒心头一凉。   “是啊,娘子她从小走在丛林里面,认路的本事虽然不如我,但也不可能走丢。”海天看着怀中昏厥不醒的一色,皱了皱眉头,“娘子不会是故意的吧。”      冷楚寒不语,已是默认。   这个傻女人。      “冷公子,麻烦你照顾一下一色,我去找找我娘子。”海天什么都不多说了,轻轻把一色放在地上,从袖口摸出拿把菜刀,握在手中,“我马上就回来。”   海天刚往前迈了一部,冷楚寒的剑就挡在他面前:“还是我回去。”   “你?”   “是,我回去。”冷楚寒抬眼看了他一眼,“我回去,最有把握把无筝毫发无损的带出来。”      海天知道他说的不错。   冷楚寒这个时候出现最是恰当,不会引起怀疑;他熟悉地形,能在最短时间内找到无筝;最要紧的是,他是他们的人,可以趁其不备下手。   天时地利人和,他都占全了。      可是不知为何,海天心中却有隐约不安。   看着冷楚寒负手而去,沧海不禁爆出一句:“我怎么看着他不像去救人,倒像是就义。”   “他那么要面子的人,我也不敢多问,就算是有去无回,也得由着他了。”海天微微一笑,“我跟在后面,一色拜托你照顾了,实在不行,把她打醒了,也是个战斗力。”   沧海一个趔趄,看着海天横着菜刀就追了上去,挠了挠头,“嘿,俺倒成了大后方了。”      这边,冷楚寒三步并作两步地在前面走着,海天紧紧跟在后面,到了中途,便听到对话声。那声音一个洪亮如钟,乃是右护法吴尚,另一个熟悉一些,则是南宫仁。      “少主,贼人已经晕倒了,毒粉已经散开了,呼吸无妨。”   “唔——”   “可惜没有追上圣女,都是这女子挡路,也害了我们不少兄弟。若不是魔窟正要找她,我定要现在就踩碎了她!”吴尚粗声粗气的,冷楚寒心里一紧,魔窟么?   想到自己的遭遇,想到一色的往事,冷楚寒只觉得天旋地转。      “可惜了她的花容月貌——留在身边,倒也……”   “少主,您与圣女是私下有婚约的。”   “那女人放火烧我,我多收一房小妾,小惩大诫,倒也无妨吧。”   “这事儿还得请宫主定夺。”   “右护法,我开个玩笑话,不要当真么。”南宫仁立马缩头乌龟了。      “偷听的是谁!”正这时,吴尚如狮子般,目光狠狠叨住了转弯处的人,冷楚寒收了剑走出来,“护法大安。”   “怎么是你?”吴尚皱皱眉头,冷楚寒低头说:“我本是押解了圣女的党羽来此,办好了一切离开了,却是觉得不妥,回来看看,发现林老爷已经不幸罹难,便追到密道中来,可惜没有追上——”      “难道你途中不曾遇上这女人?!”吴尚一瞪眼睛,“还是她救过你的命,你有意放水啊——”   “弟子不敢,实在是密道枝节丛生,可能她走到旁路去,与我错开了。”   “还真是巧啊,捉贼的时候,师兄你在场,贼人劫狱,你也在场。”南宫仁阴阳怪气地说,冷楚寒沉默不语,吴尚看看他俩,摆摆手,“这事儿,还得请宫主定夺。你且带着她随我们走。”   “密道出口那边会走的顺些。”冷楚寒低头看看无筝,好在只是手刀砍在脖子上,没什么大碍,“请随我来。”      他这话一出口,吴尚和南宫仁倒是觉着没什么,却把海天吓了一跳。   怎么,往出口来?那岂不是要短兵相接了?   这冷楚寒葫芦里面卖的是什么药,也不知肠子转了几个弯,谁都想不透!      握紧了菜刀,海天抬脚撤退,后面他们紧密地随着,好几次差点就要露馅。待已然看得见出口了,才有听到身后响起了冷楚寒的声音:“前面出口有一道门闸,只能从里面关闭,一旦关上外面就进不来了,千万不要去碰。”   “这我知道!”南宫仁十分不爽,同是贴身护卫,冷楚寒对密道地形了若指掌,他却如第一次进来一般,着实有些尴尬。      海天愣了,门闸么?所为何事?总觉得这冷楚寒不言不语的,其实脑子九曲十八弯。   想了一想,还是隐在暗处,等着看冷楚寒布局。   见他探出头来,见他四下看着,海天会意般弄出些声响,冷楚寒一捕捉到他的眸子,就微微笑了,将无筝当空扔向了海天,一边扔着一边喊:“有埋伏!”      海天当下还没完全反应过来,只是抱着无筝朝出口跑去,冷楚寒挡在那狭窄的出口,剑戳在石壁上叮叮咣咣,仿佛在激烈交战,随后迎上的吴尚被挡的结结实实,而南宫仁更是躲在了最后面去。      海天一边向前跑着,一边会心地笑了。   原是这般“毫发无损”,冷楚寒这脑袋瓜子的确长得不错。      一切都应该这样皆大欢喜的,如若没有那突然出现如一阵风的女人——   她已经年过半百,脚下步步生花,硬是连海天这般的眼力都跟不上她。   冷楚寒心中大叫不好,居然是左护法花不败!这轻功高手居然是一路从外面追到这出口了么?      “冷楚寒,你这个叛徒!”花不败步步紧随,直直扑上去,海天扛着无筝迎上去,只觉得有些力不从心。   那老巫婆实在身法太快,比野山猪跑的还快!   就在那女人绕到海天身后,一爪子下来的时候,飞剑直刷刷投掷过来,争取到了那万分之一厘的生机——   花不败狠狠瞪着身后飞剑的主人,那是已没有武器、面色苍白的南宫弟子冷楚寒。   “这一次宫主要杀你,可是天经地义了。”花不败说着,冷楚寒嘴唇颤抖,大喊着:“你们快走!”   说音未落,人已经向着海天这边飞出三丈远,背后狠狠挨了铁脚吴尚一脚,怕是骨头都碎了几节。      海天来不及回头,也已不能回头,前面就是出口。倒下的一色、倒下的无筝,一个个倒下了,他不能也在这里倒下。   身后的男人喊着,你们快走!      是的,快走,不能白白浪费冷楚寒暴露自己为他们争取到的机会。   海天飞也似的朝着洞口奔跑着,平生头一次恨自己不会轻功,不能飞檐走壁,不能一步千里。      身后的打斗声紧密相随,似乎随时随地都可以听到冷楚寒倒下不再起来的生命绝唱。   终于奔跑出洞口,又是星光一片。      沧海把一色背起来,九界亡魂已有三尺在外,随时迎敌,看来已经吃了那老妖婆的苦头。   “花不败冲进去了——”   “我们冲出来了!”   “冷楚寒呢!”   “他——”      身后传来洞口一声铺天盖地的轰隆,门闸死死扣上,从里面。海天似乎能看见冷楚寒站在那扇门背后,依旧白衣飘飘,是个绝美的公子。   他不该倒下的那样狼狈。      “他是对的,只有他能让无筝毫发无损地出来。”夜风吹来,一种无力感深深萦绕着。      从前,他从不知自己有多强。这是无知无畏的幸福。   如今,他终于知道自己有多强了,只因为更强的敌人就站在面前,一个弹指,便可以扭曲他们的命运。      这就是江湖,这就是天下,这就是父母曾经待过的地方。   他闯进来,在七八百个这样灿烂的星夜后,突然发现,如今这里,仿佛才是他的起点。      “我们走。”      决然不再去看那石壁,也不去想,到底石壁内外,哪一边才是更黑暗。 作者有话要说:1 那么骇人的点击都是jj抽出来的,本人章节点击尚在几百,不要被这高低起伏的点击吓到,如今全jj都这么抽着…… 2 本鹅的作者访谈,欢迎来看: 3 咆哮体长评的作者,请尽快现出真身,好多人想把你扑倒,包括俺 4 明日有事,不更新鸟,最近jj抽得厉害,更新也更不上,回复留言也回不了,我很忧伤。因为它很不听话,俺完美的16:16:16保证不了鸟,o(>﹏<)o不要啊 19 19、死人谷 ...   向漠北方向行进的马车中,一色从昏沉之中醒过来,已是晌午。   一醒过来,就看见海天和无筝这小两口相依而睡,她的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他的手自然而然搭在她的手上,一切都那么自然,仿佛是老夫老妻了。   多么甜蜜。      如果她和冷楚寒也能这样相依偎……一色不禁口水都要流下来。   可惜,那男人早已和她划清界限,恐怕是妄想了。      撩开车帘,沧海正强打着精神在赶车,一色突如其来地一句,叫他一个激灵,“你去歇会儿,我来。”   沧海侧目看着一色,此时她那骇人的妆容已淡去,面无血色,显得有些病弱,却有些难以形容的美丽。原来圣女一色,也可以有这番容颜啊……   看来先前那些江湖传闻,的确言过其实了。也不知道其中有多少是魔窟甚至南宫嫁祸给她的,反正她恶名昭著,多泼一盆脏水也无伤大雅。      “醒了?”沧海这自来熟的热血青年,却着实找不到一个可以谈下去的话题。一色打量着沧海,唇边扬起不怀好意的笑容。她先前一心赴死,根本也没有心情仔细看看,现在借着大好的阳光,倒是瞧得彻底了。   野兽一般的男人,胸脯上的肉很发达啊……   她色迷迷地看着沧海,引来对方一阵战栗。      “……你不是要赶车么?”沧海冷汗直流,一色继续堂而皇之用眼神调戏他,“我现在觉着,这么看你赶车也不错。”   “你不怕我把车赶到山沟里去。”   “和你一起进山沟么……”一色笑得很猥琐,沧海汗毛都竖起来。看来江湖传闻也不是都言过其实,关于圣女这方面的嗜好,还是概括得很全面的。      “对了,杀猪的怎么不替替你,我看他睡得可香了。”   “他……不会赶车。”   ……      果然是山里人,不会轻功,也不会赶车,都用脚走的么!   “只知道抱着老婆热炕头,真庸俗!”   沧海赶紧接下话来,“怎么,你吃醋?”   一色脸顿时变了,“他那满身的杀猪味儿,我吃什么醋!”      沧海摇摇头,也不知这一色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当时林老妖当着海天的面儿戳她的老底儿,她几乎要和他拼命,看那架势,还以为他们有点什么……   “要是换成你,我就吃醋了。”一色继续恬不知耻,沧海咳嗽两声,“错爱错爱。”   “错爱……”一色倒是在这两个字上玩味了半刻,禁不住想起了冷楚寒。“对了,我们杀了人拍拍屁股就这么走了,冷楚寒会不会有麻烦?”   沧海心中咯噔一下,麻烦?麻烦可大了。只是海天叮嘱过,千万不能对一色说出实情,否则她一定要冲杀回去,白白浪费了冷楚寒的心意。   再说,如今死的虽然是林老妖,惹怒的却是南宫。尚不说五神归天后剩下来的那位唯一的大神南宫楚,单说他的左膀右臂,也不是他们这群小字辈儿可以硬碰硬的。   右护法铁脚吴尚,力大无穷,铁脚堪比七大神器之一的无骨神鞭。   左护法花不败,乃是南宫楚逝去的夫人冷小刁的同门师姐。当年飘渺仙冷小刁名满天下,可惜她早早死在天通山那场混战。如今这世上论起轻功,唯有花不败一人可以傲视江湖。   把某一种功夫练到极致,比什么武器都强悍。就在几个时辰前,沧海刚刚吃了这番苦头。明明九界亡魂在手,却伤不到花不败分毫,再强悍的武器也是废铁罢了。      “我困了,你来赶车,我进去歇会儿。”沧海将缰绳交给一色,逃也似的窜进车厢,一色哼了一声,“哎,我又不会吃了你,跑那么快干什么。”   “跑得不快,怕骨头都没了。”一色脸一侧,不知何时,身边竟多了一个人,一抹梨黄色的衣服,鲜艳得扎眼。      她先前是领教过观音蛋的轻功的,可是这女孩绝对更胜一筹。   “你——”   “嘘……”女孩低声说:“你要是想知道冷楚寒的下落,最好小点声,否则他们会赶我走的。”      小姑娘指指车厢,捂着嘴巴说。一色狠狠瞪她:“想死么!你可知道我是谁!”   “我当然知道你是谁,只是你一直都不知道我是谁。”      正值此对峙之时,车厢里沧海鼾声大作,一色心中一叹,男人果然都是猪么?!   梨黄色衣服的女孩笑出声来:“不愧是沧海一笑,听说他倒挂在树上也能睡着。”   “装什么老江湖?”   “我自然不是老江湖,可我知道的,绝对不比老江湖少。”女孩眨眨眼睛,“我就是客栈的接班人,梨可儿。”      客栈?   一色终于收敛了那凶神恶煞的眼神。      客栈这名讳,她也听过不少次,只是她们只是和血魔姬直线来往,像她这样常年被囚在魔窟、就算出来也一堆人尾随的,从没机会和这个神秘的“客栈”打交道。   都说客栈掌握了这个江湖中最核心的秘密,不知道这个人小鬼大的家伙,会否知道她的身世?   想到这里,一色血都凉了。      “我是替我家婆婆来赴宴的,婆婆果然料事如神,说我此番前来,不是来祝寿,而是来奔丧——噗——”梨可儿说的如此云淡风轻,一色侧眼看看她,见她这鬼精鬼灵的眸子里,还有一丝稚气未脱。   “身手倒是干这行的料,可惜嘴巴太大,小心栽在这上头。”   “哎呦,圣女不愧是圣女,你这话和我家婆婆说的一模一样。”梨可儿眨眨眼睛,“你放心好了,婆婆叫我来奔丧,要带来丧礼的,可是不送给那本就该死的老妖怪,而是你们——”      说罢,梨可儿掏出一张地图来。   “什么意思?”   “你还蒙在鼓里头?冷楚寒为了救你们,和南宫反目,被废去武功,扔进死人谷。”      死人谷?!   一色猛地拽住了缰绳。      ***********************************************      死人谷是个常年毒气环绕、寸草不生的峡谷。   它位于天通山的北边,据说当年五神归天后,圣灵升到天府,而肉身就腐烂在这片毫无生机的死谷。      多少年来,各门各派犯了重罪的,也不过一死,可若犯了极刑,就会被流放至此。   那是比死更不如的,生不如死。      “为何是生不如死?”无筝努力镇定自己的声音,看着沧海的天一点点灰白,“你说啊!”   “因为人们都说,死人谷其实是有出口的,如果能找到出口,不但能逃出生天,还会参悟武学至高奥义。”   “真的如此?”   沧海皱紧眉头,“是真是假谁都说不准,可也有那样的傻蛋,以身犯险有去无回。哼,在绝望之中制造出的虚幻的希望,才是生不如死啊!”      比求死更艰难的,是求生。   比绝望更绝望的,是希望。   被废去武功、投入死人谷,还要在这种奇耻大辱面前追逐着最后一丝遥不可见的生机,这简直是把冷楚寒的自尊践踏到谷底。   像他那般自负的男人,是求生、还是求死?      一色和无筝几乎同时彪出一句:“去救他!”   海天和沧海对视。这两个见证了最后一刻那惊心动魄场面的男人,这两个见识了敌人有多强大的男人,这两个满脑子在都冷静思考的男人,和女人那般的感性与冲动自是不同。      “当然要救,只是恐怕,人救回来,也不再是我们认识的那个冷楚寒了。”   那个自恃清高、大讲原则又心地善良不善表达的男人。   一旦进了死人谷,他的一切都毁了。      “这些婆婆妈妈的事儿,我看还是日后再考虑。头一件事,怎么救。”沧海看看面前这三个人,不禁头疼。   俩山里人加上一个从小被囚在魔窟的挂名圣女,真是绝配了。      “梨可儿留下一张死人谷的地图,”一□绪很澎湃,“真是天助我们!”   “我该说你是乐观呢还是——”沧海没有再说下去,一色这姑娘在那样的逆境中能成长现如今这娇艳的模样,也多亏了她这乐观主义。   “沧海,你江湖经验最多,我们都听你的。”无筝虽然也心急如焚,却是沉稳得多了,沧海叹了口气,这两个女人,一个像火焰一个像海水,可都是一般的固执不堪。      “死人谷没有出口,”沧海棍子往地上一戳,身子一倚,“入口呢,也只有一个。”   “有入口不就好办了!说不定还能被我们发现了那武学至高奥义,何乐而不为?”一色脸上顿时显露出更加兴奋的色彩,“到那时候,什么南宫楚、血魔姬的,我们都不用怕!有仇报仇有怨抱怨!”   海天心中也不免颤抖了一下,如果能参悟武学至高奥义,就不必如此狼狈了吧?那就能保护娘子、保护猪猪、保护弟兄了。      “说的轻巧。”沧海一句话扑灭了他们的春秋大梦,“死人谷唯一的入口,就是天通山。”   众人脸色阴沉,这一回换成沧海光亮地微笑了:      “也就是说,想去死人谷,唯一的法子,就是从天通山上跳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1 2 推文,剧情很紧凑,已经很肥,可以跳坑: 如果可以,青夷希望那些失去的记忆可以一去不返。 那样,她便不必深究为何高高在上的詹王深情又悔恨地唤她“嫄儿”。 那样,她便不必在乎身世成谜的晗章公子为何会独宠她一人。 那样,她便不会明白,入宫出宫,堕魔成魔, 被掠夺与被守候的,原来从不是她,而是一把破天剑。 巧布天下棋局,唯有黑白二色。 终于拨云见日,却是黑白不分。 20 20、天通山 ...   天下有很多山,可没有一座像天通山这样充满了故事。      据说很久以前,有一位上古剑客,在此山顶修炼成仙,通天而去,秉承兵器乃凶器的理念,将随身武器置于山顶。   此山,便由此得名“天通山”。上古大神的绝世兵器,是此成为“神器”。      见过神器真面目的人少之又少。事实上,更多人相信那只是个传说罢了。   直到魔窟的创始人“一念仙”声称找到了三魂元器,这才终于使得神话故事中的神器现于人间。只是,毒粉夺魂、圣药还魂,都是一念仙多年修炼而至,乃是人间至尊;而那神器魂杀,则来源于“上天”,似乎玄之又玄了。      天通山名震武林,并不单单因这神器。没有什么可以因物而名传千里,能流芳百世的从来都是人。   好人、坏人、亦正亦邪的人,足以留名的人。      这座山,见证了五神归天的神话。   刀客程海吟、心法大成者素问、药神钟无圣、魔窟圣女清琊、飘渺仙冷小刁——      那是个争端四起、豪杰辈出的年代。这个年代随着五神归天而终结。   至此,剑圣南宫楚夺得魂杀,成为新一代武林盟主。   一个平庸的时代开始了,这个世界,再无英雄可言。   天通山,就是这一历史时刻的转折点和墓志铭。      海天一行人该转方向、日夜兼程赶到天通山脚下的天通村时,已经是二十多天之后了。从北部的兹元到这中部偏西的天通山,二十多日的脚程已经很惊人,更惊人的是,比他们出发还晚、路程更长的花不败一行,已经押解了冷楚寒早他们几日达到——   还是生生与营救冷楚寒的最好时节失之交臂,如今,冷楚寒怕已是身在死人谷,生不如死了。   “在村中稍作休息,明日一早,就要启程上山了。”沧海迎着星光回过脸,看着身后的三人,“你们真的下定决心了?”   “歇歇睡了。”无筝面无表情。   “我得去找块磨刀石。”海天自言自语。   “冷公子,你等着,我马上就来了。”一色照旧是一副色迷迷的表情。   沧海叹了口气,看来这的确是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们。      第二日一早,四人便徒步向天通山行进,到了山脚下,已是接近晌午,明明是温热的天气,在山脚下却没由来的阴冷。按理说,中部平原大多气候适宜、偏西则略微干旱,本不该是这样的气候。   看来,死人谷一带的确阴气极盛。      “当年,冷盟主留下遗嘱,曰,一念间,一念仙。”沧海仰头看不到这山顶,只是云雾绕绕,山脚零星的住户,多是猎户,同上山顶的那条路,如今已荒草密布。   “一念间,一念仙……”无筝细细品味,“冷盟主真爱卖关子。”   “一念仙自是我魔窟的祖爷爷,可这一念间如何解释?”一色叉腰大声问,沧海瞥了她们几眼,“兄弟,你怎么看?”      “难不成冷盟主过世的时候有什么悔恨不成?”海天本能地说,得来沧海一阵大笑,“入世随浅,缘分极深,不愧是我沧海一笑的好兄弟!有悟性!”   “这还需要悟性么!说起冷空侯的悔恨,那当然是把盟主之位传给了大龟蛋南宫楚!”一色吹眉毛瞪眼睛的,沧海又是大笑:“圣女骂的好!就是他娘的大龟蛋!冷盟主一辈子做了九千九百九十九件英明的事儿,都栽倒了最后这糊涂账上来!”      “愿闻其详。”无筝缕缕头发,沧海点点头:“当年,冷盟主还不是盟主,只是南宫的宫主。这南宫本是主张心剑合一,是修真门派。后来南宫内部分裂成主剑术和主心法的两大分支,日子一久,也就分家了。剑术一派占了上风留在南宫,主心法的一派自立为空门。”      空门?!   那不是冷楚寒在羁落山修炼的时候师出的门派?!   无筝眉毛一拧,想不到他与这个江湖,渊源如此之深。      “心法顶个屁用!手里有把剑才是真格的。”一色不禁唏嘘,海天插嘴进来:“也不能这么说,手中无物、心中有物,由内而外,这才是练武的大成。”   “嘿,你这杀猪的,怎么还一套一套的!”   “这是我母亲大人说的。”   沧海笑了笑:“兄弟,这大概是伯母喜欢读心法一类的书吧,这句话,乃是心法大成者素问前辈留给后人的。”   “原来还那么有名,我还以为娘说着玩儿的。”海天摸摸脑袋,嘻嘻一笑,一色瞪了他一眼,“白痴。”      “言归正传。这南宫派传到冷盟主这一代,已经很有名望,门下弟子众多,其中最出色的是两人,一个便是南宫楚,当年他还只是小龟蛋,另一个就是——”   “刀客程素天!”一色抢白:“这个我知道,总听人嚼舌头,说他是被撵出师门,从此不用剑,用刀!”   “无心插柳柳成荫,倒也成就了一代刀客!”沧海的表情无不赞许,与说起那南宫楚时是判若两人,“而冷盟主此生最大的遗恨,就是受人摆布,将程素天前辈逐出师门,而将位子传给了南宫楚!”   “受人摆布?盟主也会有听之摆布的时候?”无筝瞪大了眼睛,沧海无奈地叹口气:“如果,摆布他的那个人是盟主的独女冷小刁,也就不足为奇了。”      *****************************************      “仁儿,给你母亲上一柱香。”南宫楚一身肃穆的黑衣,剑用白花系好,喻义是不杀。   每年到了亡妻冷小刁的祭日,前后七天南宫楚都要沐浴斋戒不杀生,已经奉行了十九年。这一点,武林名门正派无不称道,说他仁义醇厚,说他感恩念情。      也只有在这个时候,南宫仁尚能感觉到父亲身为人父的一点暖意。这七天,他的语气大多都比较和软,总是一个人待在与忘母当年成亲的房间里面,有时感伤起来,还会落泪,全然不像平素那个严厉又刻薄的父亲。   他却知道,这个时候,最不能胡来,否则就是撞在刀刃上了。   毕恭毕敬地给亡去的母亲大人上了一炷香,南宫仁字斟句酌地说:“今年不孝子正满二十,当前往天通山祭拜母亲大人,可惜被愚人扰了,只能在这里拜祭,请母亲不要责怪儿子才好。”   说罢,低眉顺眼地偷瞄了一下父亲,见他眉端微蹙,忙低下头来。      南宫楚心中哪里不知儿子这话外之音,那所谓的“愚人”,自然就是被罚投入死人谷的冷楚寒。他这愚蠢的儿子啊,天天想打想杀,捉住冷楚寒后,一会说要五马分尸,一会说要凌迟处死,一点也不顾及他们南宫的体面。      “仁儿,宫中不幸,出了叛徒,为父心中自是难过,只是正逢你母亲的忌辰,不宜杀生,将他投入死人谷,从此生死由天,也算为你母亲积德。”南宫楚上前去,在香炉之中儿子摆上的那柱香旁边,端端正正插上了自己那柱香。   “夫人,咱们的儿子已经长大了,将来南宫的基业,也是要传给他的,我想,师父若是活着,也是欣然的。”说罢,南宫楚转身,“仁儿,也来给你外公上一柱香,你永远也不要忘了你是身出名门,不要忘了你的外公,乃是一代英雄冷空侯。”   “爹,我到觉着,你的名望,早已大过外公了。”南宫仁甚是知道父亲想听什么,果然,此话一出,父亲虽然嘴上骂他忤逆,眼角却充满了得意的神色。      正这时,左护法花不败也没敲门,就鬼魅地闪进来。南宫仁心中不悦、眉头紧蹙,而南宫楚却不甚在意似的,略有感伤,“不败,你来了,快来给你师妹上一柱香。”   花不败像没有听见似的,也没有动身,只是快言快语地说:“宫主猜得不错,圣女那些人果然追到了天通山,我们的人已经埋伏在半山腰,等他们一上山,山脚也会被堵死。”      “不是说了,今天不谈这些。”南宫楚挥挥手,“我要和仁儿继续拜祭了,你先出去吧。”   花不败心中暗笑这南宫楚着实小人,嘴上却也不说,兀自退去了。她刚一走,南宫仁就呛声道:“父亲,我看不惯这女的,倚老卖老,仗着是母亲大人的师姐,总说我的不是,不仅如此,在您面前也这般不懂礼数!”   “仁儿,不是说了,不谈这些。”南宫楚按住儿子的肩膀,微微用力,给了他一个眼神,“来,拜祭你外公。”      窗外悄无声息偷听的花不败哼笑一声,转身离去,出了院口,正碰上钟善德。“你这赤脚医生,怎么还没走?”   钟善德笑的很猥琐:“左护法,别来无恙。今天是你师妹的忌辰,我看你气色相当不错。”   “过奖了,按理说,今天也是你师兄钟无圣的忌辰,你倒是气色也不错。”   两人相视不语。   正是二十年前的今天,五神于天通山顶,归天而去,天下格局从此开启了新的篇章。      风过年华,二十年后,又是这样一个看似平凡的日子。   或许,再过多少年,回顾这一天,又是个传奇般的日子了。      这一天,一群无名的年轻人开始翻越这历史的墓碑了,不知那身后是埋葬了过去的死人谷,还是开启了未知的新生。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卷【不打不相识】至此完结。 第二卷【生还死人谷】隆重上演。 新的一卷,冷楚寒被废去武功后怎样涅槃重生,无筝如何能治愈他的创伤。海天发现自己不知不觉爱上一色后,如何面对和自己有婚约的无筝,而当一色依旧我行我素见一个爱一个的时候,突然得知闯出死人谷后,海天将于无筝成婚,为何会勃然大怒! 新的篇章,新的队友,新的冒险。 旧日秘密逐渐浮出水面。 期待您继续一路相随! 21 21、同生共死(小修) ...   “师兄,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弟兄们的好果子都被右护法手下那些人给贪去了!”   天刚放光,天通山半山腰上,埋伏了好多天的南宫弟子们都叫嚷起来。      这叫嚷不是为了别的什么,而是为了已经达到山脚的海天一众。   不过一会儿,这肥羊就要送上他们的刀口了。   只可惜,他们再鸡血,他们的头目却不慌不忙、不紧不慢。他只是继续喝着他的茶,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份闲情。      弟兄们一个接一个叹气,看来师兄这“中庸居士”的头衔,是名不虚传。右护法吴尚派这个面瓜来拦截,摆明了是要把功劳都抢去。   “不用着急,不是说了,我们放狼烟,右护法才会带人冲上来么。”      “中庸居士”一身黑衣,坐在太阳照不到的石头上,翘着二郎腿,面目毫无表情。弟兄们相互交换了个眼色,决定架空了他的领导权,先内部起义,然后对外出击!   正是动了这个念头的时候,中庸居士却突然开了口:“人最好不要妄想,很危险。”      说完,慢慢的、慢慢的、从袖口掏出一把黑木黑缎黑玉挂坠的扇子来,开始扇风。   太阳开始慢慢地爬上山头,金光逐渐吞噬着黑暗,炫目的金红一点点铺上了他的脸,扇子一停,骤然,大变。      半个时辰后,当海天一众匆匆赶到此地时,便是看到这样一幅骇人的景象。   那男人身后是断臂崖谷,脚下是成堆的死尸,坐在路边大石上,一手端着茶杯,一手摇着扇子,面目表情,说不出的自然。可是空气中浮动的血腥气和还没有散去的杀气,也让人不寒而栗。   就连传说中杀人不眨眼的一色,也不禁有些抽搐。   抬眼看他,他眸子深不可测,泰然自若地打量着他们,扇子朝上山路上一点:“在下南宫弟子,人称中庸居士。”      中庸居士?   何等可笑!   都血流成河了,还屁个中庸啊!      “这些人都是你杀的?”   “是。”   “你是何企图?”   “我要和你们一同去死人谷,这些,算是我的见面礼。”他展开扇子,挡在面前,只露出一双眼睛,鬼魅无边。      沧海打量着这扇子,不动声色地说:“这应当是七魄中的——鬼影扇。想不到,一代杀手鬼影的传人,居然也会去当南宫的走狗。”   那男子听了沧海这番话,并未生气,只是眼冷冷地剜了他一眼,眼睛眯成一条线,“看样子,你就是手持九界亡魂的沧海一笑了,原来也不过尔尔。”      “原来是鬼影的弟子啊,不知你是哥哥鬼樱呢,还是弟弟鬼谷?”一色被这邪魅的男人一勾,禁不住媚态全出,一瞬间虽未描眉化眼,神色中却掩盖不住魔女的本质。   “原来是圣女,远远看着,还以为是村姑。”男人嘴恶毒得很,丝毫不留情,就和他下手一样,狠绝无比。      这边沧海、一色与那突然倒戈的杀手正对峙得风生水起,这边海天和无筝两个山里的娃一派童稚无知。   他们只知道,那所谓的七大兵器,又有一个出现在他们面前了,这一回,是那看似平凡无奇的扇子。      “全了。”   在这有些紧张的气氛之中,海天突如其来的一句,引得几人都有些茫然。   “杀猪的,你嚷嚷什么?”一色皱着眉头大喝。      海天嘻嘻地笑了,“全了,全了,菜刀,香料,擀面杖,现在又来了一把好扇子——这煽风点火,肯定很顺手!”   沧海嘴巴张得大大的,一色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无筝倒是面无表情、早已习惯,只剩那鬼魅的男人,扇子在手中抖着,就跟被海天割了舌头似的,一句也说不出来。      “——他说不出话来了,我来替他补上!他是弟弟鬼谷,加入南宫三年多,就是为了寻找哥哥的下落!”一摸梨黄色从天而降,跳在尸体之上,也不觉心慌,三下两下,像只小蚂蚱。   “梨可儿!”一色大叫出声,“你怎么跟来了?”   “我怎么不能跟来?送你们地图,你们也不会走,姑娘我好心来引路!”梨可儿笑的阳光灿烂,一看就是动机不纯。      “等等。”无筝在这个混乱的局面,终于忍不住发飙了,“我们是去救人的,这一去可能有去无回,你们一个两个都来参合什么?要是来帮忙的,谢谢,不必,若是来捣乱的,不如就在这儿一笔解决。”   ……      呼啦啦地小风吹过来,弟妹生气了。   沧海小眼睛转转,鬼谷不语,梨可儿吐吐舌头,一色嘻嘻鼻子,海天抓抓腮。一群各怀技艺的高人,被不会武功的无筝给震慑了。   所以,行走江湖看的不是功夫,是气场。      “冷公子为了救我,被投入死人谷,我于情于理都必须救他。”无筝冷艳,说完了理由,“所以我不得不去。”   “冷公子是我没过门的相公,我拼死也要把他抢到手!”一色挑高了眉毛:“所以我不得不去。”   “我娘子要去,我——”海天叹了一口气,“也不得不去。”   沧海一摊手:“一起砸场子,一起跑路,一起不得不跳崖呗。”      梨可儿大眼睛眨啊眨,见混不过去了,也就实话实说:“这天南地北的秘密没有我们客栈不知道的,可惜这死人谷却是从没去过。我以后是要继承客栈的大人物,不亲自闯闯怎么成?”   鬼谷的理由言简意赅:“我哥哥人在死人谷。”      如此,这群各怀鬼胎的人们,就这样走到了一起。   后来,当他们成为那传奇的名字被代代传颂时,鲜有人问起,他们是如何混到一起的。      因为,这本就是个无可奉告的事儿。      ***********************************************      到了天通山顶,已是日近黄昏,那金红的夕阳将众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在这一片凄迷之中,冷风袭过,仿佛还在诉说着当年在这里发生的恩爱情仇。   “当年有五神归天,如今有我们送死。”海天一句话就打破了现场肃穆地气氛,“生前或许有高低贵贱,死后都是白骨一堆。”   “别瞎说,我们还要去救冷公子。”无筝嘴上这么说着,腿肚子还真有些软,光是站在这山顶已觉得壮烈,真要从这里跳下去,该需要怎样一番勇气啊——      一色也有些发抖地探出脑袋看着,“喂,杀猪的,你这连轻功都不会的,下去就是粉身碎骨。”   “猪猪,这悬崖峭壁的走势,我估计你就算轻功再好也是玉石俱焚。”   “不如叫我们之中轻功最好的下去探探路?”一色眼珠子一转,梨可儿想要开溜,却是被她一把钳住腕子,“可儿姑娘,你可是要继承客栈的大人物,区区死人谷都没去过,怎么行呢?来来来,哥哥姐姐都不和你争先。”      在他们“说笑”的这个当口,沧海和鬼谷都沉默不语。   两个男人站在悬崖边上,一个九界亡魂在身后,九尺天下,一个鬼影扇在手,二分阴阳。      下面就是死人谷的入口了,多少英雄一去不回,当真是冥界的大门。   即便是五神那般的人物,自这天通山上跃入死人谷,也再无音讯。人们说他们灵魂已经上天,可实际上,怕是在这里粉身碎骨、腐烂风化。   这一跳,当真是,凶多吉少。      不知为何,沧海会想起了父亲和弟弟。一代武林名宿曾凡儒,十年了,依旧没有放弃过寻找他这个离家出走的不孝子。他的弟弟曾图,也已经是名满江湖的豪杰。   而他,却这样公然与南宫做对,仿佛被追到穷途末路一般,葬身于此了。   紧了紧手中的九界亡魂,想起当初得到这七大兵器时的雀跃,想起那时的愤世嫉俗和满腔抱负,真是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会站在这里。   一跃,不知是千秋万代,还是白骨无边。      “你不说话,还有顾虑。”鬼谷虽然毒舌,可是字字命中要害。沧海咳嗽两声,“都说刀山可以上,火海可以下,真的要这么走一遭,你不顾虑?不顾虑是假话!”   “我自也是有顾虑的,没有顾虑,便不会一个活口都不留,一条退路都不留。”鬼谷扇子轻轻摇摆在手中,“我今日带人上山,就没打算活着下山。几日前在林府听到消息,我哥哥葬身死人谷,作孽的,也是南宫。”   “鬼影功乃是天下武学奇葩,你兄长因此死于非命,倒也说的通。”沧海耸耸肩,“倒是你,居然能潜入南宫这么久,还没有被识破,倒是有些城府。”   “南宫无人知我底细,只知道我是无能的中庸居士,可惜今日这鬼影扇一出,便再不可能回去。就算你们不跳,我也必须跳了——”鬼谷低头瞧瞧扇子,“只是可惜,要带着这绝世兵器一同去了,从此,天下再无鬼影扇。”   “也再无九界亡魂。”沧海追了一句,两个方才还水火不容的男人,在这断崖边上,突然同命相怜起来。      “最幸福的要属那群傻子,无知无畏。”鬼谷轻轻一扫海天众人,见他们还在打闹,不禁轻叹,“你我这般畏首畏尾,就算摔死,表情定是狰狞无比。”   “人来一遭,不求生前多光鲜,至少死得壮烈,我们这么一跳,虽称不上归天,至少不是龟蛋!”沧海哈哈大笑起来,说罢,竟将那九尺长棍向空中一甩——      众人瞠目结舌之中,那九界亡魂在一片云雾妖娆中,陷入未知谷底。“这样,我便再无退路了!”沧海做出了个请的姿势,鬼谷一笑:“你棍子那么长,下去也好找,我扇子抛下去,说不定半路就被大风刮跑了。”   ……      身后传来众人的笑声,沧海有些尴尬地挠挠头,“兄弟,朋友们,我先走一步,若是还能留着一条命,我们谷底再见!”   说罢,那豪迈的男人,起步冲向断崖,一头埋入那层层云雾中去。      一眨眼之前,他还站在这里,此刻,便是无影无踪。   直到这一刻,大家才明白,这一切是要来真的了。      “准备好了么?”海天左边看看无筝,紧紧握住了她的手,手边看看一色,正犹豫要不要也牵手向前,一色自己先揪住他的袖子,翻了眼看了看他。   梨可儿摩拳擦掌,鬼谷将鬼影扇小心翼翼地收好。      “走了么?”   “走着!”      那日天通山顶,云雾绕绕,金红色的晚霞退却的时分,已再没一个人影。   仿佛,这里从来都没有人来过。       作者有话要说: 敲锣打鼓开新卷! 本节小修,关于4月11日-14日的原有剧情,请遗忘了吧遗忘了吧遗忘了吧—— 来一张新成员鬼谷的图: 22 22、各显神通(小修) ...   天刚蒙蒙亮,桃儿就跟着爷爷出门了。   家中门不锁,而且也根本没锁。   院子里倒是有狗,却也不叫,熟人面前不叫,生人面前也不叫——   大概是见到的生人本来就少,还喘着气的就更少,亲近都来不及,也不会装出凶相了。      沧海却不怎么喜欢狗。早年出来闯荡,在树上睡着,一没留神翻身下来摔进了狗洞,黑灯瞎火的被一群野狗撕咬得不成人形,从此便对这些“大牲口”们没啥好感。   譬如现在,沧海斜躺在草垫上歇着,看太阳露出红彤彤的一角来,全身都动弹不得,却依旧保持着自卫的架势,对那只小白狗充满了敌意。      “年轻人,你全身都是伤,骨头断了好几节,不能乱跑,你放心,你的朋友们我们会找回来的。”   老大爷出门前是这样说的,大概是做好了收尸的准备。   留下他一个重度残废在这空无一人的院子里,和一条吐着舌头呼呼喘气的小白狗大眼瞪小眼。      “喂,大哥,你别这么瞪着我呗?”沧海扭过头,还是能感觉到小白那殷切的目光。“咳咳,如果我不动的时候你敢动,等我能动了,你就动不了。”   沧海兀自威胁着,迎上的是小白依旧深情款款的大眼珠子,忍不住喷出来:“喂,小子,你是真不知本大爷是谁——”   兴许是喊得太大力了一些,沧海痛的龇牙咧嘴。      混蛋!昏迷了三天三夜,又休养了大半个月,还是浑身上下都疼。   跳崖真是个体力活儿。要不是一路下来他主动去撞了好几次山壁来减缓速度,要不是身体底子好,这一遭肯定要见阎王了……   也不知,海天他们都怎样了。沧海低头看看自己躺着的软草席,心中一片忐忑。      死人谷有人家,这是他没想到的。这户人家已经住在这里好几代了,家中别的不富裕,只是草席多。这草席是做什么用的,也不言而喻。   看来这户人家世世代代就是专门来收尸的。   好在,他们并没有收过一个貌美如花的公子。这么说来,被废去武功的冷楚寒还真是命大。      正想东想西的,冷不防小白就窜上来,在他身上东闻闻西嗅嗅,沧海眼睛都瞪圆了。“嘿,你小子,老子还没挺尸呢,收起你的狗鼻子!”   小白伸出舌头,活活在他脸上舔了一遭,热气腾腾,沧海泪流满面。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过去是从树下摔下来被狗咬。如今跳个悬崖都能跳到狗窝里面来,难不成他真的和大牲口有缘分?   小白在他身上蹭了好一阵子,心满意足翻了个身,露出肚皮,仿佛是想让沧海挠挠。沧海手指动弹了一下,还是疼的钻心。   “喂,你到底是狗啊还是猫啊,人家狗都是能为主人找东西的,我这棒子都丢了好几天了,你也不说帮我去找找,就知道在这儿偷懒。”   仿佛是听懂了他的话,小白汪汪几声,突然就翻身起来,迈着小步子出了院。   “果然还是大牲口,听不懂人话。”沧海百般无聊地打着哈气,天终于大亮起来,不知今天能不能顺利找到同伴们。      响午时分,老大爷带着桃儿回来了,桃儿一口口给沧海喂饭。   沧海起初那几天是死活不肯的,探着脑袋把饭吃了一桌子,这些天和这小屁孩混熟了,才终于听话地配合起来。   哎,反正也没人看见,何苦饿着自己呢?      “年轻人啊,你的同伴可能没有跳下来吧,我可是一个都没找到,山脚这一圈都走遍了,活的死的,都没有。”   沧海嘎嘣一下咬在勺子上,隔得牙疼。   “不可能!”      “我见过好多这样的事儿了,两夫妻殉情的,一个跳了,一个没跳,哎——”老大爷语重心长地说:“生死面前,很多人很多事都不像你想象的那样。”   “他们不会变的。”沧海嘴中虽然这样说,却掩盖不住眼里的慌张。当初,他纵身一跳的时候都没有这样慌张过。      “你这么肯定的话,不如伤好了,沿着谷中这条水路一路下去,到下个村子找找。”   “怎么,下面还有别的村子?!”沧海瞪大了眼睛。   “是啊,谷是沿着山的,狭长得很,要走通怕要个一年半载的,路上有不少村子呢——”   “桃儿最远去过的地方,是桃花林!离这里走路要三个月的路程!”桃儿特别高兴地说:“桃儿的名字就是在那里起的!”      三个月啊,没想到,这死人谷还别有洞天。      “你们在这里都生活了好几代了?”   “也不全是,也有外来人。”   “除了山上跳下来的,还有其他方法进来的?”沧海一下子就精神抖擞了,老大爷笑而不语,桃儿小大人的说:“我来替爷爷说吧,咳咳,年轻人,这要你自己去闯闯了!”      沧海一口饭噎在嗓子口,正这个时候,院子外传来一片窸窣,小白倒退着进了院,屁股扭着,努力地拖拽着什么,沧海定睛一看,嘿,这不是九界亡魂么!!!!!   这大牲口是怎么把这个铁家伙搬回来的!   难道……      “想不到沧海你也有今天。”   果不其然,在小白身后跟着进院的,乃是乌黑一片的鬼谷,他手中的扇子拉出一根细细的铁丝,勾住了九界亡魂的一端,帮着小白一起抬进了门。   梨可儿紧随其后,一看沧海这造型就乐开了:“哎呀呀,让小姑娘给你喂饭吃,丢不丢人!”   “你们怎么会——”沧海惊讶地饭都喷出口来,这两个家伙如此完好地站在他面前,让他不禁怀疑他们是不是发现什么跳崖之外的办法。      梨可儿总是能轻而易举猜出他的心思,十分自豪地说:“瞧你摔得都快半身不遂了!你也就耍耍棒子还算行的,跳崖真是太难看了,还非要第一个跳下去……”   鬼谷虽然不说,却微微点头,表示赞同。      沧海哭笑不得,“你们难不成真是靠轻功?”   鬼谷终于开口了:“这小丫头是靠轻功,一路踩着石壁下来的,还真的让我开了眼界。”   梨可儿也吹捧着他:“我这小小本事算什么,今天我才知道这鬼影扇的妙处!”      这鬼影扇作为七魄之一,乃是设计精良的暗器,从扇骨中可以抽出长达几米的坚硬铁丝,也暗藏着无数银针和各种机关。平日鬼谷拿在手中看似平淡无奇,实则它的重量可敌九界亡魂的一半。   鬼谷一路下来,一排排的银针钉在石壁之上,踩着银针一路下来,虽然损失了不少银针,好在人倒是毫发无损。      听了这番描述后,沧海不觉森森懊悔,如若自己也抱着棍子跳下来,至少磕在岩壁上那几下就可以免了。   “非也非也,”鬼谷听了之后只是摇头,“说不准你直接戳死在棍子上了。”      沧海深深觉得,和鬼谷、梨可儿混在一起,他是要折寿的。小白看出了沧海的悲伤,凑上去蹭蹭他,沧海悲从中来。   哎,这算是什么同伴哪,还不如大牲口呢。      “对了,海天他们几个轻功不济的,又是如何下来的?”沧海突然一问,倒是把鬼谷问愣了,梨可儿快言快语:“怎么,海天那么没有和你在一起么?”   “我以为你们当在一起。”沧海皱起眉头:“你们不是一起跳的?”   梨可儿摇摇头:“海天带着一色和无筝一起跳的。”      得,一个不会轻功的厨子,带着俩如花似玉的姑娘,组成了个抱团跳崖寻死三人组。      “他们福大命大,说不定比我们还先到一步。”鬼谷如此说着,三人都觉得,这话,不甚靠谱。      “老人家,这有马么?”沧海居然咣当一下子坐了起来,好似打了鸡血似的,把桃儿吓了一跳。   “我们这些普通人家是没有的,论起来,也一直要到桃花林那边,才有人养马。”   “桃花林?难不成,真要走上三个月?”沧海召集起来,“俺兄弟尸体都凉透了!”   “如若真成了尸体,怕是早已腐烂了。”鬼谷善意地补充着,梨可儿添油加醋:“说不定直接扔到水里面河葬了!”      沧海恶狠狠瞪了他们一眼,突然惊叫道:“河!对了!老人家,你们没有马,木筏总是有的吧!”   “有道是有的,只是谷中河道很是复杂。”   “这个不打紧,俺有地图!”梨可儿十分得意地摸着身上,突然脸一变色,“遭了,地图在海天那里!”      鬼谷咳嗽两声。“说不定找到腐烂的尸体时,还能找到满是尸臭的地图。”   梨可儿和沧海一同瞪着他,身为杀手的鬼谷耸耸肩,“看来只有先乘着木筏到下一个村子打听打听了。”   “事不宜迟,我们马上动身!”沧海摩拳擦掌,又把腰给扭了,慌忙躺在草席上,鬼谷又毒舌地说,无限怜悯:   “草席裹尸,还不如河葬。”      ************************************************      “你是摔下来的?”   “我是摔下来的。”      这是半个多月后,沧海找到海天时,言简意赅的会晤。   那时那刻,海天正站在村口,轮着菜刀在杀猪,小摊前挂着一木牌,写着“海天楼”三个字。   那时那刻,沧海还需要鬼谷和梨可儿一边一个搀扶,大眼睛水汪汪的小白狗抱着他抖动的大腿蹭啊蹭。      苍天啊!大地啊!为啥都是摔下来的,人家嘛事没有,我却半身不遂了!   本来是怀着收尸的心一路寻找兄弟的,没想到人家在这儿都摆摊了!      远远地,无筝抱着一筛子香料走过来,依旧那般谪仙,表情祥和,与这深谷倒是有股说不出的相配。   “你们到了。”   说的如此简单,全然不像是失散这么久后,终于相聚的出生入死的同伴。      “赶路饿了吧,进来坐坐。”无筝眼神飘向小木屋,十分怡然自得,“这村子人不多,我们做的分量都卖不出去,你们来得正好。”   该怎么说呢,此二人与这死人谷的气场,简直是浑然天成。   “海天没事还说的过去,你怎么也……”   “哦,海天给我当了肉垫。”   “就——什么事都没有?”   “我没事。他大部分的骨头都没断,脚踝有些伤,也已经不碍事。身上么,只有些淤青,还是从内而外,似乎是身子里面的气太盛了。”无筝这行医多年的,一时也找不到合适的词,“在护着他。”      她并不知道,那个词学术一点,就叫做内力。   海天自然也是不知道的,只是快要落地的一瞬间,仿佛本能的想起那些母亲大人常年叫他调整呼吸、打坐修炼的口诀,心想若是死了也就死了,若是残废了,凭着这调息之法,可能还康复得快些——   哪里想到,这一动念、一调息,居然由内向外开始鼓气,仿佛所有经脉都开了一般,就在落地的一瞬,他竟先在地上蹬了一腿,然后翻身抱着无筝背面着地,宛如躺倒在一片花田似的,身下柔软无比。   “怕是父母大人保佑呢。”海天笑的一派纯真,沧海和梨可儿、鬼谷交换了个眼色。   这小子,还真是深不可测。      沧海嘻嘻鼻子,“不说这些了,你们过得真滋润,也不照顾一下其他人的情绪,好歹一色还是大活人——哎?一色呢?”   海天的菜刀咣当一声砍在猪骨头上,溅起血肉横飞。无筝脸本就是素白的,此刻更显得没有血色,沧海一看这形势不太对头,立马蹙眉:“你们完好无损的,她——也是活蹦乱跳的吧,无筝医术那样高明……”      “我们走散了。”海天眼前晃过一色离他而去时的那张脸,仿佛指尖的温度他都可以感受到。“或者说,我们摔下来的时候,飞散了。”    作者有话要说: 俺是小白,你想霸王么~~~~~~~ 嗷嗷 23 23、无衣(大修) ... 作者有话要说:本节大修,建议看过4月13日第一稿的,重新再读。   当日海天带着无筝和一色往下跳的时候,并没有想那么多。等飞出去了,双脚腾空了,身子沉了,小风嗖嗖了,才终于意识到,哦,这是真要摔下去了。   怎么着陆呢?      像梨可儿和鬼谷那般紧贴石壁肯定是行不通的,他们几个轻功都不算精进、也没什么特制武器在手,那么靠紧石壁的下场只能是——   还没摔死就先撞死了。      可是离开石壁跳开太远也是个麻烦事,一路上风调雨顺毫无遮挡、眼看速度越来越快,离死越来越近——      这样的下坠让一色的剑伤毫无意外的裂开了,已经干涸的伤口被撕裂开了,切肤的疼。灌进来的冷风如刀片一般切身而过。   一截横出的石刃挡在下面,看那方位,看这风速,想要都躲过去是不可能了,被夹在中间的海天可能第一个撞上去。      “猪猪,菜刀在我这边,帮我抽出来!”   一色遛了一眼那菜刀,努力伸出另一只手却够,无奈下落的风太猛,抽打得人行动不能。   “猪猪!”   “来不及了!”      一色微微侧过脸看着手紧紧握在一起的海天和无筝,风太急有些眯眼,只是隔得眼睛看时流泪,倒灌回眼眶之中,酸酸的。   他们的手那么紧的握在一起呢。那么紧。他们在一起,都有一种说不出的“好”来。   真让她向往。      可惜,便只是向往了吧。只能是暗自向往了吧。   她本来就挺多余的,是吧。   一色咬了咬牙,猛的,放开了拽着海天胳膊的手。      在离石刃不过几米的高度,三人的横排组合被打散,猛烈的风将一色一个人朝东边狠狠挂刮过去,而海天与无筝飞向了西边。   飞过石刃是一眨眼,却好似无比漫长。海天压低了头,想要提前一秒看到那松开手的逞强的女人,不知不觉手越来越紧地攥着。   无筝一阵疼得钻心,却什么都没说。心中突然有一个声音在问,海天,你这样在乎一色的么?是和在乎我一样那么在乎么?   是一样的在乎么?还是有什么不同——      这样的时候,似乎不该这样胡思乱想。可是,这样的念头却源源不断地涌进脑子,驱赶不掉。   就连无筝也想要快点飞过,快点见到一色,快点看见海天眼中的神色,快点知道那个念头的答案——      石刃的阴影终于掠过头顶,只是,一色已经偏离的航线太远——   一个人下坠收到的阻力小了许多,一色以更快的速度冲了下去。风吹的她摇摆不堪,根本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姿势,居然整个人被吹翻了,仰面朝天,四肢伸展开,向下落去。   那姿势,就像折翼的鸟。      “把手给我!”海天大喊,一色手像上面很努力地够着,海天伸手去抓,却是差了分毫,与她的指甲擦着过去了……   “猪猪!”      “你们俩一定要幸福!”   一色拼着命大喊着,手指不再伸向他们,而是就那样任风吹,仰面朝天。   海天的脸越来越模糊了,晴明的,只剩下一片蓝天。   身子沉沉砸入松柏林,感觉到那松软的松枝像利刃般穿透了身体,层层叠叠的阻隔,仿佛是一双双手在拉着她,突然间,听到了村里人的声音。   活下去,你要活下去,好好活着。   活着么——   远去的天,可真蓝。      一色这样混沌地想着,身子破水而入,如同击打在坚硬的地表,顿时骨裂,只感觉身子散架,变得不像自己,扑面而来的湖水之中,意识,也逐渐地远了,远了……      她如一粒石子砸穿了平静的水面,顷刻消失不见。   水边停靠的一叶扁舟随之摇摆,独自下棋的红衣少年微微蹙眉,不紧不慢地扣下最后一颗棋子,眼扫了一眼那惊起涟漪无数的落水处,起身解开拴在岸边的绳子,慢慢的,慢慢的,朝中心划去。      “是个……女人么。”   红衣少年站在那里,黑发如瀑,眸子暗淡无光,仿佛这并不是什么要紧的大事,便只是那样静静地站在那里。      松柏林中,有水无名,一叶方舟,公子无名。   无星无月,无生无死。      **********************************************      一色从昏睡之中醒来,脑袋已经烧得糊里糊涂,只觉得一片摇摆,终于看清周遭,才发现自己是在木筏上。   木筏顺流而下,似无人撑船,便是一抹鲜艳欲滴的红色在眼前晃着,仔细一看,却是一个男人的背影。      他在下棋。   一个人下棋。      “我——我这是——在哪儿……”   一色挣扎着想要起来,却感觉好像刚刚从水中逃出来似的,浑身上下都灌了水般,粘糊糊动弹不得。   那红衣男子没有说话,只是一个人安静地下棋,过了半响,突如其来的说:“这个季节,桃花都开了。”      一色这才恍然看见,两岸桃花烁烁,甚为壮观,美艳得不可方物,在这悠长的水道映衬下,比起魔窟外的桃花林更有风韵。      有水有花、美男相伴,多么惬意,如果此时此刻,有冷楚寒在身边就好了。   一色禁不住就口水直流,莫名地想要去看看那救起她的红衣男子究竟是怎样一张脸。该是和这百里桃花一般的娇艳吧——      一色刚一挪动,那男子突地掀翻了棋盘,声音有些抖,慌忙摸起放在身边的面具,扣在脸上,微微侧脸向她,“别过来。”   一色哭的心都有了,怎么,小哥,难不成我的恶名已经传到这鸟不拉屎的死人谷来了么?      “我只想谢谢你救了我,没想到我那种姿势硬摔下来,居然能大难不死——”   红衣少年有些提防地看着她,又是好半天,才开口说:“中途有松柏挡着,又恰巧掉入圣泉之中,有治愈功效——”   一色心中不禁狂喜,嘿,这么折腾老娘都没死,还真是命不该绝!      “小哥,你能否送我回到天通山那断壁,我的同伴肯定找我找疯了——”   “……我们已经沿水路走了十天,顺流而下,回不去了。”      十天!   这么一说,一色突然感觉到一阵狂饿。   她这特殊体质,为了供养这一身精贵的血,吃的比正常人多上几倍。“太丢人了,我进入死人谷的死法居然是饿死的……”   “圣泉治愈了你的伤,你周身气血运行极为缓慢,虽然昏迷十天,身子好像就歇了一天罢了,不至于饿死。”男人走向船头,抬头看着这烁烁桃林,“无衣就快到了。”   “无衣?”   “无衣。”红衣少年的语气一下子变得极冷,仿佛这两个字,他万般不愿提起。      “原来死人谷不仅有水有花,还有无衣——恕我愚昧了,无衣是干啥的?”   “无衣是我的家。”少年展示给她看一块牌子,上面刻着四个字,写着,红衣侍者,“也会是你的家。”      这牌子看着质地真不错,先不论这无衣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待遇应该是不错的,说不定靠着它的力量,还能快点找到海天他们,这样一来,离找到冷楚寒,应该也不远了。   一色笑得山花浪漫,红衣少年默然转身,似是有话要说,还是没有说出口。      后来,一色才知道他想说的是什么。   原来,她不是坐上宾,而是来——      做牛做马做奴隶。      *****************************************************      “喂,你这个废人,赶紧起来送饭去,不要给你口饭吃就真把自己当猪了!”   一大早,冷楚寒还没睁眼,就被粗暴的几脚给踢醒了,蜷缩着身子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全身依旧是止不住的痉挛。      摔下死人谷居然没死成,这算是幸运么?   被废去武功、还沦为囚徒,这算是不幸么?   现在幸与不幸都不重要,他只是觉得冷、无限的冷,这次岁寒发作的很猛,已经一个多月了,状况有增无减。   若不是还有原先那些内力在,怕早就受不住这煎熬了。空有一身的内力,却是筋脉尽断,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完全就是个废人。      冷楚寒裹紧了衣裳,蹒跚而起,这破旧的小屋阴气极重,又在水边,仿佛一点人气都没有。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死人谷么?   原以为魔窟已是人间炼狱,不曾想到这里更深一层。      来到这里已经一个多月,多少也有了些了解。   这是一个自称“无衣”的神秘门派。门派中鲜有谷外人,即便是有,大多也都是奴隶,就像他这样。   门派最高的领袖叫做“先生”。先生有两个最得意的门徒,一个是红衣,一个是绿衣。   三人都是女子,却个个都厉害得很,把男人们都驯服得没有一丝半点造反的意思。      “这是无衣的规矩,主子是主子,奴才是奴才,这里只有上下,不分男女。”   他进来的第一天,绿衣便这样对他说。   他这条命,全是她捡回来的,所以他理所当然就成了她的“奴隶”。   但绝不是唯一的一个。      无论是先生,还是红衣、绿衣,身边最高的奴隶都只有一个,叫做侍者。   侍者没有名字,便只是侍者。奇怪的是,已经进入无衣这么久了,总是看见先生身边寸步不离她的侍者,红衣身边也有个戴着面具的少年,而绿衣的侍者总是不知去了哪里。      冷楚寒不是个爱八卦的人,可惜好几十号奴隶住在一起,总归听到些杂言杂语。其中永恒不变的谈资,就是这个绿衣侍者。   大家说,他与其他在位者是不同的,他是谷外人。      不知为何,冷楚寒很想见见这位谷外人。哪怕是说上一句话也好。   他几乎成了冷楚寒咬牙坚持下去的希望。   可惜,在见到他之前,他那已经不堪一击的自尊和斗志,都要消磨殆尽了。      这一早,又轮到他去服侍绿衣。提着食盒出了门,总觉得浑浑噩噩。想他一代豪杰,居然沦落到如今这般田地,可笑啊可笑。   转到大路去,突然就安静下来,似是有悠扬的琴声,回荡在这竹林之中。   冷楚寒慢下脚步,屏气凝神,只见一穿着淡绿色铠甲的威武男人在格外温柔的抚琴。   这一幕,真是刚柔并济、粗中有细。   那男子一看就是武功修为极高的,冷楚寒从未想过,男人也可以有这样柔和的一面。尤其是那眸子,满含着露骨的爱意。      他是在弹琴给他的心上人。      难得,这死人谷之中,这无衣之中,还能有这样温情流动的瞬间。冷楚寒突然迈不动步子,这场景,让他感觉到——   正常。   是的,仿佛一切都不曾发生,仿佛他还是那个他,一起都很正常。   废去武功、被抛弃在死人谷、成为阶下囚——这一切都不曾是真的。      那男人的琴声随着竹叶的飘落停了下来,冷楚寒这才意识到,一直以来,这都是二人的合奏,只是那旋律太和谐,以至于合为了一体。如今他听了,才听得到那女子的琴声。      “先生召唤,你不去,我也不去,不是惹人闲话么?”女人的声音响起来,陷入琴声之中,有些模糊。冷楚寒总觉得有些许的耳熟。   “你我的事,先生早就知道,绿衣也早就知道,根本也不是闲话,是实话。”男人的声音孔武有力,与那温暖的琴声迥然不同。   “实话也好,闲话也好,我们注定是要在无衣活下去的。”女人的声音里,似有一丝焦虑,那男人笑了:“活着也好,死了也好,我们注定是要相爱的,有什么办法。”      这句话,不知为何,让冷楚寒动容,向后退了一步,却正好踩断了竹枝,清脆一声。那男人拔下跟细小的竹叶就甩了过来,犀利得好像这世上最强的暗器!      从竹林深处窜出来一抹亮丽的红色,红的太过耀眼,几乎扎眼。她与这一片青翠的竹林如此格格不入,却神迹般地双指夹住了竹叶,从天而降,宛如九天玄女。   “你不是绿衣捡回来的谷外人么?偷听我们说话,不想活了?”   “路过而已。”冷楚寒不卑不亢的节气让女子一愣,“你知道我是谁?”   冷楚寒微微一抬眼,又低眼,“您是红衣……大人吧。”   “那你知道他是谁——”红衣手指一点那男子,冷楚寒不知为何脑子里突然开窍般,脱口而出:“——绿衣侍者?”      原来,红衣却是和绿衣侍者……   冷楚寒赶紧摇摇脑袋,这些私事,他是绝不该多问的。   “我本非好事之辈,实在只是无心,愿领罪。”   “倒是个听话的奴才。”红衣无心一嘴,冷楚寒猛地抬头,“我不是奴才。”   “大胆!”红衣有些怒了,眉头皱紧,可那远远站着的绿衣侍者,表情却比初见时柔和了许多,甚至有些赞赏的态度,别有深意地说:   “刚从谷外飞进来的小鸟,还怀念着天空的滋味呢。”      “我——”冷楚寒还没来得及辩解,只听见大道之上身后远远的,传来一声精神抖擞的呼喊,那声音穿透了层层竹叶,仿佛一道璀璨的阳光直直射进这暗无天日的谷底——      “冷——楚——寒——哈哈——竟然让我第一个找到你!”      劈头盖脸扑上来的,是再熟悉不过的女人。   冷楚寒被整个人扑倒在地,看着出现得如此荒唐又如此自然的一色,禁不住声音都颤抖了:      “你怎么会来?”   “不仅是我——”一色笑得格外开心,“杀猪的,无筝,沧海,还有好多新伙伴——”   ……      冷楚寒,我们来了。我们来接你回家。    24 24、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重写) ...   话说海天这一边和沧海三人回合后,不日便启程沿着水路一路朝桃花林前进了。      在梨可儿提供的地图上,前往桃花林的水路有两条,一条标明了各式地形,十分详尽,却蜿蜒盘旋,即便是水路也需一个月,另一条路只是简简单单一条线,什么都没说明,却明显的是一条捷径。      “走哪一条路?”海天抬头,就看见一众人发光的眼睛,当下叹了口气,“好吧,走捷径。”   这到底是一群不冒险就不舒坦的家伙们,其实一路慢慢地飘着,也是不错的么……   海天虽这样感叹着,心中却密密麻麻地写满了两个字,一色。      听当地人说,如若从山顶跌下来找不到尸首,还有一个可能性,就是恰好被“无衣”的人给救了,沿水路去了桃花林。   至于“无衣”究竟是怎样一个门派,当地的农户也说不清道不明的,只说他们个个身怀绝技,养了许多马——      “莫非是马帮?”沧海低头沉思,“十几年前确实有一伙横行的马帮突然失踪,会不会也是来了死人谷。”   “马帮那群劫匪,怎么会安生地住在死人谷,还那么好的兴致种桃花。”鬼谷摇了摇头,“我和他们打过交道,如是他们,这里早成了山寨了。”      “不管是不是马帮,有马就行!你们看这地图上,水道尽头是大瀑布,想要沿着死人谷走下去,恐怕还非得弄到马匹不可,否则可要走上个一年半载的。”梨可儿点了点地图上水道的尽头,“所以,我们第一步先乘木筏沿河而下到达桃花林,走捷径大约十天就能到。到了桃花林,打听一色的下落,顺便搞到几匹马,怎样?”      沧海和鬼谷都格外讶异地看着这人小鬼大的小丫头,“嘿,看不出你还有点本事!”   梨可儿挺起胸膛,“没点本事,怎么在客栈混!”   的确,客栈出身的人,行动力都是超乎一流的。      看着沧海三个人讨论得十分起劲,无筝看看一直沉默的海天,不禁微蹙眉头。他这些日子,常常这样一个人发呆,出发前把菜刀都拉住刀板上,还是无筝帮他收着的。   “你不必担心,大家都在想办法。”   无筝没有提一色,两个人却心照不宣。兴许是太有默契了,反而显得尴尬。      海天在船头,无筝在船尾,都有些别扭。沧海这个当大哥的摸了过来,胳膊拐了拐海天,“喂,你和弟妹——”   “我们怎么了?”   “连我这个外人都看出来,你们不对劲了。我看呢,这八成和一色有点关系——”沧海说的本是很委婉的,海天却一句话就捅破了:   “这几天我睁眼闭眼的,都是猪猪。”      …………   哥们,你这就过火了。也就是弟妹那般的性子,不与你计较,换成别的女人,不上来挠你才怪!   可笑的是,海天到了此时此刻,都不知道他说这话的含义。      “兄弟,别怪我多管闲事,你和弟妹到底——是什么感觉啊?当大哥的怎么总觉得你们俩……怪怪的。”   “怪怪的?我倒是觉得很正常啊。”海天不解,“我们都在一起快十年了,有什么不正常的?”      正常?   正常的男人会支持自己的娘子去红杏出墙么?还甘为人梯?   正常的女人会就这么由着自己的相公精神出轨?还百般安慰?      “你们俩啊,嗨,怎么说呢,我又多嘴了,也不知道拆散人家姻缘会不会被雷劈。”沧海捉耳挠腮,“海天啊,其实,你喜欢的是一色。”      这句话,如滚滚的雷,直直劈在了海天的脑袋瓜子上,外焦里嫩。小伙子一下子没坐稳,噗通一下子,跌倒了河里去——   “海天!”沧海焦急地探着脑袋,坐的远远的无筝动都没动,平静地说:“他会游泳。”   “这怎么半天不见人!”   “可能是想在冷水里面泡着清醒清醒。”无筝话刚说完,海天的脑袋从河水里面冲出来,人却没有上船的意思,说:“我想在冷水里面跑着清醒清醒。”      嘿,简直神了。   沧海回头看看一脸素然的无筝,她似乎什么都知道了,或者,她不必知道,她本就是海天的影子、海天的另一半。   十年,相依为命,他们在彼此的生命中,都占据了太多的时光和空间,以至于不再需要合二为一,而是在痛苦得挣扎着,不知如何才能一分为二。      这世上,兴许最懂他的是无筝。可是一个人,大抵是如何也不能和自己相爱的吧——   沧海深深叹息,看来这桃花林,必将是个桃花朵朵开的纠结之地了。      ******************************************      自古,有桃花的地方必有奸情。   过去,一色总觉着魔窟外面那么大好的一片桃花林,用作迷宫实在可惜了,如今来到这无衣,看见这颜色更盛的遍地桃花,才算是一尝所愿。   当然,这良辰美景虽好,都比不上有美男相伴美妙。可以朝朝夕夕与冷楚寒相对,哪怕是双双做了奴隶,也还是欢喜的。可惜,冷楚寒似乎并不是这样认为的。      一色不知为何总觉着,冷楚寒见到她的那一刻,是感动而惊喜的。可惜这亮色,很快就消失了。它随着那日复一日的拳打脚踢和冷眼侮辱消失殆尽,而她的见证,似乎是在他的伤口里,狠狠地揉上了一把盐巴。   这让一色不知如何才好。      这一天一早来找冷楚寒,照旧是看见一堆人在欺负他。一色时时刻刻教导自己要呵护着冷楚寒的玻璃心,可惜义气一旦上来,这些都抛在了脑后,便是不管不顾地冲上去,一拳一个,揍了了稀巴烂。      冷楚寒蜷缩在角落里,狼狈不堪,像只受伤的动物,脸死死面着墙角。一色的手被他狠狠甩开,只听见他冰冷的声音:   “不要看我。”   不要看我,不要看到这么无能、这么狼狈、这么窝囊的我。      “冷楚寒……我——”   “你为什么要来,你们为什么要来,是来看我如何出丑的是吧。”冷楚寒抱住头,遮住随着一色一起闪进来的夺目阳光,“走,你们走,都走。”      这是一色第一次如此手足无措,想靠近,却怕继续伤害他,想安慰,却怕他把这一切当做怜悯。   一色便只是那样立在他面前,高大得就像一面墙。      一色敛起那满脸的笑意,“冷楚寒,我明白的,我明白。”   “你怎么会明白。”   “我怎么不明白。”一色突然有些悲哀地笑了,“我们都是有伤口的人,也都是喜欢逞强的人。只是有的时候,偶尔脆弱并不一定是坏事。”   “你说的好轻松。”   “不轻松又如何?如果真要算起来,你也好,他们也好,会陷身在这死人谷,都是因为我——难不成我要天天愁眉苦脸的,叫你们原谅么?”      冷楚寒的肩膀稍稍抖了一抖。      “我不会求你们原谅的。谁叫你们决定和我这样的人为伴。”一色坚定地说,“既然决定了要在一起,那就一起继续逞强,一起继续脆弱,一起舔伤口,一起上路。”      冷楚寒惨淡地笑了:“如今倒被你说教了。”   “所以打起精神来吧,你从来都是冷楚寒,不管是高高在上的南宫大师兄,还是落魄的小奴隶,你都是你,只要你不曾改变,你就不会变成另一个人!”一色上前一把拉住了冷楚寒,“屋子外面桃花开得特别好,走!”      她将冷楚寒从那方阴冷的小角落里拉起来,阳光大好,桃花正盛。   冷楚寒终于挺直了腰板站在她身边,仿佛又是当初那个无论怎样严刑拷打,都不肯低下高贵头颅的那个——   冷艳自负的公子。      “两个人勾搭得还很欢么——”   正在一色享受着难得可贵的两人世界时,突兀的一声横插进来,一个十分飘逸灵动的女子骑着野马奔腾而来,轰轰烈烈十分张扬。      看这架势,不用说,就是先生的得意门徒绿衣了。   冷楚寒不禁想起几日前撞见那幕,想起绿衣侍者那些听了让人有些脸红的话,默默低下了头。一色却毫无惧色地迎上了她的目光,仿佛这是在她的魔窟。      “不愧是红衣捡回来的,眼神就和她一样的犀利。”绿衣翻身下马,十分随性,毫不拘束,竟上前来用鞭子点了点她的下巴,“可惜你是红衣的人,这男人是我捡回来的,你们这么勾搭着,叫我们两个主子很难办。”      一副挑衅的嘴脸,满脸的恣意都写在她脸上。   一色怒气不打一处来,想她也是一代圣女,恶名远播,让人闻风丧胆、屁滚尿流,怎么如今成了人人可以调戏的小媳妇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      一色突然猛地拽住了她的马鞭,绿衣一惊,刚要退后,就被她连人带鞭子拉了过来,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色那长长的指甲,一惊抵在她的喉咙。   这一切变得太快,绿衣毫无准备。      “一色,你——”冷楚寒还是忍不住正义感十足,要上来插一嘴。   “放心,我答应过杀猪的,不杀人,只杀猪。”一色微微一笑,将那绿衣手中的马鞭嗖的抽了出来,鞭子扬在空气中,“我正想念我的神鞭呢,好久没出手了,好痒痒!”   说罢,那普通的马鞭在她手中仿佛有了生命似的,灵活地舞动着,眼花撩乱,击打在岩石上,啪啪作响。      绿衣脸色骤然变了。   这女人,着实不是个普通人。红衣到底捡了个什么奴隶回来啊……      一色这一遭,惊艳的不仅仅是绿衣。   半柱香后,从来没有踏足过奴隶区的高大紫衣男子,出现在他们面前。   奴隶们纷纷惶恐的下跪,站着的,便只是醒目的一色和冷楚寒二人。      “在下是先生的侍者——”那男人声音浑厚有力,“先生想要见见二位。” 作者有话要说:本节已经全部重写,先前的版本太散了,现在回归主线来写。 1 活的最潇洒的绿衣 2 有jq的红衣和绿衣侍者 后面还有令人垂涎的红衣侍者哦! 25 25、追忆年华 ...   先生的居所在一片很清幽的竹林深处,铺天盖地的绿意,遮蔽了一整片天。在居所前有一条幽闭小路,忽而一转,却是一片开阔的花田,花田中满是恣意怒放的红色花朵,娇艳欲滴。   一色毕竟是个女孩,在这样的美景之中,一次又一次迈不动步子。先生的侍者停下脚步,并不催促,只是一旁恬淡的站着。      他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了,言谈举止都十分沉稳,眼神十分祥和,与红衣的犀利和绿衣的狂放形成鲜明对比——看来,无衣之中,也并非都是鲁莽之辈。   至少,在这个男人眸子里,冷楚寒看不到那高人一等的主子姿态。      “先生还真是喜欢红绿二色啊!所以才有了红衣、绿衣?”一色不免惊叹,先生的侍者不动声色地说:“恰是说反了。”   说反了?   一色迷惑着,冷楚寒却马上会意。   原是因为有了红衣、绿衣,所以才要如此铺张地渲染么?这真是一位心思细腻如水的先生。      “一色,我们快些吧,不要让侍者难做。”冷楚寒轻声催促,一色恋恋不舍,先生的侍者默默领路,便是如此美好的午后,三人漫步在这竹林花海,仿佛是在野游一般——   莫名的,身处死人谷的郁郁不安一扫而空。      “先生爱才,特别说,不会让二位再以奴隶之身待在无衣,先前若是怠慢了,还请见谅。”侍者终于把他们领到了先生的居所前,特别嘱咐:“所以,如果红衣、绿衣先前对二位不周,也请大事化小、不必多提。”      一色这才听明白这侍者的意思,原是叫他们不要打小报告、破坏了安定团结。   这个男人,一句话也能说的九曲十八弯的,真不像这谷中人豪迈的作风,倒像是个多年混迹江湖的老油条。   一色这般狐疑着,恰与冷楚寒想的不谋而同,两人都小心审视着侍者,侍者有意把自己变成这繁花绿树中最不起眼的一摸颜色,可惜却事与愿违了。      “请教侍者大名。”冷楚寒又端出那副一本正经的样子来,一色不得不承认,他这样惺惺作态还是相当撑得起场面的,这种场合若是换成那杀猪的,说不准说出些什么让人喷饭的话来——      “两位也都见过红衣侍者、绿衣侍者,应当早已知道,侍者是属于主人的,侍者没有自己的名字。”他越是此般闪躲,冷楚寒越是咬住不放:“侍者或许就是侍者,可是在入谷之前,总该有个俗世的名字吧——”   他目光一下变得很散淡,仿佛被冷楚寒一句话戳中了心事,不再多说,只是手一点门:“先生等的急了。”      先生急了?是你急了吧。   一色看着露出破绽的大叔,第一次觉得冷楚寒这人在某些方面的本事还是可圈可点的,譬如说装逼这项技能,几乎浑然天成无人可敌。      等她随着冷楚寒推开了门,大叔才匆匆说:“谷外是忌讳,二位不谈为妙。”   一色刚要追问,那大叔又装鹌鹑似的,缩了回去。   也罢,这大叔也是不会招供的,反正就要见到先生本人了,有什么话直接问她就是。      一色这边一转头,正面迎上了先生,当下想要问的话,都噎在嗓子眼了。   先生,好美。   此等美人,即便是在女人扎堆的魔窟,也算罕见了。   先生,好年轻。   那细腻的皮肤,就像二八豆蔻的少女。      “先先先——生——”一色眼珠子都快掉了出来,冷楚寒虽未说什么,眼神却不免也被她吸引。男人,都还是感官动物。      “你们来了。”先生只说了一句就暴露了自己。或许皮囊可以骗人,声音却不会。她的声音和语气,根本不是少女了。   “我是无衣的首领,大家都叫我一声先生。”先生举止如此优雅大方,让毛手毛脚的一色有些无措。“侍者告诉我,你很会耍鞭子,我这里有恰好有副鞭子,你看看合不合手——”      说罢,先生转身从一个红木盒子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副长鞭。一色喜出望外,就差没整个人扑在鞭子上——   这鞭子的成色丝毫不逊于无骨神鞭,一看就是个稀罕物件,最特别的要数缠绕在鞭子上一圈圈的铁丝,那么服帖,却暗藏杀机。   这鞭子挥舞起来,可能会成为最厉害的凶器。这一遭,也不是简单的断骨了。      “好兵器!死人谷果然是别有洞天!”   “姑娘好眼力。”先生笑的很淡然,冷楚寒却皱着眉头,在一色伸手去拿鞭子的瞬间,握住了她的手腕,“等等。”   一色被浇了一盆冷水有些不爽,可是冷楚寒死死按住她的手腕,“先等等再说。”      “公子有何顾虑么?”先生侧脸看着冷楚寒,眸中似有深意。   “这鞭子是先生的,又保管得如此小心谨慎,想来是一件了不得的兵器,既然如此名贵,怎么会随便就让外人来碰呢?不会有什么是先生忘记交代的吧?”      一色听冷楚寒这么一说,当下脱口而出:“有道理!”   冷楚寒一个趔趄,该说这一色实在是没什么城府呢,还是她实在活的太过乐观了些,按理说,她背负血海深仇、长在那么个环境里,实在不该是这副模样……   大概换一个人,早就蛇蝎心肠了吧。想到这里,冷楚寒不禁要对她另眼相看了。      这一边,先生也对冷楚寒另眼相看。她应答得游刃有余,“公子已经脉尽断无法练武,姑娘也没有兵器在手、功夫只能算得上中乘,恕我直言,要对付你们,委实不需这么卑劣的手段。”   冷楚寒再一想想,却说,“我先来试试。”   一色侧过脸,“你来?”   “我来。”冷楚寒斩钉截铁。      “公子,你经脉断裂,不宜使用兵器。”冷楚寒这么一说,先生到真的有些慌了,冷楚寒无所谓地笑笑:“正是因为我经脉断裂,是个废人,真有什么状况,便是草席裹尸,随便一埋了。”   冷楚寒这番话说的一色鼻子一酸,更让她心中莫名颤动的是冷楚寒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说:“你体质异常,恐遭人利用,此番试炼,还是我来。”      “等——”先生刚要打断,冷楚寒已经拿起了鞭子,这鞭子看着铁丝缠绕,其实却轻盈无比,只是走向十分难以控制,像流水一般——   “这是我无衣世代守护的神器,名为年华,意味年华似水,有形却还无形。”先生试图想收回鞭子,冷楚寒却冷不防甩动了一下,突地,胸膛隐隐作痛,骨子里的寒气铺天盖地的袭来——      他跪倒在地,捂住胸口,豆大的汗珠顷刻雨下。   “冷楚寒!”   “没事——我没事——不干鞭子的事,是我的病发作了而已。”不是为何,那一瞬间的冷意过后,却是逐渐安稳下来,气息逐渐平复,疼痛感也突然消失不见。   冷楚寒在一色的搀扶下站了起来,低头看了看那神鞭,感觉到源源不绝的气力,仿佛冲淡了岁寒之毒——      先生不可置信地看着冷楚寒,“先生——也是至阴的体质么?”   冷楚寒和一色同时脸色变了,至阴体质?果然这先生早就知道一色的血蛊身份了?!      “你怎么会知道我是至阴体质?”一色难以控制语气中的颤抖,先生有些愧色,说道:“我听红衣侍者说起,你当初坠落圣泉,居然被治愈,便记在心中。姑娘有所不知,这圣泉的水属阴,越是阴性体质的,泉水便是良药,可对那阳性体质的,泉水堪比毒物。”   一色半信半疑地看着她,“这些话,你怎么不早说。”      “只因神鞭的主人终于出现,一时欣喜,怕和盘托出,姑娘不愿试鞭。”   先生上前轻柔地抚摸着神鞭,“我无衣氏族,世代守护神器,便是视同生命。所以明知道有危险,却不得不诓骗姑娘,虽然用心不纯,却还希望你能谅解。”      靠,这意思是那我来试试,行了鞭子归我,不行尸首归你是吧?   一色气得脸都绿了。   冷楚寒却是说:“无衣救了你我二人性命,这一遭,便是两清。”      “真没想到,姑娘和公子竟然都是至阴之人,看来天意若此。”先生拍掌三声,大门洞开,侍者恭敬待命,先生掩不住喜悦,“请出灵剑追忆。”      灵剑追忆,神鞭年华,乃是一对至阴的神器,无衣一族世代保护,如今,终于迎来主人了。   先生眼睛闪烁,看着侍者,侍者回复以相同的喜悦与爱意。   两人对望若此,竟纷纷泪流满面。      神器仿佛早知天命如此,连俗世之名,都与他们的宿命如此吻合:   追忆逝者兮,恰如逝者追忆。   似水流年兮,恰是流年似水。      从此,先生无功、侍者无名,无衣无衣,一身干净。 作者有话要说: 冷美人终于要终止被我虐来虐去的日子了,一色终于要有鞭子了,海天正乘风破浪的来出轨,无筝这红杏正摇摆,梨可儿这单纯的小姑娘单纯么?还有我越写越像cp的毒舌杀手鬼谷*搞笑大汉沧海~~~~~~~~~~ 相聚就在不远时,哇卡卡卡 26 26、先生的秘密 ...   并立于桃花之间,他手执灵剑追忆,她横握神鞭年华,便是那般对峙着,风起,桃花纷飞,迷了谁的眼,却不曾迷了他们——   他先起一步,本已毫无力道,那剑软似草芥,却随着他最细微的动作和心情,发生着最奇妙的曲折——   行走无形,随心所欲,仿佛是在追随者主人的无形记忆般,剑道如此独特,是谓灵剑追忆。   剑至一色眼前,仿佛已通主人心性,便是在一色面前画了个圈,沿着她的耳边,呼啸而过,剑气皆向外身散去,没有伤到一色分毫。      一色瞬间睁开了眼睛,那缠绕着一圈圈铁丝的神鞭缠绕着冷楚寒的胳膊,仿佛一道水流,全全卸去了对方的气力——   冷楚寒本就使不出什么力气,仍觉那神鞭在卸去他本身肌肉的蛮力,心中顿时明白了这神鞭的奥义。      灵剑追忆,神鞭年华,皆是至阴兵器,出手毫无杀伤力,乃是自卫兵器,却有着不容小觑的威力。灵剑行走无形,无法按照平常剑法那般抵御,乃是随着使用者的心情变化而变化的神器兵器,常能出其不意。神鞭似水般轻柔,却也似水般可以卸去对手的力道,将最凶猛的野兽变成毫无防备的婴孩,以退为进之中获得决定性的优势。      先生在一旁观看,不禁目瞪口呆。她这无衣的传人,便也是在秘笈之中参考图谱才能窥见这绝世兵器的奥妙,却不知只是混沌印象罢了,如今见到实物,才明白这神器的威力若何——   更惊讶的却是,这一色与冷楚寒二人,练习了不到十天,便已是如此熟练了。      “果真是神器的主人。”先生不禁拍手称赞,一色收起鞭子十分得意,冷楚寒谦虚一番:“先生谬赞,我本就是用剑之人,一色更是常年使用神鞭无骨,同类兵器上手,自是得心应手。”   “非也非也,这两件兵器构造十分独特,都是难以驯服的宝物,却在两位手中格外听话,看来是有缘。”先生客气地回应着。      一色却突然来了大实话:“咳,那灵剑本是个随行所以的物件,常年学剑之人早已有了固定的套路,加上控剑时把握不好自身内力,自然无法掌控。碰上冷楚寒这经脉尽断的废人,他本就使不出内力来,却是深谙路数,如此才耍的如此绝妙——”   冷楚寒一瞟她,也不甘示弱:“神鞭本是以退为进、去人破坏力的绝妙兵器,使用的诀窍乃是行云流水,需配合自身血液流动的韵律——恰巧一色你从小便因为某些特殊原因,对自己的血液流动触感非比寻常,这才能如此灵气地运用这神鞭年华。”      先生的侍者听了不禁赞叹:“这真是太巧了,没想到二位身怀不俗之技,又因机缘巧合,竟成为最能发挥这神奇兵器的人,不愧是——天生一对。”   一色听到这里,本是得意洋洋的脸顿时像被泼了一把土灰似的,冷楚寒也尴尬地咳嗽着,使者的先生却是笑着说:“我并非胡言,这世上能找到同是至阴之人的,便不多见,你们二位同时显身,又是相互扶持、共同悟出这神器的法门,岂不是和这追忆年华两件兵器一般,是天生一对么?”      这一番话,倒是说的二人哑口无言。一色悄悄偷瞄着冷楚寒,却不见他有什么厌恶的意思,当下心中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想象中的狂喜仿佛并未出现,不知为何,却有一丝紧张。      “侍者,就不必再开玩笑了吧,你看他们都不自在了——便是留给他们自己去体味吧——你我都一把年纪了。”先生瞧瞧侍者,满眼的暖意,似是心情大好,“神器终于有所托付,我们也该去祭祀坛禀报先人了。”   侍者方才大悟,“自然,本以为此生都等不到这一天了,没想到——”      说罢,两人相约而出。冷楚寒默默看着他们的背影,眸子一深,“一色,你觉不觉的他们有些古怪?”   一色还在出神,只听到古怪二字,便是有些慌张失措:“古怪?什么古怪?我很好啊——”   冷楚寒低声咳嗽,“不是说你,我是说先生和她的侍者之间有些古怪。”      “不就死眉来眼去的么?这瞎子也看得出来啊——他们郎才女貌,又都不小了,该是凑合在一起过日子了。”   “如果真是这样简单就好了。”冷楚寒微微蹙眉,“我撞见了红衣和绿衣侍者有私情,原本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可无衣之中对此仿佛微词甚多,一打听才知道,这无衣氏族自古以来便是有一条规矩,无衣的继承人是不可以和谷外的人相恋的——”   “怎么,绿衣侍者也是谷外的人?”   “怕是如此。”   “那先生和她的侍者——”一色这才明白冷楚寒想说什么,突而心却猛地被拽了一下。      明知道不可以在一起,他仍旧默默守护在她身边这样许多年么?最近的爱人,却不能承认,这该是怎样的折磨?   “先生和侍者真的很可怜,究竟为什么要如此折磨对方呢?”一色喃喃道,“难道这些清规戒律的死气沉沉的玩意儿,真的可以把活人逼到这般田地么?!”   冷楚寒听着这些离经叛道的话,头一次什么都没说。   “这规矩本就定的不合理,我去找先生说说!”      一色冲动要去祭祀坛,却被冷楚寒拦住,“我想,有人比你更急迫,不需要你出头。”   “谁?”   “自然是——”      红衣。      **************************************************      “红衣,你来了,真是稀客。我知道你素来不喜欢这祭祀坛。”先生依旧那么典雅大方,凭空得让红衣压抑起来,便只是看着这威严庄重的急死坛上,那仿佛闪烁着神光的先生,那些酝酿了很久的话,还是不能一吐为快。   “你不必开口了,我知道你来是为了什么。”      冷楚寒和一色继承了神器这件事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一时间无衣之中人心惶惶,不知道在红衣与绿衣之外,会不会杀出匹黑马来抢了先生的传位——   如若这还是一匹谷外来的黑马,那就更不妙了。      “你不必担心,我不会把位子传给外人的,哪怕他们是神器的主人。”   先生转过身,继续对着祭祀坛祈祷,身后红衣声起:“先生,红衣想问的恰是相反,为何先生的衣钵不能由外人来接,甚至不能和谷外的人有染——为何我不能与谷外的人相爱……”      “我以为你不会当着我的面承认。”先生闭上眼睛,“我以为你是个聪明的孩子。”   “恕红衣愚钝。”   “红衣啊,虽然继承人选有两人,可绿衣她只是山野游者,并不定性,我并不放心把无衣交给她——你才是我一直培养的继承人。”先生叹了一口气,“如果不是考虑你和绿衣侍者的——问题,我一早就让你坐上我的位置了。”      红衣默默垂头。她从小在无衣长大,能坐上这先生的位子,自然是毕生的梦想。可她从没想过,当先生就不能与谷外的人相爱——   这样的选择,实在太残酷。      “难道不能两全么?”红衣仍不甘心,“先生,这规矩传了这么多年,兴许祖师爷的想法早就变了呢?”   “这个中因由,只能当你成为先生的时候才会明白。你也才能理解这样做的意义——”先生话到了这里,便不再说下去,红衣自是知道先生的脾气的,也不该再多纠缠,便只能默默退去。      退到祭祀坛外的那刻,竹林之中,他抱琴立在那里,目光烁烁。   她只能微微一笑,却是掩不住眼底泪花,无语泪流。   他砸琴而去,惊起了飞鸟一片。      那群鸟飞过祭祀坛高耸的窗棱,侍者仰头看着,阳光中一片扑朔迷离。   “先生,看他们两个,好似年轻的我们。”   “作孽。”先生闭目跪在坛前,手指微微颤抖。      犹记当年,当她成为先生的那一天,也是这般大好的阳光,这是这样成群的鸟儿飞过,她就跪在这里,接过了无衣守护的神器,也接过了比神器还要重要的这无衣氏族长久以来守护的真正的秘密——   那就是,死人谷的出口。      “你记住,不能与谷外的人产生感情,他们是一群困鸟,终究要是想方设法逃出去的——而这出口,就在你的脑子里,你要一辈子守着它,哪怕是你的爱人死在你的面前,你也决不能背叛先人,背叛无衣,背叛死人谷。”      这一方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就由你来守护了,先生。      那一天,曾经那么渴望成为先生的她,第一次如此厌恶自己的使命与责任。那一天,侍者也是这也站在她的身边,这样静默地守护着她。   她仿佛能看见面前停留的是一只困鸟,而打开他笼子的钥匙,就在她的脑子里。      只可惜,她不能说。这世上从来就没与永恒的秘密。死人谷的秘密,终将会随着这一只飞出的鸟儿一起——飞扬到谷外那片光怪陆离的世界去。      “不能与谷外的人产生感情,不能被他们左右,不能产生怜悯,不能背叛宗族。”先生反反复复跪在祭坛前说着这些话,不知是说给早已不在场的红衣,还是十多年前的自己。   侍者便是那样听着,似乎一尊雕像。      他这样守护着她,一去十几年。   一去十几年了,她从未对他坦诚,他只是想告诉她,被这宿命囚住的从来都不是他,而恰是她自己啊——      笼子只能囚禁身子,真正囚禁了内心的,乃是对天空的恐惧。    作者有话要说:大爱的囚禁系古文,嗷嗷嗷,点击封面可穿越: 27 27、各怀鬼胎 ...   “嘘——小点声——”   夜深,鬼谷猫着腰溜到梨可儿和无筝睡下的篷内,蹑手蹑脚地翻着梨可儿的包裹,负责把风的沧海总是大手大脚地弄出些声响来,引得鬼谷频频朝他瞪眼睛。      鬼谷轻手轻脚总算是翻到了梨可儿的那张地图,小心翼翼地放入怀中,倒退出来,将那沧海的脚丫子狠狠踩了一脚——   沧海憋红了脸,靠,这鬼谷平日看着游魂野鬼似的,怎么斤两这么重的!      两个大男人跟做贼似的偷猫到一角,而事实上,他们却确实是在做贼。   只不过他们不是图财图色,而是为了一个——真相。      “总算知道那小鬼丫头在干什么了——”沧海已经按耐不住,率先开了火折子,借着光亮铺开了地图,却是吃惊的张大了嘴。   “看来,我们的确有些小人之心了。”鬼谷默默将火把顺延着地图上那标注着“捷径”的河道图上走了一遭,“我看还是偷偷放回去吧。”      这些天顺着河道而下,离目的地桃花林是越来越近了,沧海和鬼谷却都不安起来,只因为那梨可儿总是一刻不停地在地图上标记着什么。   沧海和鬼谷猜测梨可儿是在和谷外的人联系,要引人来追杀他们。   于是乎,这天入夜,才会想到这法子。没想到,看了地图才恍然大悟,这小鬼丫头不过是在做“旅行日志。”      譬如在第一个巨石浅滩的方位,她记录着,沧海乱棍碎石,猛!   那一天他们经过一片浅滩,滩地都是巨石,很容易就把木筏给撞翻了。于是乎沧海潜水下去,九界亡魂一出,巨石滩成了石子路,倒是一出风景了。      又譬如在那个沿路有野兽出没的河段,她记录着,海天刀砍猛兽,牛!   那一天河道甚是狭窄,冷不防一头野猪窜上木筏来,吓得几人哇哇大叫,只见无筝挽一缕头发,并不惊慌,淡定喊了一声:“海天哪——”海天听到召唤,闻到野猪的气味,挥舞着菜刀冲了出来,野猪还没来得及逃生,就成了晚餐。      再譬如在那个毒蛇密布的莽林,一条金丝蟒蛇上来无差别咬了一通,随时被鬼谷几根银针给钉成了标本,可每个人都挨了几口牙印子,毒汁横流。梨可儿便在地图上记了一笔,毒蛇出没,请携带无筝出行。      “呵呵,要不是可儿这样记录着,我都不知道这一路十几天居然过的如此丰富多彩。”沧海摸着后脑勺笑着说,“巨石也走过,野猪也吃过,毒蛇也剥了皮了——鬼谷兄,这等好玩的经历,人间能得几回啊!”   “说的极是。”鬼谷扇着扇子,看着扇骨上缠绕的蛇皮,笑了笑,“我自以为走南闯北什都叫瞧过了,原来眼界如此浅。这世上居然真的有死人谷这天外天,有你们这样的人外人,真叫人开了眼界。”      “出门在外,便是三五好友,美酒一壶,最为惬意。”沧海说到这里不免阴郁了一番,“可惜冷楚寒和一色不在,他们也是很有趣的人,等人员都齐了,我们一番闯荡,该是多有趣。”   “那我祝你们一路开心。”   沧海猛转过头,“你这什么话?”   “我早说过,和你们一路来死人谷只是为了寻找我的兄弟。”   “我们可以陪你一起找。”   “死人谷走上一道不知要多久,也不知是否能有出口,我又实在不知大哥他究竟在哪处,带着我,只是平添你们的苦恼。”鬼谷摇着扇子闲适地说,“君子之交淡如水,说不定我们缘分未尽,还会再聚。”   “如是这般,你还得负责善后。”   “什么善后?”鬼谷扇子一收,沧海将地图抖了抖,“自然是完璧归赵,否则你是拍拍屁股走人了,我可要被她唠叨一路了。”   鬼谷险些笑出了声,便是点点头,蹑手蹑脚的回去。多年的杀手不是白当的,那动静就跟猫似的——      可是鬼谷忘了,沧海也忘了,杀手的脚下功夫再好,也比不上轻功高手的耳朵。梨可儿不但醒了,而且一路听了许久,当鬼谷送回地图时,她便装睡。   他刚一离开,她便猛地睁了双眼,眸子晶亮无比。“也太小看了我们客栈了。”   说罢,便翻了个身,又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是无筝叫醒了她。梨可儿还有些赖床,只是一睁眼撇到棚子外,立马坐了起来。水道两边那桃花烁烁,一泻千里,颜色浓烈的简直要把人吸进去一般。   “这就是桃花林?”   “这就是桃花林。”无筝白衣飘飘,温婉的立在船头,一时间仿若仙子,美不胜收。      相较之下,那海天却是蹲在船尾,看着那烁烁的桃花发呆。沧海不免想要一脚踢他下水:“喂,兄弟啊,这等好景色,正是诗情画意的时候,你这呆傻的样子,怪不得弟妹心另有所属。”   “哦,”海天歪着个大脑袋看着水面中的自己,再一想到冷楚寒的那副皮囊,哀叹一声:“原本也怪不得她。”   沧海一趔趄,该怎么说呢,他这兄弟着实太实诚了些。      鬼谷一直远远站着,看着众人,一副淡出画面的姿态。正是准备船一靠岸就不声不响走掉的时候,却是嗖嗖嗖几只冷箭飞来,鬼谷扇子一挥,啪啪啪打在一边,转身一看,一眼便看到几个隐藏在桃花树丛中的埋伏。      “看来桃花林并不好客。”鬼谷扇子一收,一转身左边已经站着个梨可儿,右边是那九界亡魂在手的沧海,“你们倒是够快。”   一转头,船身那边,海天也护着无筝,出于警戒状态。      此船,顷刻坚固如堡垒。      许是看出船上的来客皆非善类,埋伏的众人也不敢再轻易动手,便是等着主子到来。不一会儿,就见前后两匹野马飞驰而来,为首的绿衣女子彪悍地投出了手中的枪,嗖的一下扎穿了木筏。   “好狠毒!”沧海顾不得太多,低声骂了一句,便迅速回身去救海天。      一群人便是这般弃船而逃,不得不被逼上了岸,迎头便见到一个绿衣女人骑马冲了过来。   那便是无衣的领袖之一,绿衣。   奴隶们看着主子威风凛凛的来了,都异常兴奋,却没想到船上那些不速之客更兴奋。      “看!马!”   “真是马啊!哈哈哈哈哈——”   “长的好肥!”   “就一只么?不会吧!”      …………      绿衣一收缰绳,看着这群怪人,一歪脑袋,“最近怪人真是多,你们也是谷外的?!”   “姑娘,能卖给我们几匹马么?!”   绿衣一皱眉头,“你们要马干什么?你们都是我捡回来的奴隶,还是谷外的奴隶,根本不需要用马!”      沧海一听这话就火了,“啥!奴隶?”   海天眨了眨眼睛,“啥是奴隶?”   鬼谷咳嗽两声,梨可儿解释道:“就是你得给别人扫地洗衣服做饭——”   “哦,那我早就是我家娘子的奴隶了。”      ……   ……      “好一群爱捣乱的家伙,捡回去也是惹麻烦,不如在这里都干掉。”绿衣皱着眉头,大声喝着:“准备好了家伙——”   奴隶们纷纷听命,只听见一个男人的声音吼出来:“且慢——”      绿衣侍者策马狂奔而来,绿衣从没见他对自己的事儿如此主动过,正是有些开心,只见绿衣侍者的马直直奔了过去,未曾半刻停留,便是收在那群人前。      翻身下马,紧紧拥抱住其中一个黑衣男子。   “鬼谷!”   “——你?”      “你们认识我的侍者?”绿衣握紧了鞭子,鬼谷仰起头,“我不知道他是什么侍者,我只知道他是我兄长,鬼樱。”      ***********************************************      海天一行人走进无衣的住寨,却都是有些不舒坦,那些奴隶总是卑躬屈膝的模样,轰都轰不走。   “哥,这里好生古怪。”   “我刚来的时候也是如此觉得,住的久了,就习惯了。”鬼樱长叹一口气,“死人谷的部落还很原始,都是些荒蛮的家伙们,不必和他们一般见识。”   “方才听他们说话的语气,仿佛瞧不起谷外的人。”无筝皱着眉头打量着,“什么谷外的奴隶……”   鬼樱呗了一嘴,“都是些鼠目寸光的家伙们,自以为死人谷就是天下了,不必当他们说的是人话。”   鬼樱说的如此肆无忌惮,两侧的奴隶虽不敢说什么,却是眼神中充满了敌意。梨可儿忙不迭的一路记着,沧海侧目一看,她写的是:荒蛮部落,族中奴隶眼神甚为骇人。      走到鬼樱居住的屋前,却是有一红衣女子在等着他,那女子见了众人便匆忙的走了,只是一个背影摇曳得很多姿。鬼谷看看大哥,再看看那女子,忍不住说:“大哥,莫非这是——”   “这桃花林住着无衣氏族,首领叫做先生,先生的两个接班人,一个是你们刚才见到的绿衣,另一个便是她——红衣。”      “两个继承人为一个男人反目成仇——有趣。”梨可儿这八卦点从来都是一桌一个准儿,鬼樱皱了眉头,“你又是谁?”   “我是客栈的继承人梨可儿!”   “没听过。”鬼樱语气十分霸道,一句话就把伶牙俐齿的梨可儿给堵了回去,气的小姑娘手下一抖把地图都戳破了。      “大哥,你失踪了许多年,并不知道如今天下的格局。当年与冷盟主一起打江山的姚美人,如今已是姚婆婆,她的客栈近些年名声越来越大,这天下没有她们不知道的秘密。”   鬼樱默不作声,是啊,入谷已经快要十年了,十年,谷外早已是另一番天地了。   “哼,没有她们不知道的秘密——”鬼樱一瞥那地图,大笑起来,“就凭着这么一张破地图想走出死人谷,痴人说梦!”   “喂,不要以为你是鬼谷的大哥就可以这么大声,你当我是聋子啊!”小丫头好不服输地顶撞着,鬼樱多年来已经习惯了奴隶们的服从,被这谷外飞进来的小黄鹂险些啄坏了脑子。      “哥,这一群都是各怀绝技的高人,我们一同去寻找死人谷的出口,定是能走出去的。”鬼谷满是期待,鬼樱冷言说:“说的好容易。”   如若那般简单,我还需要在这里不人不鬼的生活十年么?十年,一个江湖人的青春与理想,就这样一眨眼没了……      “哥——”   “不必多说,弟弟,你且随我来。”鬼樱说罢,不容置喙地扭着弟弟的手腕就闪到了竹林去,梨可儿冲着他的背影做着鬼脸,“呸呸呸,自大狂,大疯子!”   “也不能都怪他,你试试在这死人谷关上十年,也会变得如此偏执吧。”沧海不禁有些担心鬼谷,“只希望鬼谷不要被他影响了才好。”      这一边,在竹林深处,鬼樱坐在平日弹琴的岩石上,对弟弟招了招手。鬼谷看了看那破掉的琴,狐疑道:“我记得大哥你曾说过,这些琴棋书画的玩意儿都不是大丈夫所为,怎么——”   “哼,你以为我真的愿意像个戏子般弹琴么?”鬼樱目光及远,“还不是为了讨她欢心。她喜欢琴,我便也喜欢。”   “大哥说的可是那位叫做红衣的女子。”鬼谷心中突然有种说不出的不安来。   “正是。”   “大哥——”      “那女人,是我们逃出升天的大门。”鬼樱眸子泛着冷光,“十年,希望近在咫尺了。”   “什么——意思?”   “——这无衣氏族的继承人不能与谷外的人相爱,所以我和红衣注定是不被祝福的一对。”   “大哥想说的不是这个吧。”   “果然是我的弟弟,一想明白大哥的心思。”鬼樱唇边扬起狡黠的笑意,“你知道这规矩背后的含义么?”   ……   “我用了七年时间,才终于破了这个秘密。无衣氏族世代守护的秘密。”鬼樱笑着说,掩不住的兴奋,“那就是——没有出口的死人谷唯一的出口——那是个只会传给继承人的秘密。”      鬼谷脸白的像鬼。   “哥,你不会是为了这个才故意接近红衣的吧。”      “十年了,弟弟,你不会懂的。”鬼樱转过身,抬起一脚,将那曾和红衣和鸣的琴,替下了石头,“如果你也囚禁了十年,你也会为了一个出口而这么做。”      鬼谷沉默了。十年么?十年。恐怕若非经历这十年,谁也没有资本评论他这样做是对的还是错的。   “为了自由,就要伤害至亲的人么?”鬼谷叹了口气,“哥,你变了。”   “我是变了。十年,你已经继承了鬼影扇,而我不过是一些女人的走狗和万物。十年,你是最富盛名的杀手,而我不过在这一线天下苟且偷生。十年,我没有尽过当兄长的责任,你却一路闯到这里来找我,这一次就让我做一回哥哥,哥哥一定会带着你走出这死人谷的!”      哥哥,你已经走不出这死人谷了。你已经是个死人了。   鬼谷低头叹气。      “弟弟你来的实际恰恰好,最近从谷外来了两个怪人,居然是无衣氏族世代保护的神器的主人。我恐怕先生传位给红衣的计划有变,你能不能和哥哥一起联手除掉他们——”   “这……”   “难道你不想离开死人谷么?”      哥哥看着眼前有些犹豫的弟弟,“怎么,继承了我鬼影功的杀手,居然如此婆婆妈妈了么?”   鬼谷更深的埋下了头,原本他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在天通山上可以眼都不眨都全灭南宫弟子,可如今随着海天他们一路而来,却是觉得闯荡未知的世界格外有趣,而往昔所追求的打打杀杀、武林第一,显得浅薄可笑。      “我可以帮助大哥你——让他们消失一段时间。”鬼谷将鬼影扇展开,银针烁烁,“可便到此为止了。都是谷外的人,到时候,还请大哥允我带着他们一起出谷。”   “随你。”鬼樱看着那鬼影扇,眸子一垂,“你是鬼影扇的传人,我应该 27、各怀鬼胎 ...   听你的。”      是夜,被鬼谷一起拉下水的一众埋伏着准备偷袭那两个“谷外奇人”。   当然,他们并不知个中因由,便只是听鬼谷说那二人身处险境,必须将他们劫走然后保护起来。      在鬼樱的指点下,众人来到那两人练习兵器的桃花林深处。   当晚,圆月高照,万里无云,一片月华弥漫,半壁桃林花雨缤纷。   远远的,但见一对男女月下飞舞,阴柔至美,纯善无边,剑如棉,鞭如水,交融难分。      “好美,难不成是一对仙人?”梨可儿惊诧得顾不得记录了,海天却是一歪头,“我怎么觉得那身影好眼熟——”   “我也觉得。”无筝冷不防脑海中闪现空门前的那抹白色的剪影,猛的站了起来,“冷公子!”      月影之下,海天和无筝都看不清对方的脸,便只见他们如神仙眷侣般双双飞了下来,兵器还缠绕在一起,见了他们,眸子禁不住对视了彼此一刻。      那一刻,无筝脑子轰的一声,而海天不知为何,心头一紧。   许是天意弄人,或是缘分如此。      月华之下,四人终于走在一起。却分不清,到底谁的眸子里,映照的是谁的身影了。 作者有话要说: 各位爷,本节为非v部分最后一节。 奴家4月20日星期三开始入v,入v当天双更,一更在下午四点,二更在晚上八点。 客官,您点一道“正文+番外”,需要重庆小吃一盘西红柿炒鸡蛋盖浇饭的钱。 江湖规矩,加精评论25字送一分,长评优先。 如果您为了一碗饭决定离奴家而去,奴家唯有泪奔 不管您的抉择如何,奴家一样爱你,让奴家给你带路: 充值按钮直接点击就到了充值页面,有网银和支付宝的建议使用这两种,据说手续费低。 其实可以手机充值的,但是实在觉得没有必要跟下去的,我要求不高,您别在我连载期间去搜盗文就可以了,咱们细水长流,买卖不成仁义在,毕竟跟了我这么久,就当救助动物吧,禽类生活也不容易嘛。 看v文如今需要火狐浏览器或者安装flash player的插件哦! 来,乖,不跟文的来收个作者吧, 28 28、峰回路转 ...   “冷公子——”无筝轻唤一声,冷楚寒转过身来,看着她一人站在屋口,便是收好了正在擦拭的灵剑,不知为何有些局促起来。   “无筝姑娘。”      上一次两人相处仿佛还是在龙门镖局养伤,一去这么久了,中间发生了这许多事,实在叫人唏嘘不已。   “我——”   “你——”   异口同声后,又是极为默契的同时尴尬起来,冷楚寒有些笨手笨脚地去倒水,而无筝也局促地站在门口,手不自觉扣着门上的木框,指甲都扣进去了也浑然不知。      “呵呵,本是我们最熟络的,怎么突然这般生分起来。”冷楚寒这话非但没缓解气氛,反而让无筝的呼吸是越来越重了,他打量着这手足无措的姑娘,心里有些预感她要说什么,却又拿捏不准,不敢贸然猜测,于是只能看着她的眼,等她开口,却也希望她不要开口。      有些话,一旦开口,就永远收不回了。   譬如说这一句我爱你。      “冷公子,我爱你。”   无筝说的如此直白,直白到冷楚寒听到这话的前几秒大脑是一片空白,竟忘记了是给无筝倒的水,便自顾自地喝起来,无筝小心翼翼地说:“——我从九岁那边便喜欢你了,一色说的很对,我是个懦夫,喜欢你这么久都不敢承认。”      一色啊一色,真是个煽风点火的家伙。冷楚寒微蹙着眉,试图寻找着最合适的话,却一句也说不出口。      “你不必现在就回答我——我已经等了这么多年,还可以再等下去。我只是想——你明白我的心意。”   “我明白。”冷楚寒话说到这里,留下了长长地沉默,无筝直直地看着他,“然后?”      “我明白。”冷楚寒低下头,便只是这一个动作,就包含了千言万语,无筝眼睛眨了眨,一句话再没有多说,扭过头跑了出去。      冷楚寒听到那急促的脚步声,却撑住桌子没有抬头。这一切来的太过突然,而或是他一直不希望它真的来了,这与一色那近乎调戏的表白不同,无筝是如此至纯的女子,她是如此认真的心情,这份重量,压的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还不明白自己的心,还给不出答案来,可这在无筝眼中,也是一种答案了。      这一天晚上,跑出来的不仅无筝一人,海天也在一色房前溜达了很久,只可惜这丫头似乎睡得很死,一点警惕性也没有。   有几次,他故意把石子踢得很远,以为她会醒来看看,他便可以装成路过的样子了——      该说点什么好呢?      ——嘿,猪猪,活着呢?   海天抓了一把头发,这样问候会被打个半死吧。      ——其实我挺想你的,我一直都挺惦记着你,我……   海天还是揪着头发,不妥不妥,这么说太露骨了。      其实,他也没什么特别重要的话,要对她说的吧……究竟大晚上这么亢奋跑来是做什么呢?   海天前思后想,终于灵光乍现。   对了,就说:   ——猪猪,欠你的那碗面,你想加几份猪大肠?      问题是,这死人谷有猪的么?   海天歪着个脑袋,正打算豁出去直接敲门,突地看见远远地无筝跑过来,像一抹快速飘过的鬼影。   都已经离得很近了,却是仿佛根本没看见他。      “无筝?”海天一愣,也没多想,便是大声喊了一句,她扭过头,哭的梨花带雨,把海天整个人给哭懵了。   “你怎么了——我们没什么——我就是来问问她那碗面——”      无筝就像是个雨天走丢了路的小孩,突然间看见了家门一般,飞也似朝他跑过来,哭的脸上一塌糊涂,又是委屈又是绝望。   海天七手八脚地给无筝抹着眼泪,可无筝就好像水做的一般,泪珠子哗啦啦的就是停不下来,整个人却哭的极安静,连个声响都没。   起初无筝便知是那样站着,任他擦着泪,渐渐地两人越靠越近,海天也不知如何就演变成了她的头靠在了他的肩膀,她的鼻息游走于他的肌肤之上,麻麻的,痒痒的。      他两只手立刻不知道该往哪里摆了,虽说是娘子,可是娘子从来没有如此“娘子”过——   “无筝,不要哭,我在这儿呢,我一直都在,我从来都没有离开。”   “只有你一直没有离开我。”   无筝脑子乱的一团麻,也不知自己在说些什么了,只觉得在整个人快要崩猝的片刻,海天像一座大山一般挺立在自己的面前,竟如此安心。      “我从九岁那边就开始喜欢他,每天睡觉前都会想他一遍,即便知道是要嫁给你做娘子的,我还是对他抱有那么不切实际的幻想,在他面前,我话不敢说,手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摆——我变得已经不像我自己。”   海天便是像顺着猪毛那样顺着她的头发。      而一色推开门看见的,便是这样的一幕。   她揉了揉眼睛,眉毛横了起来,大吼道:“喂,你们两个,在我门前大吵大嚷的,就是为了让我观看你们恩爱的啊!”   一色顿时羞赧地低下了头,明明面前站的是海天,却还好像被捉了奸一般,而海天更是跟吃了一只蛤蟆下了肚子似的,胃里翻江倒海,面目表情一时难以形容。      一色便是狠狠瞪了他一眼,咣当一下摔上了门。   “猪猪起床气真不小。”海天吞了口口水,无筝这才理顺了思路,轻声道:“这样在她面前——确实不好。”   海天一个脑袋也两个大,一边是哭的梨花带雨的直性子老婆,在和他哭诉出墙失败,另一边是怒气冲冲的花肠子猪猪,咣当一声把他想说的话都拍飞了。      便是这么个不当不正的时候,沧海却是风风火火地跑来了,离了好远就喊道:“你们在这哪!怎么好端端也不在自己屋子里睡着!都跑出来作甚!”      本是躲在门口偷听的一色,这下子着实憋不住了。   “我也正想问这个问题!”一色一脚踢飞了门,叉腰站在屋口,手指一个个点过去,“你们还让不让老娘睡觉了!”   沧海棍子握在手中,一副随时开打的架势,满脸的焦急,“还睡觉?出了大事了!”      大事?   还能有什么大事比海天和无筝在我面前卿卿我我还大?!      一色扭着个眉毛,海天和无筝一同望着沧海,只见他气喘吁吁地,上气不接下气——   “鬼谷他大哥被红衣给杀了。”      说完,沧海一屁股坐在地上,众人面面相觑。   这事,还真大了。      ***************************************************      众人赶到的时候,正是鬼谷的鬼影扇嗖嗖嗖往外射银针的时候,那一身杀气的杀手终于恢复了当日在天通山上的本色,便是毫不留情地攻击着红衣,只可惜围在红衣这未来首领身边的奴隶太多,不多一会儿就遍地死尸,而红衣却好端端地站在那里,高高仰着头,眼神犀利得很。      “我看你是绿衣侍者亲弟弟的份上,便不与你多计较。”红衣一收宽大的袖口,射向她的那几根银针散落在地上。   冷楚寒便是有些讶异地看着她,原来红衣的功夫比绿衣高上这么多,可能无衣之中无人能出其右,怪不得先生一直想把位子传给红衣,也便只有她能撑起这个庞大的氏族来。      “你究竟把我大哥弄到哪里去了!”鬼谷咬牙切齿地问着,若不是沧海死死抱住了他,他怕是要拼上性命去了。   “你亲眼看到你大哥被——”   “我亲眼看到的!她就用那根断弦,一下子刺入了我大哥的胸膛!”      鬼谷腿软了下来,众人都不曾见过这冷面毒舌杀手这般激动的模样,都不知该如何开口了,便是看着他捶着地,鬼影扇随便丢在一旁也不曾搭理。   “倒是兄弟情深。”红衣眸子一闪,闭上眼睛,“可惜你大哥负了我,我便不能饶他——”      “鬼樱负了红衣?”众人不解地看着鬼谷,便只是鬼谷一人低头不语,全身都在颤抖。   “我们以此琴为盟,如今也以他摔琴而终结——”红衣低头看看那沾了血的断弦,突地鬼谷吼道:“我大哥本是最恨这些风花雪月的——他不过是为了取悦你!”      红衣明显的一怔,却是狠狠说:“一派胡言。”   话音未落,那红衣少年突然出现,依旧面具遮脸,月光之中十足鬼魅。“先生召唤。”   “等等——叫他弟弟把话说完!”   红衣少年握住她的手臂,“有些话,不要问的太清楚的好。”   说罢,便是硬拽着红衣匆匆离去,海天和无筝对望着,搞不清这是如何一个局面,沧海放开了鬼谷,却说:   “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们?”   鬼谷捶着地,头一遭茫然不知,自己是做对了,还是做错了。      “我不知自己是做对了,还是做错了。”红衣半路甩开了红衣侍者,转了个弯到了事先约定好的地方,那是竹林深处,一个男人正坐在暗处,月华只能照到他沾血的手,那手捂住胸口,一起一伏。   “无论对错,都算在我头上,不干你的事。”那边是鬼樱的声音。   “你叫我假装与你反目,以求得先生的位子——这计划的确不错,可——”红衣的话被鬼樱拦住,“不是的确,是实在,实在不错。”   “可我总有些不舒服。”红衣低下头,“为何我要如此偷偷摸摸的,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鬼樱素来知道红衣是先生的掌上明珠,从小便是这样一幅刚烈骄傲的性子,若不是为了他,她怎会配合来演这样一出苦肉计?   “你这般都是为了我好,难道你希望看着先生把我赶出去么?”鬼樱违心的说着:“十年了,我早已经把这里当成家,把你当成我最亲密的人。”   红衣偎依在他身前,小手指在他的伤口四周画着圈,“若你真的负了我,我便真会刺进去,不是做戏。”   “你想得太多了。”鬼樱抚摸着这愚蠢女子的头,目光及远。      只差一步了,出谷的路,已经到了尽头。   只差一步,就可以逃出死人谷,回到他的世界去。到那个时候,他怎么还会呆呆地站在那里被她刺?   她确实想得太多了。      “喂,刚才你弟弟哭的声嘶力竭地,你真不打算把实情告诉他?”   “到时候他便知道了,他已经和那群所谓的同伴混的太深,我怕走漏风声。”   “看不出,你还是个狠心的男人——”红衣更深的偎依着他,脑子里回想着他弟弟那番话,于是更紧的贴着他,听到他的心跳没有变快,便是安心。   鬼樱摩挲着她的发丝,“我只有对你,不但狠不下心,还丢了一颗心——”      丢了一颗心给你,这个人情,你怎么还呢?我的红衣。   鬼樱看着那大好的月色,觉得一切都将在夜色消弭前,有一个答案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大家买v,鹅子一定会努力保证此文一如既往的质量。今晚第二更预计在八点,也可能由于精益求精略晚,如果超过了十点,那就是没写出来鸟。 给大家推荐一个朋友的文,点击封面可穿越: 29 29、坦诚 ...   “你跟丢了红衣。”先生哀叹了一声,声音极浅,浅到红衣侍者根本听不到这叹息,而先生的侍者却听到了,非但听到,还听懂了。      “我想她应该一个人静静。”红衣侍者说着,面具下的表情,无从猜测。   “你从小便是个太聪明的孩子,”先生揉着太阳穴,“聪明到眼睛太毒、嘴巴却太紧了。什么话该和什么人说,不该和什么人说,你却是不明白了。”      先生的侍者一旁咳嗽着,先生便停下了这话,仰面看着他,有些嗔怨的意味。      “算了,说到底不过是个孩子,你去吧。”   先生还是放弃了,遣了他离开,便是同侍者说:“红衣这一遭,唱得是哪出戏啊?”   “先生不是已经心中有数了么,不过是——苦肉戏。”   侍者依旧那么恭敬。      “红衣已经盲目到了愚蠢,被绿衣侍者利用都浑然不知。”先生叹了口气,“这孩子想必也看穿了,只可惜这他心中是向着红衣的,即便是对我们撒谎,即便知道这样对她并没什么好处,也还是帮她隐瞒。”   “爱都是盲目的。”侍者淡淡一句收尾。      爱都是盲目的,有时伤人,更多的伤己。   红衣对鬼樱,少年对红衣,这一层层因爱产生的欺骗,究竟卷进去的是谁?   恐怕在最后落幕前,谁都不肯承认是自己。      越是如此的时刻,坦诚变得弥足珍贵。   这一点,鬼谷终于给足了他这些同伴们。      “什么!你大哥是为了死人谷的出口,才假意与那红衣在一起?”沧海脸都横了,摇晃着鬼谷的肩膀,“靠!你怎么不早说!”   鬼谷被摇晃的就像根枯枝,“不仅如此,神器的主人有危险,也是骗你们的——实际是他怕冷楚寒和一色抢了红衣的位子……”   沧海一拳要走在他脸颊上,鬼谷却躲都没躲,便是那般立着,捉住他胸口衣襟的沧海的那只手,随着他的喘息一起一伏,怒气难以掩盖。      “我知道大哥这么做是太错了,只是他即便是错的,也错不至死——”鬼谷懊恼地垂下头,任由沧海摇晃,“如是你的亲人,你会怎么办?”   沧海顿住了,如果是他的小弟曾图,如若他也被扔在这鸟不拉屎的死人谷,如若他也为了一个出口去欺骗一个女人……   “我明白了——”      “我不明白。”海天此时一句话,叫所有人都不自觉地看着他。   “你又有什么高谈阔论了,杀猪的?”一色大声问道。   “——鬼樱干嘛要为了一个出口去欺骗红衣呢,十年,便是把死人谷翻一遍也够了呀!”      ……   ……   众人默。   无筝第一个微微点头,“若是我,怕就会这么做。”   “说的倒有些道理。”冷楚寒也点头,却是与无筝的眼神撞在一起,立刻尴尬地避开了。      到了这个需要发挥八卦才能的时候,才感觉仿佛少了点什么似的,沧海环顾一周,突然说:“我就觉得从刚才就安静极了,原是少了梨可儿那只小黄鹂。”      梨可儿呢?   在这个风口浪尖上,她不会出了什么闪失了吧?      此时此刻,梨可儿正屈身在先生的屋顶,看着红衣侍者退了出来,耳朵贴近那屋顶的瓦片缝隙,声音轻的就像一只猫。   “爱都是盲目的。”侍者的声音散开后,屋子中就是长久的沉默。      快点啊,这个时候,不该交流些什么秘密的么?   梨可儿心中又是惶恐又是兴奋,整个人都伏在屋顶,等待着揭开死人谷最大的秘密。   果然,这一趟冒险来死人谷是值得的,她所期待的秘密如期而至。      “绿衣侍者已经来了第十个念头了吧——平常人大概早就打消了念头,他却一直惦念着要出谷。”先生皱着眉头,“不惜为此接近红衣,难道他以为红衣就能帮他出谷了?可笑!这死人谷没有出口!”   侍者一旁不答,先生有些紧张,“你怎么不说话?”   “不知说什么才好。”侍者的声音依旧那般宽厚,却如利刃,狠狠割在先生的心头,她猛地坐直了身子,“你有话要说?”      “……先生既然说死人谷没有出口,那我也就无话了。”侍者微微一笑,“坦诚是相互的,先生。”   先生心中翻江倒海,试图从他的眼神中窥探他的心思,却被那层柔光死死抵住。   她有些慌忙的捂住心口。      你已经知道我们身为首领口口相传的秘密了么?   你已经——都知道了?就和绿衣侍者一样?      先生想问出口,却不能问出口,于是只是那样紧张的打量着他,片刻之后,便是很低很低的声音说:   ——如果死人谷是有出口的,你会离开么?      屋顶之上,梨可儿倒吸一口凉气,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喘。      “那出口就在——”      先生的嘴被侍者的手突地给捂住,男人摇了摇头,“不必再说了,我只想你对我坦诚,便只是如此。你骗了我二十多年,如今终于告诉我了,先生。”   先生一时无语凝噎,心中千百般的感慨,梨可儿也快要无语凝噎了,心中也是千百般的感慨——   靠,就差那么一点了,那男人手怎么这样欠!      梨可儿气鼓鼓的坐在屋顶,听着屋子里那闷骚的沉默,正是准备离开,却是似无的一句话传来,当下瞪大了眼睛。   “祭祀坛,那便是最后的谜底。”      **************************************************      “红衣,你在么?”红衣少年小心翼翼地敲着门,红衣拉开门,脸冷冰冰,“干什么?从早到晚像个幽魂似的跟着我?不去向先生打小报告了么?”   “我从没——”   “不必撒谎了,你一天到晚总戴着个面具,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一看就不光明磊落。”   “不光明磊落的,恐怕另有其人。”   “你什么意思!”红衣眼角一吊,少年终于忍不住多说了一嘴:“绿衣侍者不过是在玩弄你。”      一记火热的巴掌拍了过来,红衣侍者的面具被打翻在地,那少年的脸突然间放大在眼前,惊得红衣说不出一句话。   “我是个见不得光的人,你总该知道了吧。”红衣侍者捡起面具,重又戴在脸上,“你难道也想你的孩子,如我这般么?”      红衣嘴唇颤抖,那绝美少年的脸,简直就是先生的翻版。   “你是先生的——”   “我是个不该存在的孩子,”少年的声音微弱极了,“我是罪之子。”   夜风吹起,便是红衣少年站在她面前,显得孱弱无比,却又坚强无比。      “先生没有承认过你的存在。”红衣侧过脸,“这便是能成为先生的资格么?要绝情到这个地步么……”   “我并不觉得先生绝情。”少年十分老成的说,“这是她保护我的方式。”   “你以为这便是爱了么?!”   “我自然以为——这便是爱。”少年悠悠的说着,“爱一个人,便不该逼她,也不该利用她,不该明知道是万劫不复的深渊,还要她去跳。一切以爱为名的罪恶,都是不可饶恕的。”      “我不会信你的,即便你把你的这些都告诉了我,我也不会为了你这么几句话就去背叛绿衣侍者!”   “你到了如今,还叫着他绿衣侍者,你可知道,他谷外的名字是鬼樱。他从来都没有把自己当成绿衣侍者,从来都是鬼樱——”   “不要再说了!”红衣想要挥袖离开,却被他紧紧捉住手腕,“如若不信,那我便只能带你亲眼去看看了——”      说罢,少年轻轻点了一下她的穴位,红衣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平日几乎从不动手的少年,便是那样轻而易举地制服了自己。   她裙摆飞扬,被他稳稳地抱起,如若珍宝的小心翼翼。她突而想要再看一次他的真面目。      戴着面具的少年,原来,你一直在我身边,而我从未认真看你一眼。   这便是你所说的爱么?      一路桃花相送,风来,月走,红衣相锁,便也是如此了吧。      两人来到的却是绿衣的住所,那女子正不断抽打树干,仿佛这样拼了命的苦练,便这能超过红衣一般。   她不过是个蛮干的莽夫,根本不知道这世上有两个字叫做天赋。      “呦,来了,等着你们呢!”绿衣看着他们来了,居然也不吃惊,红衣没好气地瞪着少年,看来他早有准备。   “多谢绿衣您出手相救,绿衣可要比我家主子识大体的多。”   “呵,你这小子平日里不言不语的,倒还蛮会讨人欢心。身边有你这么一个惹人怜爱的小子,那红衣怎么还天天勾搭我的侍者呢?”      绿衣说的话没一句好听的,若不是被少年点了穴位,红衣早就上去赏她两个嘴巴了。      “请您好好看一出好戏吧。”红衣侍者把红衣放下来,两人藏在隐蔽之处,便是静待时机,当天蒙蒙亮起来的时候,那个本不该出现的男人,竟是健步如飞的来了。   红衣心一沉,究竟绿衣给他了什么信息,能让他如此以身犯险?      “你果然没死。”绿衣迎了上去,装出一副关心的样子,其实心中百爪挠心,恨不能将这个无耻的叛徒直接抽死。   “开门见山吧,你真的——”   “没错,我就是无衣的继承者。”绿衣按照预先安排好的那样,自信满满地说着。   “先生居然会把位子传给你,这简直就是笑话。”鬼樱冷绝地说,引得女人一阵银铃般的笑,“这还要多谢你呀。”   “谢我?”   “自是谢你,不是你和红衣演的这么一出蹩脚的苦肉计,先生怎么会决意把位子传给我呢?”   “什么?”   “你以为你骗得了多少人?红衣侍者并没有跟丢,他一路跟着红衣呢!你们之间那些事,他都看到了。他向来都是先生的眼线,这你不会不知道吧?”      鬼樱侧目打量着这个女人,平日里她似乎是个没脑子的家伙,今天怎么突然变得如此聪明了?难道她也一直在装不成?      “不管怎么说,你还是尽了一个做侍者的本分,帮我得到了继承之位。”绿衣故意蹭着他,“你说吧,你想我怎么报答你?”   “——便是饶过红衣。”   “还在装,你根本就没有喜欢过红衣。”绿衣逼问着,“对不对?”   “这大概是你想听到的答案吧。”鬼樱小心翼翼地接招,在不知道绿衣的用意之前,他的伪装还是不卸掉为妙。      隐蔽之处,红衣听到这句话,心中格外欢喜,得意洋洋斜了少年一眼,那少年却似乎并未在意,只是点点那边,仿佛好戏刚要上演。      “哦,如是这样的话,我也不必把无衣氏族的秘密告诉你了。”绿衣收起鞭子要走,鬼樱突而捉住她的手腕,一把将她框入怀中,“你说——秘密?”   绿衣仰起脸,压住心中一阵恶心,“是啊,秘密。这不就是你想从红衣身上得到的全部么?想出谷想疯了的——鬼樱?”      那一刻,红衣目不转睛,呼吸几乎停止,晨曦如此美好,一切都是温暖的金红,只是鬼樱的话,却如最寒冷的夜风,迎面袭来。   “原来如此——那你可要,好好报答我。”    作者有话要说:先生一家子都是俊男美女,基因这玩意儿很玄妙啊—— 30 30、神的惩罚 ...   红衣一路跌跌撞撞的回到屋子,一直都知道,那少年在她身后。   她只是没有回头。   她不能回头。      推开了门,金红的朝阳灿烂地洒满了屋子,那断弦还安静的靠在角落里,沾着些做作的血迹,她突而笑了,她突然想起那句话来:   ——若你真的负了我,我便真会刺进去,不是做戏。      可此时此刻,她却连报复的气力都没有了,这十年来的相处,朝朝暮暮,就这么一个人,突然间消失不见了。   “你说,他是不是本就很讨厌的琴曲的?可为何他偏偏能弹奏的那么动听?”      红衣侍者站得远远的,无法回答。   他也曾听过他们的和旋,完美的契合在一起,分不出彼此。他也曾经以为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因此一直默默站在身后,不曾打扰。   他也曾希望红衣能在那个男人那里找到幸福,甚至为了守护这份幸福,他可以欺骗先生。      即便是这样,他那双容不得沙子的眼睛,却太早就看出了不对的矛头。鬼樱眸子里那向往蓝天的渴求眼神,一次又一次冲击着这本来歌舞升平的安宁世界。   他想出去,他想离开。   他永远不会是死人谷的人。哪怕他是死了。      也许自己那个时候就应该提醒红衣,而不是让她在虚妄的爱情中沉落着,以至于现在,是如此卑微的爱着。   不是没有勇气说分手,只是没有勇气去面对分开后的日子。      这里的每一条小路,每一片竹叶,似乎都有她最美好、也成了最残忍的回忆。      “你说,我该杀了他么?”   “你说,我会放他走么?”   “你说,我该怎么做?”      红衣从未回头,少年却知道,她在哭泣。兴许已是泪流满面,而或只是不见泪痕。      “——可是我好爱他,我好愚蠢,我现在只想求他留下来,不要走。而我就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太晚了,绿衣已经告诉了他那个秘密。”   “那个只有先生会知道的秘密……”红衣低下头,不必多想,也能猜到那个秘密是关于什么。      少年走在她前面,轻轻地说,“你一晚上都没有睡,好好睡一觉,我向你保证,醒来的时候一切都结束了。”   “——绿衣带着他去出谷了是么?可惜,这都是谎话,你们是想骗他入瓮,然后如何?”红衣扭过脸,阳光扑了一脸,“然后呢?”      “然后,废去武功,逐出无衣。”红衣侍者低下头,“这也是先生的意思。”   红衣闭上了眼,迎面而来的是阳光还是微风,都已经感觉不到。无尽的黑夜似乎还没有过去,便只是在这茫茫夜色之中,一直陪在她左右的那个人,突而消失不见,只剩下断弦,还沾着他的血迹。      “绿衣骗他去了哪里?”   少年咬紧了唇,看着她,她也那般望着少年,“总该让我送他最后一程——”   “我们骗他去了祭祀坛。”      **********************************************      “什么!我大哥没死!”鬼谷几乎是扑向了梨可儿,把小姑娘吓得倒退三尺。   “没死……我在祭祀坛见着了他。”梨可儿吞了一口口水,“就是刚刚。”      “你一晚上见不找人,跑去祭祀坛干什么?”沧海棍子敲在地上咚咚作响,“不是在瞒着我们什么吧?”   梨可儿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在木筏上他们俩就怀疑她,到了现在还是不肯放过,真是个顶顶讨厌的家伙!      “怎么不吭声了?我就知道你一直有古怪!”沧海瞪了一眼梨可儿,“鬼谷,你别听她的,我看这消息八成是她胡乱编的。”   “呸,不识好人心!我大老远的跑来告诉你们,你们当做驴肝肺!罢了罢了,反正你们当他死了,他也马上就要被第二次处死了,结果都是一样的!”梨可儿叉着腰做着鬼脸,鬼谷惊出一身冷汗,“什么叫第二次处死?”   “第一次做戏的,没死成,第二次来真的呗,这还听不懂么?!”梨可儿翻着白眼,鬼谷脸煞白煞白,“在祭祀坛?”   “是啊——”梨可儿话音未落,鬼谷已经向一抹鬼影似的冲杀出去,“哎呀呀,这鬼谷轻功也很彪悍么——”      “鬼谷!你知道祭祀坛在哪里吗?!”沧海一跺脚,反手捉住梨可儿,“你给我们带路。”   梨可儿放眼一看,海天已经磨好了菜刀,无筝也备好了毒粉,一色和冷楚寒的追忆年华也已经顷刻出巢——   景象一时蔚为壮观。      好么,这群暴民,又要去群殴了。   梨可儿脑仁一大,奶奶哎,这一遭还有命回来不啊?      众人赶上鬼谷后,便一路飞奔去了祭祀坛,梨可儿在屋顶上噼里啪啦跳的飞快,鬼谷紧随其后,一色和冷楚寒也寸步不离地跟着,便只是沧海一边夹着一个,被海天和无筝这俩村里人拖累着,奋力抛在后面。      却是跑到了一半,见到一团红彤彤的玩意儿挡在大道中间,一色第一个认了出来:“这不是面具小哥!”   他似是被人劈晕了过去。   一色上前一脚踢在他胸口,红衣少年顿时坐了起来,那张面具迎着朝阳是惨淡的血红,颇有些骇人。      “你们——怎么——”   “嘿,你怎么躺在大道中间了!”一色风风火火地说着,“不多说了,我们还有事要赶去祭祀坛!”   红衣少年猛的一跃而起,“祭祀坛!你们为何会要去祭祀坛——”      鬼谷一脸担忧,“我大哥被捉去了那里——如果红衣真的不放过他,还请你帮我求情。”   “红衣要对付他?”红衣少年那副茫然的表情,隔着层面具依旧能够猜的出来。      “不多说了,边走边告诉你——”      红衣侍者的心,随着这群匆匆赶去的人,越来越沉了。   一切,似乎都朝着他不能掌控的方向,奔驰而去。      “——我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可红衣绝不会杀鬼樱的。”红衣侍者一边飞速地跟着大队伍,一边说,“她不会的。”   梨可儿插了一嘴进来,“谁说的,鬼樱知道了那么大的秘密,正撞到你们先生的剑口去了,还不被杀人灭口?完蛋了,那我们这么一去,不是不打自招么?!”   “什么大秘密?那都是我编出来骗鬼樱的。”红衣侍者那自诩聪明的脑袋,突然间都乱了,“死人谷是没有出口的。”      “谁说没有的?我亲耳听到先生对她的侍者承认,死人谷的出口就是你们无衣氏族保护的秘密——那就在祭祀坛。”   红衣少年顿住步子,“你说什么?!”   一色自打第一天认识这小子,还从没见过他这次大声过,便是大声重复着梨可儿的话,末尾了还加了一句:“怎么,无衣氏族的小勇士,你还打算把我们就地正法了不成?”   红衣侍者面前飞过一摸不断坠落的红色。   那是他亲手推到先生剑尖去的一对男女,而一切,本该不是如此——      一切本不该如此的。本不该如此。      赶到的时候,祭祀坛早已石门大开,门外已是死尸无数,空气中挥之不去的血腥气味,绿衣肩头一片嫣红,脸色苍白,气息薄弱地靠在门边,抬眼见了他们,“太晚了。”      太晚了?   鬼谷一惊,第一个冲了进去,却是愣在那里,终于明白太晚了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高台之上,先生手持利刃,而那利刃入身而过,却是洞穿了那一抹招摇的红色——   她便像一只太过艳丽的蝴蝶,扑在鬼樱身前,替他挡了这么一剑。   她曾那么骄傲的说过,有一天若被相负,定会亲自杀了他的,她这样说过,想不到,结果竟是如此反讽。      鬼樱抱着奄奄一息的红衣双双跌坐在地上,他第一次感觉到了这个女人的温度,虽然过往十年,她一直在他身边,或骄傲,或卑微。   “——我知道你从来没有爱过我。”红衣颤抖的手摸上他的脸颊,“最后……再骗我一次吧。”   鬼樱禁不住全身的颤抖,只是手死死按住那不断涌出鲜血的伤口,那是先生毫不留情刺中的死门,必死无疑的本应是他,为何会——却为何会——      先生持剑的手就那样僵在那里,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这一对从未真的爱过的男女,不知是虚情太过美好,还是假意太过虚幻,竟不能去捅破——哪怕现实早已支离破碎。      “绿衣,绿衣在哪里,她不是医术高明的么!绿衣!绿衣!绿衣!”鬼樱发狂地大叫起来,祭祀坛上空惊起一片老鸦,周遭是死一般的沉寂。   无筝挣脱了海天的手,便是朝他们去了,仿佛那并不是一个撕心裂肺的男人和一个不可能救得回来的女人,仿佛那并不是。      “我来试试。”无筝手还没碰到红衣,就被鬼樱粗鲁地捉住了手,“别碰她!”   “我是大夫。”无筝毫无惧色地迎上去,鬼樱依旧像只受伤的野兽,警惕着一切,冷楚寒的声音响起来:   “如果无筝都救不了她,那便是谁都救不了了——”      鬼樱扭头看了看这先生的新宠,便是松开了手。冷楚寒将灵剑抛在脚下,“我便只是个废人罢了,若是我说谎骗你,你一根手指就可以要了我的命,如何?”   鬼樱埋下头,看了看血色渐无的红衣,便是允许无筝靠近。无筝把着脉搏,查着伤口,面上一丝表情都没有。      “伤口太深了——”无筝话音未落,鬼樱的手就狠狠掐住了她的脖子,惊得海天等人向前一步,鬼谷破口而出:“大哥!你还要继续作孽下去么!”   红衣气如游丝,摩挲着拉扯住他的衣角,“我——我——”   “你说什么,你说什么?”      “——我想你……再——再——”   鬼樱似乎早已会意,便似那日日夜夜不许语言便可和旋的琴声一般,低声说:“我爱你。”      红衣灿烂的笑了,手慢慢地垂下,便是如一只最后耗尽了自己全部精彩的蝴蝶,翩然的飞走了。   爱的如此强烈,又是如此卑微。到了最后,便需要的,只是他的一句谎言么。      无筝看着近在咫尺的女人,在她面前如此幸福的、没有一丝怨恨的,合上了眼,内心之中突如其来的澎湃,却是化作抑制不住的泪,顷刻决堤。眼泪流在鬼樱手背上,男人放开了手,无筝跌坐在他们身边,看着这男人兴许是第一次如此真诚的抱住了红衣。      先生闭眼嗟叹,作孽。      鬼樱抱起了红衣,突而,在众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向着祭祀坛正中的石像而去——   他今日来闯祭祀坛,便没有想过要留在死人谷,不管是生是死。   “无衣上下我每一寸都找遍了,祭祀坛也不例外,方才你们一直死死护着石像,怕秘密就在其中吧——”      先生心头一紧,正要追去,便是一抹红色先与她拦住了鬼樱,却并没有刀剑相抵,而是出手行云流水般,将红衣轻轻抱了过来,只留那鬼樱一人伫立在石像前。   “红衣永远是死人谷的红衣。”红衣少年站在那里,“你没有资格带她走。”   “就是你们这些人害死了她!”鬼樱恶狠狠的说着:“也害死了我——我早在十年前就死在这只有一线天的死谷了!”      “是你的心里,只有一线天。”红衣少年垂下头,一手挽住红衣的腰,另一只手拿下了面具,那一刻,整个祭祀坛死一般的宁静,看着那犹如画中走出的绝美男子,将那有些鬼魅的面具,扣在了已经沉睡的红衣的脸上,“我不愿她与你去那污秽的人世间。”      少年仰起脸,周遭是一片死寂,唯有鬼樱放荡地大笑着,仿佛窥见了这最好笑的秘密。“哈哈——哈哈哈——谁能想得到——谁能想得到——”   说罢,便是与他擦肩而过,手握长剑,朝着那祭祀坛正中的石像,狠命的一砍。      这一砍,仿佛天崩地裂,无衣氏族的中心在崩塌,无数机关启动,远古的神殿在咆哮——   先生跌坐在地上,看着无衣氏族世世代代守护的秘密,和她最大的污点,一同大白于天下。      从此,死人谷再没有那桃花林之中的圣洁的无衣氏族,没有那从未玷污过的秘密,没有那等待主人而来的神器,也没有一代又一代坚贞如处子的先生。   一个时代在灰飞烟灭,在鬼樱近乎疯狂的大笑之中,不知迎面而来的,究竟是什么——      石像坍塌了,不是众人所想象的密道,也不是地图,而是六个大字,刻在那里。      一念间,一念仙。      当年冷盟主留下的六个字,就刻在那里。可它们存在着这里,也已有几百年。   那一刻,仿佛上神的秘密重现人间,而为之付出代价的,就是一切的毁灭。      先生记得,前一位先生曾说过,记住,这是无衣氏族命运相系的秘密,毁约的人,将会接受上神的惩罚。   这惩罚,如今来了。      先生仰起头,看着祭祀坛的一砖一瓦开始土崩瓦解,看着漫天的灰土尘埃,看着那绝望的跌坐在石像前的鬼樱,还有那里崩裂的中心只有一米之遥的红衣少年——      我是罪之子,我不能见光。   当我见光的那一天,先生,我们都会受到惩罚的。      “我的孩子啊——”先生冲了上去,头顶那一片遮了一线天的瓦砾,轰然的,落下了。 31 31、出路 ...   有些颜色,只有在灰烬之中,才会变得更加醒目。   譬如说永远被掩埋的那一抹翠绿,本是最富生机的颜色,却第一个奔赴了死亡。   譬如说被坠落的石头压得死死的一抹白衣,原本是至纯的无色,如今却侵染的一团乌黑。   再譬如说被推出了死亡地带的红色,那样招摇而鲜艳,此刻却茫然无力。      这样的几抹颜色混杂在一起,在这片还在不断摇晃的大地之上,让多少人动容。   在这纷纷扰扰之中,无筝睁开眼,顶住她头顶一片天的男人,依旧是那个为她遮风挡雨,说好无论怎样迷路都一定会找到她的海天。   忍不住回头看看,冷楚寒并不是纹丝未动,只是他站在一个尴尬的中间位置,明明冲了出来,却又收了脚步。      “海天……”无筝鼻子一酸,虽然不能摆出什么夸张的表情,眼眶里的泪水却已经说明了一切。那天摇地晃之中,能为她撑起一片天的男人,竟然就是她早已忽略的男人。      冷楚寒看着这一切,不知为何,那一瞬间,突然有种异常的感觉。这感觉突如其来,有些眩晕,一时分不清是由于大地的摇晃,而是因为面前的两个人。   这种感觉一色也有,而且她百分之百确认,那不是因为什么狗屁坍塌,就是因为面前这如胶似漆的一对合法夫妻!   靠,瞎了我的狗眼啊!      就在这四个人无限纠结的时候,终于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声,冲破了爱与不爱的小心思,鬼谷不管不顾那纷纷坠下的落石,拼了命的向前跑去:“大哥——”   沧海想去阻拦他,却是被一旁吓得直跳脚的梨可儿拽的死死的,“哎哟我的天啊,啊!啊!”      眼看着一道石刃劈头盖脸地冲向了鬼谷,只听一声巨响,九界亡魂嗖的一声投掷过来,碎小的石粒纷纷降落在鬼谷的头顶,划破了他的额头,血色模糊了双眼,那直直插入他面前巨石的九界亡魂,仿佛才把他从地狱之中召唤回来。   鬼谷跪地不起,便是长长久久的悲痛,在这祭祀坛乃至整个无衣天摇地晃之时,一切爱恨情仇,都在生死面前,变得那样渺小。      “快些——走——”先生奄奄一息,看着面前的人,人影晃动,已经分不清谁不谁,只是见到一个身影在这纷纷洒洒的灰尘之中向自己而来,便是心里一软,几乎是想都没想:“侍者——”      侍者皱着眉头看着这压住了她大半个身子的巨石,手掌摩挲着她的脸颊。   “带着我们的孩子——快走——”先生的嘴唇已经毫无血色,只是手指颤抖的攀上他的手。   红衣少年跌坐在那里,一时间父母二字是如此清晰,一时间又变得遥不可及。      我们的孩子。   先生居然在说,我们的孩子。   少年不管不顾地冲上去,“父亲——母亲——我们要死便死在一起——这都是我的错。”      是我太自作聪明,是我误引鬼樱来到祭祀坛,是我引得你们误会,是我让这秘密误打误撞的大白于天下——是我触犯了神的旨意,引来这神殿的崩塌。   我的性命微不足惜,便只是与你们死在一起,与红衣死在一起,再无遗憾。   只是想不到,这辈子第一次叫出父亲、母亲,却是在赴死之时。      红衣少年将手放在他们二人的手上,“我们终于可是光明正大的在一起了。”   先生眼睛一酸,吃力的抬头看看侍者,“你还不带他走——你果真不明白我的心意么——”   侍者的手微微颤抖,便是突然一掌,劈晕了红衣少年,便是抱起了他,头也不回地朝大殿之外走去,脚步是那样沉稳,丝毫也不留恋。   与众人擦肩之时,他那低沉的声音响起来:“走吧。”      走吧。   不知为何听上去,却莫名让人想要哭泣。那是比悲壮更复杂的情感,那是比别离更痛苦的抉择。      冷楚寒回头看看海天和无筝,便是提着灵剑年华,紧随其后,梨可儿脚下也抹了油似的,倒是一色和沧海,连拖带绑的,把早已无知无觉的鬼谷架了出去。      “我们也快走吧,这里马上就要全部坍塌了。”海天扶起无筝,无筝却目光仍停留在那早已没有声息的红衣之上,“我想带走她一样东西——”   便是挣脱了海天,跪在那尸身前,扯下她袖口的红布,缠绕在手腕上。   “你这是做甚么?”   “便是提醒我,女人,不该爱的太过卑微。”   无筝转身,居然是微笑着这般说。“否则,身为女人,不是太可怜了么?”      海天懵懵懂懂,似懂非懂,只是配合着点了点头,便是看准时机,抱起无筝,一路小跑出去,坠落的石头仿佛是追着他的脚后跟似的,一路紧密相随,轰隆隆作响,灰尘飞扬,一副世界末日的模样——      但是,那出口的光芒毕竟还在,石门外,有同伴,有前程,有不可诉说的过去,也有可以期待的未来。      冲出大门的那一刻,海天没有一次觉得阳光是如此的温暖。仿佛身后那个充满了悲伤的世界已经随着坍塌的祭祀坛而永远的关上了大门,面前的,依旧是一条可以走的很长很长的路。      侍者他站在那里,背对着他与无筝,正在对冷楚寒他们说这些什么。海天满耳朵是灰,听不真切,但是灰蒙蒙一片中,分明看到了冷楚寒那表情一片惊讶。   他不是个承不住事情的男人,侍者无论说的是什么,大抵都是生死之托。      “他——”无筝的声音暖暖的流在他的耳边,仿佛知道他在想着什么。海天只能点点头,明知道侍者的下一个动作许是傻得不行,却是动不得。果真,侍者将红衣少年放在地上,抱拳做拜,便是一扫衣衫,回身轰轰烈烈地向着门口而来了——   与海天与无筝擦肩,却不曾停留。      他回去了地狱,哪怕已是身在人间。   一念间,一念仙。海天突然开始懵懂的明白了那六个字的含义。      兴许,侍者去的不是地狱,而是属于他的天堂。   任是天地摇晃,任是谁来祈求,他便也不会再施舍一个眼神,不会再放慢一步。      其实爱恨、生死,便只是一念之间,便可以刹那永恒。      *******************************************      ——同袍,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先生,你还记得我的名字。   ——不要再叫我先生,这里已经没有先生了……再叫一次我的名字,好么——我好久没有听到……听到了……      灰尘满天飞舞,神祗完全封闭,这漫长的黑暗之中,死亡,在一步步走来。   男人将女人的头垫在自己的腿上,他肩上压倒下来的石头的重量,已是不可承受。      ——清源。   ——真好,我终于又是……清……源了。   ——清源,我把我们的孩子托付给了那些人。他们会带着他走出这死人谷的,你放心。      先生悲哀地微弱的摇了摇头。“原来……无衣氏族……保护的秘密竟是一个……通向毁灭的……毁灭的机关。只要有谁泄露了……秘……密,就会带来全族的毁灭。这就是神的旨意,谁都不可以逃出去,谁……都……不可以。”   侍者温柔的抚摸着她的头发,感觉到骨头已经在断裂,便是听到头顶一片轰隆隆的响声。哪怕再多一片碎石,两个人都要淹没在这废墟之中了。      也是,到了最后的时候了。   侍者伏在她的耳边,轻声说:“其实,我也一直有一个秘密没有告诉你。早在你生下红儿的那一年,我就走到了死人谷的出口。”   那一瞬间,先生睁大了眼睛,再也看不到任何的黑暗,而或光亮。便只是一个男人,便只剩下一个男人。      为——为——为什么——你不走。   先生没有问出来,已经没了气力,而或没有必要。   在那头顶最后一片沦陷的时刻,他们终于坦诚相对了,那一念之差,可以成妖成魔,便也可入他们这般,飞渡成仙。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      三天后,人们才终于将这片废墟清理干净。   红衣与鬼樱、先生与侍者,终于可以双双下葬,合墓而居。      无衣坍塌了,死人谷的桃花林之中,从此再也没有这一群神秘的氏族。   便只是又开始了一个新的传说。      此时此刻,绿衣带着一众奴隶跪倒在冷楚寒和一色的脚下,那曾经颐指气使地女人,明明还是身负重伤,却是跪倒不肯起来:   “请神器主人一统无衣氏族,重振本派。属下愿跟随二位,至死不叛。”      冷楚寒一头冷汗,看看一色,一色却心不在焉,目光一直停留在无筝紧紧挽着海天胳膊的那只小白葱手上——   经历了昨晚今朝,一色总觉得,无筝这素面素心的丫头突然开荤了,而且还喜欢上杀猪的那身腥味。      一色正歪着头在琢磨,冷楚寒撞了一下她的肩膀,“一色?”   “啊?什么?行啊——你说的算。”   冷楚寒板着个脸,“什么行啊?你打算待在这里做山大王么?”   一色拉长着脸,“那怎么行,山里美男都死光了,剩下一个半死不活的,还不让人碰!”      红衣少年默默躲得更远些,试图逃离一色如狼似虎的眼神。   发生了这天大的事,也便只是她一个,恢复得如此之快,简直没心没肺。      绿衣颇为忧愁的看着这可能会成为无衣之主的女人,心中发悸,“只留一个也可——”   “那自然是更不行了,我们说好了,同生共死,一起来,一起走!”一色随意拍拍冷楚寒的肩膀,故意不去瞧那特别甜蜜的海天无筝小两口,“是不是啊,楚寒?”      ……楚寒?   冷楚寒一哆嗦,这无衣祭祀坛坍塌后,人人似乎都撞坏了脑袋,尤以一色为最甚。   海天也一哆嗦,只是突然感觉到无筝挽住他手臂的分量,便淡定地装作无事。      “先生没了,侍者也没了,秘密没了,神器也没了,在下真的觉得,不如——”冷楚寒终于开口说话了,绿衣突而打断:“无衣永远不会没,无衣不是什么先生、侍者、也不是秘密和神器。无衣是这里每一朵花、每一片竹子、是这里每一个人、每一头牲口——有桃花林就有无衣,有人在就有无衣!”      绿衣一番话说的众人哑口无言,便是红衣少年突然起声说:“我倒觉得,绿衣你——才是真正懂得无衣的人。”   绿衣一愣,红衣少年的眸光,依旧闪烁着一丝少年老成的智慧。      “不如无衣的主人,就由你来当,如何?”   “万万不妥,就算两位神器的主人不愿意留下来,红衣侍者——不,公子您是先生和侍者的传人,这个位子理应由你来做——”   “这话好可笑,你叫我什么?公子?”红衣少年一笑,桃花都逊色几分,“我连个名字都没有,我什么人都不是,我如何当得起?”   “这……”   “而且,家父遗言,便叫我与这帮莽夫,一路打打杀杀,走走停停,过一种逃亡时的流浪日子去——”红衣回头看看这帮不算深交的人们,却是头一遭笑的这般真诚,“家父遗言,不敢不从。”      “太好了,小红!”一色上前一扑,红衣少年一闪,“小红,这就是我的名字了?也好,也好,叫什么都好,那便是小红吧。”   “不好不好,这便是个柴火丫头的名字!”沧海把话题抛给鬼谷,“你说呢,黑面神?”   鬼谷依旧不言语,他三天三夜都没有再说一句话,沧海叹了口气,梨可儿倒是又来凑热闹:“我看挺好,小红叫着也亲切!”   “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了?!这个小丫头片子,总是添乱!”沧海一推梨可儿,倒是推在了鬼谷身上,鬼谷的扇子一支,稳稳撑住了她,慢悠悠,慢悠悠,开口说:“名字大多只是负累,叫什么都是一样的。”   沧海见他终于开口说话了,便哈哈大笑:“那就小红好了,小红,哪天我们若是能走回山崖那边,我还有位小兄弟,叫小白的,介绍给你认识!”   “无聊。”鬼谷侧脸,梨可儿噗嗤一笑,沧海继续哈哈大笑着,连带着小红也禁不住微微有了笑意。      绿衣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跑题跑到天边去了,还笑得如此苦中作乐的,便是问:“那无衣——”      “难道不是你当家么?”   “当然是她当家了。”   “哦,原来如此。”   “恩,甚好甚好。”      一群人七嘴八舌,便不问绿衣的意见,将此事定了下来。   绿衣无奈笑笑:“好吧,若是如此,那我也只有逞威风了,这一遭走马上任,头一件事——”她一吹口哨,齐刷刷奔来八匹骏马,一成的上等货色。      “哈哈,这是催着俺们上路啦!”   “呸呸!沧海你说话真不干净,谁要陪你上路了!那叫出谷懂不懂!”梨可儿立马堵住了沧海的一张大嘴。   “无所谓,出的去都一样。”鬼谷率先上了马,“君子之交淡如水,便和无衣就此作别吧,否则也是徒添伤感。”      ——可是,鬼谷你白来了这一遭,还是没能把大哥带回家。   ——谁说的,大哥已经和我回家了。      鬼谷腿下一夹,奔了出去。   沧海一拍脑袋,“嘿,你这个独行侠,组织纪律懂不懂啊!”   “别废话了,快追吧!”梨可儿不知何时也上了马,倒是人比马还快,沧海扭过头,看着别扭四人组,“你们几个,走着?”      走着,前途一片渺茫,心事不可预料,便是一路向前,总会有个出路。 作者有话要说: 无衣篇就此完结,死人谷下半段轰轰烈烈开始了。 四个人的感情依旧纠结的可以,而鬼谷和沧海这对儿……可供继续yy,咳咳。 目前出场人物有8个,但是出了死人谷,组队就会解散了,所以不会一直八匹马一起往前冲的,请觉得眼花缭乱的各位,不必惊慌。 其实俺觉得群戏也挺有爱的,不是么? 经过连续卡文若干天,这一节总算写的比较顺手了,咩咩,为了表扬我,多了几句话吧,我也可以送分分给乃们啊! 32 32、落九天 ...   江湖之中曾有一个名声很大的马帮,主业是贩马,副业是放放火、杀杀人。   帮主名叫马洪,不知是第几代传人。      便是有那么一年,马洪帮带着马帮上上下下二百多个弟兄,上了天通山,试图找到一条通往死人谷的捷径,从此便一去没了音信——      人们都说,他们可能是找到了捷径,只不过是赴死的捷径。      这当然只是江湖传闻,谁都没有相信过,直到有人亲自来到死人谷,直到他们看到了死人谷的每匹马的蹄子上,都刻着个龙飞凤舞的“洪”字,这才相信,马洪的确是带着弟兄们活了下来。而且活得很好。      “死人谷是狭长的走廊地带,从山崖那边的小村落沿河而下,便到了桃花林,这便是我无衣氏族的地盘。而行至这里,便是一个分界点,再往前走,就是马帮的地盘了。”小红根本不需要看梨可儿的那张地图,便是靠着近二十年生活在这里的经验,这般说道:“可惜,就连我也没有到了马帮的地盘。”      没有一个人问为什么,因为答案很简单。   所谓的分界线,实在是常人难以逾越的——      那便是哗啦啦一条大瀑布,横冲直撞,飞流直下。      “死人谷本是没有马的,马都是很早之前,从马帮买来的——”小红手指点点沿山盘旋而下的一条狭窄小道:“那时候,这道还走得通,只是后来山壁坍塌了,便是死路。”   “这么说,死人谷上游与下游,便是很多年没有个往来了?”沧海吸吸鼻子,“我们这一路快马加鞭的,走了快一个月才到了这里,却说没路可走了,那还不如早些回头,想办法从天通山那边爬回去——”   “呆子,能爬的回去,死人谷不变成诈尸谷了?”梨可儿翻了一下白眼,“就凭这本姑娘的轻功,也是上不去的,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红公子——”冷楚寒略一沉思,“你可是早知道这里走不通么?那为何还千里迢迢带着我们来呢?”   小红便是侧目看着瀑布,不说话。      “小红啊,你这是什么意思呢?”一色实在耐不住了,便是催问,他也不回答,终究还是海天一句话点了题:   “你不会是想让我们跳瀑布吧?”      小红微微一笑,笑的几人头皮发麻。   先跳崖,再跳瀑布,就算是有九条命的猫,也经不起这般折腾啊——      “我知道一条路,没有坍塌,也不需要冒死跳瀑布——”小红莞尔的片刻,媚态纵生,引得一色鼻血噗嗤一下就喷了出来。   小红颜面后退几步,回身照着马屁股一拍,那马儿竟撩起橛子向前跑去,壮烈的奔了下去——      “我的马——”梨可儿惊呼,慌忙跃上旁边支出的大树之上,便是擦了擦眼睛,吃惊的说:“不会吧——”      那瀑布之中,便是浮现出一条小路来,勇猛的瀑布遮蔽了它的存在,那坡度却足以让人行走。   此刻,那马儿奔在上面,借着水劲儿,仿佛飞马一般。      “这条小道是我无衣氏族的第一位先生造的,他酷爱钻研这类法门,单反什么机关暗道,都难不倒他。”小红微微低头,“让大家担心了,略略开个玩笑。”      呼,有这么开玩笑的么……      沧海甩了一把冷汗,鬼谷扇着扇子送了些清风来,气氛总算轻松了些。   梨可儿跑到树上上蹿下跳的,一路看着马去了瀑布底儿,刷刷刷在地图上记录着。      “这小丫头倒是卖力,客栈未来大有希望啊。”沧海称赞道,鬼谷翻了一下眼,“只怕也太卖力了些。”      跳死人谷、闯桃花林,冒死去探听无衣氏族的秘密,此刻更是一副急不可耐的模样,着实不是简简单单的好奇心使然。   沧海和鬼谷沉默不语,看来对这小丫头,还是一刻不能放松警惕。      “啊——”   梨可儿一惊一乍的,引得众人心痒,却也没她那个身手,只得出个耳朵听个究竟。   “水里面钻出个彪形大汉来,把我的马——扛起来了——”      扛起来一匹马?   那得是什么力气啊!      小红倒是一副很平常的样子,说:“那必定是马帮的人无疑,他们力大无穷,一个人扛起一匹马来,便是家常便饭了。”   “本就是如此彪悍的一群人,经了跳崖这一番磨练,留下的必都是些骁勇之辈,倒是情理之中。”冷楚寒点点头,“多亏山道被堵,否则无衣氏族大概早被马帮给吞并了。”   “上神庇佑。”小红说道,“还有便是我先祖的聪明才智。这水道从上至下顺流易,从下而上逆流难,马帮的人想侵犯无衣氏族,怕是要大费一番周折。”      “能在死人谷建造出无衣祭祀坛那般的神奇建筑,又能在此修建水道,可想而之是个了不得的人。”冷楚寒频频点头,突而一色猛地插了一嘴进来:      ——这样的人,我倒是知道一个。      谁?   众人都好奇起来。      一色翻了一下眼,我魔窟的始祖,一念仙。      ***********************************************************      一念间,一念仙。   这六个字是冷空侯临死的遗言。   不过出现在二十年前。      可是无衣氏族祭祀坛的神隐之柱上刻着的这六个字,早已百余年了。看来,冷空侯要么是亲自来过死人谷见过这神隐之柱,要么是读到过这六个字。   ——很可能就是无衣氏族先祖的手稿。      “不知那是否只是个传说,集齐了三魂元器的魔窟创始人一念仙,便是在天通山顶飞仙而去——”沧海吞了口口水,“难道他不是飞天,而是跳入了这死人谷么?!”   “死人谷如此闭塞,却有祭祀坛那样机关重重的建筑,如今这还有这令人嗟叹的水道——如果说,无衣氏族的先祖就是魔窟的祖师爷一念仙,那么一切都有解释了。”   “什么,这样说来,无衣氏族还和我们魔窟是同宗了!”一色惊叹道。      这一切兴许真的是上神的指引,冥冥之中,引得他们到了无衣氏族,亲身参与了这一场风云巨变,还带走了两件神器。   “这样一想,你本就是魔窟的圣女,现在继承了无衣的神器,倒是完璧归赵。”      冷楚寒听小红这么一说,倒是有些不是滋味。想他身处正派,怎么也继承了这神器呢?   “天□质阴寒者众,偏我得幸继承了这神器,倒是蹊跷了。”      “不蹊跷不蹊跷,你那岁寒之毒害了你痛苦了那么多年,老天这是换着法儿在补偿你呢——更何况,我们共同继承神器,乃是夫唱妇随啊!”一色拍拍他的肩膀,一边说一边翻着白眼瞪着海天,海天傻傻的说:   “我觉得猪猪说的很有道理啊。”      一色差点背过气去,便是故意攀上了冷楚寒的手臂,“这样一看,我们简直就是天作之合,楚寒,你就从了我吧——”   冷楚寒一抖,慌忙抽出胳膊,尴尬地站远了一步。“如今关头,还是不要再提……”   “安啦,等出去了,我再明媒正娶,这次绝不硬抢了,你放心!”一色还在不知好歹地调戏着,让好不容易营造出来的肃穆气氛顷刻间灰飞烟灭。      “等先出的去再说吧,马帮的地盘也是凶险异常,务必小心。”小红提醒着:“再说一遍,此水道易下难上,是一条不能回头的路。”   “如此甚好,我们也绝不会回头的。”鬼谷默默起身,“我第一个来吧——”      “不可,水流湍急,人不必马匹那般谙熟水性,我们得牵着手一顺下去,第一个打头的,还需是冷公子。”小红看了眼冷楚寒的灵剑,“公子有所不知,灵剑年华,似水灵动,此剑能劈开水流,最是巧妙。”      小红便将冷楚寒排在首位,“力气需均匀,还是要男女相间为好,冷公子之后,当是水性最好的无筝姑娘,前几日我看你捉鱼来着,伸手很是灵活。”   无筝一听这话,倒是默默走到冷楚寒那边,只是低眼没有瞧他,小红催促道:“此时不是避讳男女授受不亲的时候。”   冷楚寒先伸出了手,无筝默默握住,只是一点点,两人便都有些失措。无筝开口道:“我身后应当是海天吧——他水性也好——”   “非也,你水性好,当带着水性一般的,我看沧海比较合适。”   沧海倒是不在乎,摸摸头,嘿嘿嘿上前,“弟妹不要在意啊!”      沧海之后,是梨可儿,梨可儿之后,是鬼谷,鬼谷之后,乃是一色——   于是剩下的,便是红衣和海天。   一色的手张牙舞爪的,“小红,来来来,让姐姐牵着你的手,不怕哈——”      小红抱臂站在那里,木着一张脸,“我还是在最后吧。”   一色一愣,抬眼一瞧,直直对上海天的眼,海天也看着她,两人不知为何,突然间瞬时间就不自在起来。      “手!”   “恩?”海天抬起手看了看,“手怎么了?”   “我是说你的手!”一色恨得牙痒痒。   “你的手——”海天歪着脑袋,“你的手怎么了?”   “我是说——他娘的赶紧牵着我的手!”一色大吼着,整队人马本来都在忙着自己那摊子事儿,听到她这嘹亮的一声,纷纷探出头来,一色尴尬的站在那里,嘴唇颤颤巍巍,海天满手是汗,战战兢兢的握住了她的手。      “哎呀,都是汗,杀猪的手抹了油是吧。”一色脸突然涨的好红,想要捂脸,一边是海天,一边是鬼谷,抽不出手来,便是一跺脚,“算了算了,不和你计较。”   “你放心吧,猪猪,我不会放开的。”   “你!你别说了你!”   “——真的,你别担心。”   “叫你别说了还说!”      海天不知一色生气个什么,一色也不知自己慌张个什么,俩人这尾巴窜了好久才牵起来,引得前面的人纷纷在看。   梨可儿吹着口哨,“哎,小红呢,是很聪明,只是某些方面,迟钝得可以。咱们这群人,是很团结,只是某些方面,混乱得可以——”   “你闭上嘴就是最可以的了。”沧海回头瞪她,鬼谷也瞪她,梨可儿耸了耸肩,“都可以,都可以,怎么配,都可以。”      后面,小红的声音传来:“前面都牵好了手么?”   冷楚寒排在第一个,略略用力,拔出捡来,一副开路的姿势,身影高大无比。      无筝心中依旧无法抑制那种砰然的感觉,那手牵手的温度,让她如此迷恋。可惜,也许只应该是迷恋了吧——   这是他们第一次身手相牵,也大概是,最后一次了吧。      “无筝,我们走了。”   冷楚寒是对着所有人说的,却独独叫了她的名字,她突然觉得,和他一起跳下去,是件令人期待的事儿。      纵使身后有再多双手牵扯着,她其实,心心念念的,大概始终只是他一个。      “走吧。”      走吧,从此上青天下黄泉,一起走吧。      一行八个人,在涛涛水声之中,顺延而下,一并落九天。    33 33、羊群的反扑 ...   “帮主,来了八只羊,个个鲜美肥嫩。”   “居然能找到瀑布下面的水道,看来有无衣的人带路。”马洪一只腿踩在自己的座椅上,大口喝着酒,“好多年没碰上了,倒是该问候一下。”   “是刀子去问候,还是——”马帮的悍匪们一个个流露出猥琐的表情来,马帮什么都好,就是女人太少,十个男人分一个都不够。   可是女人不仅仅是拿来泄欲的,也是拿来繁衍生息的。   一旦帮主把那个女人赐给了某个头目,那个女人就从共有财产变成了私有财产,再也摸不得——   所以,憋得久了,都开始馋肉了。白花花的女人,比那白花花的银子更让人向往。      “八只羊里面,几只小白羊?”   “前哨说,一打眼看上去,有三只,但是有两个男人长得也是很不错的,不挑剔的弟兄,也是可以消化的,哈哈哈——”      “三只啊,倒是得留下一只,眼看着你们嫂子就要生了,这身边得有个干净的人照顾着,换成那些库仓的女人,不知被你们都染了什么病了,我可不放心。”   “帮主对嫂子没话说啊!”   “嫂子也是个上天下地都找不到的好女人啊!”      马洪得意地笑着,笑容中,却多少有些不自在。      二当家的斧头一挥,整个人站起来足有一人半那么高,“帮主,我带几个弟兄去宰羊,你好生歇着,等绑了回来,你便牵走一头。”   “羊论只,猪才论头,你这匹夫啊。”马洪继续喝着闷酒,心想着二当家马德亲自出马,这八只羊应该都进了圈了,便是不再多费什么心思。      便是喝了会儿闷酒,起身去瞧瞧自家夫人。   在他面前,弟兄们都叫她一声大嫂,没他在的时候,那帮虎豹豺狼也对她恭恭敬敬的,叫她一声夫人。      她之所以有这么高的威望,乃是当年在马帮最困难的时刻,她如仙女下凡般,帮他们解决了生计问题。她也同他们一般,并不是死人谷的,可却那么蹊跷,是哪里有水源,哪里可避祸,都说的头头是道。   马洪刚开始只是当她做了军师,日子一久,也开始动了歪脑子,终于是连唬带骗的,把美人搞到了手。   只是他自己心里比谁都知道,美人不仅仅长得好,脑子更好,在这群有肌肉没大脑的莽夫面前,她只是不屑点破罢了。当年委身于他,绝非一时糊涂,不过是破罐子破摔,随波逐流的,怕是有什么伤心往事,倒是促成了他的美事。      因此,如今她都快给他添丁了,马洪依旧没有放下一颗戒备心,生怕一不留神,美人老婆就飞走了。   自娶了她,便从不让她离开马帮的地盘,天天都有人值班看着她,一时半刻都不敢放松。她就算是要把弟兄的脑袋看下来当球踢,他都没有一个不字,只是一点——   不能离开。      此时此刻,马洪心中那自己吓自己的不安又烧起来了,便是越走越快,门口撞到了伺候夫人的婆子,一个巴掌上去,将那半百老妪打的满眼冒金星。   “死货,这样乱跑,撞坏了我的娃,我把你五马分尸!”   老妪战战兢兢,屋里却不紧不慢地扬了一声:“是我想吃酸的,遣她去弄些给我解馋,你无端端把她分尸了,难不成你亲自去给我弄?”      马洪马上换上了一副慈眉善目的表情,喜气洋洋的进了屋子。   床上罗裙半开、一副懒散至极模样的女人把吃食搞得满床满地,便是那样没什么神采的看着进来的夫君。   在马帮之中,他长得不算坏,至少比马德那个黑熊似的强上不少。如若把胡子理理,好好按着寻常人家的公子打扮一番,着实还是个体面人。   只可惜,在这死人谷之中,在这马帮之中,体面不体面并不重要,有力气,有地位,才是最重要的。      只要有马洪在,她可以活死人的这样一辈子了,也不愁吃不愁穿,更不愁被人轻蔑侮辱,何乐而不为?      “烟儿,今天上游来了几匹肥羊,二弟带着人去收了,待会儿找一只看得顺眼的,留在你屋子里伺候着,我看你这肚子——”马洪刚想去伏在肚子上听听,夫人却慢悠悠的转了个身,侧了过去,“我可不想他天天看着你,长得那么难看。”   “是,是,说的是。”马洪服软的笑着,那老妪躲在门外直咋舌,怪不得马帮里面都说,其实帮主夫人才是老大,她才是这死人谷的活神仙呢!      正是这么个和睦美满的时候,马德领着人急冲冲来了,到了门口也来不及报一声,都撩开了帘子,才被马洪转过头来的一个犀利眼神给逼了出去。   “烟儿,我去去就来。”   “不来也成。”夫人照旧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马洪宠溺地抚摸着她的手,便是沉浸在喜悦之中,万分不舍的才起身离开。   夫人低头看看自己的手,楞的出神,忍不住想起另一个人的手来——   那手素来没什么温度,不像马洪,总是热乎乎的,能烤熟个地瓜。      一去多少年,原来,连一个掌心的温度,依旧那般刻骨铭心。      ***************************************************************      “下次再这么没大没小的闯进你们嫂子屋子,小心我剁了你们的脚。”马洪这人平日不爱生气,每次生气都肯定是和夫人有关。   马德深知帮主的脾气,也没有顶嘴,他手下的得力助手小彪子却是个不藏话的,刚想开口顶撞,就被马德一巴掌扇到门边去了。   “滚。”      小彪子唯唯诺诺的滚了出去,马德这才走上前去,“大哥,羊跑了,弟兄们挂了彩,还挂了几个。”   “什么?!”马洪揪起马德的衣襟就领了起来,一个半人高的大汉就这么被单手提了起来。   “大哥,看来他们是来者不善啊!”马德也不求饶,依旧在陈述事实,马洪一撒手,他一落地,石头地上砸出两个脚印来。      “都说说,是什么来头。”   “大哥,你还记得早年和桃花林那帮女人们打交道的时候,她们说起的那什么神器么?”   “仿佛有这么一说。”   “今日为首的男人,手中的剑居然能劈开水流,和他交手的时候,那剑就和一条蛇似的,活的一般——我想可能就是神器了。”   “听说他们的神器有两件。”马洪陷入沉思,马德点点头,“是,押尾的一个女的,手中的鞭子都缠着铁丝,打在人身上是皮开肉绽的,着实不一般,想来就是另一件。”   “这八只羊居然是带着两件神器下来的,确实不是普通的羊群。”   “可不仅如此——大哥,咱们当年入谷前,不就听过三魂七魄么?我眼力不济,可是那羊群中有个魁梧的男人,背上是一个九尺长的大棍子——”   “九界亡魂。”马洪知道他想说的是什么,果然,这四个字一出来,马德就拼了命的点头,“是当年和咱们交过手的——沧海一笑。”      当年马帮横行江湖、做些苟且生意的时候,曾经和沧海一笑打过一仗,虽然最后沧海一笑寡不敌众是落败而逃,可是他毕竟是毫发无损拍拍屁股走人的,反而是看似胜利的马帮,光尸体就处理了整整三天三夜。   “沧海一笑也在,这回棘手了。”马洪满脑子盘算着敌我实力,全然不知,对方的队伍里,还有两个貌不惊人、手无寸铁的家伙。   而正是他们,在不久的未来,把马帮闹了个人仰马翻。      ***************************************************************      “呼,你们看见了么?刚才那些家伙,一个个都长得人高马大的,吓死人了!”梨可儿惊魂未定的说着,满脸却是掩不住的兴奋。   “原来马帮真的没有死光,看来马蹄之上的洪字,的确指的就是马洪了。”鬼谷扇着扇子,全然不像个刚杀了生的人。      抡起杀人,这一行人中,还是鬼谷最为利落。   沧海顶多只是把人家打了个残废,小红也只是点了穴位罢了,可是鬼谷一出手,便是寸草不生。   不愧是杀手出身。      一色忧伤起来,“想当年,老娘还是令江湖闻风丧胆的无恶不作的魔女——如今……”   倍感低落的“大恶人”缩在角落里,海天好心说了一嘴,“这不挺好么?”   一色立即站起来手叉着腰,手指一下一下戳着他,逼得他节节后退:“都是他娘的你害的!什么百日不杀!搞得老娘现在威风扫地啊威风扫地!当年人们见了我都落荒而逃,现在可好,都举着大刀往我这里冲了!”   海天举双手求饶,一色依旧不依不饶,小林子惊其一片鸟儿,一时便是热闹的翻了天。      游离在这队伍之外的,只是冷冷的二人。   冷楚寒一言不发的擦着剑,偶尔眼神与无筝冷不丁地交汇,彼此错开。在大家都兴高采烈的讨论马帮的时候,他们俩显得如此格格不入。      “这下子可有的抖料了,我们客栈连桃花林都有记载,可是对这马帮是一个字都没提!一想到是我梨可儿第一个在客栈的秘录上写下这一笔,我就高兴地睡不着觉!”梨可儿遥望着这地形与上游完全不同的死人谷,展开了地图,一副无限憧憬的样子。      “可儿,你这么拼命,总想挖出些料来,究竟为的什么呀?”沧海又一次试探着,兴许是小姑娘今天心情大好,便是第一次正面搭了话,“自然是不让婆婆失望!”   “姚婆婆就你这么一个徒弟,客栈也肯定是要交给你了,还有什么失望不失望的?”沧海继续逗着她,这么一说,小姑娘突然暗淡下来。      “婆婆才不止我一个徒弟。”   说罢,梨可儿咬着嘴唇,不知怎么的,面前始终还是会晃过那么女人的影子。   出发去林府给林老妖送终前,她那一句失言,依旧让婆婆心中不快。      ——人家早就不是小丫头了,你什么都不讲给我,我怎么能接您的衣钵呢?还是,你一直还惦记着如烟姐……      是啊,婆婆忘不掉的,始终还是她的亲孙女,如烟。   而自己,无论怎么努力,不过是路边捡来的野孩子,不过只是如烟的替身。      心思缜密、仿佛能读心的如烟——让婆婆那么骄傲的如烟——   那么多年过去了,她许是已经死了吧。   可是,这么多年,在她心中,在婆婆心中,她从来都在,无处不在,让婆婆始终无法放下,也让她始终无法超越。      梨可儿故作坚强的扯了个虚假的微笑。   “婆婆不止我一个徒弟,我却是她最好的徒弟。” 作者有话要说: 这文一旦无欲无求了吧,就很容易随性写,真是越来越荡漾了,哦嘿嘿嘿!!! ps:我钟爱的校长她开新坑了,几乎每天都双更啊,爽死了!我们一起去扑倒吧!嘎嘎嘎! 34 34、群殴生娃两不误 ...   马帮不愧是匪窝,秉承着敬业精神,竟不足一日,便偷袭了海天一行三次。害的海天他们打的无比烦躁,即便是入了夜、窝在山林里面睡觉,也不得不留下两个人来站岗放哨。      前半夜是鬼谷和沧海。   两个人都是习惯了大半夜不睡的夜猫子,前者是出于杀手的工作性质早已日夜颠倒,后者则是因为再遇上马帮这些老朋友有些兴奋不已——   篝火已经灭了,酒也没有,便是只有鬼谷扇着扇子,百般无聊。   沧海扛着棍子走来走去,筋骨都紧了,实在想爽快的干上一架去。再说,看看如今这帮出生入死的同伴,哪一个不是身怀绝技?真要干起来,他再不会像过去那样落荒而逃了。      鬼谷看着沧海这摩拳擦掌的样子,慵懒的问:“你是不是特别想他们再来偷袭一次才好?”   “嘿嘿,他们要是敢来,就不要叫醒那几个,叫他们好生睡着,我一个,你一个——”沧海点点自己,又点点鬼谷,“三下五除二,办了他们,多爽快!”   “都杀光了也不好,起码要留个活口,问清楚下面怎么走。”      “还是鬼谷大哥有脑子。”梨可儿不知何时凑了过来,沧海着实被吓了一跳。这小丫头年纪这般小,轻功已经如此彪悍,真叫人另眼相看。   “下一班该是海天与小红,你凑什么热闹来?”沧海挥挥大手,“小丫头快去睡觉,小心明天打着哈欠就被砍了!”   “我睡不着,起来走走。”梨可儿也是个说睡就睡、说醒就醒的主儿,从小就被婆婆当牲口那样操练,有时候为了送一个情报,三天三夜赶路不曾休息。      “你就让她待着好了,你瞧瞧这群无赖,哪有一个是肯乖乖听话的?”鬼谷一语中的,梨可儿连连点头,“鬼谷大哥,回去我便在秘录上记上一笔,说你才智无双,是个顶顶聪明的杀手——”   “切,再厉害不过是个杀手。”沧海撇撇嘴。   “总好过你这个莽夫吧!成天就想着打架斗殴的,明明出身名门,还要浪迹天涯的,何苦!”梨可儿童言无忌的,惹来沧海怒目直视。      “出身名门?”鬼谷抬起眼皮,无聊了一晚上总算听到些有趣的,“这莽夫还是出身名门的?沧海一笑这名讳在江湖上已经响亮了许多年,若是个名门出身,早该传开了。”   “就是,你别听这小丫头片子胡言乱语的!”沧海马上接到,梨可儿却不依不饶的,“我哪里是胡说了?我可是有凭有据的,曾老爷的一万两白银难道有假的?”      “哦——”鬼谷瞟了一眼沧海,“我还以为你欠了曾家多大的债,也曾想拿你回去赚些小钱的。没想到,却是老子捉儿子啊——曾凡儒一代名家,却也落得个这般下场,真是令人唏嘘。”   “你们一唱一和的,少说一句会死啊!”沧海扭头坐下,生着闷气。      梨可儿瞧瞧鬼谷,鬼谷瞧瞧梨可儿。   “这厮生气了。”   “哎呀——沧海大哥——你怎么这么小心眼啊——咱们这群人,谁没个伤疤呢?”   “不公平,不公平!你个鬼精鬼精的丫头,把我们的私事到处去说,倒是对自己的事守口如瓶的,让我消气也简单,倒是说说你的事——”      “我能有什么事?我才活了几个年头啊?”梨可儿想要耍赖,鬼谷却又站在了沧海的那一边,“就是那件——让你这么晚了——还睡不着的事。”   梨可儿看着沧海和鬼谷狼狈为奸,这才明白,她这是中了这两个大男人的套了。便是整顿了一下心情,开了口:      “师姐死了很多年了,或者,我和婆婆都希望她是死了——她背叛了师门,死了,当是比活着好。”   梨可儿说的极快,也极轻,却是字字句句都进了两个男人的耳朵。      “背叛师门?居然敢背叛那么凶悍的姚婆婆,不用说,定是为情所困。”鬼谷又一次真相了,梨可儿叹了一声:   “所以,自那之后,我和婆婆,都更加痛恨那个乌龟王八蛋了!”   “哪只?”   “还能有哪只?!”梨可儿一翻白眼,“不就是你们天天骂着的那个小龟蛋!”      南宫仁?   还真是阴魂不散,如影随形。      *************************************************      这天夜里,如烟又起身去吐了好久,马洪依旧跟着,也不嫌脏,一直扶着。   如烟终于觉着好些了,直起身,慵懒的回眸,那一瞬间却愣住了。马洪站在那里,背光而立,看不清五官轮廓,却是像极了那人。      “真是个痴心的汉子。”如烟的手触摸上马洪的脸,马洪心里又是一番折腾。   每次夫人这样温柔,便是又把他当做了别的男人。      夫妻好些年了,她偶尔如此,他从未深究。不是怕她不说,而是怕她说了。   于是一直佯装不知,一直当做什么都没有。      “痴心的汉子只为他喜欢的姑娘。”马洪迎合道,如烟的手却突然一抖,垂了下来。   又是黄粱一梦,见到了不该见的人。   如今还在想着那负心人么?果真她不如当时就一命呜呼的好。      “烟儿,外面风大,还是回去早点歇着吧。”   “你那帮兄弟,没吃到羊肉痒痒的很,吵得人哪里睡得安稳呢?便是快些干完那些龌龊事,让我好生歇着。”如烟无精打采的说,马洪点点头,“夫人说的是,那些人还有些不好对付,哎,怕是要闹上一阵了。”      “你们这群井底之蛙啊,藏在这死人谷就以为是山大王了,随便来一个有些名目的,便打不过人家了。”如烟在他面前也丝毫不忌讳,说话句句带着刺儿,马洪听听就算了,倒是前来报信的小彪子听了这话,气得眉毛都翘了。      虽说夫人才高八斗、是个人物,也不带这么损人的吧!   小彪子白天无端端挨了二当家一巴掌就心中不爽,现如今看着帮主对她唯唯诺诺的、一点都帮着自己兄弟们说话,更是有些窝火。      他本是来报信的,却是一收脚,目送二人回了屋子。随便扔了个石子,果真把帮主引了出来——   马洪机警的左右看看,起了疑心,便是向着大堂的方向试探着去了。      屋子里,如烟好不容易送走了难缠的丈夫,正是打算好生休息着,小彪子突然闯了进来,二话不说,上前就塞了她一嘴破布,绑了手脚。   如烟早年虽是个轻功好手,可是常年都没有练习了,加上身子重,不便运功,便是目瞪口呆看着这不要命的小彪子做些荒唐事。   直到他把她扔在马上了,她才惊觉不好。   这毛躁的男人,是想害她流产不成么?      “你别怕,我不过是把你丢去羊群。我看大哥也根本不想去吃羊了,只有把你送进羊群,大哥才会来真的!”   说罢,小彪子翻身上马,自觉地英勇无比,也不管不顾她大着个肚子,就一鞭子抽了马屁股。马背重重撞倒她腹部的时候,她突然前所未有的害怕起来。直到这一刻,她才突然发现,原来自己对这个尚未出世就厌恶不已的孩子,竟是这般留恋——      ——马洪,救救我。   如烟拼命地摇头,只觉得面前一片眩晕,不断地撞击让身子跟散了架一样,感觉到那个小生命仿佛在一点点的走远。      ——救救我,救救我,为何又要我一个人!马洪!马洪!……南宫仁!   如烟脑子里飞快地闪过了那个男人的脸,好多年了,如今他的五官,她其实已经记不清了,只是那双曾经无比真诚的眼睛,似乎还在她记忆里。      ——烟儿,我愿和你一生一世,你不是什么信使,我也不是南宫的继承人,我们便是最好的一对。   曾经多么美好的誓言啊,原来都是谎言。      风从耳边过,如烟突然泪眼婆娑。   当日立在天通山顶,面对死人谷的一片迷雾,她以为他永远不会放手。她纵身跳了,而他没有。   她轻飘飘的坠落着,坠落着,看着那个男人离自己越来越远了。   直到身子沉沉落入湖泊之中,她才终于明白过来,南宫仁从不曾真心爱过她,为的不过是她知道的那个秘密——      “烟儿,好烟儿,我父亲手中的魂杀,其实只是魂杀的镇灵佩剑。如果有一天真相大白,那好不容易统一的武林会再度血雨腥风。烟儿,好烟儿,你一定知道真正的神器魂杀在哪里吧——”   “我知道,它在死人谷。如果你要去取,我便陪你一起去。”   “你真是我的好烟儿。”      好烟儿跳了,口口声声叫着“好烟儿”的男人并没有跳。   到了如今,到了如今,如烟终于想起来,他放手的一刻,说的是什么了——   “你这个恶毒的婆娘,不过想骗我殉情!要死你一个人去死吧!”      如烟惨淡的合上了双眼,原来她只不过是个恶毒的婆娘,殉了一段,其实根本不曾有过的情。      *******************************************      昏昏沉沉醒来,阳光从层层叠叠的树叶间隙辗转而至,身边篝火很旺,可手还是冰凉。   这是——哪儿?   我是跳了崖么?不对,那是多久多久之前的事儿了?我早就跳了崖了,我还进了匪窝,我还嫁了个悍匪,我还要为他生儿子——      孩子?   如烟突然清醒过来,猛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这才感觉到彻骨的疼痛。   “啊——”      “别动,你快生了。”一个女人的声音,如最清冽的湖水慢慢涌上来。如烟想看清她的脸,只是一片飘忽的衣衫。   “孩子——孩子没事吧?”   “有我便没事了。”那女人说话的语气是如此淡定,让人无比安心。   “你是产婆?”   “不算是,也略懂些。”那女人伸手握住了如烟的手,坚定无比,“交给我好了。”   “你——你——接生过几个?”      “一百多胎——”那女人平淡不惊,“都是小猪。”   “……人呢?”   如烟想要坐起来,下面的疼痛却撕心裂肺,“人呢?”   “你是头一个。”女人的脸终于清晰了,还是一张小姑娘的脸。      “只有你一个在么?送我——送我回去。”   女人缕缕头发,“送你回去?这个比较困难。”   “什么?”      “因为你的丈夫已经带着人把这里每一条出口都堵死了,”那女人的手抚摸上她满是汗的额头,“不过你放心,我嘱咐了那帮家伙打的时候收敛些,不会让你的孩子没爹爹的。”   如烟倒吸一口凉气,剧痛袭来,紧紧握住了那女人的手。      “你——你是——”   “我叫无筝。”女人的声音从高处盘旋而下,“是个大夫。” 作者有话要说:明后两天出差,酌情更新,勿念,╭(╯3╰)╮ 35 35、这世间多少有些意外 ...   马洪当年在江湖上是使长枪的好手,而他的二当家马德则是用斧子的,三当家马安用锤子——相比之下,也就马洪的兵器比较婉约。      可是这群人高马大的莽汉之中,唯有这婉约派的马洪最不可小觑。当年沧海年轻气盛,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就是在马洪出场后形势逆转而下,加上被团团围攻,不得不逃走——   如今,沧海一笑手握九尺长棍,再不是当年得到七魂兵器后就喊打喊杀的鲁莽少年了,他在马群之中便一眼盯住了马洪,脚踹在树干上,飞一般冲了过去,九界亡魂仰天劈下,气势不同凡响。      “哇,猪被逼急了也会飞。”鬼谷倒是一边扇着扇子,一边说着风凉话。他今天的主要任务不是作战,而是看着梨可儿。也并不是防她去跟马帮的人拼命,而是防她去和那马上要生娃的帮主夫人拼命——   此刻,梨可儿早已七魂丢了六魄,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头上似乎总挂着一团乌云,与平日那聒噪的劲儿大相径庭。   “可儿,我怕知道你心中滋味。我当时见到多年未见、不知生死的大哥,也是这般心情。”      “你是盼她活着,我是盼她死了。”梨可儿咬紧嘴唇,“你可知道,就是因为她这个叛徒,害得我客栈门下十余弟子遇难,虽说动手的是漠北的绯色山庄,可谁人不知,那绯色山庄的庄主和南宫楚那个大龟蛋是歃血为盟的兄弟!他们套不到她的话,倒是给了她一个痛快,可怜婆婆,年纪一大把,还要带着我这不懂事的娃东奔西跑的——我们一老一少,便是秉着一定要将这江湖的事儿都记下来给后人看看的决心,一直没有找绯色山庄算账,甚至偶尔还会接南宫的案子……你可知道,我们心中又是如何的滋味!”      梨可儿越说越激动,眼泪都在眼眶里面打转。   正这个时候,马洪的长枪直直的朝他们二人射过来,鬼谷扇子咔嚓一挡,那长枪扭转了个方向,朝正玩得不亦乐乎的小红飞去。      小红是个点穴高手,便是把那人与马定在空中,正在自娱自乐的欣赏这行为艺术,便是感觉到身后冷飕飕一阵风,身子刚一斜,正好容了那长枪擦身而过,眼看就射向了二当家的胸口。   小红翻身一踢,将那长枪直直插入地中,这才微微笑着转过头,“你这是要杀了我不成么?”      “刀剑无眼,误死活该。”鬼谷依旧将那生死说的如此寻常,小红摇了摇头。“你这人真是没有美感。”   “你的美感,就是陪这些喊打喊杀的家伙们过家家么?”鬼谷一斜眼,他那扇子本是算好了角度,便是算准了长枪会杀了那二帮主,没想到小红多事,拦了下来。      “无筝姑娘交代过,要手下留情,免得那位马上要生子的姑娘伤心难过。”小红说的彬彬有礼,一边说着一边还在分神与那些层出不穷的马贼们斗法,却是一心二用的颇为自在,“尤其是叫大哥亲手杀了小弟这种事儿,我是做不出来的——”      鬼谷心中一紧,不禁想起鬼樱,便也不再阻拦,只是一回身,这一会儿的功夫,梨可儿那轻手轻脚的家伙,已经无影无踪。   鬼谷顿时冷汗直流,让沧海那群家伙知道他看着个大活人都能看丢了,真是要颜面全无了,便狠狠的瞪大了一双眼,在一片厮杀之中寻找那梨可儿的梨黄色。      转身,一色和冷楚寒那追忆年华正配合得天衣无缝,好似一团团海浪在这山林中呼啸而过,带着一股不容还迎的力量。   转身,海天那把菜刀挥舞着,无论如何都是一副很不搭调的景象,却就是这把连兵器都算不上的家伙,砍在那些粗壮男人的头顶,吓得他们魂飞魄散。      这样一片厮杀的海洋之中,那抹梨黄色似闪电一般,窜向无筝的方向去——那速度快的惊人,就在她手中的暗器从袖口出来的片刻,鬼谷一甩扇子,那银针直直的飞了过去,将她的手背钉在了树干上。      相距五十米,这样的速度和精准令人咂舌。梨可儿发出呼天抢地的哭声来,却并不是因为这切肤的疼痛,而仿佛是内心之中更加放不下的一股情绪在喷涌而出——   在这像受伤动物的哀鸣之中,突然混杂进一声呜咽,起初便只是小小的、柔柔的,突然间嘹亮起来,那哭声震天撼地,在这丛林之中余音不绝,让马洪愣在马上,让众人那举着刀剑的手都不由自主的停了一下。      那是孩子的哭声,落地婴儿的第一声啼哭,如此嘹亮如此欣喜,顿时将那污点和血色,都洗荡得干干净净。      “我!我的孩子!”马洪顾不得这混战的场面,只是以人父的心,寻着声音向林中跑去。   “我——我的孩子……”气若游丝的如烟微微睁开了眼,看见的除了被一层层绿色掩蔽的天,便是无筝起身抱着一个婴孩在摇晃的影子。      马洪拼命跑到离妻儿只有二十米远的地方,突然沧海从身后追来,一棍子夹在他的肩头,将他按趴在地上,马洪依旧在抬头看着如烟的方向,“是儿子还是女儿——”   “是个女儿,长的像你,真是可惜了。”   无筝依旧那般淡定的说,马洪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收兵器,不打了,都不打了!上山吃肉,下水摸鱼,大口喝酒去——兄弟们,不打了!”      在马洪释怀的大笑声中,梨可儿侧眼看着他们。   那个记忆中声声说着要寻一个长相清秀、风度不凡的男人做相公的如烟姐姐,如今竟是嫁给了这样一个胡子拉碴、衣冠不整的家伙么?   还在这餐风露宿之地,为她并不爱的男人生孩子。      报应吧,这兴许就是报应了。   也许,从她跳下死人谷的那一刻,那个背弃师门的如烟姐姐就已经死了,活着的,不过是一个新生的陌生人。      原来,这死人谷不该叫做死人谷,应该就做重生谷么?   梨可儿这才呲牙裂嘴的骂道:“靠,我的手啊,疼死了。”      ***************************************************************      因了这一场不打不相识的混战,海天一行倒成了马帮的座上客。   因为是马洪的贵客,纵使羊群之中姿色个个都不错,马贼们也只有看着的份了。更何况他们一个个都是披着羊皮的狼,招惹起来只是自寻短见。      馋肉的野汉子们观察来观察区,便只是那个负责接生的小娘子相貌最好,看着也最文静,风一吹都能吹倒的模样,令人有些心痒。      “这干了一仗,我们也损失了十好几个弟兄,马也伤了不下二十,不在她们身上讨回来——三当家的,这真他娘的不划算啊。”   酒足饭饱思姑娘,几个跟着三当家马安的小卒们开始怂恿他借酒行凶。      “哎,我何尝不想啊,只是大哥正是兴头上,我冲了喜气,大哥得和我拼命啊。”马安喝着闷酒,叹着气。   “三当家的,二当家的一向都只听大哥的,大哥也最器重他,有好事一定都没咱的份儿,咱不自己琢磨,可就真是干出力做傻蛋了!其实,窃玉偷香也不算的什么大不了的,而且还有人替咱背黑锅。”   “谁?”   “还不是被大哥扔进仓房的小彪子,这一回这小子差点害得夫人小产,一定活不成了!我们不如先去尝尝鲜,然后宰了羊,说是那小子吃的,一并给宰了,倒是痛快!”      “这主意倒是不错——那小子是二当家的人,想大哥和他的交情,也不会怎样!”马安眼珠子一转,“你们几个,这就和我去尝鲜,这事儿,就我们几个知道,谁说出去,我这锤子可是不看人的!”      于是这般,趁着前面狂欢酒醉,马安几个色胆包天的家伙,偷偷溜进了女眷区。   一早就打听过,那一色和梨可儿在前面喝的不知多红润,此时此刻,只有这不喜热闹的小娘子一个人在。      几个人凑在纸窗户外面,纷纷捅了洞去看,那小娘子正在一豆灯油下闭目养神,仿佛个神仙儿下凡似的,看的几个大男人流口水。   当然,好吃的得先可着马安来,马安也并未多想,只是吩咐几个人在外面把守着,便是抚了抚自己硕大的肚子,整了整衣襟,大脚一踹——   扑面而来一把粉,香香的。      这姑娘还用胭脂?真他娘的香啊!   马安刚要猥亵的笑笑,只觉得一阵酥麻,脸顿时像一万只蚂蚁在啃似的,当下痛苦的翻身在地,门外的一听这动静,赶紧进来一瞧,无筝已经淡定的站在屋中,眼睛如刀子般划过,让人不寒而栗。      她不动,他们也不敢动。   她从瀑布而下的时候,药物被水浸湿都失了灵,只来得及找些材料配了这一把药粉,也只有这一把,刚才一慌,都扑在马安脸上了,此时倒真成了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姑娘了。      她突然手指摆出个奇怪的气势来,对着口一吹,口哨的声音穿过嘈杂的人群,好似一种奇异的鸟鸣——   不知这求救信号,能被谁听到?      那几个人一看无筝这架势,顿时都起了杀人灭口的歹念,二话不说就冲上来,正是这个时候,一个身影闪进了屋子,一抹看似能够扭曲的剑,刷刷刷几下便挑破了贼人们的手脚筋,打晕过去。无筝再睁开眼的时候,便是看见冷楚寒提剑而来,月华之下,宛如当年英姿。      “怎么——是你——”   “你怎么会使用我空门的联络暗号?”冷楚寒微微蹙眉,“这暗号应当只有我和师父会。”   “师父?”无筝一愣,突然想来,小时候跟爹爹上了空门,的确冷楚寒对爹爹毕恭毕敬的。难不成,冷楚寒会是爹爹的徒儿?      那爹爹,又和空门是什么瓜葛?   无筝一时间脑子大了,便只是轻轻说:“你师父——也是我师父。”      的确只是师父,从没当着他的面,叫过一声爹。   “哦。原是如此。”冷楚寒收剑在身后,“说起来,你与海天出来的羁落山,的确与我空门不远。”   “是啊……”无筝埋下头,所以便是有了九岁那年的惊鸿一瞥,从此一颗心七上八下,就只是为了他。      不惜为此忽略了眼前的青梅竹马,不惜为此走上了被人追杀的一条不归路。说到底,倒是她这一个小小的痴念,引了这么一堆乱事出来。      “师父每年只会来看我一次。”冷楚寒脸色露出难得的笑意,这笑意却是温暖的很,突然间光彩照人。   “师父——他本就是个神出鬼没的人。”无筝点点头,“你仿佛很崇拜他。”   “是啊——”冷楚寒微微一笑:“哪有儿子不崇拜父亲的?”      当空一道大雷,咔嚓一下劈在无筝头上。   冬雷震震,夏雨雪,天下处处是亲人。    作者有话要说: 别担心别担心,鹅子给大家吃个定心丸,这文的cp从来都没有变过: 海天一色,楚寒无筝。 至于各种蹊跷,还是和二十年前的老故事有关,这个我们慢慢看过,不急不急。 36 36、爱情就是你追我赶 ...   死人谷粮食紧缺,酿酒全靠蔬果,虽然味道没有那么醇厚,却特别上头。海天本就不胜酒力,三杯两盏下肚,已经眼冒金星,便是看着满天星斗,也不知躺在哪处温柔乡了,感觉周身都热乎乎的,十分舒爽,看着那群豪爽的汉子围着篝火大唱着,总觉得回到羁落山一般,心情大好着。      可被他压得腿发麻的一色可是一点也不享受,没想到海天不光看着结实,分量也是实打实的,跟石头似的沉,一点也不知怜香惜玉。   当然,他或许已经沉醉的不知是在她的怀里了。   这三个月在死人谷,他们的关系一向都不咸不淡的,仿佛总有些什么隔在其间,但凡他是清醒着,定会保持个十米八米远,仿佛她真是个妖怪。      一色忍不住抚摸了几下海天微微落汗的额头,冷不防小红却是来凑热闹,这孩子在火光照耀下脸就跟朵桃花似的那般漂亮,引得马帮那些粗人们频频张望,不知心里在猥琐些什么——   可不知为何,如今一色再见了他,却仿佛没有什么调戏的心情了。      “你可不能趁着人家娘子不在就上下其手。海天已是名草有主了。”小红看着那喝的傻兮兮笑着的海天,又看看那脸色阴沉得可以的一色,耸耸肩膀,“难不成……”   “我就摸了,怎么了?我们出生入死,摸他一把又怎么着了?”一色说罢就在海天的脸颊上蹭起来,就跟蹭土豆皮似的,特别起劲。海天嘴里嘀嘀咕咕的不知在说什么,便是一翻身,居然就当着小红的面,一把将一色翻身扑倒在地,手挽在她的腰下,脸蹭在人家的胸脯上,睡的更香了。      小红的脸色比一色的衣服还紫,一色的脸色比小红的衣服还红。   面不改色的,唯有罪魁祸首的海天。此时此刻,他仿佛见到了家乡的山林,见到了那茅草屋,见到了父母大人,见到了小山猪——   有那么个娉婷的女孩,是他的娘子。她长的好美,就像个仙女。虽说他不知道仙女该是什么模样——如若有一番描述,怕就是她了。      无筝。   我的娘子。   海天在梦中幸福的笑着,突然猛地一皱眉,梦中的女孩她转过来脸,却是一张哭泣的脸、无助的脸,让他心中紧紧相牵——   那本不是个该由他来安慰来保护的女子,她活生生闯入了他平静的小日子,从此,无筝那娉婷的身影一转过来,却都是这张脸。      一直在坚强的笑着、却有两行泪痕的脸。   一色。      耳边似乎传来熟悉的鸟鸣,仿佛很久很久之前,他曾在哪里听到过——莫非是无筝他爹的口哨声?难道他老人家也看透了他的心事、要拷问他不成?      顷刻间,头皮麻烦,一阵颠簸,海天突而翻到在地,挣扎着睁开了眼。依旧是星光烁烁、篝火盈盈,侧过头,那梦中的脸硕大的出现在眼前,吓了他好一跳。   再一看,他这姿势,明显是刚从她身上被踢下来……      一色脸红的不像话,气鼓鼓的说:“你睡得倒是挺舒坦!”   海天头一阵的麻,又看着小红,他那桃花眼中别有一番意思。   海天愚笨,读不太懂,却知道不是什么好事。      翻个身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坐起来,海天长着大嘴还有些摇摆,“我、我、我去如厕——”   一色还以为他要说什么话,没想到是这么一句,便是脸色死死一沉,一脚踹在他脸上:“尿死你吧!”   海天懵懂了。人,只会憋死,想要尿死这还真是挺难。      看着一色这横眉冷对的模样,海天只是连滚带爬的起身去屋后,不敢把所想的那些说出口。他越是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一色越是恼羞成怒。小红掩面、添油加醋:“真想不到,原是这般故事。”   一色瞪了他一眼,“当初就不该带你出来,直接把你埋在坟头里,还是坨好花肥!”   小红本就是个羞涩的人,被一色这么一骂,于是灰溜溜地离开了第一现场。      海天到了屋后,解了手,顺势用清泉洗了手,把脸也好好洗了一把,这才恢复点神智。他这是喝醉了,喝醉了却梦到了好真实的一幕。   摇了摇头,这还是不要多想、不能多想,保不准娘子回心转意,他可不能叫她无家可归啊——      一色本就是个浪迹天涯的传奇人物,自有她的真命天子,他不过是个杀猪的,早晚要回到落基山那几间茅屋去,跟娘子拜堂成亲。   这才是他的路吧。   多想也是无益。      正是这样说服自己的时候,远远看着娘子游魂野鬼似的飘过来。   上一次她也是这样大晚上的飘来飘去,好似每次他有些心猿意马,娘子就跟事先知道似的,准时出现,从不迟到。   想到这里,海天不禁咽了口口水。幸好自己马上掉转船头,否则被娘子发现了他这不能见人的可耻心情,不是要伤了她的心……      那边无筝把冷楚寒一个人抛在屋子里,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出来,屋前热闹非凡,仿佛只有她一个是形单影只的。   抬头望去,总是这样凑巧,海天在那里。他满脸还沾着水珠,有些狼狈,不似月华之下的白衣少年那般令人心醉,可是他一直都在。   仿佛她每次最狼狈最想要找一个角落大哭一场的时候,他都正好在那里。      还是他从未离开么?   无筝低头看看自己手腕上那方红布,自嘲的笑了。      女人,不应爱的太过卑微。前有红衣之鉴,后有如烟为证,这么多痴傻的女人,明明知道所爱非人,却还是一头扎进去,不是自找苦吃么?   大抵,女人还是找一个喜欢自己,远胜于找一个自己喜欢的吧……      走一趟人世间,闯一趟死人谷,竟然只是明白了这么一个粗浅的道理呢。无筝静静的站在路上,远远看着海天,她不知道,此时此刻,海天仰望着她,一时间眼前仿佛真的是仙女下凡,带着些人间烟火。      “你没事吧?”海天总是能看出她是怎样的心情,纵使她脸上可能从无表情。   “我没事,什么事都没有了。”微风拂面,无筝一步步走向海天,这条路走了好久,如今,总算是到了一个尽头——      “海天。”   “恩?”   “等我们出了死人谷,就回家成亲吧。”      海天愣在泉水边,夜风吹啊吹,水面多少涟漪,碎了几轮月亮,月亮里,是一张脸,总是笑着,却是两行泪痕。      ——好……啊。   海天不知这二字,为何吞吐的如此艰难。      一色愣在路口,便是听到了这结结实实的两个字,好啊。      月光那么好,夜风那么舒爽,幸福的小两口那么甜蜜。人家准备回家结婚生娃了——   她站在转角,多希望,声音就像脚步,不会转弯。      那样,她就不会一个人在阴影里,听到这些,却没有被人看到。   就如她总是笑着,却没人看得到她的泪痕。      月亮里面有一张脸,它碎了。   碎在水里面,原来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      *************************************************************      冷楚寒一个人默默善后,那些晕过去的男人们第二天醒来,势必还是会闹事。   这马帮也是个一刻不得安宁的地方,是不是有人的地方,就总会有这些不和呢?天下之大,就没有一个地方像空门那样安静么?就没有一个像师父那样的、令人莫名平静的人么?      也许是有的,兴许羁落山也是这般景致,只是那绿色没有空门那么深,而是一种浅浅的的绿,阳光之下,闪闪烁烁。   也许也是有那么样的一个人的,有些害羞、有些执拗,却也有些简单直白得不成体统。冷楚寒不禁笑了笑,这一路走来,越来越觉得她有些师父的影子。      原来,她也是师父的徒弟,果真是有缘。   是上天叫她在自己最背境的时候出现的吧——      冷楚寒摇了摇头,假使那一天她不是那么突然地说出那番话,而是一切谁其自然、水到渠成……如果那时,他能像如今这般笃定自己的心意,兴许,会有什么不一样。      等到他走出这死人谷,等他达到师父的期许,等他终于能清楚他是谁——他也许就不会再有半分犹豫。   只是不知道那总是匆匆掉头就跑走的姑娘,还能不能等他到那个时候。      冷楚寒这细腻不为人知的心思在涌动,而同时涌动的,还有一丝不安。   为何师父这么多年一直向他隐瞒了还有别的徒弟的事?为何无筝不会空门的心法与剑术,倒是会使用那么毒物——又为何,她会有圣女清琊的《百毒谱》?      难道师父和魔窟还有些什么瓜葛不成?   冷楚寒心里一沉,看来,这一世的相遇,注定是上一代恩爱情仇埋下的种。如今已经开花结果,却不知是甜蜜还是苦涩了。      整理好屋子,冷楚寒把门带好。天已经快要亮起来了,无筝这么一走,又是一晚上没有回来。冷楚寒一个人走向了屋前,还没到院子,就听见七嘴八舌的议论声:      “什么!海天和无筝要成婚了?”   “嘘——小点声,你没看一色那脸色有多难看。”   “一色不会是又想抢男人了吧!”   “说到底,无筝也抢过一回亲,这次一色抢回来,倒是扯平了。”      冷楚寒多想永远的隐藏在阴影里不要被发现,却脚迈了出去收不回来,众人见了他立刻流露出些许尴尬的表情。   “冷公子,你错过了大事了,海天和无筝已经定下要成亲,还邀请我们同去羁落山玩。”小红依旧很会没事添堵,一句话说的冷楚寒回答什么都不是,只好硬着头皮说:“师妹出嫁,我自当去祝贺。”   “师妹?”   “是啊,师妹。”冷楚寒勉强一笑,“我刚刚才知道,原来无筝是我的师妹,我们师从同一位师傅,却是素未谋面,说来还真是有缘分。”      “一个用毒用药,一个耍剑,你们的师傅还真是博学。”小红捂面,“如此就更好了,万一死人谷真的出不去了,他们二人成婚之时,便向你敬茶好了。”      沧海和鬼谷二话不说一边一个把小红架走了,留下来有些心不在焉的梨可儿,有一搭没一搭的说:“姻缘这种事,还真是说不准的。本来男女之间就是你追我赶的,说不准怎么就错过了。仿佛如烟吧,谁能想到她嫁给了马贼,又好比海天和无筝,谁都没想到,这折腾来折腾去,两个人反而折腾到一起去了——”      “是啊,真是说不准。”冷楚寒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突然感觉心口闷闷的。      不知为何,突然就想起在魔窟,奄奄一息之时,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女孩闯进来,以那么瘦弱的身躯,硬是把他一路背到了龙门镖局。   想起了她一勺一勺的喂药,想起她阻下了他的剑,想起林府密道之中他看着海天把她一路安全的救了出去——      想起那天她的表白,傻气的让人想笑。想起她一次次扭头离去的背影,有种执拗的率真。      到了这个时候,这些不该想起的,偏偏走马灯似的眼前晃了一遍。不知不觉,她已经在他心中埋了一粒种子么?   只是他没有及时给它阳光雨露,只是他那自负又自卑的心,一次次不知如何去面对。      终于,她走了。亦或是,回去了。   她该在那个有山有水的地方过一世的太平日子吧,而不是跟着他一辈子这样浪迹天涯。      “冷楚寒,无筝对你的心思我们都知道,你也知道。可是这心思现在不再了,你怎么办呢?”梨可儿歪着头问他,冷楚寒没有再回答,只是提着剑转身去了。      从前啊,有一个孤独的小男孩,他从来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会成为谁。他只是和师父相依为命,而他就是知道,那个人,不是别人,是他的父亲。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一只小鸟,天天飞来唱歌给他听。      它唱的很嘹亮,很嘹亮,唱的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它只唱给他听。   小男孩很欣喜,也很羞涩,不知道如何回应,直到有一天,他发现了,那小鸟的主人,就是自己的师父——      这该是个多美好的结局啊,多么善意的巧合。   可惜,小鸟却飞走了,就在小男孩决定对它说“跟我回家好么?”的那一天。      天空很大,生命很长。其实飞来飞去,什么都没有变。   他过去是一个人,现在还是一个人。      便只是这样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五一这两天俺休息哦~~祝亲们五一节快乐!╭(╯3╰)╮ 37 37、心意 ...   自古,成就一番大事者大多都受过某种程度的刺激,这事儿在武林之中尤为正常。否则,你抱着老婆、守着孩子热炕头,谁还会三九寒天、酷暑炎炎的舞刀弄枪呢?      所以,当一色一鞭子抽断一棵树,对面出现的是把剑舞的好比丝带的冷楚寒时,她是一点也不奇怪的。非但不奇怪,一色此刻最想见到的就是他。   “楚寒,我们谈谈吧。”      这不是一色第一次这样称呼他了,只是这一次,冷楚寒是第一次听得如此真切。她这一声楚寒,却仿佛隔了千里万里,再也不复当年她掳他上山时的羞涩。   那时,她可能还对他动了心,此刻,便只是嘴上逞强罢了。      “无筝和杀猪的要择日完婚,这事儿你知道了吧。”一色坐在大石头左边,冷楚寒坐在大石头右边,俩人跟反婚同盟似的,颇有默契。   “知道。”冷楚寒有些走神,一色叹了口气,“男人啊,人不在我这儿,心也不在我这儿。”      冷楚寒扭过头看着她,不知为何,总感觉这话不是说给他听的。      “你怎么看?”   “什么怎么看?”冷楚寒还在明知故问,一色一笑,“想跟我一起去抢亲么?”   “罢了,这种事,我可做不出来。”冷楚寒摇了摇头。   一色沉思片刻,突而迸出一句:“不抢亲也可以,还有另一个法子,我们——成亲吧——”      冷楚寒一屁股坐在地上,摔得好疼,目瞪口呆地看着一色。一色翘着下巴,那角度看不出是什么脸色。   “本来咱们早就该成亲的——当日在魔窟,我们都下了聘了,要不是无筝抢亲,我们如今早就恩恩爱爱在一起了。再说,这似水年华偏偏被你我二人继承了,难道不是天意?”      “荒唐。”冷楚寒拍拍身上的尘土,刚想要走,一色却突然拽住他的衣袖,埋着头,低声说:“你就不想看看他们是什么反应么?”   “什么?”   “总是让他们牵着鼻子走,这不是太荒唐了,我们都是有身份的人,凭什么被两个山野村夫玩的团团转的?”   冷楚寒背后一阵冷汗,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对啊,面前站着的可不是寻常人,是圣女一色。      “听你的意思,与我成亲只是演戏是吧?”冷楚寒心中也有些动摇,不知为何,他突然想看看无筝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会有什么面目表情。   “那也要看情况——说不准就假戏真做了——”当一色又开始调戏人的时候,冷楚寒知道她心情已经开始好转了。      于是,当日晚上,篝火旁正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众人听到这个骇人听闻的消息时,无一不把手头的那块肉奉献给了大地。      唯一不同的便是海天与无筝。   无筝怔怔的看着冷楚寒,低下头来咬了一口肉,狠狠地,说了句如有若无的,恭喜。   海天则走到篝火前,二话没说,只是抽出那把杀猪刀,眼睛都不眨的,往那正在熔马掌的大炉子里面一扔——      那一扔,国色天香。      *******************************************************      海天抱膝坐在山头,夜风呼啦啦地吹着,背影十分苍凉。   谁都没想到平日一向傻兮兮的笑着的海天还会有这么肃穆地一面,连菜刀都不要了,直接给熔了——   那可是砍断了无骨神鞭的菜刀啊,虽然卖相欠佳,可论起实力里,不输给七魂兵器。      没人敢上前去问问究竟,只无筝则一人远远的站在他身后。夜风呼啦啦地吹着,呼啦啦,突然间两个人都不约而同的想起了羁落山的夜来。   天总是很高很高,仿佛永远都看不尽。星空总是这般灿烂,夜风也总是这般清冽。      一入了夜,小虫也叫着,不知名的野兽也哼着,一切都是未知的,又都是那么熟悉的。   海天好想回家。回家了,兴许就不会再想这么多了。   漫山遍野的追着小山猪,一心一意的想要照顾好无筝,偶尔能和总是云游在外的未来岳父喝点小酒,也不能太多——   他总是先醉倒,即便是未来岳父放了再多的解酒药在他的菜里面。   未来岳父总是笑话他说,他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无筝十六岁那年,未来岳父正式找他谈了一次话,他平日里不怎么爱笑,可是那一天,他眼里满是喜悦。   海天知道,无筝是他的命根子,纵使他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纵使他总是板着脸叫她喊师父,但是他是在乎她的。他看她的时候,眼里是少有的宠溺。      他说,无筝很像她母亲。他说,他希望无筝能活的很快活。他说,他多希望她可以就这么和海天安安稳稳的一辈子——   海天那个时候还不懂,为何未来岳父说的是“希望”。这不应该是板上钉钉的事么?他从小长大,便只有这么一个人在身边,还会有什么别的可能?      未来岳父拍拍他的肩膀。   “海天啊,你是个很好的孩子,禀性善良,就和你的父母一样,是天生的好人。可惜,你看无筝的眼神有些问题,她看你的,更有些问题。你们都是入世太浅的孩子了——这种眼神,怎么也掩饰不了的。”      ——那是什么眼神呢?   ——那是……你的眼里有她,她的眼里有你。   ——那您想要的是什么眼神呢?   ——有一天,会出现了那么一个人,让你的眼里便只有她,她的眼里便也只有你。      有、只有。   相差不过一个字。这一个字的差距,海天以为可以用时间和距离来填补。至少,当初他年少无知,便是这样下了决心。      “我——我以我最重要的东西起誓,如果有一天我对无筝变了心,我就……”   “海天,你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呢?”   “——我父母给我的菜刀。”海天掏出拿把菜刀,“素”字刻在上面,反射着银色的月光。   “的确是宝物,的确令人珍惜。如果你以此为誓,我便信你——”未来岳父拍拍他的肩膀,“只是你要记住,无论何时何地,都要对自己真诚,不要欺骗你的感觉,哪怕是把菜刀熔了,也要坦诚面对自己的心意。我的女儿,必须要嫁给一个真心爱她的男人,而不是一个心中有她的男人。”      当初那番话,如今才品出滋味来。   许是上一辈人真的经历了太多大风大浪,许是他们早就看透了他与无筝这更似亲人的牵绊,所以才那么早就告诫过他么?   低下头,月光还是那番月光,夜风也还是那番夜风,只是他手中空空如也。      在一色说要和冷楚寒成婚的那一刻,他的心,突然就空了。   那种一瞬间的刺痛,如此说不清道不明,只是那总是水中月里晃动的脸,再也不会向他哭泣了,再也不会。      知道这一刻,海天才突然明白,那一天他宣布要和无筝成亲的时候,猪猪她——也会这样的心痛么?   可她怎么会心痛?她对他又是什么感觉呢?   不会只是他在自作多情吧。      海天垂着头笑了笑,身后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   “你去找她吧。”   海天身子一僵,那声音柔柔软软,带着一种他从未听到过的温婉。她从前说话从不会是这般的语气,她总是那样直接那样不留情面。      虽然这么近,为何那么远。   “在龙门镖局的竹林里,在林府的地牢,在天通山顶,在死人谷的木筏,在无衣,在这里,我都看在眼里了——我以为你会一直在这里等我,可我错了,原来你早就不在了。”   “我在,我一直都在——”   “如果你在,你一直都在,当初我要出谷来找冷楚寒,你便不会一句阻拦的话都不说。如果你在,你一直都在,当初我去魔窟抢亲,你便不会只是留在酒楼。如果你在,你一直都在,你就不会在我一次又一次为那个男人哭泣的时候,一点都不生气,只是安慰。”      无筝的眼眶里明明没有泪水,不知为何,却仿佛冲刷出两道看不见的泪痕。   “十年了,海天,你一直都不在,我也一直都不在。我们只是一起长大,以为这就是爱了。是你太笨了,是我太贪了,可我们都还是那么简单的人,什么都骗不了自己——”      “我们回去羁落山,我们回去吧,我——”   “我们再也回不去了。”无筝轻柔地抚摸着海天的头发,“傻小子,你把菜刀扔进了炼铁炉,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么?当年你和师父的谈话,我都听到了。”   海天微微坐直了身,“对不起,无筝。”      “没关系的,海天,我们扯平了。”无筝弯下腰来,紧紧的抱住这不断颤抖的男人。仿佛两个人突然间从山野里面手牵手奔跑的少年,倏地一下变成了大人。      当还分不清爱情、友情和亲情的时候,一切都可以那么简单。爱便是爱了。   当明白爱终于有所不同,当爱变得自私和专制的那一天,孩子被杀死了,这世间,又多了一个为爱疲于奔命的大人。      “我只是还不习惯承认你不在我身边罢了。”无筝感觉,仿佛有什么突然离开了,那并不是爱情,而是一种近乎是岁月的玩意儿。你留不住,只是假想着它还在,然后突然有一天,一转身,它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连凭吊都没有了资本。“可是我会学着习惯的,你也一样,我们都要开始走出小山村,开始自己的生活了,海天。”   “我以为我杀猪、你准备香料,这样的日子,会是最好的日子了。”海天看着远天最遥远的星辰,它仿佛就挂在这死人谷悠长的前方,不知还有多远的路要赶。“我以为我就是老板,而你是老板娘,我们会一辈子开着海天楼,听着说书人讲着那些遥远的故事——可我万万没有想到,有一天,我们会变成了故事。”      “——傻子啊,是谁规定,杀猪的一定是老板,撒香料的就一定是老板娘了?”无筝笑了,忧伤的望向了远方:“老板娘可能她是个食客,也可能一辈子都不会下厨,撒香料的姑娘可能跟了剑客,也可能跟了别人。如果一切都停留在故事的最开始,那这个故事,不是一开始就结束了?”      在开始就结束的故事么?他和无筝,何尝不是如此呢?   只是他们都不愿意承认,这故事早已经结局了。      翻过新的一页,兴许很难。可是佯装在早已结束的故事里,才是更难。   做人,总不该难为自己。      “我不知道还能不能令她回心转意。”   “不试试怎么知道。总好过——已经没有试的可能了——”无筝垂下眼,“如果我不能幸福,至少我希望你是幸福的,这样我们一起回到羁落山的时候,爸妈他们总有些可以高兴的事。”   海天呼啦一下子站起来,“好,我这就去找猪猪。”      无筝坐在他坐过的地方,面前视野一片开阔,远处的火把像是一条长龙,不知道是不是大家还在彻夜狂欢。      “我去去就来。”   海天转身而去。   他没有想到,无筝也没有想到,这一去,并没有那么快能够回来。      山坡下的火把越来越多,嘈杂声四起。   马帮二帮主叛变了,汹汹烈火烧毁了客房,火光之中,举着刀剑的彪形大汉们将一片片黑影投在那残垣断壁之上——   东方的光亮离得还远,莹莹火光之中,海天只是远远看着一色在和一个独臂人纠缠,手持神器的一色竟然处在了下风,步步败退——      “猪猪!”   海天一头撞了过去,虽然没有了菜刀,却是靠着强壮的身体像公牛一般撞飞了挡路的人,那火光深处,一色回过头来,发丝纷飞。   她的头在流血,血迹一直流过了眼,流过了嘴角,便是那么笑着,看着他,说:“你来了。”      说罢,她晕倒在地,不省人事。   而面前的独臂人就像一抹妖风,忽的一下,消失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很多人由于这两节的感情大戏有些悱恻之词,对此,本鹅只能说: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正式因为感情的纠葛,故事才变得好看咩。 本节创作于五一之前,本来与36是一节,因为太长了被我腰斩下来,今天改了错别字发了上来。追连载很容易被某一节的剧情所左右,请大家还是稍安勿躁,等待好戏吧。 38 38、失忆 ...   “一色,杀了他!”   “一色,不准哭!”   “一色,不可以!”   “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      昏昏沉沉之中,教主的声音一遍遍回荡,一遍遍,如千斤巨石,压的她透不过气来——   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      有什么是可以的!   一色大吼着,猛的从床上坐起来,大汗淋漓。头晕晕的,终于眼睛聚了焦,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张硕大的脸,黝黑黝黑的,还流着汗,不由分说紧紧抱住了她。   “猪猪!”      一色眉一皱,顺手抄起了放在枕边的鞭子,行云流水般的动作,二话不说缠住了海天的脖子,两只手那么一勒——   本来就泪流满面的海天这一回更是泪流满面了,两只手跟八爪鱼似的空中乱抓,本是躲在门外看热闹的沧海等人赶紧闯了进来,迎接他们的,是一色凶神恶煞的眼神。      只见她手一扬,将那海天像只小猪崽儿似的抽飞了出去,他的脖子上是一圈血红印子,那铁丝勒进皮肉,狰狞可怕。   一色就跟只老鸨子似的,从床上一蹦而起,双手执鞭的模样,与她平日使用神鞭年华时的姿势,大相径庭。      当时当日,她那鞭子是以退为进,轻灵无比,此时此刻,却是杀人利器,见血封喉。      “一色!”沧海一见她这架势,立马头都大了,“你和海天老弟有什么没说清楚的,好好说清楚便是!何苦喊打喊杀的!”   “你这粗野男人,也配叫我的名字?!”一色瞪着一双眼睛,鞭子刷的一下子就抽了出去,沧海本能的用九界亡魂一迎,不料那鞭子却缠了上去,纠缠之下,沧海一用力险些将那一色从床上拉了下来,忙松了手。      九界亡魂入了她的手,一色低头打量。   “居然是这个稀奇宝贝,难不成你就是沧海一笑?”      沧海一笑彻底懵了,一色,你脑袋被门夹了么?   鬼谷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很镇定的说:“怕不是被门夹了,而是被人打坏了脑子。”      听了这句,一直躲在门外的无筝才起了一声,“撞坏了脑子?让我瞧瞧——”   众人散开两边,无筝款款而来,本是有些不自在地闪躲她的眼神,却被一色那双杏核眼狠狠盯住。      “好啊,你这不要脸的妖精跑到这里来了!看我不扒了你的皮!敢抢我的男人,你不要命了你!”   无筝听着一色这么一骂,顿时还了一句:“怎么,海天还没跟你说么——”   “滚你娘的腿的海天!我跟你说的是——”   一色话音未落,突地看见人群之中那掩盖不住的一抹亮色,顿时眼底有了精神,一鞭子嗖的窜入人群,蹭得梨可儿胳膊开了个口子,迅猛的将冷楚寒卷了出来——      “小美人,你在这儿哪!”   冷楚寒一头冷汗,四周人也一头冷汗,好不容易回复正常呼吸的海天四仰八叉的躺倒在地上不知所措,无筝狐疑地看着她。      便只是冷楚寒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厉声喝道:“你这妖女!我不会依了你的!”   果然,一色那么自然地挑起了冷楚寒的下巴,一副饿虎下山的样子,“你不必依了我,我喜欢用强!”   众人一趔趄,冷楚寒悲哀地转过头:“她失忆了。”      ******************************************************      海天无缘无故差点被勒死,沧海糊里糊涂丢了兵器,梨可儿突然之间挂了彩,无筝劈头盖脸找了一顿骂——   最是那冷楚寒,楚楚可怜又被上下其手一番。      没人真的对一色动手,因为她是一色。   可当一色变成了魔窟圣女的时候,就大不一样了。      此刻,小红上前三下五除二,几个穴位下去,让刚才还占尽先机的圣女马上成了标本。为了以防万一,沧海一棍子压住她的肩胛骨,叫她动弹不得,那鬼谷银针就在她眼前晃悠着,明晃晃的威胁。      一色恶狠狠的看着眼前这群人,似乎有些熟悉,可是一用力想,脑子却突然开始疼。疼的要命,就像每次,教主那些劈头盖脸地鞭子抽下来似的,疼得要命。   这群人是谁?怎么都不怕她?   为什么冷楚寒看她的眼神再没有厌恶了?那抢亲的丑女人居然在她身上摸来摸去的!      一色被点了哑穴,说不出话来,但凡她能说点什么,定不会叫他们如此胡来!他们可知道她是谁么!是谁么!   尤其是那个一身臭汗的死男人,居然敢抱她!想死么!想死么!      海天傻傻的看着一色,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   猪猪不记得了。   猪猪不记得了。      不记斩断无骨神鞭了,不记得火烧海天楼了,不记得百日之约了,不记得林府落狱了,不记得同闯死人谷了——   她不记得他们了。   她不记得他了。      是她太痛苦,于是选择了遗忘么?   海天突然心如刀绞,究竟他的无知,让她痛苦到什么地步,竟然会选择用这样的方式来逃避?      “猪猪——”   海天呼唤着,再也没有那飞扬的眼神,没有那犀利的话语,没有那一拳头一指头,没有脸红,没有跺脚。   没有猪猪了。      “猪猪——”海天多想冲过去,倒是冷楚寒的剑挡在他身前。“不要耽误无筝看症。”   无筝无畏的靠在她身边,把了脉,又摸着她头上的打包,轻轻掀开了那伤口,眉头皱着。“恐怕是脑子受了震荡,选择性失忆。”   “什么意思?她不记得我们了?”   无筝点了点头,“怕是她的记忆,还停留在当初我在魔窟抢亲的那一天——所以她才会见了我就破口大骂吧,所以她才……”      无筝看了眼慌张失措的海天,“……一丁点都不记得海天了。”   她的记忆,停留在海天进入她的生命之前。那个分享了她的痛苦、陪着她一路前行的男人,完完全全消失在她的记忆中,从未出现。      海天那一瞬间,才仿佛终于明白过来,只是嘴里一直喃喃着:   猪猪   猪猪   猪猪      一色翻着白眼,气不打一处来,猪你个大头鬼啊猪!就你长得那副狂野的尊容,还叫我猪猪?!看我不一鞭子抽得你魂飞魄散!      “都说圣女一色是个穷凶极恶之辈,今日总算见到本尊了。”鬼谷摇着头,一个银针,刷的插入她头上的包中。   沧海哇哇大叫着,无筝确依旧沉着,手轻轻抚摸着她的额头,只是见一色抽了两下,脸色都白了。      “恐怕是淤血未散,放放血应当是有所帮助的。可惜这死人谷找不到麻药,便是要委屈她挺着了。”鬼谷说的风轻云淡,一色差点一口气没上来,翻着白眼记录着这个必死无疑的男人。      挺你娘!你等着!但凡我能动了,我第一个让你挺尸!   一色咬着牙忍着痛。   这点痛算得了什么!和她经历过的那么多相比,活着就是最艰难的修行!   她就当遇上一些魑魅魍魉了!      鬼谷不理睬他,便是又要刺入一针。   一色眼睛都大了,看着那针逼来,不禁就想到当年那些酷刑,尤其是教主将那细针插入血管的时候,那是至今难忘的深深的恐惧与疼痛。      “等等,她好像很疼。”海天拦住了鬼谷的手,鬼谷耸耸肩,“你就当她被圣女附身好了,这已经不是一色了。”   “她是圣女也好,一色也好,都是我认识的那个猪猪。”海天侧眼看了看满眼倔强却掩不住恐惧的一色,“自打我第一天认识她,我就知道,她不是个好人。”      “你不会是想这个时候解了她的穴位吧?圣女一色会做出什么事来,谁都说不准啊,再加上那神鞭,把这藏身之所抽飞了也不是不可能!”梨可儿嚷嚷起来。      自马帮生变,他们就被当做马洪的同党一路追杀。   那几个马贼本是不足为惧,却是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独臂老头,一身奇怪的功夫,当时追忆年华两件兵器合力都抵不住他的招式——   如今,他们是寄人篱下,藏身在马洪的私宅里面。二当家虽然对这个地方不太熟悉,可是三当家却知道,他八成已经投了二当家,也说不准什么时候那独臂老头就带着人杀过来了。   这个时候,如果窝里面还杀出来个圣女一色,可真是要了亲命了。      “兄弟,可儿说的虽然有些功利了,却是实情。马帮生变,那独臂老头来路蹊跷,可不能为了一时儿女情长就害大家都丢了性命啊——弟妹,你也帮着劝劝。”   沧海递给无筝一个眼色,没想到无筝便是云淡风轻地说:“我不是弟妹了,沧海大哥,弟妹是这位。”   无筝手指一点一色,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      啥?给那个粗壮的莽汉做媳妇?你们真是比血魔姬还歹毒个一万倍!      一色多想口吐白沫死过去算了,只是全身都动弹不得。偏偏身子里因那银针的作用,血脉加速,一口血就要呛出来。小红见状,慌忙把她的穴位给解开了。   一色刚晃了晃脖子,还没来得及骂一句,鬼谷已经把第二根银针刷的一下子钻进了包去——      嗷嗷嗷嗷嗷嗷!   一色一股蛮力,硬是推翻了九界亡魂,噗通一声坐了起来,疼的恨不能咬下自己一块肉来——      她果真是实打实的咬上了一块肉,瓷实,带着点汗味。   不知道为何,这味道却是很熟悉,很熟悉,很安心,很安心。仿佛不久以前,某个阳光灿烂的角度,那块肉也这样出现过,瓷实,闪烁着阳光。      她狠狠咬在了海天的肩头,海天的表情,足可以演绎出一碗十全大补面了。   “这一次,我不会让你再一个人逞强了,猪猪。对不起。”      海天一直没有回头,一色松开了口,嘴里一咸,不知是血,还是泪。 作者有话要说:叫我狗血帝吧,我写的越来越自由奔放了! 39 39、魂杀 ...   入了夜,三当家带着一票人马摸到了马洪的私宅。这里极为隐蔽,马帮之中知道这个地方的寥寥无几,而他三当家便是这寥寥无几中的一个。   “三当家的,这群人个个都留着好几手,咱们就这么冲进去,会不会——”一个小弟深受无筝那把粉的毒害,有些胆战心惊。三当家现在脖子后面还疼着呢,也不禁有些打退堂鼓。      “果然被二当家说中了!叫你们几个当先锋,肯定误事。”几个人一激灵,转身就看见了小彪子,“二当家说了,叫我先进去探探。”   “嘿,你这小子居然没被烧死在库房!”   “我福大命大!”小彪子吸吸鼻子,“三当家的,二当家的过会儿可就亲自来了,你不想趁机表现表现,小彪子我还想露露脸呢!你不敢冲进去,难道也要拦着我么?”      三当家脸一沉,“呸,你小子送死去,我也不拦你。没烧死你就是老天犯贱,也活该你被那群牛马蛇神的给宰了!”   小彪子这就凄凄惨惨的上路了,门一开,人一进,哀嚎一声,便是没了下文。      三当家一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约而同退了好几步。   “不是说二当家快来了么,等他来了再动手也不迟!”   于是这般,他们就开始漫无边际的等待着那不可能出现的二当家。      因为,二当家他喝了小彪子加了点“料”的烧酒,这会儿已经死翘翘了。      再说这边,小彪子进了屋子,还没被沧海一棍子拍死,就像模像样的哀嚎了一声,哀嚎过后,才挤眉弄眼的说:“他们都被我唬住了,一时半会不会攻进来,洪大哥快走!”      嘿,这小子不就是那个差点害得如烟小产的小彪子么?怎么一口一个洪大哥?   马洪笑着走出来,一把揪起那小子,狠狠地抱了抱,“你小子,当初把你放在老二身边,果真没错!”   小彪子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着,“大哥,那事儿真对不起大嫂了,我也是没办法——我知道这群人很有办法,大嫂交给他们准没错,这才……”   马洪拍着他的肩膀:“哎,要不是你小子,我和你大嫂肯定都见阎王去了!”      原来,小彪子是马洪的亲信。当年,马洪收了马德最二当家,心中一直对他有些提防,于是很早就派了小彪子在他身边,还特意吩咐他专门和自己唱反调,降低马德的疑虑。这一次小彪子得知,二当家有反骨,想趁着大嫂分娩的时候下手,便出此下策,将大嫂掳出丢给了那群陌生人。      “原来你把小彪子关了柴房,是苦肉计啊!佩服佩服!”   “你们虽说武艺高强,可是混江湖却没有我混的多,我打一开始见到那马德,就知道他不是个好鸟!”   “连这样的人都能收为己用,帮主还真是胆大心细。”听了马洪一番解释,众人终于有了眉目。   “胆大心细谈不上,我只是要对得起这马帮上下几百号的兄弟。”      “你当他们是兄弟,可是你的兄弟一大半都被马德收买了,现在四处喊打喊杀的追杀你和如烟——”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可是有一点是不变的,大家都是跟着最强的那只鸟!马德走了狗屎运,正碰上那独臂老头来捣乱,否则就他那两下子,我还用这么躲着藏着?再说,有各位高人相助,十个马德也不在话下!”马洪有些懊恼地拍着大腿,冷楚寒突然问了句:“说起这独臂老人,你们可是认识的?”      “认识谈不上,可是在这死人谷混的,总是会知道他的。喂,无衣来的那个,你也听过他的大名吧!”   小红一直比较怕生,生人面前不常开口,便是被这么一问身子一抖,长袖掩面,说道:“自是知道的。”      “小红,当日交手,我就听你叫一色和冷楚寒快撤,仿佛你早就知道他们联手也斗不过他——怎么,他真的那样厉害?”梨可儿眨巴着眼睛,“难道你们无衣的神器联合在一起,都不敌他厉害?!”   “他没有名字,谷中的人,都叫他独臂人。他还有个身份,那就是守门人。”   “守门人?”众人围了过来。      “守门人。”小红白了白眼睛,“死人谷的出口,据说有两个,一个在无衣,另一个叫做‘门’——传说,这独臂人,就是生生世世在守护这个门的。”   “这么说,打败了这独臂人,我们就能出去了?”冷楚寒抢先一步问道,小红轻轻摇了摇头:“首先,独臂人是打不败的。其次——即便是打败了,也不知道门后究竟是什么。”      譬如说,那传说中在无衣的出口,便是一念仙留下的一个机关。触动神怒、窥探天机的人,不知会得到什么样的下场。      “这么厉害的人物,怎么会和马德勾结在一起?”鬼谷一针见血的问道,小彪子四下看了看,压低了声音说:“那独臂人不是为了马帮来的,他是为了那个女人——”   “哪个女人?”      ——恐怕是至阴之人、圣女一色吧。      众人闻声而去,如烟斜倚门口,不似平日散漫,眼中的肃穆,一时无两。   “有些秘密,早该大白天下了。”      **************************************************      海天握着一色的手,沉沉的睡了去。梦里,他们一直在山野里跑啊跑,跑累了,他会做饭给她吃,她吵着要他喂,他羞红了脸——   梦里,一切都很真实。他流了口水,傻兮兮的笑着。      独臂人就这么蹲在窗口,目不转睛地打量着这个憨憨傻傻的大男孩,“莫非……”      他是为了一色而来的,却总是看见这傻小子。海天第一次真正引起他注意的,就是他亮出那把“素”刀来——   兴许这傻小子不知道、也并不在乎他手中的菜刀是什么来头。天下“素”刀千千万,只有这一把是正牌。   只是,独臂人当年第一次见到素刀的时候,它还不是这副模样。那时它威风凛凛,长约二尺,在刀客程海吟的手中,成了天下人人敬仰的不杀兵器——      七魂之首,不杀之刀,是谓“素”刀。   素刀的江湖地位,不知因为刀本身,而是用刀之人。这世上,论起武功,他远不是天下第一,可是论起做人,他却足够对得起天下人的良心。   背负误解与屈辱,依旧怀着广阔的胸襟行走江湖的刚强男子,刀客程素天。      如今,和你一并“归天”的素刀,为何会以这种方式现身于人间呢?又为何,居然在老人家我面前晃了一晃,就葬身火海了?   素刀不过也是钢铁之身,在熔炉之中,自然也没得什么法子去救了。只是那愤然抛刀的少年还在,眼底一片清明,没半点污秽。      那时,独臂人还只是哀叹了一句:可惜好刀没有好主人,居然跟了这样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娃娃,被活活的火葬了去——      没想到不久就见了第二面,而这一次更为惊人。   丛林混战之中,那本已经没有兵器的莽撞少年,竟然就凭着血肉之躯,神挡杀神的冲进挥着马刀的彪形大汉之中,那浑厚的内力,震得人直飞出去。   光是疾走就散发出这般的内力,若不是从小就有人潜移默化的“指点”,是不可能到了这般境界的。   就是那么一走神的功夫,独臂人手下留情,本是可以直接要了一色的命,结果只是蹭着头皮给了她一下——      素刀在手,内力横流,莫非真的是刀客和素问的孩子?   如若真是那样,当真是皇天不负,这混沌的武林,总算有了星点的希望了。      蹑手蹑脚的走近了他,就不免看到他和那妖女紧紧相牵的手,独臂人摇了摇头:“孽缘啊。”   双指之间一根长两根指头的细长银针,便是对准了一色太阳穴,刚要刺下去,一色猛的睁大了眼,一脚揣在了他的肚子上——   下一秒,那神鞭年华已经如一条猛龙,缠绕上他仅存的那条胳膊——      “你是谁!”      一色恶狠狠的问道,独臂人一愣。怎么,这丫头挨了那一下,竟然失忆了么?   独臂人仿佛对这神鞭的走向十分熟悉似的,正常人怎么也绕不出来的鞭子,竟像是被他控制了一般,倒成了两两相持的局面。这局面中,参合进来一个刚睡醒的海天,十足破坏了气氛。      独臂人看着他,一色也看着他。海天慢慢的打了个哈欠。   “拔河……么?”      “呆子!”一色破口大骂,却不知为何一愣,这叫的好熟悉,仿佛她也曾经这么叫过他似的。在一色有些愣神的片刻,独臂人手一用力,那鞭子牵着一色,被拽向了他。   银针在她脖子前晃悠着,仿佛一抖手,就会刺入喉咙。      “你放了猪猪。”海天向前一步,却又退后一步,不敢去用强,生怕误伤了一色。      “你要救她?可以,一命换一命,你敢么?”独臂人像是在玩什么游戏似的,眼神十分诡异,海天不假思索,“好!”   一色一愣,这男人疯了么?傻了么?这么明显的圈套也会自己往里跳?!      独臂人似乎在犹豫着什么,最后眼睛一咪,“你随我来。”   说罢,竟是有一阵妖风般的,忽的不见人影。海天将那窗户框子撞了个稀巴烂,便是一路飞奔,追着他的脚步去了——      这发生在内厢房的争吵与过招,本是该引来些注意的。   只是不巧,此时此刻,所有人都集中在大厅那边,听着客栈来的如烟,讲着那些不为人知的过往——      于是生生给错了过去。      **************************************************      天下兵器,三魂七魄,是谓十全。   这十全之中,圣药还魂、毒粉夺魂,乃是无形之刃。剩下的八件有形的兵器,乃是以魂杀为首,其下便是七魄。      七魄者:   漠北第一美人朱离手中的“凤凰弩”,   杀手鬼影传人鬼谷手中的“鬼影扇”,   浪人沧海一笑手中的“九界亡魂”,   魔窟圣女手中的“无骨神鞭”,   云南苗族孔雀王手中的“幻影之殇”,   南宫镇宫之宝“无刃神剑”,   跟着刀客一并失踪的不杀之刀,“素刀”。      “你们真是了不得了,居然有三件绝世兵器齐聚一堂——”马洪嘴巴张得老大,如烟一摆手,他就闭了嘴,“说错了,是四件。”   “四件?”   如烟又一想,“也不对,还是三件。”      “究竟是三件还是四件?”梨可儿对如烟说话的语气依旧呛人,如烟也不恼,“前几天还是四件,如今只剩三件。”   “等等,你不会是想说——”无筝似乎明白过来,一瞬间脸色都变了,如烟点了点头,“没错,那消失的一件,就是海天的那把菜刀。”   菜刀?   众人默。      ——不杀之刀,素刀。      咔嚓嚓一道雷劈下来。      “你怎么敢肯定那就是素刀?现在满天下都是赝品!”   “我的确入谷多年,不知天下事。可是有些事,不是一定要人在江湖才知道的——这素刀,乃是天下第一神器魂杀的废铁所炼,起初我还不敢肯定,可是看到熔炉中那菜刀被融化的时候,居然烧出了祥云的图案,想来必定是正身了。”      “原来这就是验明正身的法子啊!”梨可儿恍然大悟,嘟着嘴,“哼,婆婆说什么也不肯告诉我!”   “就算说了,也是无用,谁能像海天那样,居然把素刀给熔了呢?”如烟回答着,梨可儿还在抬杠:“那是因为海天他不知道自己拿着的,就是素刀!”   “哦?是么?我和他不熟,但是察言观色,略有了解,总觉得他即便知道了那是七魂兵器,也还是会毫不犹豫地就扔进炉子去的——”      ……   是的,他的确干得出来。      “等等,我这傻弟兄祖传的菜刀就是素刀,那就是说——”      俗话说,雷雨天气,第一道大雷之后,经常有滚雷。这都是一个接一个的,谁都压不住。满屋子癫狂了,尤其是无筝,嘴唇哆嗦、脸色苍白。      “如果我猜的不错,海天的父母,很有可能就是刀客和素问。”如烟如此宣判,屋中一片电闪雷鸣。      “爸妈居然是……”   “靠,我成了刀客儿子的干哥哥了!”   “……”   “记下来记下来。”   “有趣了。”   “……你们都在说谁?”      人生百态,各有不同。   可这也仅仅只是开场白。      “海天的身世,固然稀奇,但是你们闯来死人谷,知道的应该不止是这些。老天派你们来救了我和孩子的命,我想,也许是神的旨意让我把真相告诉你们。”如烟长舒一口气:“可儿——”      梨可儿没有应声,如烟叹着气。   “当初我背叛师门,是被奸人诱惑。而他接近我的目的,不是为了别的,正是我现在要告诉你们大家的真相。当年南宫楚取得魂杀风光加冕,其实只是一个谎言——如今同神剑无刃并排供奉在南宫高阁之中的,不过是神器的护剑——”      梨可儿瞪大了眼睛,屋子又是一片寂静。   “真正的魂杀——”      “这就是南宫仁把我推入谷底的原因。我告诉他真正的魂杀在死人谷,他居然以为我只是想与他双双殉情,竟将我一个人抛入谷底。”如烟别过头,“他真是自作聪明了,我并没有骗他。真正的魂杀,其实并不是一件成形的兵器,那乃是一块祥云玄铁,分为阴阳二极——当年,一念仙炼出这般绝世玄铁后,深觉这将是日后武林之祸端,于是便将这阴阳二级强行分开,只留着至阳那一半在魔窟,而带着至阴的那一半,跳入死人谷,创建无衣氏族——那留在魔窟的一半,由他的师兄保管着,而他的师兄,名字,就叫一念 39、魂杀 ...   间。”      一念间,一念仙。   这并不是冷盟主单纯的悔恨,也不是什么上神的旨意。这是两个人的名字,更暗示了神器魂杀的去向——      “至阴魂杀,又被分成两半,是谓追忆、年华。”如烟的眼,掠过冷楚寒略显苍白的脸,“至阳魂杀,一直留在魔窟,直到二十年前冷盟主闯入魔窟夺得神器,一统江湖。只可惜,他死后,南宫楚有眼不识泰山,竟然抱了一把佩剑下山去,而将那真正的神器留在了山顶。一念间的传人不忍神器落入这世俗污秽之手,违背了冷盟主的心愿,带着至阳魂杀一并入了死人谷——所以,我说魂杀在死人谷,没有一个字是骗人的。”      如烟不知不觉,已泪眼婆娑。   “只是没想到,因为窥探了神的秘密,被最爱的人背叛,也背叛了最爱我的人。可儿,你总说婆婆什么都不告诉你——其实,这是因为婆婆不想你变成了第二个我。”      “如烟……”可儿挤不出眼泪来,反而轻松了。仿佛一块大石头落了地,“这一趟,就算出不去,也值了。”   “出的去,我们知道了这么惊天的秘密,如果就这么死在死人谷,不是太可惜了!我们爬也会爬回去!”沧海鼓舞着士气。   小红一直都没怎么参言,这些人说的,他听得懂一些、听不懂的更多。懵懵懂懂之中,他却只记得一点:   “想出去,就要打败守门人。”      如烟点了点头,面色有点沉重。   “守门的独臂老人,就是一念间的传人。至阳魂杀,就在他手中。” 作者有话要说:首先,给伟大的刀叔上香。为了至阳魂杀的出场,乃只能烈火中永生了! 其次,跟大家玩个小游戏,看看文中这些话都是谁说的,答对的,俺将随机选三个人,来文中跑龙套哦: “爸妈居然是……” “靠,我成了刀客儿子的干哥哥了!” “……” “记下来记下来。” “有趣了。” “……你们都在说谁?” 最后,附送海天的大神爸妈年轻时的图图,虽然不算是特别美,但是请注意他们的内涵,尤其是海天的娘亲,那小眼神,多么坚定! 40 40、阴阳冲破的新生 ...   一色被轻而易举的扔在了地上,这是独臂人的老巢,不过是几间不起眼的茅草屋,而河流到了这里,分成无数溪流从面前岩壁渗出去——      岩壁那边,不知是否就是出谷的法门?   难不成,这就是出口了么?      虽然对自己怎么来的死人谷已经毫无记忆,但是既然来了,总归是要想着出去的。出口就在眼前,不出去简直对不起独臂老头了!   独臂人似乎看出了一色心思,冷笑了几声:“没错,这就是出口,可惜,没人能从这里出去——因为你永远打不败我。”   说罢,独臂人将一色踹到石碑前,那石碑上刻着几个粗犷的大字:至阳至纯。   下面似乎还有三个磨损的小子,一色定睛一看,却写着“一念间”三个字。还来不及咀嚼这些字的涵义,一色又挨了那老头几脚。说来也真是倒霉,她从来也没招惹过这老妖怪,也不知他看她哪里不顺眼了,不禁打骂不断,而且还总是口口声声的要“宰”了她不可。      譬如此刻,独臂人又掏出那根比手指还长的银针,慢慢对准了她——   这一回,对准的却不是太阳穴,而是手臂的血管。   对一色来说,这比从太阳穴直接扎下去还恐怖。她一时紧张得脸色煞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明明没有被点穴,却是一动也不敢动。   她知道他要做什么,这种折磨,她从小到大已经不止经历了多少次。可是那么奇怪,她对鞭打、对毒药、对那些见不得人的刑具都已经麻木了,却对这抽血的银针有一种无法摆脱的恐惧——      她总预感到会有那么一天,她的血,将一滴一滴的流干。那是个很慢很慢的过程,慢到她可以把这一辈子的每一天都再好好回忆一遍——   不知为何,她会有这样懵懵懂懂的感觉,仿佛回忆到了某一天的时候,突然间开始怀疑自己的记忆了。仿佛有一些很重要的人不记得了,仿佛有一些很重要的事也不记得了。   即使不记得,一色却笃定,那一定是美好的记忆。太过美好从来都不属于她。      她不记得了。   但她笃定,这失去的美好之中,一定会有这么一个人,这么一个明明不会轻功,却追出来十几里山路,把鞋子都跑飞了的人。   他一身汗味,总是傻兮兮的笑着,总叫着她,猪猪。      银针探入皮肤,引起一阵不自觉的痉挛,听着远远的传来了他撕裂长空的喊叫:“猪猪——等我——”   一色无奈的闭上眼。      奇怪,好奇怪,这世上为什么会有人对她这么好。   奇怪,好奇怪,为什么对她这么好的人,她偏偏记不得了。      “傻小子,别那么气盛,最好不要打扰我,否则一针刺入骨髓,可是会伤及性命的。”独臂人胳膊上青筋暴起,似是用了很大的定力,一直将那针头,稳定在血管之中,竟没有引出一滴血来。      “——你成为圣器,已经多久了?”   “什么?”一色不禁一晃,心中一沉。这没人会知道的秘密,这老头怎么会说的这么轻巧!独臂人看了她一眼,“你最好别动,否则我上了年纪,手一抖,伤了你,可别怪我。”   一色瞪大了眼睛,不知这老头又在耍什么花招。那日与马帮混战,这老头不由分手招招致命,今日怎么又卖乖?   哼,肯定是非奸即盗!以为她是那么好糊弄的么?      一色狠狠剜着他,独臂人看着海天已经在几步之遥了,突然转过头,“你们倒是也有些法子,能让这么乖张暴虐的丫头服服帖帖的,可惜被我打回了原形。”   海天拳头紧握,满眼是火:“你在对猪猪做什么!”   独臂人翻了翻白眼,“你没长眼睛么?”   “你要是敢打猪血的主意,我不会放过你。”海天发狠的说:“我会让你和林老妖一起去下油锅不得超生!”      什么?   一色皱紧了眉头。      林老妖……林如风?那个当年害的她家破人亡的禽兽?!这杀猪的是怎么知道林老妖的?他居然杀了林老妖——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一色望向海天的眼神,明显放下了多日的提防。海天眸中依旧一片澄明,毫无隐瞒地对上她的目光:“别怕,不管是什么血魔姬,还是什么林老妖,谁都不能再欺负你!”      “话说的真好听,凭你的修为,还想和血魔姬作对么?”独臂人仰面看他,“年轻人,你还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说罢,独臂人终于将银针抽了出来,那银针的头,不是中了毒的黑,反而是紫光。      海天和无筝看着这紫光,一时都说不出话来。   “这就是血蛊,以血养蛊。养出来的,便是圣药还魂。你注定是一个要带来灾难的人——当你成为血魔姬的圣器,你就从这天下最好的药,变成了天下最坏的毒。”老人家玩味的说,“所以,我真想把你杀死在这里,断了那些人的念头。”   “——那些人?”   “你们入谷后,外面那些多事的人可没少折腾,一点也不给我这老头子面子。只是,我这扇门,可不是他们想来就来的,想要把你这害人不浅的祸害抢回去?门都没有!”   独臂人眼睛一亮,突而手中银针狠狠向着一色刺下去,一色本能的蜷缩成了一团,紧紧闭上了眼,却是在一睁眼,那个又傻又笨的男人,呲牙裂嘴的出现在面前。      一整根银针,就那么直愣愣刺入了他的脊柱。      “你!”独臂人一脚将海天踢到了一旁,“你真是作孽!若不是看你的父母的面上,我定饶不了你!别动!”   “……我,我不准你再欺负猪猪!”   “傻小子,她可不是什么普通的女人,她是至阴之人,被选为圣器,体内的血蛊已经练好了七成,未来必将被那些被狗叼了良心的家伙们利用,届时天下就岌岌可危了!”      “我才不管什么武林什么天下,我会带着猪猪去过好日子,我不会让任何人欺负她,不管是你,还是那些被狗叼了良心的家伙们!”海天忍着难以形容的剧痛,整个人匍匐在地上,一色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个她完全没有什么印象的男人如此做、如此说,心中一阵阵的悸动。      多想和他说一句,可不知该说些什么。   恐怕此刻最应该问的,却也是最伤人的。      ——喂,你为何对我这么好?      一色只是呆呆坐在那里,看着他脊背上的银针,只剩一个小头。   “他……他会死么?”      独臂人皱紧了眉头,“一根银针,本是不致死的。插入骨髓,顶多半身瘫痪,可是沾了你的血——”老头漂了她一眼,“是福是祸,只能听天由命了。”   “什么——什么意思?”一色整个人脑子一团乱麻,突然间仿佛回到了她生命中最不愿回到的那一天,所有人都因她而死,爸妈,邻家奶奶,黑二哥,虎子——   一个个都因为她而死了。他们成了她的血祭。   如今,这个她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的男人也要这样去了么?明明不认识,明明没瓜葛,为何她会没由来的这么痛?      “……求,求求——”   “什么?”独臂人眯起眼睛,“你说什么?”   “求求你,”一色的眼,突然冲刷出两道泪痕,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何会这么就流泪了,明明,她明明已经不会哭了,为何还会不由自主的落泪,“求求你,救救他——”      海天头开始发昏,甚至有了幻觉。恍惚中,他看见月亮里面她哭泣的脸。她终于又肯对他哭泣了,不再逞强,不再寻死。她向他倾诉,她依靠着他,她信赖着她,她愿意为了他好好活着。   “你会哭了……真好。”海天没有气力的栽在一旁,独臂人可实在看不惯这样的画面。他的世界,只有日复一日的孤独,只有非黑即白,只有他要守住的门和不能辜负的天下。   这个女人本就该死的,现在傻小子替她一死,也算公平。   可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看上去很是坚强的丫头片子,居然会泪流满面,求他。      “……你倒并不是个坏人,只是可惜了。”这可能是这倔强老头说过的最动听的一句话了,迷迷糊糊的海天终于又清醒了些,挣扎着,抬起手,想要抹去她的泪痕。   “猪猪……猪猪从不是坏人。”      从不是坏人么?   一色笑了。      为什么你要这么说?我是个无恶不作的大坏人,你都被我害的要死了,居然还在说,我不是个坏人。   怎么这么傻呢。      “不是说我的血是还魂灵药么?不是说我的血能增进功力么?为什么他会死!为什么!”一色几乎要发狂,起初的悲伤已经悉数被愤怒锁代替,她不敢去抱那个看上去奄奄一息、痛苦万分的男人,只能握住他不断在发抖的手。   “怪就怪你们的宿命如此。”独臂人停了一停,“你是至阴之人,继承了至阴魂杀。他的父亲就是至阳之人,他继承了他父亲的血,又在他母亲传授的内力下,至阳之气更胜一筹,本是至阳魂杀最好的继承人。你们阴阳初遇,好比魂杀交融,一时间阴阳二气在体内融合,又恰是交汇在人最脆弱的脊柱,内力不同,经脉不畅,不知会不会闹出个走火入魔,经脉自断——”      “你说的什么玩意儿!我他娘的一句也听不懂!如果他有个三长两短,我叫你一只胳膊也不剩!”一色满眼通红,摩挲着被那独臂人扔在一旁好似废物一般的神鞭,那神鞭仿佛能感应到她的悲伤与愤怒,竟然连那铁丝,都在共鸣的颤抖。      “人是好人,兵器也是好兵器,可惜生不逢辰。既然你不珍惜傻小子替你争取来的机会,那老夫就不客气的,送你上路,免去武林的一场浩劫!”   独臂人刚要上前,突然脚腕被死死箍住,一低头,那海天不知何时竟匐于他的脚下,明明已是浑身颤抖神志不清,却是死命的抱住他的腿脚。      “你这副没骨气的模样!如何对得起你那顶天立地的父母!”独臂人狠狠骂道,海天嘴唇开始颤抖,“我……我只知道,你不可以——再伤害——她……”      说罢,竟一口血喷在独臂人身上,昏死过去。      “海天!”一色破口而出,竟浑然不知何时记住了他的名字。仿佛那两个字一直就在嘴边,一直都在,从来没有离开。“老娘我和你拼了——”      一色狠狠抽了上去,那神鞭年华似是有了生命一般,如波涛汹涌的海浪,一层层卷来。被困在其中的独臂人,因海天死死抱住他动弹不得,竟一时之间只能勉强抵挡。   那神鞭之上的至阴玄铁,发出了低沉的哀鸣,仿佛是愤怒的鸟儿,不顾全身的羽毛,哪怕是再也飞不起来,也要冲破牢笼一般。一时间,独臂人和一色都已经分不清,是一色在进攻,还是那鞭子自己在飞舞——      阳兮阴兮,阴兮阳兮,一分为二,合二为一。      独臂人身后的石碑开始发出近乎和旋的颤抖,他连连回头,那里镇着的,就是那一块至阳魂杀。   仿佛沉睡千年,终于苏醒。终于石破天惊,那一块祥云玄铁,与年华共鸣发音,便是突而将海天背上的银针,活活给吸了出来——      海天向后一仰,仰天长啸,竟活活把那堵住山口的巨石,喝出裂痕来。   门,裂了。      流水至此而起,朝阳的金红冲破缝隙,扑面而来。那是自由的气息,那是谷外的世界——   那是死人谷的尽头,也是另一端征程的起点。      **********************************************************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我看独臂老人不会给你们太长时间,你们还是快快上路的好,以免这阴晴不定的老头再——”马洪一抱拳,“马洪在此谢各位救命之恩,来日如若再相见——”   “别,这死人谷来一趟便足够了,马帮主,我看还是从此再也不见,各安天命吧。”沧海挠挠头,看着这昔日的敌人,如今的朋友,也不禁心中有些感触,却是强作豪爽,“等我百年,必让后人把我的骨灰撒在死人谷,到时候就随着高山流水,再来探望也不迟。”      “生的时候就闹得人家不得安生,死了也还要来污染环境,沧海一笑可真是罪大恶极。”鬼谷一旁依旧说着风凉话,小红忍不住一笑。   “无衣的这位公子,你也真要与他们一并出谷么?你可是打小生在这里的,外面的人也多、也坏,我还真怕你有去无回了!”马洪拍拍小红的肩膀,“来,小兄弟,咱们也算是老乡了,一杯酒,换一个朋友,虽然过去我们两家难免有些磕磕碰碰的,可我马洪向你保证,只要我活着,马帮再不会与无衣氏族为难!”      小红掩面喝了酒,便是淡淡一扫,眸色依旧是桃花一片。“那我就先带无衣氏族谢过马帮主。”   如烟还不放心,再多嘱咐了一句:“红公子,外面不比谷里,你心地善良单纯,虽然聪明过人,却敌不过那些卑劣的心,务必还是与这些人同行,待你习惯了谷外的生活,再独自闯荡也不迟——另外,很多事在谷中很是平常,譬如说一念仙,譬如说魂杀神器,可这些到了谷外,都是绝密,可能会带给你杀身之祸——如不是万不得已,还是不要暴露身份。”      “我明白,我不会带给死人谷灾祸的。”小红是个多么聪明的人,如烟一提点,他便明白了。如烟也不狡辩,便是会意点点头。   “死人谷是这天下难得的避难之所,归息之地,当年一念仙他老人家选中了这个地方,大概也是不希望被人打扰,可惜总归是事与愿违。”      “倒是马夫人您,知道那么多秘密,还是多加小心才是。”小红颇为忧虑的说,“现在无衣氏族元气大伤,祭祀坛坍塌,神器不在,出口也成了妄谈,如 40、阴阳冲破的新生 ...   若再有人来闯,必将是毫无阻拦的到了下游来。马帮经此一变,人心难定,看来帮主和夫人也还有自己该头疼的事。”   “还真是个人小鬼大的聪明人。”如烟不禁一笑,小红也眠嘴一笑,无衣和马帮多年恩怨,竟就这么一笑泯恩仇。      马洪和如烟与这些人一一喝了酒,算是送别,那厢一直没有好脸色的一色和病恹恹的海天依旧被独臂人拉着不放,不知在说些什么。   “想不到独臂老人竟然会放你们一马,还是海天福大命大,竟然能撼动沉睡多年的至阳魂杀,连一念间的传人也不得不放他走。”如烟叹了一声,“只是你们这样回到那边,必定又是一番血雨腥风,过着逃亡的日子了。”   “马夫人不必过于担心,我们都有一技傍身,现在魂杀都在我们的手中,相信假以时日,勤加练习,不会再怕那些人。”冷楚寒恭恭敬敬的一抱拳,“还多谢马夫人将魂杀原委坦诚相告。”      如烟打量了一眼他,想说些什么,却碍于众人,没有说出口。   冷楚寒看出她的犹豫,便是又揖了揖,“马夫人,方便借一步说话么?”   如烟点点头,不禁赞叹冷楚寒不愧是翩翩公子,行为举止都如此大方得体,将来必将是武林大家。只是可惜……      如烟随着冷楚寒到了一旁,几次开口,都说不出什么。冷楚寒一皱眉,敏感地联想到自己的身世,不禁又惊又喜。   莫非,如烟知道他的身世?      “马夫人,楚寒自小孤苦,身边除了照顾我的几个仆人,再就是我的师父。我毕生愿望不是光宗耀祖,也并非天下第一,只是想问清自己的身世罢了。如若马夫人获悉一二,肯坦诚以告,楚寒将不胜感激!”   如烟被冷楚寒这义正言辞的做派给惊到了,当下想说的,反而更说不出口。   “公子多虑了,公子今年也有二十了吧——小女子那时还是个娃娃,怎么会知道公子的身世?”      冷楚寒一低头,“马夫人固然不会知道,可是那客栈呢?岁寒之毒乃是天下奇毒,我不相信我一个毫无背景的孤儿,会凭白无端中了这样狠绝的毒。”   “冷公子不要再逼问了。”如烟咬着嘴唇,突然话锋一转,“公子此生,最尊敬的人是谁?”   “自当是我的师父,从小便是师父给我治病,教我功夫,楚寒这才小有精进——”   “那也是你师父叫你下山入世的?”   “师父承诺我,若成为天下第一的英雄,便将我的身世,和盘托出。”      如烟一顿,“哦,是么……”   冷楚寒马上跟了一句:“马夫人也认得我师父么?”   “怕是认错了人吧。”如烟慌忙低头,“我想的那个人,应该早死了。”   “马夫人如此谈吐不明,晚生实在……”   “冷公子,我便只再多问你一句,你此生最恨的,又是谁?”   “自是——那无德无心的南宫楚。”冷楚寒目露凶光,即便只是一瞬之间,却让如烟不寒而栗,“这便是了,你打败了南宫楚,成了大英雄,得知你的身世,这便是你师父最希望看到的。”      打败南宫楚,然后得知你的身世。这才是你师父最希望看到的。   如烟万般无奈地看着冷楚寒,这就是眼前这个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少年必须要走的一条路么?   如果这气盛的少年有朝一日得知他的生父,正是那无德无心的南宫楚,又会是如何呢?      如烟闭上眼,仿佛还能听见婆婆当年的话。她说,如烟,这天下人恶毒无数,可是行事最随性最怪癖的,还是药神钟无圣。   如烟当时还懵懂不知,便是问了句,婆婆,你这么说,可是因为当年他执意要娶魔窟圣女清琊么?   婆婆沉思后说了句,如烟,南宫楚害的他家破人亡,此人若是死了,便只是枉死冤魂,若是还活着,恐怕来日,武林必将有一场劫难。      这个谜一样的男人,有一天突然出现在客栈,像从地狱归来的亡灵,连见多识广的婆婆都吓了一跳,更不用说如烟了。   那男人谁都不看,只说,姚婆婆,我把那个男人的儿子长大了,他来到这个人世间了。      ——你需要客栈做甚么呢?   ——什么都不需要了。我只想你和龙爷,还有闭不上眼的冷盟主,都能看到南宫楚的下场。      人世间,痛苦莫过于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而钟无圣,偏要南宫楚的亲生儿子与他反目相残。      如今,这个经历磨难依旧正气凌然的翩翩公子,依旧眼中只有他尊敬的师父,依旧痛恨着那个生他的无德无心的南宫楚。   如烟真的不知,这真像,是该说,还是不该说。      如烟突然明白了独臂人的犹豫。   他也明明知道放一色出谷好比放虎归山。可他也不知道,究竟是该杀,还是不该杀。   都说斩草除根,都说不能留后患,大概他们还是心肠太软,明明看到这正在蔓延的毒,却无法真的斩断。   因为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哪怕是注定要为这天下带来劫难的仇恨的种子。      “冷公子,如若这世上你最尊敬的是便你的师父,最恨的便是南宫楚,那么无论何时何地,无论日后发生了什么——都不要忘记你现在说过的这句话。”如烟转身,冷楚寒站在那里,离出谷之路不过咫尺,不知为何,他却在如烟眼中看到了一条远比死人谷更漫长更曲折的路。      那路,只能由他去走,那真相,也只能由他去找寻。      正这个时候,一色和海天终于被独臂老人放了,便是听着她格外高昂地一声:“美人们,解放了!兄弟们,上路吧!”   一句话,把那密云重重的惨淡、那离别不舍的伤情都一扫而光。   始终没有说一句话的梨可儿一直坐在树丫上,看着如烟和他们一个个喝酒作别,便是兀自举着酒壶,一倾而尽。      酒壶摔碎在地上,梨可儿一跃而下,头也不回地第一个冲向了石壁的裂口,如烟急匆匆地唤了她一声,梨可儿连头也没有回,小姑娘一低身就消失在洞口,留下如烟一个人寂寞的眺望。      很多人都会在此时此刻道一声再见,而如烟喊出的却是,再也不见。      再也不见,这些亲如手足的同伴们,再也不见,这些打打闹闹的少年少女,再也不见,死人谷的传奇。      再也不见,这一走,不要回头。   前方的路何其艰辛,有些人忘了,有些人还记得。有些人知道了,有些人还不知道。      再也不见了,身后那慢慢关上了大门的世外桃源,那神曾经来过的地方,我们来过,我们走了。      那就只是,遗忘在岁月中的,一个传说。   传说啊,上古的时候,一个飞天成仙的大神,将绝世兵器留在天通山顶。      后来呢?就再没有后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1 首先,先公布一下上一节的正确答案: 无筝:“爸妈居然是……” 沧海:“靠,我成了刀客儿子的干哥哥了!” 冷楚寒:“……” 梨可儿:“记下来记下来。” 鬼谷:“有趣了。” 小红:“……你们都在说谁?” 请答对的亲们在本节留言的时候自报家门(需是在40节更新之前,在39节留言并答对者有效),我将随机抽取三人,根据你们规定的名字、性别和一些特殊要求,放你们出来跑龙套,龙套的规模么,就类似绿衣啊、马洪啊、观音蛋这种的。 2 第二卷【生还死人谷】至此完结,本卷主要揭秘内容总结如下: a 天下兵器分为三魂七魄,三魂为神器魂杀、毒粉夺魂、圣药还魂。其中,神器魂杀是至尊兵器,得魂杀者得天下。 b 魂杀被一念仙分为阴阳两极。至阳魂杀存于魔窟,后被冷空侯夺得,借此统一天下,冷盟主过世后,本是把至阳魂杀放在天通山顶,结果五神归天之后,南宫楚误将佩剑去下山供奉,而真正的至阳魂杀则由一念间的传人“独臂”守护起来,带到了死人谷。至阴魂杀则一早就随着一念仙入了死人谷,成了无衣氏族世代守护的神器:追忆年华。 c 神器继承人:海天——至阳,遗传; 一色——至阴,生辰; 冷楚寒——至阴,岁寒之毒。 d 海天的父亲是被冷空侯逐出南宫派的刀客程海吟,母亲是集心法大成者素问。无筝的父亲是药圣钟无圣,同时也是冷楚寒的师父(和父亲?) 3 第三卷【跑路到天涯】 终于找到死人谷出口的众人在出谷后发现……他们居然身在?~ 恢复记忆的一色为何还要佯装失忆?和冷楚寒明明是“兄妹”的无筝如何面对冷楚寒闷骚至极的纠缠?顺利出谷后团是否会解散?每个人的去向又会是如何? 漠北第一美人朱离惊艳登场、云南孔雀王的巫毒之术是否会让一色的圣器命运有所改变?一路追杀而来的南宫和魔窟岂会善罢甘休?究竟二十年前的“五神归天”有着怎样的秘密? 嗷嗷嗷嗷!!!!!!!!!!!!再卖关子下去,估计我就被打死在这里了。 于是我戛然而止,嘎嘎嘎。 ps: yy小剧场—— 很多年后,科学技术日新月异,唯物主义大旗飘扬南北,知名专家辟谣横扫东西: 神马祥云玄铁!那就是块大磁铁!有木有!有木有! 神马共鸣啊颤抖啊宿命啊!牛顿第n力学定律早就告诉俺们了,那叫做异!性!相!吸! 海天&一色:o(╯□╰)o,于是,我们是鹅子亲妈带着总是不及格的物理成绩披荆斩棘穿越到武侠里去的科学产物啊! 41 41、夜袭 ...   近日以来,南宫派附近的几个城镇最近都忙得热火朝天,不为别的,就为马上要到来的武林盟主五十大寿。   白驹过隙,岁月如梭,当年盛传的江湖第一美男子南宫楚,如今也在武林盟主的位置上坐了二十年,从英俊的少年成了老人家。      即便如此,还是有不少人生生羡慕着他。羡慕他的地位、羡慕他的相貌,也羡慕他如今在武林之中一言九鼎,羡慕他膝下有孝顺儿子,死后千古留名。   即便或有骂声,可溢美之词还是占了主流,除却以上这些足以让众人羡慕得捶胸顿足的优点外,南宫楚最让人“钦佩”的,莫过于他对亡妻的一往情深。      当初,他成为冷盟主的入门女婿时,多少猜测这风流倜傥的英俊小生娶了冷小刁不过是贪图名利,可是事实胜于雄辩,在冷小刁过世二十年之中,南宫楚竟从没有动过续弦的念头,这成了话本里最动听的故事。      “话说当年啊——美人冷小刁有两个追求者,一个就是抱得美人归的南宫楚,另一个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的程海吟,当然,正所谓马走马路,驴走驴路,这师兄弟俩走的路都比咱这寻常老百姓好!今个儿,咱就趁着盟主过大寿,好好拾掇拾掇他和夫人的恩爱故事!”   最不起眼的客栈里,也都站着吐沫星子横飞的说书先生,到处都是攒动的人头,根本没有人会注意到那二层凭栏喝酒的两人。      如若你仔细看了,便会再也移不开眼。   正对着那说书人的,是一个高大俊朗的男人,一张脸生的比画上的还要美好,阳刚之气中,又不免有些书卷气,便是个地地道道的美男子。   而背对着说书人的,是一个穿着红衣的男孩,身子有些削瘦,裹在大红袍子里显得格外娇小,一掩面的时候,有种说不出的羞涩,虽然不曾再戴着面具,却总是刻意回避着周遭的目光,那欲拒还休的羞涩,让多少小倌都自叹不如。      这便是冷楚寒和小红。      “公子,今晚的事儿,你可想的清楚了?”   小红放下酒杯,半掩着面,出了一只耳朵听着楼下聒噪的说书,留着一个耳朵给冷楚寒。冷楚寒只是喝着酒,出奇的安静。   自死人谷出来,已有两个月的光景,小红怎么也忘不了,出了那道门,翻了那么多山,终于看到有些人烟的时候,冷楚寒那张死灰似的脸。   不仅是他,海天和无筝也是一副吃了蛤蟆似的嘴脸。   因为伫立在他们面前的,这死人谷外第一处人烟,却是冷楚寒长大的地方——      空门的后山腰。      ********************************************************      ——师父,我究竟是谁的孩子呢?我来自哪里呢?难道我真的是从天下掉下来的?阿嬷她们都不敢和我说话,她们不肯告诉我。   ——我现在不能告诉你,等你有一天成为天下第一了,我便会告诉你。   ——怎么样才能成为天下第一呢?   ——打败天下第一,你就是天下第一了。   ——那谁才是天下第一呢?      武林盟主。      也许就是这一粒小小的种子,一直深埋在他心里。即便没有阳光雨露,它也在不动声色地生根发芽。   所以,当他下了山,呼吸到外面的空气时,当曾图引荐他到南宫时,他想都没想就去了。   南宫。武林盟主。天下第一。身世。      这些字眼简直是紧密相连的。   其实,他并非对自己的身世一无所知,他早就从阿嬷她们的话中,听出了故事的大概。   她们说,他的母亲罪大恶极。她们说,他中了岁寒之毒,都是报应。      岁寒之毒源自圣女清琊,这世间罪大恶极的女人,也便是圣女清琊。   不知为何,冷楚寒一小就知道,也便如此坚信着,清琊便是他那恶贯满盈、不容世人提起的母亲,而他的父亲,便是这一直照顾他、抚养他、治愈他的药神。      只是,师父从不说。于是,冷楚寒也不再问了。   对身世的追逐,渐渐地,变成了对一种猜测的求证。那是他忍着病痛活下来的最大意义。      他要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他的母亲是怎么死的,他的父亲又为何不肯认他。   只是他从没想过,有一天,那真相,竟会和死人谷、和五神归天,如此紧密的联系在一起。      “起初我只是猜测,小红,你知道么?其实我们很相像,我们都是逆天而生的人,本就是一个禁忌——于是我们都不说,但是我们心中都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这仿佛是天性如此的,小红。我喜欢这种感觉,靠着自己,一步步去印证自己的猜想。”冷楚寒的酒杯终于放下,“可是——如今,已经不需要去印证了。”      空门的后山腰就是死人谷的出口。   当年,刀客、素问、清琊、钟无圣——这些早就该命断天通山的大人物们,都和他们一样,从那狭长的仿佛永无出路的死人谷一路闯了出来,在这山林之中,安家立业,归隐山林。      “冷公子,如若你的身世真的就是这样,为何你母亲的《百毒谱》,会在无筝姑娘手中?”   小红一针见血的问,冷楚寒叹了口气,“母亲身世如此不堪,恐是父亲再不愿面对我和母亲了吧——便是将母亲的绝学留给了他的徒弟,也不肯留给我。”      小红听了,也觉得冷楚寒分析的很有道理,便不再追问,静下心来听说书人的段子。今天的段子讲的是当年南宫楚和程海吟追求冷小刁的爱情故事,其中添油加醋不知扯到了哪里,小红越听越觉得,这谷外的人、谷外的事,比起无衣来,更要复杂个几千几万倍,也不知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了。   他自诩是个聪明人,到了这混沌的世界来,却也糊涂了。   怪不得如烟劝他一定不能独自闯荡江湖,怕是他一个人行走,早就尸骨无存了。      “小红,今晚的事危险得很,你真的要与我同去?”冷楚寒将酒壶里最后一滴酒喝光,他今天喝的比寻常少些,是为了保持兴奋,却必须清醒。   今天是南宫楚离开南宫去亲迎嘉宾的日子,只有今天,闯进南宫的藏书阁才有可能。      而藏书阁里陈列的魂杀虽是假的,但是魂杀剑谱却是真的。那是早年冷盟主闯魔窟时抢回来的。   这么多年了,南宫楚曾经对这本剑谱动过多少次妄念,过去就常听说盟主他经常把自己关在藏书阁中修炼——只可惜,因为魂杀是赝品,因而剑谱上的路数从来就没能练出应用的威力来。   如今,冷楚寒终于得到了魂杀,如能按照剑谱勤加练习,那么打败南宫楚的那一天也就不远了。      “我是为了一己之欲,小红你着实不应该跟着我去冒险。”冷楚寒在此奉劝,小红只是轻轻摇头,“我也有一己之欲,还恕在下,不多奉告了。”      ******************************************      当夜,冷楚寒与小红换成夜行衣,成功绕开层层守卫,闯进了南宫去。对冷楚寒来说,虽然在南宫不过短短几年,却早已如在自己家中行走一般,来去自如。   几乎是毫无惊险的,就到了藏书阁。      这里一向是南宫的禁地,平日就有很多人巡逻,适逢大宴之际,更是守卫重重。冷楚寒给了小红一个手势,小红按照事先计划好的那般,故意发出些声响,将大队人马引开了去。冷楚寒看准这个时机,便是一个飞身团进了藏书阁,那高高在上的七魄宝剑和那柄赝品魂杀都放在那里,闪烁着雪寒的光亮,冷楚寒却深知,那不过只是个陷阱。      以南宫楚的心思,是断不可能将他视为珍宝的两柄宝剑这么展列出来的。   冷楚寒蹑手蹑脚的绕开了陷阱,依照记忆中的,穿过中堂的小小桃花迷阵,来到后面的藏书阁主殿,这里还有一个麻烦的对象——      果不其然,右护法吴尚,照例奉命在此。那犹如响雷的鼾声,一声声击打在冷楚寒心上。当初,便是他,一脚一脚,踩断了他的筋骨,那比肌肤之痛更难以忍受的,是自尊的陨落。   当着全体南宫师弟的面,曾经风光无限的大师兄,被铁脚一下下践踏着,成为云泥。      冷楚寒提剑在手,明明内力全无,却感觉往昔内力冲爆了一般,他知道,那行走之间的不是内力,是怒气,是怨气。   这样的他,如何能对得起手中的神剑的呢?   那本是一柄无欲无求、以退为进的剑。      冷楚寒闭目凝神,慢慢压住心中这一股乱行的气。其实,南宫之中,论及武功,比右护法吴尚高的人实在多太,只是此人十分逢迎南宫楚,是一条又会叫又能咬的好狗,于是一路爬到右护法的位子上来,也怪不得当初左护法花不败险些拂袖而去。   以现在自己的实力,加上手中这魂杀神器,想要制伏吴尚,当是十拿九稳的。      冷楚寒眼角闪过一丝寒光,终还是一剑顺着他耳边而过,几乎是轻不可感的,跳了他的右肩的经脉,就在吴尚一瞪开眼睛时,冷楚寒那柄好似水蛇的剑,已经飞流直下,以飞快的速递,几乎毫无力道却精准的,挑断了他的脚筋。      吴尚好像见鬼似的,仍不住发生了什么,只是目瞪口呆的看着面前银色月华之下的黑衣男子,那被月光一点点照的清晰的绝美的脸庞,却仿佛比恶魔还要可怕——   “你——你——你——”   “我饶你不死。”冷楚寒剑轻轻一抬,软软的剑绕在他的脖子上,只是仿佛一抖,那剑尖从后面拍在了吴尚的脑后勺上,吴尚仿佛是被毒蛇吐舌舔了一口似的,当下脖子一歪,晕倒了过去。      吴尚没有来得及告诉冷楚寒他惊讶的真正原因。只是因为二十多年前,当他只是个看门的小徒儿的时候,也是在这么一个夜晚,见了一个人。那个人同他一般,俊俏无比,却是在月华之中,展露出一半的俊美却寒冷的脸。      那个人是南宫楚。   那个时候,他也是闯入藏经阁,妄图偷走神器剑谱。      吴尚一直都知道,什么都知道。闯入藏经阁妄图偷走剑谱的从来都是南宫楚,一直都是南宫楚。可是,当冷小刁和南宫楚异口同声的咬定那个内贼是程素天时,吴尚这属狗的家伙,选择了摇尾乞怜。      刀客是被冤枉的,他受辱被逐出师门,他冤枉。   吴尚一直都知道。   只是,刀客从未在提起过,江湖中,甚至连他一句为自己洗白的辩解都没有听到过。      越是这样,吴尚越是会无数次梦到当晚的那张脸,仿佛有什么,在啃噬他的心。   没有想到,一去经年,竟宛如梦中那人再现。一时之间,吴尚竟分不清,那是当年的南宫楚,还是如今的冷楚寒了。      晕倒之前,一个惊天的念头闪过了他的脑子。   不……不会吧……   如果冷楚寒他是——那么,如今的大少爷南宫仁又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39节抽奖名单为:小蛮、八卦道、秋千。 请上述各位亲将跑龙套这的名字、性别、兵器、门派、性格之类的留言在本节。 感谢各位积极参与活动,类似活动日后还有,敬请期待。 42 42、第一眼的模样 ...   南宫楚此次出行,不是骑马,而是坐车。   前后两辆一模一样的车,一个坐的是他,另一个是空车,据说是用来准备迎接贵宾的。   这说法十足可疑。      远道而来的贵宾,必自备车马,何须多此一举?再者,江湖男儿,竟屈身在小小车厢里,委实也不像南宫楚的作风。   更令人生疑的是,这两辆马车一模一样,连马的颜色和体态都惊人的一致,夜色一沉,奔跑起来,仿佛重影。便是这样两辆马车,在分岔路,一辆向左、一辆向右。      向左的是通向驿站的,去迎接些无足轻重的角色。向右的才是南宫楚,而那条路边上,有一家阴风阵阵的酒楼,早已废弃多时。   那里有人在等他。      赶车的是南宫楚的心腹,鬼眼罗穆。罗穆虽然不及花不败和吴尚位高,可是南宫的人心知肚明,他才是南宫楚最信得过的人。   此刻罗穆便是耳听六路、眼观八方,分毫不敢怠慢。   他本是鬼影的师弟,早年也是杀手出身,善于埋伏突击,也对那些埋伏突击的路数了然于心,是南宫楚放在身边最牢固的一道防线。      车停在酒楼门口,罗穆十分知趣的守在门口,南宫楚裹在黑色的大斗篷里,手指弓着,扣门三声。一道阴风扫来,门开了,一个女人坐在那里,头也不抬,低头玩弄着自己长长的指甲。   月华之中,那深紫色的指甲反射着银色的光。      “怎么,出来见我,如临大敌么?”那女人声音邪魅得很,有些不屑,又有些怨恨。南宫楚冷眼打量着她,只感叹着:“我今日过后,便是过了知天命的年纪了,你也不年轻了,怎么还仿佛是个小姑娘似的。”   女人轻声笑了:“我身边守着圣器,以还魂日日夜夜滋养,自然是驻容有术。”      想不到还魂还有此般功效,南宫楚不免感叹,一念仙实在是个天才。   面前的这个女人,二十年前仿佛也就是这般模样,如今再见,竟没有改变分毫。模样虽然没变,眼神却不会骗人。她现在的眼神哪里还是少女,一看便知是深不见底的泥潭。   “血魔姬,你冒险约我来此相会,不是为了讨论驻颜术的吧。”      站在武林盟主正对面的那个娇嗔怨怒的女人,正是魔窟教主血魔姬。   她的眼长长的,仿佛镰刀一般,割裂着空气,让人不寒而栗。这世上,站在她面前却从来都没有一丝寒意的,也便只有南宫楚了。   当初也正是因为如此,这骄傲得不可一世的女人,才会委身于他。   后来,他们生了一个儿子,叫做南宫仁。      外界都以为,连南宫仁自己也以为,他是冷小刁的遗孤。   殊不知,二十年前,冷小刁怀着孩子,替南宫楚结结实实的挨了钟无圣一剑,早就一尸两命——      “我要见我儿子。”血魔姬开门见山。   “我对他很好,你大可放心。”南宫楚就知道这婆娘从头到尾想的都只有这一件事,便是敷衍得很,血魔姬眉头紧锁,立刻声音就尖了起来:   “你对他好?你是不得不对他好吧——如果不是冷小刁就那么死了,如今仁儿怕只会被你关在暗无天日的什么鬼地方,见不得人!”   “没有发生的事,就不要总是瞎想。”南宫楚颇有些不耐烦了,那摸样与在冷小刁面前毕恭毕敬祭奠的男人判若两人。      血魔姬冷笑三声。   “那冷小刁真是可怜,当初为了你这个滚蛋,竟然和你一起骗她爹,搞的程海吟含冤被逐,声名狼藉,你这个内贼却是逍遥法外,登堂入室!你根本就是一直在利用她,利用她当上了这个百无一用的武林盟主,利用她得到了魂杀!可又怎么样?你这种资质,就算是魂杀在手,就算是剑谱也在手,也参透不了一念仙!”   南宫楚一句话都没有反驳,亦没有打断,只是眼神越来越冷。突地,他猛地伸出手掐住了血魔姬的脖子,血魔姬没有料到他这么一招,一时间被扼住命门,只觉得浑身气息都快断了——      “不要以为你是我儿子的娘,就可以胡乱说了。我的夫人,从来都只有冷小刁,我爱我的夫人,我从没有对不起她,这一点天下皆知,你也知道的,是吧?”   那寒烈的眼神闪过,血魔姬艰难的点了点头。她那么年轻就追随了他,暗地中为他做牛做马,还为了生了一个儿子,搞的骨肉分离、不能相认——即便如此了,他不仅不肯给她一个名分,就连一句实话,都不允许她说出口。      他永远是那个好丈夫、好父亲、天下人的楷模。他怎么可能会和魔窟教主有什么瓜葛,又怎么可能做得出那样龌龊的事来?   光芒万丈的南宫楚,唯我独尊的南宫楚,自欺欺人的南宫楚,心胸狭隘的南宫楚。   血魔姬早就看透了他,却离不开他,更不能得罪他。   否则,她此生,大概都不能再见到儿子了。   于是,几乎狼狈的点点头,终于被南宫楚摔到一边去。      “你故意叫你的好徒弟抢走了我的大弟子,为仁儿扫平道路,我依你。你拿给我无骨神鞭的残骸,叫我帮仁儿树立威信,我也依你。你明知道那冷楚寒是引出《百毒谱》的诱饵,却还是非要我把他投入死人谷去,我也依了你。我已经为了这么一个儿子,一而再再而三的依了你,血魔姬,你还想我怎么样?”   “——我要你对我们的儿子说出实情,我要见他。”   “哼,”南宫楚轻蔑的笑了,“如果仁儿知道他并非冷盟主的孙子,并非我所爱所敬的冷小刁的儿子,而不过是我和一个魔窟女人的私生子,他会开心么?他会自豪么?他还能抬起头做人么?血魔姬,用你的脚趾头想想吧,我想不到,你居然会这么愚蠢。”      血魔姬脸一阵红一阵白,全身颤抖不已。南宫楚说的都是对的,都是对的,当年冷小刁在天通山顶一尸两命的时候,当年南宫楚叫她快快生个儿子出来偷天换日的时候,当年他抱走了仁儿的时候——   她就知道,她就早该知道,那已经不是她的儿子了。   他只是南宫楚用了展示给世人的一个傀儡。      二十年了,她没有一日忘记过自己是个母亲。即便她青春永驻,她的心,也不可避免的一天天衰老下去。   二十年了,仁儿也从不知道他是谁的儿子,他年年都在给另一个女人上香,他从未正眼瞧她一眼。      骄傲无比的血魔姬,可以用最残忍的方式折磨别人,却被南宫楚吃的死死的,半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她有些张皇失措的跌坐在地上,月华如水,水比心凉。   “——你又赢了,你总是对的。”   “你总算说了一句话聪明话。”南宫楚不去看那丑陋之极的女人,她的蛮横也好、脆弱也好,都和他没有半点关系。“我希望你能再聪明点,说一些我愿意听到的话。”   血魔姬缓缓开口:“我得到消息,一色有下落了,她和那个拥有的《百毒谱》的女孩在一起。”      南宫楚终于笑了。   血魔姬还记得当年他的笑容,那时,分明不是这般寒冷。      还是,从当年第一眼,她就误入歧途,冷暖不知了。      **********************************************************      小红飞快的穿梭在这屋顶,将那些虾兵蟹将们甩的远远的,一翻身,来到了西厢房一侧。据说,这里住的都是南宫楚请来的贵宾,由左护法花不败亲自担任护卫队长,以防止上次林如风大寿时的灾祸发生。      小红靠着墙边走着,小心谨慎,只听两个守门的南宫弟子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刚要上前点了他们,却是听到了“花不败”三个字,于是手顿了一下,竖起了耳朵。      “花护法也四十好几了,难道从来没想过男人么?”   “我听老人说,花护法可是大有来头的,论资排辈,她是盟主的师姐啊——当年,她一个,盟主夫人一个,是江湖上并称双仙的姐妹花,轻功出神入化,没的说了!”   “我只听说过咱们盟主夫人是出了名的飘渺仙——倒是没听过花护法是什么——”   “咳咳,这十几年,很少有人这么叫了,毕竟女人一老啊,就对不起那名号了,当年啊,花护法,是有了名的花中仙。”      花中仙。   在无衣桃花开得最好的时候,爹总会站在高崖之上,远眺着谷外的天。有时他会吹笛,有时不会。   小红那时便觉得,谷外一定还有什么,是爹牵挂的。   只是那是什么,怕他连先生都不会说。      “红衣侍者,你将这些花带回给红衣吧。”   有时候,他会将先生赏赐的桃花枝,送给他,那花枝只要是插在花土之中,便能开上好久,仿佛那桃花从屋子外面,一路到了屋子里来,十分有趣,也十分稀罕。   “侍者,这是先生赏赐给您的。”   他总是摇摇头,“花无百日红,人无百日好。昨日花中仙,今夕都败了。”      爹很少有这么伤感的时候,更多的时候,他展现的一副随遇而安的样子。他希望能让先生宽心,也希望她能信任他。   纵使从头到尾,她还是瞒了他一些。   其实,他也瞒了她一些,特别是那些入谷前的事。      那天,爹把他救出来,把他交托给冷楚寒一行人的时候,还留给了他那根长笛。   他说,来日如若你们真的能出谷,就叫红衣侍者他吹一支曲子吧。   后来,他们真的出谷了,在空门,在所有人都怅然若失的时候,小红想起这句话。可惜,那笛子竟然吹不出声音,便是有什么东西堵住了。   小红借了鬼谷的长针才掏出来,是一快碎布,碎布上是朱砂血书,写着:   我负了一个人,将长笛交还给她,说声,对不起。   那个人,她叫花中仙。      小红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这件事,便只是向可儿打听了一下花中仙。没想到,她竟然是南宫左护法,现在江湖都叫她花不败,很少有人知道她叫花中仙了。   昨日花中仙,今夕都败了。   可那女子,竟然反讽般的起了个名字,叫做花不败,她是在对抗命运,还是自欺欺人呢?      就是为了这个女人,他选择了和冷楚寒一道来闯这龙潭虎穴。可是离那女人只有一步之遥了,却是犹豫了。   见了面,该说什么呢?   ——嘿,我是你等待的那个男人的儿子,我已经十六了,你等的人也死了。      这样说,恐怕不妥吧?   还是直接留下笛子,让她意会么?      正是这般踌躇的时候,突然一个苍老的女人的声音自背后响起来,那脚步声静的,竟然让他毫无察觉——      “你不是同袍……你是谁?”      小红慢慢转过身,昨日花开好,今日犹在否?   那女人愣愣的看着他,本是板得很肃穆的一张脸,竟有些经不住的悸动。      “花中仙。”小红只说了这三个字,花不败这半老徐娘的一双眼,仿佛当年第一次看着同袍一样,竟把持不住的,刷的一下子,冲刷出两道泪痕。      一截翠绿的笛子,慢慢伸在她面前,半展月华,一去二十年。    作者有话要说:亲们不要惦念海天、一色、无筝和其他那些人,那些人都活的好好地。 为了更好的展现老一辈的恩爱情仇和每个人的单线故事,本卷开篇咱们先来一段段故事说,等后面再重新组团咩~~~~~~~~~~~~~~ 43 43、心上人 ...   爹不在家,南宫仁终于得以出来透一口气,当务之急,便是去窑子逛逛,好好养养眼。上次被一色好好教训了一顿,南宫仁这次学聪明了,组了个团,声势浩大得很。   这其中也有曾家的公子曾图。      南宫仁不待见曾图,曾图也和南宫仁有梁子,可无奈俩爹都是武林名宿,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一群富二代们混在一起,不免还是要彼此各退一步,场面上过去也就算了。   南宫仁是这群富二代的头,曾图却是最好宰的一个,平日井水不犯河水,也就各占一个山头,今日并在一起,却是万般不自在了。      “小哥,来两壶竹叶青。”曾图这边正风雅着,南宫仁跟起哄似的,敞开了嗓子:“小二!来两壶女儿红!”   这厢众人还没去窑子呢,就已经明争暗斗起来,曾图心中暗自不爽,南宫仁都摆在了面上了,一时间跟班们都如坐针毡。      一边是武林名宿曾凡儒,当年冷盟主还在位的时候,曾凡儒就已经是他的座上宾了,这么一算,曾图的辈分,整整比南宫仁高了一辈儿。   可另一边是更加得罪不起的武林盟主,他就只有南宫仁这么一个儿子,虽然从没给过他一个好脸色,背地却是十分护短的。      这么别扭的俩人带着一帮乌合之众来到城里最富盛名的“仙人涧”来闹一闹,可是叫妈妈桑好生头疼,隔了好几条街就看见这群得罪不起的大少爷们轰轰烈烈地来了,顿时冷汗直流。   花魁只有一个,如狼似虎的少年却有这么多,尤其是曾图和南宫仁,哪一个都是得罪不起的主儿。      花魁却并不担心,倒是十分沉得住气,对镜梳妆,怡然自得。   这姑娘来到“仙人涧”不过月余,已经成为远近闻名的花魁,就连别家来闹事的妈妈桑来看了她一眼,都傻了。      “哎呦,我的月月啊,你说妈妈我该怎么办啊——”妈妈桑哭天抢地的来找她,花魁只是放下钗,平淡不惊的说:“谁出的钱多,我就弹曲给谁好了。”   花魁的艺名叫做淮上月,也是个十足风雅的名字。   “他们要是闹起来,一人一脚,我这楼都要塌了!”妈妈桑继续哭着,淮上月便是继续那么笑着,“他们不干在武林盟主五十大寿前闹什么事,难道他们不怕给那些大人物们丢脸么?”   说罢,她又不屑地笑着说了句:   “——爹做大寿,还有心情出来招蜂引蝶,真是不孝。”      “哎呦,月月,这话你对妈妈我说也就罢了,千万别得罪了那些公子啊——”也便是这个时候,楼下一片喧嚣,妈妈想抱住救命稻草似的,拉住了淮上月的胳膊,“月月,你看……”   “我陪你下楼去。”淮上月走到床边,取下挂在床头的古怪乐器,那乐器好似琵琶,却窄些,也短小些,若不是上面的琴弦,仿佛是一把弓弩似的。      “烦妈妈帮我叫上小蛮。”   “不必了,我早准备好了!”闻声而来的,是一个打扮的相当精炼的女孩,袖口都紧紧束了起来,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南宫的女弟子呢——可是淮上月最明白她那些三脚猫功夫了,不禁一笑,“你倒是扮起来了。”   小蛮娇憨一笑:“离姐姐——你又笑我了。”      妈妈桑怎么也猜不透,这花魁来她们家弹曲,怎么还带着一个小丫头跟着,不凡如此,这丫头吹的乐器是十足彪悍,乃是音色十分苍凉的“尺八”。   更奇怪的是,这小丫头张口闭口,都喊她“离姐姐”。妈妈多次想问问这叫法的由来,都被圆滑的小姑娘给打岔了过去。   “离姐姐,客都到了哦——”小蛮眨眨眼,狡诈无比,淮上月一扬手,“走着。”      大堂坐定了一群武林名宿的龟蛋儿子们,早就闹翻了天,莺莺燕燕花丛而过,唯有南宫仁和曾图都没挑中身边陪酒的美人,明摆着都在等花魁出场。   淮上月一出场,就艳煞全场,本是准备着吹口哨的家伙们,一个个都下巴砸到了地上去。淮上月一抬眼,男人都不自觉地开始低头,羞涩十足。   小蛮笑出了声,笑声恣意,竟别有一番风情,她与她家主人一动一静,分明是两重美景。      也不等主子吩咐,小蛮已吹奏起那尺八,苍凉浑厚的声音之中,却有一些不和谐的音符,不知怎的,本是粉红旖旎的仙人涧,仿佛笼罩了一层糜烂的色彩,男人们纷纷开始下流的摸来摸去,南宫仁口干舌燥,竟抢了逼人怀里的上来就啃,而那曾图也早已扯开胸口的衣服,满脸通红。   小蛮得意的看着这满场的丑态,琢磨着,这一遭八卦门又要有料了——   南宫仁春宫图,曾图酒后丑态,武林名宿之后竟是如此狼狈啊!小蛮光想想都觉得很爽!      淮上月一直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群早已脱去伪装的男人们,突而手指一点:“曾公子,烦你来我房中……慢酌。”   说罢,浅笑一声,引得曾图飘飘欲仙了。      淮上月心中顿时厌恶无比。男人啊, 都是这样低级的动物。这世上,到底有几个人能像当年那蛮小子似的不为所动呢?   而那个人,竟被这群禽兽不如的家伙给害死了,她要亲手报仇。   淮上月转身而去,今夜多好,过了今夜,这世上的祸害,就又少了一个。      小蛮将一票男人们撂倒后,收起了尺八,跳跃着到了他们跟前,一个个打量过去,终于目光停在了南宫仁脸上。   气不打一处来。      就是这个家伙!就是他害的冷楚寒断手断脚!就是他害的冷楚寒被丢入了死人谷!这家伙简直罪该万死啊——   我那美艳的冷公子啊!自从你走了,小女子我在八卦门就成了无业游民了!   小蛮悲从中来,要不是身后还站着个妈妈桑,她真要一双爪子上去把南宫仁抓个稀巴烂了。      八卦门乃是江湖之中一个十分不入流的门派,此八卦非彼八卦,乃是一群无聊的女人们凑在一起八卦美男的大本营。小蛮虽然学艺不精,好在懂得吹奏些靡靡之音,尺八之中,那悲凉的曲调,竟能让人如痴如狂,下流龌龊——   此次,她跟随大师姐来到南宫脚下,便是要找这个南宫仁算账!她小蛮过去是专门负责八卦冷楚寒这美男子的,尤其是当年他被掳去魔窟时,引来多少姐妹发疯狂叫,八卦门的独家话本也卖得最好,她日子过得好生滋润。   自从冷公子去了,她的滋润日子也跟着去了。千错万错,都是这南宫仁的错!      “小蛮!这都是怎么回事?我也没在酒里加料啊,怎么一个个都——”   小蛮斜眼看着妈妈桑,眼睛一翻,“谁叫姑娘我天生丽质啊,有什么办法?”说罢,两手一摊,吹着小曲,留给了妈妈桑一个偌大的烂摊子。   的确,妈妈桑没有下料,可是她小蛮的靡靡之音,可比什么春药都要厉害,否则,她怎么能跻身八卦门呢?   要知道,八卦门虽然不入流,可那也只是武林正派的说辞罢了。在光大的民间,她们还是很有群众基础的,尤其是八卦门的掌门人——   漠北第一美人朱离。而或,我们该叫她一声——花魁淮上月呢?      小蛮推开了朱离的房门,只见那曾图竟然撞晕在床柱子上,旁边是目瞪口呆的朱离。   “……主子,怎么,我的威力太大了,让这小子直接就这么过去了?”   朱离慢慢转过头,“没,他说不能趁人之危,自己一头撞柱子去了。”   ……      曾图醒过来的那一瞬,还以为自己升仙了。如果不是升仙,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女人在眼前晃悠呢?   她微微一侧脸,就闪了他的眼,曾图赶紧装睡,小蛮却笑着说:“还装,都醒了还装,离姐姐,我看这小子挺好玩的,你赐她一速死吧——”      速死?!   曾图听了这话,噗通一声坐直了起来,才发现自己手脚都被困了,早已半条命在人家手上了。   “我们曾家从来都与人行善,不曾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你们为何要如此!”      “说的真动听,我问你,就是你小子把冷公子推进了南宫这个大贼窝的,是与不是?”小蛮瞪着眼睛,曾图只有点头的份儿。   “我再问你,就是你小子,发出江湖号令,出一万两黄金要活捉沧海一笑,又是与不是?!”   曾图想了一想,也只能点头。      “那就得了,你害死了我的冷美人,又害死了离姐姐的心上人——你说你该杀不该杀?”   “什么?!”曾图下巴都快掉下来了,原来,这不是仇杀,而是情杀啊!      “小蛮,别多说了,留他个全尸吧,好歹也是曾家公子。”朱离说的如此平淡,人命好似儿戏一般。   “等等!”曾图急的要口吐白沫了,“等等等等——你们不能这样不分青红皂白的就杀人!难道没有王法了么?难道你们不怕盟主下武林追杀令!”      朱离懒懒的转过头,看看自己的兵器,那看似乐器,实则是改装弓弩的“凤凰弩”。只要有这七魂兵器在手,她便什么都不怕。   “你先去死,然后我会亲手送南宫仁上路。”朱离一字一句,“你们俩,一个都逃不掉。”      曾图万念俱灰的泄了气,什么名宿的儿子,什么富二代小团体的头目,都救不了他的命。这朵一直在曾凡儒庇佑下成长起来的小花朵,一天真正的江湖都没有闯荡过,怎么经得起这般的疾风骤雨?   正在小蛮会意端来毒酒的时候,一声爽朗的笑,自头顶盘旋而下,一个黑影纵身一跃,手刀切在曾图脖子上,早就吓得魂飞魄散的曾图立马就晕了。      朱离一侧脸,那灯火莹莹之中,立着那伟岸的男人。当年,他刚拿到九界亡魂的时候,兴奋的与她来一较高低,那样意气风发,那样恣意妄为。      那最美好的一段日子,在她眼眸里溜走了,在他面容前溜走了,一去经年,本以为会是阴阳相绝。   “沧海一笑,好久不见。”   “我怎么从没听你说过——我是你的心上人呢?”      朱离脸禁不住突然就红了。   小蛮在旁边,激动得难以自控,竟鼻血一喷,倒仰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放一张朱离小美人的图鉴,口水吧! 对手指,俺对不起那些支持鬼谷*沧海cp的亲们,为了补偿你们,我只能像在宫女时那样,在完结后追加个bl番外鸟。 44 44、再重逢 ...   请神容易送神难,纵使朱离和沧海心中都有一万匹草泥马在咆哮,还是不得不把南宫仁、曾图和这群早已不醒人事的富二代们打包运回去。   “杀了一个林老妖就要了亲命了,若是动了这群人一根汗毛,你的八卦门也可以解散了,我也可以直接找个有山有水的地方隐居去了。”沧海是这样说的,朱离知道他不想连累自己,才“忍痛”放过这个整治南宫仁的好机会。      既然他人平安无事,那么朱离也不想给自己找那么些麻烦,至于这群人呢,明早一醒,只记得那些龌龊的事了,便也不会追究什么,只是曾图比较难缠。   “其他人都可以放了,曾图不可以。他已经知道我们的底细了,难保不会给我们惹来麻烦。而且,曾凡儒出价一万俩要捉你,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彻底断了他们这念头,如何?”      沧海打量着朱离,多年不见,她还如当年一样,明明长得如此温婉明媚,说话做事却是犀利狠绝,不去魔窟发展简直是暴殄天物了。来日如若还能与一色他们碰上,拖她把朱离介绍到魔窟去,也是为恶势力的繁荣昌盛助纣为虐了一把。      与她初见,还是三年多以前。那时他还是个愣头青,她也不过是八卦门的后起之秀,他们唯一的共同点就是运气太好,奇缘巧合之下,各自继承了七魂兵器中的九界亡魂和凤凰弩。      那正是个年轻气盛的年纪,天不怕地不怕,得到了传说中的七魂兵器自然想去斗一斗。   沧海挥着大棒子去了漠北,干了三场。   第一场,便是和漠北守关的士兵们干了一架,险些被扣上个通敌的罪名给逐了。第二场,便是一个人单挑整个马帮,虽然名义上是败走,实际上却让马帮元气大伤。而第三场,沧海找到了朱离,两个兵器硬碰硬的较量了一番,那一仗打得昏天暗地,整整三天三夜。   结果就是,平手收场。      “三年,三年之后,我们再约,一定要再较高低。”朱离的胳膊被打得铁青,沧海的屁股也被钉成了刺猬,俩人不但不记仇,还哈哈大笑,一约三年。   谁知道,三年约满,朱离等来的却是一个令人无法相信的消息:   沧海一笑伙同南宫叛贼冷楚寒等人,残杀武林名宿林如风,被下了武林追杀令,被逼于天通山顶,自杀于死人谷。   自那一天起,她就决意要为这个三年之约的汉子报仇。南宫楚该死,南宫仁该死,就连那个出钱要捉他的曾家也该死!   沧海从她眼中,看出了这“该死”二字。      “你还是一点都没变,明明都身为掌门人了,还是这样忽冷忽热,想一出是一出的,真是枉费了这花容月貌。”沧海哈哈笑起来,小蛮终于被他这笑声震醒了来,却是看着平日里装得二五八万的主子,竟又一次脸红了。   “——别废话了,我们处理了曾图就去大干一仗,这一次,一定要分出个胜负!”朱离伸出那凤凰弩,凤凰纹路雕刻的硕大的钉子,就那么朝向了曾图。沧海慌忙一拦,“且慢。”   “又怎么了?你何时变得这么婆妈了?!”朱离一皱眉头,沧海挠挠后脑勺,“这个人,杀不得。”   “小蛮,这个曾图,和沧海有什么瓜葛么?”      小蛮立马说道:“曾图没有抢过沧海的女人,沧海也没抢过曾图的女人,曾图貌似是不喜欢男人的,就算是喜欢,也不是沧海这类型的——至于沧海么,他喜欢什么类型,嘿嘿嘿——”   沧海一趔趄,靠,这八卦门天天都在研究什么啊!      “咳咳,我的确在那些方面,与他没什么干系,我们的瓜葛呢,说来简单,却也复杂。”   “有话直说!”   “我是他大哥。”      这一回,换成朱离华丽丽的跌倒了。      江湖人都知道,武林名宿曾凡儒乐善好施、为人正派,早年就是冷盟主的座上宾,现如今在南宫楚面前,也还说得上话。   他唯一令人唏嘘的,便是子嗣不旺,虽然家中妻妾成群,后人么,便只有曾图一个独苗。   当然,这些都是江湖人的传言。实际上,曾图不是独苗,而是曾凡儒老来得子。曾图头顶上还有一个大他近十岁的大哥。只是这大哥还是个小屁孩的时候就私逃出门,浪迹天涯去了——   曾凡儒为了保住颜面,只得对外宣称,这个儿子早夭了。   早夭的曾沧海,便是后来江湖闻名的沧海一笑。这个秘密,怕也只有客栈的姚婆婆略知一二。就连南宫楚这武林盟主都被瞒的严严实实,否则他也不会对着曾凡儒的儿子下武林追杀令。      “你居然是曾家的?”朱离跌坐在床边,一时接受不了,这浪迹天涯的游侠啊,恣意妄为,有酒为伴,仗义江湖,怎么会是个富二代呢?怎么会是这个草包的大哥呢?   这太让人接受不了了!   “咳咳,所以,老曾出了万两黄金活捉我,并非要置我于死地——而是,寻我回去。”   “所以,你总有一天要回去继承家业是吧?”朱离一翻白眼,“与其让你回到那腐朽的老宅子里面去,不如让你死在我的凤凰弩下,早早寻个好人家投胎去!”   沧海看着朱离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一阵黑的,试探着说:“——如果我真的有一天回家了,你跟我走不?”      “当然不,该是你和我去八卦门才对。”朱离上了套,不假思索就说出了口,却是脸深深一烫,捂着脸跺着脚蹦起来,凤凰弩咔嚓一下对准了沧海的脑门,“想死啊?套我的话?!”   沧海也不躲开,就那么撕开了胸口的衣服,“直接朝这儿射吧。”      那胸膛的肌肉结实光亮,凤凰弩在他胸口一抖,伴随着沧海爷们的笑声,和朱离更加羞红的脸。   小蛮一旁鼻血一喷,又不省人事了。      *************************************************      夜深人静,沧海背着曾图进了南宫,打算把这小子直接卸货给曾老爹,然后委婉的提醒了一下他爹,这事儿属于内民内部矛盾,就不要深究了。   朱离和小蛮一定要跟着他,像两个小尾巴似的,鬼鬼祟祟。      看着前面健壮的男人在前面带路,朱离突然觉得很安心。   天下男人千千万,沧海一笑论武功、论相貌都不算是最上乘的,可为何却叫她如此痴心难忘呢?大概是他那天不怕地不怕的气概,那敢于抛弃温暖的小家出来闯荡天下的魄力,还有那份义气。      可三年后这一面,沧海似乎比当年又成熟了不少,一想到这个男人是从死人谷走出来的,朱离内心就回荡着一股骄傲的情绪。   转弯,再转弯,再转个弯——撞墙。      朱离揉着鼻子倒退几步,原来那不是墙,而是行走如风的沧海一笑突然停下来。前方月色如水,远远一个人孤独的走来,影子斜长,如此潇洒不凡。   朱离还没看出来人的模样,之间小蛮已经抑制不住全身的颤抖,竟发了狂似的大吼了一声:“冷!楚!寒!”      这一声,在夜深人静守备重重的南宫深处,恣意地荡漾开来。冷楚寒提着剑,并没有快一步,也没有慢一步,只是向着沧海而来。   而沧海干脆把曾图往地上一扔,便是大笑着迎了上去,两根男人手掌握在一处,彼此都掩不住这重逢的兴奋。      “你也来了南宫?”   “没想到真的又见了。”      当日出谷,在空门下,小红吹着长笛,有月有虫,万籁俱寂。生死同随的伙伴们,三三两两立在那熟悉的山头,身后的那隔了红尘千丈的世界,恍如一梦。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   海天决定带着一色和无筝,回到羁落山,找到父母大人,表明心意,取消了与无筝的婚约。   鬼谷只说要回家一趟,便是没有再多透漏一句。   可儿也要把如烟的事儿带回客栈去。      冷楚寒当日在空门下,伫立了很久。最终仍是人在家门而不入。“我要回南宫去。”   “需要我们陪你么?”   “不必,感谢各位为了在下冒死闯进死人谷。如今我已脱胎换骨,想必各位也是,江湖虽大,但凡是有缘,总会再相见。”   说罢,冷楚寒看了看离得好远的无筝,千般万般的话想说出口,只觉得她一直在回避着自己,便是忍住一时悸动。   “我也有些私事,要与冷公子一道。”小红收起翠绿长笛,“那我们,就江湖再见。”      江湖再见。   有人下山去了,有人还要继续翻越山岭,有人朝你走来,有人背影渐远。      沧海本是走的最洒脱的一个,连句再会都没说,便是不肯回头的走了。他知道,这帮同伴无论天涯海角,都是同伴,江湖路还长,不会一辈子,都栓在一起。   总归是有要分开的那一天。      可是不知为何,沧海再去找观音蛋喝酒,再去江湖朋友那里报平安,却总是喝醉。醉了的时候,便会想起天通山崖下那叫桃儿的小女孩和那条小白狗,想起那条蜿蜒的溪流和两岸开的正好的桃花,想起无衣的天崩地裂,想起落九川的瀑布道,想起马帮的刀光剑影,想起出谷时的一线光亮。      想得那么多,那些人的脸却是一次都没有出现。   不是不在,而是因为他知道,他们一直在他身后,一直都在。   不是不想念,而是太怀念,因为藏在心里,和酒一起醉了,也不会再入梦。      不入梦自有好处,他此时此刻见到生鲜的冷楚寒,便不会以为自己仍在梦中。   “分开之后,你还见过谁?”沧海拍了拍好哥们的肩膀,冷楚寒摇头,“小红一直与我一起,只是他和我走散了。”   “他自会有办法的。”沧海了然于心的说。      朱离拉着鼻血流不止的小蛮站在沧海身后,咳嗽两声,沧海这才晃过神来,拉过来冷楚寒。   “这位是——”   “武林追杀令之首,应该被废去武功投入死人谷的冷楚寒。”朱离眨了眨眼,这么有名的人物,她怎么可能不知道?他可是八卦门的头牌,卖话本全靠他了。   沧海又转过身,“这位是——”   冷楚寒低眼一瞧那凤凰弩,抬眼一看朱离身后眨着大眼睛的小蛮,“八卦门,漠北第一美人朱离,早有接触。”   小蛮不好意思的躲起来,捂住脸,当年江湖中穷追不舍的,除了如狼似虎的一色,就是软磨硬泡的小蛮了!      沧海哈哈笑着说:“那我就再多介绍一句,这位是我哥们儿,这位是我女人,大家团结友爱——还有——”   冷楚寒有些尴尬,朱离脸也通红,便是异口同声:“还有什么?”      “远远的那群举着刀剑冲过来的,好像是冲着咱们来的,跑——”   沧海一手抓着冷楚寒,一手抓着朱离,大笑着,狂奔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下节就开始写海天和俩姑娘了,放心。 45 45、猪猪的心 ...   “你们一定是早有预谋的!”一色一路大喊大叫,她昏倒前冷楚寒还在她面前晃来晃去,她一觉醒来只剩下杀猪的家伙了。   “最毒妇人心!你敢不敢不用催眠粉,直接用毒粉!”一色被绑的结结实实,扔在车厢里面大喊大叫,车外的无筝叹了口气,好似风轻云淡的对海天说:“管管你女人。”   海天一顿。自独臂老人那里他拼命救了她一命,就仿佛对外界宣布他和一色已经正式在一起了一般。   这个既成事实,只有一色本人不承认。      此刻,他怀抱一个铁疙瘩,赶着马车,身边坐着无筝,说着这样的话,车厢里面一色仍旧无法无天的大吵大叫着,一路惊起飞鸟无数。      “回去该怎么对爹娘说呢?”海天知道这事儿最不该问无筝,可是除了无筝,他也再无人可问。无筝目及远方,轻声说:“就说我先出墙了吧,我想他们不会怪你的。”   “爹娘也不会怪你。”海天吸吸鼻子,“你为何不和冷楚寒走?”      “……我也得亲自和爸妈交代一声才放心走。”事到如今,无筝依旧倔强的不肯将实情告诉他。她知道,海天能够放手得这么干脆,全全是因为她已经有了冷楚寒。如果他知道她与冷楚寒是这般的关系,也不知道海天会又犯傻做出什么来。      如今一色已经如此了,如若海天放了手,那么这段姻缘,怕是真的会断了。   海天不是她最爱的人,却是她最亲的人。她希望他能过得好,哪怕这需要一些善意的谎言。   “我和楚寒已经说得明白了。等爸妈知道了我们的情况,我就会离开羁落山,去找他。”   海天听着这话总觉得有些奇怪。为啥明明是件高兴事儿,却总是有股说不出的悲伤?      “等爹娘知道了,我把一色交给他们看管着,送你去冷楚寒那里——”海天的声音或许大了些,一色的声音刷的一下子起来了,就跟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好啊,你们这对奸夫淫妇,都算计好了是吧!你们居然敢和我们魔窟作对,你们有几个脑袋!”      海天眨着眼,“如果她现在这样子跑回魔窟去,会怎样?”   无筝面无表情:“被抽干了血变成干尸,丢入死人谷,被小白叼了去,下了水,飘过无衣,飘过马帮,然后被独臂老人捞上来,趁了他的愿。”   海天脸煞白,“希望爹娘还在,否则是看不住她的。”      真被海天的乌鸦嘴言中了,马车跑了一天多到了家门口,赫然发现家门大开,小鸡乱跑,母猪上树,一片欣欣向荣,却是不见人影。   海天和无筝同时吞了一口口水。两位老人家怕是又出门去了,看这满地狼籍,八成走了有些日子了。   “不知道你师父在不在——”海天自己说完都摇头,“哎,机会渺茫。”   无筝闷不做声。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爹,她多想问问他,冷楚寒究竟是他和谁的孩子?      可是她问不出口。一旦问出口,仿佛一切就结束了,她连自欺欺人的幻想都不能。   她如何能叫他一声哥哥呢?   她如何能让他知道她是他的妹妹呢?   她不能,不可能,永远也不可能说出口。就让这秘密永久成为秘密吧,他只记得有她这么一个人就好,喜欢也好,不喜欢也好,这辈子就这么记得,也就够了。      看着无筝一直愣神,海天知道有什么不太对了,但是究竟问题出在哪里,无筝不说,他也猜不出来。   况且,他如此了解无筝,当她不说的时候,你最好也就别猜了。   猜了,反而会伤害她。等到时候合适了,她总会说的。      海天把一色绑在床上,无筝下了点瞌睡的药,俩人就出门去寻找爹娘了,从早到晚,杳无音讯。更不要提本就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钟无圣了。   海天有些沮丧的回到家中,老远就看见门被撞飞了,连忙跑进去一看,一色不见了。      “猪猪——”海天顿时就慌了。   是魔窟的人?是南宫的人?现在他们是整个武林都在追杀的众矢之的,谁都有下手的可能!没有神鞭在身边,她该如何自保?!   海天几乎是懊悔的满地乱转,分寸全无,无筝看着他没头苍蝇似的,冷冷的说:“如果我不见了,你会怎么样?”   “——猪猪,猪猪去了哪里呢?”海天脑子一团浆糊,分明没有听见无筝的话,无筝叹了一口气,“你冷静下来,我看她应该不是被劫走的,应该是自己逃走了。”   “你怎么知道?”海天瞪大了眼睛问她,无筝一指那被撞飞了的门,说,“你看门上的脚印,分明就是一色的,会有人被劫走的时候自己踢门的么?”      海天脸色明显好起来,无筝摇了摇头,所谓关心则乱,果然不假。杀猪的碰上了命中注定的猪猪,智商为零。   “那她会逃到哪里去了呢?回魔窟?”   “大概不会,我想她八成是去追冷楚寒了,如果她出现在南宫,我想下场也不会太好。”无筝极为冷静的说着,“不过,在羁落山,我们是行家,她肯定逃不出我们的,你就当狩猎好了,去南宫的路也只有两条,你守着一条,我守着一条,不怕她不落网。”   海天听了一头冷汗。无筝终于还是从前那个无筝了,那个为情所乱的小女孩不知不觉已经消失了。海天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于是这般,海天向东北,无筝向西北,分道夹击,相约谁先捉到无筝,就带回家中。无论找到与否,十天后,都要回到家中来看看。   海天选择的是一条难走的路,他笃定一色肯定会走这条路,那么平坦的路不是她的风格。他的确猜对了,当日在分岔口,一色的确是打算走这条路的,可惜天公不作美,正是这个时候东北那条路雨水刚过满地泥,一色考虑到自己的花容月貌,还是选择了西北的方向。   于是不可避免的,三天后,无筝与一色狭路相逢。   彼时,一色正弯腰在河里摸鱼,篝火旁已经有不少动物在烤。      无筝如仙女下凡,可惜撒的不是圣水,而是软骨散。一把粉扑面而来,混了水功力更强,直接让一色软在了河里,全身都湿了,被无筝捞出来,死鱼一般丢在篝火旁。   无筝哼着山歌烤鱼,撒的香料特别好闻,饥肠辘辘的一色本是很别扭的不肯吃,最后竟被她一把塞进嘴里,顿时一股熟悉的香味,让她心中大叫:   好吃!      突然间,她愣住了,这月夜,这流水,这女子,这烤鱼,还是同样动弹不得的她——   曾几何时,仿佛也经历过这副场面,一色嘴巴不再动了,只觉得少了点什么。   少了什么呢?闭上眼,似乎脑袋瓜子还生生地疼,突然间,一抹又一抹苍绿色掠过眼前。没错了,是竹子,是无穷无尽的竹子。   那是一片竹林。      “怎么不吃了?不好吃?”无筝歪着头,“吃饱了我还要带你回去,你不知道海天找你找得多着急。”   一色把鱼吐了,呸了一声,“他算老几,我还需要他着急么?!”   无筝哼了一声,“现在你自然这么说。”   “我什么时候都这么说!我和他八竿子都打不到一起去!倒是你,我好像在那里见过你?我是说——除了在魔窟。”   “是啊,你见过我的。”无筝无奈的望着天,这故事说起来就长了。      “我觉得我应该不讨厌你。”一色继续说着,无筝低头笑了,“我想你有那么一阵,恨我恨到骨子里了。”   “怎么会?”   “因为我抢了你喜欢的男人。”   “哦——冷美人——”      不是冷楚寒,不是他。你一定为了海天怨恨我吧,尽管你一点都想不起来了。这样多好,我宁愿你从来没恨过我,因为我,真的没什么可让你恨的。   而且,大概,你也再不会有恨我的机会了。      十天之约一到,海天回到家中,喜出望外的发现一色挺尸似的躺在床上。   “猪猪!”   海天飞奔而至,激动地握住猪猪的手,仿佛什么东西丢了,终于找回来一样。   一色翻着白眼,“你等着,等药力一过,我就杀了你。”   “你打不过我的,猪猪。”海天这样说着,这句话,也让一色莫名的感到熟悉,这温暖的感觉,并不令人生厌。      “无筝呢?”   “你家小娘子说要去找男人,走了,刚走,你去追?”一色欲盖弥彰,海天知道他不能走,只要一离开,一色就会趁机逃走。   一逃出这世外桃源,就会有灭顶之灾。      “如果我不在,你会怎么办?”   无筝似乎说过这么一句话,只是他没有给出解答。而无筝,也没有再给他解答的机会。她早就算好了一切,选择在这个时候离开,不让他去追。   而不知道为何,海天总觉得无筝有什么在瞒着他,总有那么一种莫名的害怕,害怕她这一走,他就找不到她了。      好像一个日夜相处的亲人,突然消失不见,而这个时侯,床上这个怒目相向的女人,却给不了他任何安慰。   猪猪,我好想念你。猪猪,你在哪里?   海天有些疲惫的把头蹭在她的怀抱里,一色全身血液都停止流动了,惊愕的说不出一句话。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心中一万匹草尼马在咆哮。   自认为从没有被男人调戏过的恶魔般的女人,心中紧绷的防线,轰然崩塌。    46 46、都是孔雀惹得祸 ...   在猪猪多次以咬舌自尽相要挟后,海天终于痛定思痛决定冒险带着她走出大山。只是,这出门在外,没有武器防身着实不妥,他如果抱着一铁疙瘩跟人家拼命,说出去未免贻笑大方。   “猪猪,你知道什么地方有打造兵器的师傅么?”海天想了半天,也只能想到那海天楼旁边的小铁匠,把至阳魂杀扔到那种地方去锻造,回头被独臂老人知道了,不要了他的命才怪。      一色心中鬼主意一箩筐,脱口而出:“要说打造兵器,还属我们魔窟。”   “魔窟?”   “是啊,魔窟。”一色装傻,“我们魔窟的兵器都是自己打造的!”   “那还是算了,上次去魔窟,那些兵器一砍就断了。”      ……   一色不禁火大,靠,你个杀猪的,囚禁我也就算了,还把我们魔窟也给骂了!   等我回去联合几个姐妹,把你这山林都给一把火烧了。      “哼,要不就去找铁王吧,不过你有没有命回来就另算了。”一色没好气的哼了一句,海天问:“铁王?铁王是谁?”   一色不屑的笑了,这毛头小子,连铁王都不知道。      “那可是个了不起的大人物,据说他的祖师爷。就是锻造了七魄兵器的天才。”   “七魄?”海天终于来了兴致,“太好了,那我们就动身去找铁王!”   “你说去就去啊?铁王的门槛高的很,正派要南宫楚,魔教要血魔姬,这才能登门入室。”一色翻着白眼,当初她的无骨神鞭想要加固一下,结果吃了个闭门羹。   “我给他带上好的野山猪过去。”海天嘻嘻笑着,“不然,我去铁王府上当大厨!”      海天说到,做到。   一个月后,在铁王府的后厨里,多了这么一个下刀如有神助的青年,以一碗十全大补汤面,敲开了通往铁王他老人家胃的大门。   事后,有人评述铁王他老人家的一辈子,不免会说:晚节不保,都栽在一张嘴上了。      ******************************************      铁王府位于羁落山的南边,再往南去,就是云南苗族孔雀王的地盘。   铁王和孔雀王并称西南双王,一个是天下第一兵器大师,一个是善蛊善乐的部落首领,联合起来,就是一个小江山。   任何联盟都是要有物质基础的,铁王拦住了从全国四面八方来挑事的人,所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给苗族部落免去了不少征战的摧残。而孔雀王也好吃好喝的源源不断的送到铁王府上,成了他的大后方。      于是,铁王府的后厨,满是来自边疆的珍奇食材,连海天这号称做过几年大厨的,都不免惊讶。最惊讶的,莫过于铁王府送来的那只孔雀,海天是个勤快人,三下五除二,不一会儿便一地蓝毛,孔雀下了锅,炖了汤。   当天晚上就进了铁王和家眷们的肚子。      第二天一早,海天就被冲进来的那群奇装异服的家伙们扑翻在地,五花大绑,压到了堂上。而一直扮低调的一色可开了心,这下子可没有人管着她了,还不趁此机会开溜?!   这边一色鬼鬼祟祟刚出了后门,就听见人闲言闲语。      “哎呀,听说新来的厨子把孔雀王送来的蓝羽孔雀给炖了,这可是他们部落的神鸟啊!”   “是啊,铁王为了平息孔雀王的怒火,听说要把孔雀王请过来,当着他的面把那大厨给活活炖了,给神鸟陪葬。”   “嗨,还陪葬?那鸟早就被大家伙你一口我一口给吞咽下肚了,尸首都找不到,听说铁王还说那鸟骨头都炖的好吃呢!难不成要把厨子炖熟了也吃了不成?”      一色哇的一口就吐出来了。腿一软,趴在门边,眼前一片模糊。   吃人。   怎么天下到处都有这么变态的人?      一色面前闪过一个笑的春花般灿烂的少女,那是个比她小一些的女孩,家中也被魔窟杀光了,就剩她一个。平日里她总是笑着,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可就有那么一次,在她服侍血魔姬梳头的时候,一根银针,却直直刺向了她——   血魔姬自然不会那么白白让她得手的,银针蹭了头皮,毒药侵入了微许,这副作用足以让血魔姬每到湿寒的季节就头疼不已。   可那女孩就没这么幸运了,她被绑在秃鹫出没的山谷,三天以后再去,连尸身都不剩多少,就这般,血魔姬还命人带了“她”回来,吞了一过血腥味十足的汤,一人一碗,逼迫大家喝下去。   一色是圣女,也是和那女孩命运最相似的人,她自然首当其冲,被按住手脚,硬是灌了下去。她吐了三天三夜,什么都没吐出来,总觉得那女孩正微微的冲着她笑,说,我和你们同在。      一想起当初那副场面,想起那女孩被绑走时的背影,一色就不禁全身发抖。   难道,杀猪的臭小子也要被……炖了?   喂喂,这是开玩笑的吧,他们再怎么狠毒,也不至于像血魔姬那般变态——      “听说,每次孔雀王祭祀,都是拿活人去祭,所以生炖了一个活人,应该不算什么。”旁人的叽叽喳喳不断的入耳,一色只觉得全身都抖得不能自制。   面前就是逃走的路,背后有一个她根本不记得的男人马上要被活活给炖了,她这骂名远播的魔女,该如何选择?      *********************************************************      入了夜,海天无聊的躺在地牢里,看着那一方窗的夜天,觉得星光很好。   一整天都没吃什么东西,有些有气无力的,也不知道猪猪怎么样了——      她吃饭了么?有人照顾她么?她那体质,吃的不是一般的多,会不会饿到?   海天真想在牢里就架起口大锅,可惜那些铁王府的家丁们一点也不肯通融,将他当个死人看待。   闭上眼,就能看见猪猪的脸,生气的,赌气的,怒气冲天的,似乎就没有一张笑脸。   睁开眼,透过铁栏杆,还是看见她那张脸,依旧眉头紧锁,不知在气什么。      哎——是饿的头晕了么?怎么睁了眼还是有幻觉?   海天揉揉眼睛,只见那脸越来越近,竟然就贴在铁栏杆上!      海天噗通一声翻身坐了起来。“猪猪?”   “嘘——”一色瞪了他一眼,“呆子,都快变成清蒸猪了,还不赶紧想办法!”   “没事,我打算明天和孔雀王好好说说,我再去给他捉一只孔雀回来,赔他就好了么——”海天挠挠头,“不过,孔雀也不好吃。”   !   一色多想一头撞在铁栏杆上死了算了。   “我干嘛要多管闲事啊,真是,哎,算我倒霉,吃了你那么多次饭,哎——”一色长嗟短叹,“你还以为你能活着见到孔雀王是吧,估计你明日一早就直接被按在大蒸锅里面去,话都说不得!”   “那怎么办?”海天一脸懵懂,一色狠狠的说:“你放心,我一定把汤渣拣出来,给你留一坛骨灰。”      第二天一早,果然按着一色的预想,海天连开口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就被铁链一层层锁着,丢进了一个足有一人多高的大罐子里面去。   铁王是个年迈的老人了,头发一点都没白,声如洪钟,精神很好。相比之下,那看上去不过四五十的孔雀王却是阴沉得可以,周遭没人敢碰他,也不知道会被下了什么蛊术,也不知道会突然钻出个什么毒虫来,都躲得远远的。      “孔雀王,老夫府上出了这样的杂碎,老夫没脸见你,只能把他拿来一命换一命——当然,我知道,这么个伙夫比不上你孔雀王的神鸟,老夫自当一百铁甲奉上,权当赔罪!”   靠,一百铁甲,还是出自铁王,这赔礼着实不小。   一色混在婢女之中,暗暗咋舌。      “甚好。”阴沉的男人没有疑义,于是孔雀王大手一挥,“点火。”   “慢着!”      一色一跃而起,灵巧的身姿跃上了那封住端口的大罐子,稳稳当当的一坐,说:“在下魔窟圣女一色,能否请两位大王给个薄面,放他一马。”   两个男人均没有见过一色本人,顿时都露出怀疑的神色。      “你个无耻小儿,竟然装神弄鬼,那圣女一色早葬身死人谷了,难道你是她的厉鬼不成?还敢来蒙蔽老夫!找打!”   铁王一拍桌子,上好的梨花木生生裂开了,孔雀王手疾眼快接住了茶杯,倒是不慌不忙的说:“想要证明你是一色,可有什么凭据?”   一色扬起手中的鞭子,“有兵器为证。”      “呸,你还想糊弄老夫!一色明明使用的是无骨神鞭,早已被南宫楚的儿子给砍断了,何故来的这玩意儿来滥竽充数的?!”   一色语塞,期间发生了什么她一丁点都不记得了,只是听海天笼统说了一嘴,说无骨神鞭已经不在,但她手中的那是至阴魂杀、神鞭年华。      “看,你这黄口小儿没话可说了吧!来人,把她也投入翁中,一并煮了!”   一色可不像海天那么神经大条,敢煮了她圣女一色?!反了他了!当下神鞭一挥,小蛇似的,缠上那些挥着大刀而来的莽汉,轻轻一卸力,便是轻而易举的,夺了他们的兵器。      “哼,铁王又怎么样?你的铁再好,根本接近不了本姑娘,又如何?”一色竖着个眉毛,一鞭子直接抽起他脚下尘土三分,“别以为你铁帽子戴的稳,本姑娘也不是白给的。”   一旁没有参言的孔雀王却开了口:“姑娘的气势,的确不同凡人。只是如果在下没有记错,一色正被武林追杀,第一个要杀你的怕就是魔窟了吧。”   “啥?”一色懵了,为啥魔窟要杀我?难道这就是杀猪的总不让她出山的原因?      “本王听闻,圣女一色伙同南宫叛徒冷楚寒,游侠沧海一笑和两个山野之人,在林如风五十大寿之夜,残害了他,遂上了武林追杀令,不得已自尽于天通山顶。”孔雀王一打量一色,“当夜南宫楚来接我们这些道远而来的宾客,不料到了林府,喜事变丧事,不知可是一色姑娘你所为?”   “——我不记得。”一色脸色煞白,心垂的像敲鼓。      这么多人和她一起手刃仇人?虽然她听海天说起过,却是没有敢深问。   他们到底了解她多少,她又忘记了些什么呢——      脑子又开始一阵疼,一色晃了晃头,“我通通不记得了,不管你信不信,我不记得了,也不想再去想。我只想解决一下现在的事,能不能放人,听你们一句话!”   “爽快之人,本王也不为难你了。只是,神鸟是我部落的珍宝,你如何来赔?”   “我——”一色眼珠子一转,“我再去捉一只回来!”   “蓝羽孔雀生活在我部落和铁王府之间的这片沼泽地带,稍有不慎,就尸骨无存了,你敢去?”   “哼,笑话,你未免小瞧了我。”   “就为了你的情郎?”      一色脸顿时羞红,“滚你妈的情郎啊!”   “不是情郎,为何要拼上性命?我听闻的圣女一色,可不是这般作为的善人。”   “关你屌事!”一色满嘴粗口,露胳膊挽袖子,不免惊慌失措,孔雀王和铁王都是过来人,这小妮子的心思他们都看在眼里了,便是不再挑明。      “那好,我给你七天时间,七天之后,此时此刻,若你不出现,我就要开火煮汤了。”孔雀王又对那铁王问了句:“铁王意下如何?”   “神鸟是孔雀王您的,自然由您定夺。”      “好,七日之后,我定拖着那只蓝尾巴大肥鸟回来!”一色狠狠的说,“如若你敢趁我不在就煮了他,我就把你们俩扔进沼泽去!”   一色撂下狠话,又对着那瓦罐的顶儿敲了三声,“喂——呆子——听得见么?”      里面似乎没有动静。      “你们不会打算这么闷死他吧。”   “放心,等姑娘你让开了封口,我们就放人。还是说,你打算当着他的面依依惜别?”   “免了。”一色一想到海天那眼泪汪汪的眼神,就一身鸡皮疙瘩。      想了一想,估计他也听不到,一色才放胆贴着那封口,轻声说了句:“呆子,等我回来。”   说罢,脚下一点,人已无影。      孔雀王低声笑了,“真是个性情之人。我们该早些告诉她,这瓦罐的隔音效果很差的。”      此时此刻,在瓦罐里面被铁链绑的结结实实的海天,许久不能说出一句话来。   闭上眼,这一次,终于是猪猪的笑脸了。      为君赴泽地,即便不相忆,也无可奈何的又一次爱上了么?   她果真是,他命中注定的那个女人。 作者有话要说:嗷嗷嗷嗷嗷——恭喜无弦小朋友大婚愉快!鹅子╭(╯3╰)╮~~~~~~~~~~~~~~~~~~~~ 另外,鹅子想剧透一下这文原本的结尾【郑重承诺,由于考虑到大家的心理承受能力,这只是鹅子当时一时臆想的结尾,权当玩笑,切莫当真】 1 冷楚寒并非被废去武功,而是被阉割。 2 无筝出走后被南宫仁强上,还怀了孕。 3 一色最终为了海天,血尽而死。 4 海天失忆,一直在海天楼等待着一个女人,可是他已经不记得在等谁。 5 无筝从天通山再次跳入死人谷,冷楚寒从空门逆行到了死人谷,两个人都在死人谷,却都以为对方在谷外,至于这辈子两人能否再相见,不表。 【鹅子的内心住着一个后妈,但是后妈被大家打死了,于是鹅子非常忧伤。】 47 47、恢复记忆 ...   一色不是第一次来泽地,上次来的时候,她还很小,记忆都有些模糊了。   她对这孔雀王没啥子印象,对他老婆的印象倒是很深刻,只记得那是个丑的不得了的婆娘,满身爬满了各种各样的毒虫。   她很怀疑孔雀王怎么会情愿爬上她的床,那时候孔雀王还是个正当年的男人。      那林林总总的记忆之中,却没有这么一只蓝色的肥鸟。   泽地会有蓝羽孔雀么?她对此深表怀疑。   她可不是海天那么纯良的生物,对一切人和事都有一些保留是她的本色,所以风风火火出了铁王府,一色并没有直接奔往泽地,而是看准了后门。   过了几个时辰,果不其然,那几个进厨房把海天扣住的孔雀王的手下,鬼鬼祟祟的从后门溜出来了。      “嘿嘿,想骗你们姑奶奶,还早着。”一色吸吸鼻子,跟了上去。   这些男人在前面飞快的走着,一色在后面飞快的跟着,穿过铁王府的地盘,穿过崇山峻岭,来到了传说中的泽地。      这里一去十年,啥都没变,至少那些吸血的虫子们还想当年一样,蜂拥而上。   估计孔雀王部落里面的人都涂了什么东西,虫子也不敢上前,专门来围攻一色。一色鞭子挥舞着,打掉了一波还有一波,却是冷不防就被一条虫子钻进了衣服里面去,顿时觉得胸前一阵麻痒,却是看见一只大肥虫子飞出来,痛苦的纠结在地上,竟暴血而死。      一个围住脸的老太婆突然出现,手中的权杖一点那死掉的肥虫子,“你的血有毒。”   “非也——”一色十分淡定,“它这是营养过剩。”   ……老太婆打量着一色,“我见过你。”   “真巧,我也见过你。”一色鞭子一甩,撕裂了她的面纱,“在阎王殿里面!”      这一张脸已经千疮百口,结痂生疤,一色险些吐了出来,只觉得胸口发闷,特别难受。   “为老不尊。”老太婆摇了摇头,面纱捂住脸,“活该。”   “你这副尊荣就不该出来吓人!”一色阴沉着脸,老太婆笑了,“一个只爱上你外表的人,不足爱。”   一色皱起眉头。      如果连外表都不爱了,那还有什么是值得爱的?她爱的人,一定要貌比潘安,玉树临风。   就像冷楚寒那样。      “你回去吧,再往前去只会自找麻烦。”   “不行,我要去捉蓝羽孔雀。”一色突然眼珠子一转,“你要是能帮我捉到一只,我就带你回中原治好你的脸,如何?”   “呵呵——”老太婆低声笑了,像只老乌鸦,“蓝羽孔雀,让我猜猜,这是孔雀王的试炼?”   “你笑什么?!”   “我笑又有一个蠢人上当了。”老太婆挥挥权杖,“回去吧,这世上根本没有蓝羽孔雀。”   “我亲眼所见。”   “眼见未必是真,耳听未必是实。”老太婆语重心长的说,“你的血很神奇,落在孔雀王手中,生不如死。”      一色顿时血一凉,全身禁不住发抖。这老太婆在说些什么?   “怎么,你不知道孔雀王善蛊术么?他手中有一只长笛,名为幻影之殇,能够迷惑人的心智。他就是用这个法子,引人上钩,然后用活人做药引,做蛊盆,行巫术。当然,也有一些蠢人,不必他出动幻影之殇,仅仅动动口舌,便来送死。”   老太婆指桑骂槐,一番话说的一色毛孔紧缩。不知为何,总感觉老太婆描述的这番场景她似乎亲临其境,没有来的一阵寒冷。      “——我所见的最悲惨的一个人,便是个女孩,乃是至阴之人,被选为血蛊之容器,是谓圣器。为了做蛊盆,那女孩被九九八十一种蛊虫噬咬,惨不忍睹,不知如今是否还活着。”老太婆打量着面前面如死灰的一色,“如若她活着,她一定不会再走进孔雀王的部落。因为那些记忆太过悲惨,本应早已忘怀,恐怕睹物思人,不免想起当年情景。”      “你说的倒好像你在场一般。”   “我自然在场。”老太婆叹了一口气,“还不幸做了他的帮凶。当年,我还是孔雀王的夫人。”   一色倒吸一口冷气。当年,她不过是个丑女人。如今,她这副尊荣,已经不能称为人。      “如若孔雀王见过那个女孩,他便应该知道,那个女孩如今已经成为魔窟圣女。”一色神色一变,“那他如何能坐怀不乱?”   “你怎知道他坐怀不乱?”老太婆上下打量着一色,似乎早已猜透了她的身份,故意说着:“如若你见到了魔女一色,不妨告诉她,孔雀王调虎离山,必定早有动作。速速离开,千万不要——自找麻烦。”   一色心一沉,怪不得孔雀王要引她至此,是为了翁中捉鳖献给魔窟么?当下之计,本应速速逃走,可是——杀猪的还在他们手里——      “我还有朋友在他们手中,扣为人质。”   “恐怕你的那位朋友是要为你牺牲了。”老太婆实话实说,“说不定等你回去的时候,早已有很多人侯在铁王府,等你落网。”      ****************************************************      南宫西翼,左护法花不败三步并作两步进了屋子,紧紧合上房门,移开暗门,走进密道,几根手指突然窜出来,点穴的手法越发娴熟。   “是我——”花不败抢在小红点了她哑穴之前喊出来,小红闪出来,解开她的穴位。      “你不是离开南宫了么?”   “本是要去探听一色他们的下落,却是离开不到半柱香的功夫就被追回来,命我随宫主直下云南孔雀王那里——”花不败低声说:“有消息传上来,一色人被骗去泽地,七日后才会回到铁王府。”   “带我一起去。”   “你知道我要去干什么吧?”   “知道,到时候你我各为其主,再打不迟。”小红一脸认真的说,花不败叹了一口气,总是依稀能在他身上找到同袍的影子,搞得她这半老徐娘连说个不字都毫无办法。   更多的时候,她已经不知不觉的把小红当成了半个儿子。      “这些江湖事你就不该来参合。”花不败不禁又一次生那个死男人的气,“在死人谷待得好好的,为什么要出谷来招惹这些呢?一不小心,就把命丢了。”   “如果是因为救我的朋友们而丢了性命,我倒是情愿的。”小红毫无惧色的说,那与他一张花容月貌极为不符的刚毅神情,让人不能回绝。   “好吧,那我就收你做我的弟子,对外你一定要说自己是南宫的弟子。”花不败再三嘱咐,“尤其是不能说到死人谷这三个字。”   “好,我记住了。”小红露出兴奋的表情,“那我们立即动身。”   “还有,最后答应我,不管发生什么事,不要和南宫楚动手。”花不败深深叹了口气,“我不想给你收尸。”      **********************************************      ——你真的打算这么做了?   ——你好多废话,老太婆。      孔雀王的夫人看着手中的蛊虫,这虫名曰“放”。一为放血,而为放记忆。   “这个虫子咬到了你,十日之内,你会变得奇丑无比,连你最亲近的人都认不出你。可是同时,你那些封存的记忆都会一并放出来,你真的要——”   “当然,我早说了我准备好了。”      “你根本不知道你要面对的是什么。”老太婆有些怜悯的一笑。“不过一想到孔雀王的计谋不能得逞了,我倒是很乐意。”   “你到底下不下手啊,老太婆。”   “那你——可不要怪我。”      一色不知道一条小小的蛊虫,究竟代表些什么。   它可能代表着那些她选择去遗忘的过去,也可能代表着懵懂不知的未来。它可能让她变回了一个人,也可能让她变成了新的一个人。   总之,改变了容貌,连最亲的人都不认识,她可以从此不是“一色”了,哪怕只有十天。   而恢复了全部的记忆,又会是什么后果呢?      究竟,失去的记忆中,是苦痛多一些,还是快乐多一些?   一色看着那小虫在蛊盆中蠕动着,吞了一口口水。      “来吧。”      小虫嗖的一下子钻入皮肤,刚开始只是钻痛,突然,血管涨裂了一般,一色生生体会到了什么叫七窍流血。仿佛全身都被打通了一样,每一块骨头仿佛都在错位——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色跌跌撞撞,险些跌入沼泽,老太婆一把抓住了她,一色拼命抓着,像是在抓着救命稻草。   她想起来了。   她想起来被带到孔雀王的部落,被九九八十一种毒虫啃噬,她想起他那张狰狞的脸,想起那些令人寒毛竖立的咒语。   她想起来血魔姬在她耳边的低语,她说,你早晚是我儿子练功的宝器,你是还魂,我儿子的还魂,你永远是他的,永远。   她想起那试图刺杀血魔姬未果的少女,她被捉走的时候说,你和我都一样。有一天,不是你吃人,就是人吃你。你的血,会很好喝的。      她想起了很多她试图去埋葬的回忆,仿佛不记得了,就可以从未发生过。往事一件件,越到了年长,就越少了起来,仿佛后来她已经习惯了,已经麻木了,所以那些被她自我意识封存起来的过往,越来越少。      然后,倏地,随着那一脚踢开的海天楼大门,她的世界,开始有了颜色。   她想起了他第一声叫着她,猪猪。   她想起了惨烈的被砍断的无骨神鞭。   她想起了那碗十全大补汤面,想起了白日不杀之约。   她想起了龙门镖局,想起了大姐大,想起了冷楚寒那一剑,也想起了无筝拦住剑流着血的手。      月夜河边,她们吃着烤鱼。山洞雨天,她们互相取暖。   她是如此至纯的女人,她爱着冷楚寒,可惜告白却无果,她扑进了海天的怀抱里面哭泣,她说,我们成亲吧,海天。      那是死人谷壮烈的跳崖后,那是她放手后。   那是她以为可以去任性的爱一人后,那是已经走到那么远突然发现他从来不是她的。      一色突然一震,她失忆后海天说的那些话,他为她扔进熔炉去的宝贝菜刀,还有无筝的出走——此时此刻,突然间才有了意义。   海天……居然选择了她?   而不是无筝么?   无筝居然就这么一走了之么?      这一切,究竟是对她的怜悯,还是别的什么?她从没有过这样好的运气,从没有。      “如果我恢复了记忆,一切都会回到从前了吧。”   老太婆没有想到一色恢复记忆后说的第一句话,居然是这么一句,更没有想到看到的,是一张笑着流泪的脸。      如果早知如此,我宁愿他一直这样爱我。我宁愿一直都不记得为何他会爱我。    作者有话要说:嗷嗷嗷嗷,一色的一颗心,又开始纠结鸟。 ps 无筝姑娘一切都好,放心,这几节俺们先来发展海天*一色,过两天开始走冷少*无筝 48 48、丑女人和少侠 ...   七日之约一到,铁王府就架起了一口大锅,声势浩大的准备炖人。   当然,那都是明面上的事儿,背地里,来自北方的魔窟中人和南宫楚都在往这里赶,掐指一算,也不过再两三天的车程。      “孔雀王,你说,那女娃真的会是圣女一色么?”   “这我怎么会知道——”孔雀王说的含糊不清,“兴许是,兴许不是,谁都说不准。”      就算他当年见过年幼的一色,这么多年过去了,也早分不清谁是谁了。只是暗地中早就接到南宫楚的秘密通信,但凡有关于圣女一色的任何风吹草动,不可放过。   秉着这个大原则,孔雀王第一时间通知了南宫,当然,送信的自然就是客栈。      此时,梨可儿已经先行一步回到了铁王府,为的不单单是收取报酬,更重要地是来确认一下究竟落网的是不是海天和一色。   她的心情是如此这般的复杂,日日夜夜都想要再见到的人,没有想到是以这样的方式重逢。      黑洞洞的大瓦罐里面,海天的半张脸透在打开封口的阳光中,嘻嘻一笑,梨可儿顿时哭的心都有了。   “客栈见多识广,一定知道,这男的是什么人。”孔雀王让梨可儿见海天一面可不是出于什么好心,而是为了多蹭点客栈的秘密信息。梨可儿自然也不是什么纯良的柴火妞,出道多年像孔雀王这样的家伙也见得多了,便是不着急不着慌的说了句:“认识啊。”   “哦?敢问可儿姑娘,这人究竟是——”      此人乃刀客与素问的独子,正是那至阳魂杀的继承人。   梨可儿多想这样介绍海天出场,如果他不是人在瓦罐里等着被炖汤,那就更威武了。为了应景,梨可儿不得不换了一种方式介绍他:   “此人乃厨王争霸赛的冠军,海天楼的掌柜兼大厨!”      一语既出,四下皆静。   “真是可惜了。”   孔雀王和铁王同时感叹道,后者指的当然是可惜了他的好厨艺,而孔雀王所指的,乃是可惜了海天不是什么重要角色。   梨可儿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他们一眼,四下环顾,却没有看见一色而或无筝。      怎么,便知是海天一人在此么?孔雀王带去给南宫楚的信息,不是说明了圣女一色现身于此么?   难不成,那女人丢下海天一个人跑了?   梨可儿看了眼一脸无辜的准备下锅的海天,真是五味混杂,突然此时,仿佛感觉到一股熟悉的目光在盯着自己,抬头望去,慌忙转身的,却是个丑女。   真是丑的惨绝人寰,那张脸贴门上可辟邪,拴在前面走可开道,真是个大牲口转世的。      这般有特点的人,若是先前见过,以她梨可儿的脑袋瓜子是绝对忘不了的。梨可儿收回探究的目光,诚挚的问海天:“来年扫墓,你想要一只烧猪还是个牛头?”   海天泪流满面,鉴于众人并不知道梨可儿与他的非同寻常的关系,他还是忍住没有一头扑在她怀里哭诉。      其实他想哭诉的内容也很简单。   猪猪她掉进沼泽了,快去救她。      有句古话,叫做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纵使海天心中千百般惦念着猪猪,可是当铁王大喝一声:“闲杂人等退后,架木生火!”,他还是不得不考虑一下自己的小命。   还有一句话,叫做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痛定思痛后海天对可儿嘱咐了一句,可儿,你离得远些。      可儿机警的意识到海天又要有什么惊人之举了,便是逃也似的飞身上树。众人哈哈大笑,对她指指点点,可不到一会儿的功夫,他们都被炸飞到树上去了,好几个被梨可儿一脚踹了下去,摔得十分灿烂。      只听院落中央一声巨响,瓦罐,决口了。   那浑厚的内力如洪钟长鸣,碎片与之共振,连活到七十岁的铁王都不变色变,孔雀王更是阴沉着连紧握着茶杯,好久没能说出一句话。   四下目瞪口呆,又是一片慑人的寂静。在这死寂之中,那个一直被当做下酒菜的杀猪师父云淡风轻的抖落着身上的花椒大料,十分客气的说:   “我可以洗个澡么?”      问出了口,海天歪脑袋一想,一会儿也要去泽地找猪猪去,必定也是一身脏,不洗也罢。   便是抬脚就要走人,铁王第一个缓过神儿来,声如洪钟,如雷贯耳。“少侠且慢——”      短短几秒钟,海天就从下酒菜变成了少侠。梨可儿哼着小曲不免笑了出来。   海天却没有停下步子,铁王也不顾自己的身份了,便是飞身上前拉住了他,也沾了香料的味道,海天一回身,“咦,铁王在叫我?”   少侠这个称呼,对于他来说,显然还是个新鲜的词儿。      “我铁王见过无数英雄好汉,求我为他们锻造兵器,可没有一个像少侠内力如此惊人的,先前得罪,恕铁老汉我照顾不周了——少侠请上座——”   江湖中人,前一分还可以打得不可开交,后一秒就把酒言欢了。      “有酒喝,有肉吃,那就算我一个。”梨可儿轻身跃下,“铁王不愧是老神仙了,看人忒准,你炖了他肯定会后悔的,这句话算是我梨可儿说的,准着!”可儿拍拍自己胸脯,也来装熟络。庭院之中一时间紧张的气氛化为乌有,人肉汤虽然喝不成了,但有好酒,还有开怀的铁王,便一切都好了。      唯一下不来台的,便是丢了面子又丢鸟的孔雀王,眼看着铁王一时高兴交下了海天这个朋友,顿时说什么都不是了。   铁王已经灌了海天三四杯才突然想起了这边被冷落的孔雀王,忙上前赔罪。“孔雀王啊,你就当卖我这老头子一个面子,蓝羽孔雀的帐,我替他还了如何?”   “……铁王已经开怀痛饮,何必还要事后诸葛。”孔雀王淡淡起身,“本王只是提醒你一句,酒多伤身,朋友太多了,也未必就是好事。”   说罢,孔雀王一扫衣袖,恹恹离去。      “切,拽什么拽,不就是个部落首领,不就有个七魄兵器么。”梨可儿噘着嘴,“我说铁王老爷子,你哪里不比他强啊,你可是天下第一兵器大家啊,怎么处处受制于他。”   “跟你这个小丫头片子哪里说得清楚哟——”铁王哈哈大笑,却不免有些逞强的意思。      其实,他又何尝不想自立门户呢?这孔雀王仗着正魔两道双吃,愈发的骄横无力,总是变着法儿的占他的便宜,就算给他些小恩小惠也只是为了堵住悠悠之口。   如若不是他铁王,这只翘尾巴孔雀哪里能得到七魄兵器呢?那本是用蛊的神秘宗族,哪里来的利刃自卫?      老爷子一边笑着一边骂着,咕嘟嘟又喝了好几杯,海天想要插嘴硬是反被灌酒,只得偷偷溜开。梨可儿紧随其后,踮着脚跟在他身后,直到到了没几个人的后院,这才蹦出来吓了他一跳。      “喂——海天——你去干嘛?”   “我,我,我去泽地。”   “怎么,你活的不耐烦了?你知不知道那里毒虫密布,沼泽遍地?”   “猪猪去得,我怎么就去不得了?况且七日之约已到,她仍未回来,我……”   “喂,她会不会已经跑了?”梨可儿一句话戳到了海天的痛处,如果不是菜刀已经英勇就义,梨可儿甚至怀疑他会一刀砍了她。      “不会的!”三个字铿锵有力。   “你就这么相信她?我说啊——猪猪已经不是当初的猪猪了,她已经变回了那个没心没肝、人人都骂的坏女人了,她为了自己肯定弃你于不顾,这用脚趾头都想得出来。”梨可儿说的绘声绘色的,海天脸越来越黑,“我看呢,你还是早些为自己打算打算吧,守着身边如花似玉的老婆,非要去招惹什么猪猪,这下鸡飞蛋打的,得不偿失。”   “我和无筝早就说清楚了,即便猪猪什么都不记得了,即便她千方百计的总想逃离我,我也不会放弃她。”海天平日总是不肯说的清清楚楚,梨可儿听到他这一番宣言,捂着脸说,“哎呀呀,羞死了羞死了。”      海天脸红得像煮熟的螃蟹,方才明白梨可儿不过是在套他的话。   “你们客栈的人,真是一颗心有七个窍。”   “谢谢夸奖。”梨可儿没脸没皮的说,“可惜这话是被我这颗玲珑心听到了,只怕你到了你家猪猪面前,又舌头打结,不知怎么说了。”      梨可儿说的没错,海天一见到一色,舌头就像是被驴踢了似的,总是找不到对的话。   甚至大多的时候,都说不出什么完整的话来。      就在这个安定团结的好时候,突然梨可儿机警的回过头,厉声道:“是谁!”   话音未落,一根小针已经飞了出去,藏在暗处的一色本是要躲开,却是想了一想,硬是让那针蹭着脸飞过去,脓血直流,梨可儿哇的一口,吐了。      海天怔怔的看着面前的丑女,那张脸实在是惨不忍睹,一双眼睛似是有意闪躲,站在那里,明明已经被识破,却是没有惊慌。   “你是谁?”   一色摇摇头,手比划着。      “哦,原来是个哑巴。”海天点点头,“你是铁王府的?”   一色摇摇头,指指自己的脸,然后在空中划出一个“泽”字来。   “你是泽地来的?!”海天顿时激动起来,大步走上前,梨可儿却连再看她一眼的勇气都没有,捂住眼睛,“喂喂喂——海天——你也看见泽地的人都什么尊容了,你觉得你家猪猪可能还留在泽地么?她早就跑没影了!”   “不会的,猪猪她一定还在捉蓝羽孔雀,一定还在。”      一色就站在他对面,海天认不出她,她该是觉得新奇的,但是不知为何,此时此刻,她特别想对他说:   海天,我就是猪猪,我记得你了。全部。      可是,每当有这样的冲动时,一种更深的恐惧便扑面而来。一直以来,这个对她这么好的男人,图的是什么呢?   他第一次和她有约,似乎是在她杀人之后。他说,你不会疼么?   他怜惜她。   他第一次抱着她,是在她跌落马后,那是她鲜有的脆弱。   他怜惜她。   他第一次冲在她面前保护她,是在林府的地牢,他的菜刀守护了她最后一丝光亮,把她生生从修罗界拉了回来。   他怜惜她。   在死人谷,他放开过她的手。在死人谷,他承诺过要和无筝成亲的。就是这个时候,她失忆了,她被人追杀,她几乎丧命——   于是他又责无旁贷的来了,又一次保护了她,又一次守在她身边。可这一切,究竟是爱情,还是怜惜?   因为她太可怜,所以他不能离开么?      那么她变会那个刀枪不入的坚强女人后,他呢,他会离开么?他还会像现在这样惦念她、呵护她、找寻她、守候她么?   一色不敢去想那是什么结果。   明明记得,却不知为何想要装作什么都不记得。哪怕是多留他一刻温存。   她这一辈子,从没有这么幸运过,即便是转瞬即逝的幸运,也请让她多骗到几日。   从此浮生无憾。      “我带你去找她。”一色的手势在空中比划着。   海天一时激动,竟把她抱住,那些脓血和恶心巴拉的玩意儿似乎从不存在,她能感受到得,只是海天发自内心的喜悦。   “阿婆!谢谢你!”      一色一时听成了,老婆,谢谢你。   如果真是这句,该有多好。    作者有话要说:请不要觉得一色很矫情,其实她是个受到太多伤害已经不相信自己还能幸福的人了。她背负的血海深仇和沉重的命运让她总怀疑自己会是被抛弃的那个,所以对海天这份爱她有些惶恐不安。 再加上失忆前那场大戏,正是海天决定和无筝出谷就成婚的时候,然后她失忆了,再恢复记忆后 ,就看见“抛弃”了无筝的海天对她如此悉心照顾,自然心中会产生很多疑问。 她并不像俺们这样万能,她并不知道无筝和海天的对话,也不知道海天的想法,但是我会慢慢让她知道的,这是个慢慢治愈自我救赎的过程。 ps 本鹅出差一周,公务繁忙,昨夜凌晨回到酒店房间,时速三千码了此节,而后如有不能按常规时间更新的,莫怪莫怪。 但本周最少还是会更满一万五的,亲们可以自动订阅,免去刷屏之苦。 49 49、爱如沼泽 ...   爱情就像泽地,当你发现弥足深陷的时候,越是挣扎,陷得越快。   有时候它没顶般沉重,夺取了你的一切,你的思维,你的动作,你的呼吸,重的只能不断的坠落。   有时候你又会觉得那是一条路终于走到了终点,反而会觉着,那沼泽的最深处,是出口。      一色就是不知不觉陷入了海天这个泥坑,刚开始还是无所谓地调侃和争吵,到了最后,眼睛再也离不开他,甚至他的呼吸喷在脸上都会面颊发烫,最最要命的,总是在无端端的自我否定着——我们大概是不可能的吧,我们大概是不合适的,哎,可能只是我自己脑袋一热吧——      可是更多时候,却是在幻想着一切的“大概”都不再是问题,然后一个人傻笑着描绘着两个人在一起的样子。   开始变得,患得患失。      特别喜欢看海天这样在认真的寻找自己,想这样一直隐瞒下去,却也特别想马上告诉他,喂,呆子,我就在这儿呢。      梨可儿看着身后跟着他们的丑婆娘那渗人的眼神,拽拽海天的袖子,“喂,海天,我怎么觉得那丑女人一个劲儿的在看你……”   “有么?”海天满脑子都是猪猪,哪里注意到这些细枝末节。   “当然有了,你没看她那眼神想生吞活剥了你似的——”      海天回过头,一色立马低下头去,海天很大声的跟梨可儿说:“哪有,她在看地。”   梨可儿阴沉着一张脸,“你不一脚踩进沼泽里面去真是老天无眼!”   也许是梨可儿怨念太深,也许是老天也怕自己没开眼,只看着海天站在那里呆呆的,缓缓的,身子慢慢向下沉去——      梨可儿和一色同时捂住了嘴,眼睛一瞬间瞪大了。   我靠,他他他他——他真的踩到了沼泽?   那一瞬间,梨可儿的自然反应是向后一跃,一色的自然反应是向前跑去。   海天试图抬起脚,却是一只脚抬起来,另一只脚陷得更深,还懵懂不知发生了什么,只看见那脸上满布着疤痕和脓疱的女人突然一把抱住了自己,几乎是用尽了全部的力气将他往岸边拖。      “不行,这样下去你们俩都会进去的——”梨可儿可是没少听说那些葬身泽地的故事,一个车队都尸骨全无,乃是字字记载在客栈的历史中的。   “奇怪,我怎么使不上力气。”海天试着用力,可结果却是加快了陷进去的速度,仿佛一条蟒蛇缠在身上,你动,它也动,那种慢慢滑动的恐惧感,几乎可以透过毛孔传达进来。   一色死死的抱住了他的腰,眼看着他双腿已经没进去一半了,回头一看,离他们最近的一颗枯树,也要十米的距离。      一色一咬牙,脱下外衫,哗啦啦撕碎成碎布条,一节又一节绑在一起,也不过三米距离。她抬眼看了看梨可儿,示意她也把外衣脱下来,梨可儿顿时捂住胸口。这荒野郊外,狂风四起,还要她宽衣解带?成何体统!她以为所有人都像她一样是个不怕看的丑婆娘么?      这边一回头,海天正噼里啪啦的脱了衣服,脱得干干净净,精壮的上身露出来,瓷实的肉让人不免有咬上一口的冲动。梨可儿看得呆了,然后回过神捂住脸。   “天啊,我是做了什么孽。”梨可儿只是脱了一件外衫,小姑娘已经仁至义尽。况且,一色也不再肯让她多脱下去了,便是三件衣服捆在一起,差了那么几米。   眼看着海天的整条腿都没进去了,一色一咬牙,便是上前用布带蒙住了海天的眼,然后吸一口气,将两层内衫也都一口气脱了下来,只剩下亵裤和肚兜。   梨可儿看的眼睛都快掉出来了,那皮肤坑坑洼洼,青一块紫一块,仿佛被什么毒虫咬过似的,恐怖得很。      “哎呀我的天啊——”梨可儿大叫出声,海天被吓了一跳,刚要摘下眼带,那只手就拦住了他,那触感是那个丑女子无疑。   “——你没事吧?”   一色看了看自己这吓人的模样,什么都没说,也不能说,便紧紧打了结,将那衣服绳子一端缠绕在树干上,死死拽紧,另一端缠在自己腰上,然后双手拉住海天的,一步步向后退去——      泥沼仿佛有无尽的力量,以一色的力量,刚刚能敌得过他下陷的速度。   一色一口气向后退一步,然后将海天的双手,移置自己的腰部,示意他抱紧。海天有些犹豫,却是一只手先被梨可儿卡在了她的腰部,“呆子,都什么时候了,你不把紧点,怎么活着见到你家猪猪?放心——她一个哑巴,我一个七窍玲珑心,都不会把今天的事儿说出去的——”      这噼里啪啦蹦豆子似的话,便只是那句打动了他。   是啊,要活着见到猪猪,也不能顾小节了。      一手拉住梨可儿,一手拉住一色,海天不禁还是抖了一抖。梨可儿好在还有一层衣裳隔着,便是跟摸着布匹似的,无甚大碍,可是那丑女子却几乎赤着上身,那肌肤的触感,那样明晰。   “阿婆,多有得罪了。”      一色心中觉着好笑,却没功夫笑。反身向着那树拉近了一大步,然后迅速的拆掉一件碎衣,嗖的一下子勒过自己的肩膀,如此这般,海天那刚刚被拉出来一些的身子,便是猛地弹了一下,没有再陷进去。   如此这般,反复而行,一步一步,一分一毫。   她走的吃力,双肩早已血红,那手被磨出血来,混杂着脓包破裂的脓血,多少次让梨可儿差点想把胃给吐了出来。      这个丑女子为何会如此拼命?   梨可儿试图找到个可以解释的法子,可是却是无法想到任何,只能暗叹,这天下还是有好人的,亦或是海天让她一见钟情了么?这面目上看不出年纪的丑女人,还真是痴傻。   荒野泽地,寒风大作,梨可儿一个喷嚏接着一个喷嚏的打,更不用说早已瑟瑟发抖的一色。   眼看着海天的腿已经拔出了三分之二,便是终于吐了一口气,谁知道咔嚓一声,那枯树干竟然断了——      一色脚一踢,那枯树干洽在断处,横了过来,紧紧将她向前拽着,而海天这边的重量也拽着她,似乎要将她撕裂开来——   梨可儿慌忙拽着布条,却是用不上力气,眼睁睁看着丑女人像是被古代的五马分尸般的酷刑折磨着,一时间也顾不得那满身的污秽,上去抱住了她,两个人一起向后,虽然缓解了一些,却还是看着丑女人的身子被一点点撑开——      她哪怕只是在一刹那动了松开的念头,哪怕一刹那,海天那边巨大的反弹力就会让他整个人没入沼泽,连根头发丝都不见了。   于是她紧紧的攥住海天的手,抱定了死都不放开的决心。   不知为何,突然想起跳下天通山的时候,那一次,是她先放了手,让他走了,这一次,仿佛老天又给了她一次机会。   这一次,无论他身边是否有无筝,无论他对她究竟是爱还是怜悯,她都不会先放手了。   哪怕粉身碎骨。      一色咬住嘴唇,流出血来,咸咸的,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正是这时,听到巨响的海天空出的那只手一把掀开自己的眼带,便是看到面前那丑阿婆这被两边紧拽着的痛苦姿势,心中一惊。   欲放开手,却被她紧紧拽住。   她抬起头,眼神那般坚定。海天愣了片刻,脱口而出:“猪猪?!”      一色一愣,眼神中的讶异与宽慰,一现无余。   海天满脸荡漾着孩子般的幸福,全然不顾她适合容貌,便知是激动的握住了她的手,却又马上要甩开,“猪猪,你快放开手!”   “不放!”      她说的如此笃定,一如她一如既往的蛮横无理和特立独行,现在看来,却是如此可爱如此珍贵。   梨可儿瞠目结舌,“一色?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没——没功夫——跟你聊这些!”一色使出了吃奶的劲儿,咬牙切齿的说,“可儿,带刀了么?”   “什么?”梨可儿瞪大了眼睛。   “放我的血!”   “啊?”梨可儿一下子慌了,放血?难道她打算和海天殉情去了么?      “——别发呆,快点,快点放我的血,喂给海天。这是唯一的法子!”一色从刚才咬破了自己嘴唇开始,就意识到,这可能是获救的唯一法子。   梨可儿抽出随身短刀,颤颤巍巍逼近一色血管,却是死活下不去手。      “不要,猪猪!放手!”   “快点!可儿!快下手!”   荒野茫茫,枯树老鸦,在那短匕首的银光之下,溅起鲜血汩汩,可儿捧在掌心,印入掌纹,硬是给泪流满面的海天喂了进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海天不知是真的被还魂增进了功力,还是内心悲愤难以抚平,便是仰天大吼一声,仿佛全身气血都膨胀开来一般,在一色用尽气力如同一只衰败的蝴蝶般飘落在地的那刻,跃出了泥沼,将那魔沼的污泥震得四向飞散。      胸膛一起一伏,走向了那满身脓疮满手是血的一色。   伤口依旧在喷血,海天死死按住伤口,可儿递上了碎衣布条,海天一圈又一圈地包扎好,还是看见那血色浸染出来,红得惹眼。      “对不起,对不起,我——”梨可儿双手颤抖,不敢相信是自己动了刀子,只是看着海天发红的眼,和一言不发陈默的脸。   好久好久,海天终于开口说:   “现在的我,根本没有办法保护她。”      这神奇的还魂之血,可以让他在瞬时间爆发出此般功力,怪不得人人都在追捕着她。而他,还不足以让她免受着一次又一次的灾难。   “我除了把她藏起来,带着她逃跑,竟然别的什么都做不了,我好没用。”海天深深埋下了头,将那个一身肮脏污浊的根本辨认不出是一色的女人,紧紧抱在怀里,“我不过只是个大厨罢了,我只能为她做一顿饭,只能逗她笑笑,却不能保护她。”      “海天……”   “可儿,我们回去。”   “回去?”   “我要回到铁王府,至阳魂杀还在那里,我要继承魂杀,用我的手,保护猪猪。”    作者有话要说:上一节留言好少哦,鹅子一直在安慰自己,可能是jj抽了。 否则,在我如此半死不活的出差之中,如此悲催的坚持更新的时候,怎么还会冷飕飕惨兮兮的呢…… 50 50、白刃在喉 ...   她又做梦了。   梦里面,她深陷泥沼,梦里面,她被撕扯得四分五裂,梦里面,她不断的向下沉去——   可那不是毁灭,而是新生。穿越了层层叠叠的污秽与沉重,最后她来到了彼端。      那里有一个温暖的怀抱,有一个男人,不计较她的长相,不在乎她是否记得,不惧怕她的过往,而且一直坚定的相信他们的未来。   她在这样一个男人的怀抱中醒来,满脸脓包,双手是血,头还晕着。他在她身边沉沉睡去,却依旧紧紧拥抱着她,表情那么祥和平静。      “海天……”猪猪轻声唤着,稍微动了一动身,他抱的更紧,似是梦话的说:“猪猪,不要离开我。”   一色慢慢展露了笑容,就是这个尴尬的时候,梨可儿推门而入,仿佛没看到他们相拥而睡的一幕似的,十分自然的说:“嘿,醒了?”   一色那张脸自然看不出脸红脸黑的,梨可儿却在她别扭的表情上看出门道来,扑哧一笑:“还害羞什么,脱都脱了!”   如果不是她现在被海天紧紧抱着,大概会一跃而起把梨可儿抽成个梨核儿了。      “我们是怎么回来的?”一色看着自己和海天身上都穿的好好的,伤口也得包扎的很好,人也在很舒服的客房里面,不禁奇怪。   “你们现在人在铁王府,本姑娘的房间里,衣服嘛——我想铁王他不会介意借几件衣服给他的小兄弟和他的随行女仆的。”      小兄弟……   随行女仆……      梨可儿扑哧一声笑了,“你那那天不是也在,铁王对海天印象深刻,可是大家赞赏呢——海天也不是什么大人物,铁王也不会赶他出去——至于你嘛,虽然是众矢之的,但好在现在毁了容,只要不说话不甩鞭子,估计也不会把你怎样。”   “他能怎样,不就是没有找到那只蓝尾巴肥鸟么,大不了我捉只山鸡回来给它染了便罢。”   “你被耍了,蓝羽孔雀早就灭绝了,就算是有,也不是在泽地,你只是被骗过去了。”梨可儿眨眨眼睛,一色也眨眨眼睛。      哈?   恩。      “魔窟的人和南宫的人都来了,南宫左护法花不败打头阵,就在刚刚,已经到达铁王府。”梨可儿倚在门边,“所以,我强烈建议你们继续躺下装死。”      *****************************************************      “花大人远驾光临,蓬荜生辉。”铁王如此说着,却板着一张老脸,“只是这并非老夫的寿辰,也没有任何大事,花大人来此到底是为了——”   “为了魔窟叛徒,圣女一色。”花不败说的很直接,眼警戒的扫着,“我们得到些消息,十天前她出现在铁王府上。作为南宫左护法,我受奉命执行武林追杀令,一路到此叨扰,请铁王见谅。”   “南宫真是无所不知啊——”铁王翻着白眼,心中把那孔雀王骂了一百多遍,“老夫佩服。”   “既然如此,还请铁王行个方便。”   “不是老夫不行方便,只是那自称圣女一色的女子,已经深入荒泽地带,约好七日归来,可并未归来,可能已经跑了。”   “我还听说,和她一道的同党被铁王你押为人质。”   铁王心中暗自咒骂孔雀王这个吃里扒外的家伙儿,面上却笑呵呵,“老夫无用,也叫那小子跑了。”   花不败不说话,犀利的眼神一扫,见铁王府的人并无退惧,看来铁王要么说的都是实话,要么就是他也被蒙在鼓里。      “那群叛徒狡猾的很,可否让我的人搜一搜呢?”   “老夫——有说不的权利么?”   “没有。”花不败一句话把人呛得半死,铁王一甩衣袖,“那还说些什么无用的!”   花不败便手一提,一个战战兢兢的男人被拽出。      “我记得你叫王勇是吧,当初你也见过那海天楼的大厨,你一路,我一路,两边搜。如果我先搜出来,你就难逃一死,听见了么?”   王勇泪流满面,对花不败这几乎苛刻的说法儿毫无还嘴的份儿。   铁王心里一惊,当天梨可儿好像说过,那个会做面条的厨子好像的确是来自什么海天楼的,难道他真的是一色的同党?   那么当天那女子,真的就是早该死在死人谷的一色么?      他一向求个明哲保身,没想到竟惹上这般祸事。   花不败见他沉默不语,心中有数,故意大声说:“发现不报者,视为包庇,罪为同党,不可饶恕!你们一发现了那厨子,马上通知我。”   铁王铁青着脸,他知道在哪里能找到哪个厨子,如果他还有胆子回来,那么他一定在那里。      铁王亲自来看他,让海天受宠若惊。海天还有胆子留在铁王府,也让铁王风中凌乱。   “少侠,你怎么还有胆回来,你不知道老夫这主子已经被轰下台,一帮跳梁小丑在做乱,你要是被捉了,老夫也保不了你——”   正说这句话,门突然开了。屏风之后,人影一重,海天将一色拦在身后,握紧拳头。      那人探了一个头,险些被海天一拳砸中,便是惊呼一声:“是我!”   海天歪过头,眼中惊喜乍现,“小红?”   “好险,这个王勇一路跟着铁王你。”小红指了指门口被他点住并打晕的王勇,“多亏了跟在他身后。”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梨可儿一脸神采,“想捉我们可不容易,我们天下遍地是朋友。”      “这位是——”铁王看着这面容姣好的红衣男子,分明记得他是花不败身边的人。   “这是我们的同伴!”海天拍拍小红的肩,“你怎么会找到我们的?”   “很简单,我和花不败一起来剿你们的。”小红狡黠一笑,“能够最快找到你的人,永远是你的敌人。我和她在一起,不怕见不到你。”      小红啊小红,还是那么聪明绝顶。他再多混些日子,岂不是要成精了?   众人无可奈何的笑了。   “少侠,王勇不回去回话,恐怕花不败马上就要找过来,可不是个叙旧的好时候,老夫留有一条密道,请少侠快快离开。”   “我的同伴们先走,我还有事,不能走。”      “不能走?”众人齐声问。   海天一本正经的回答:“我有魂杀在手,想请铁王帮我打造兵器。”      ……   梨可儿跌倒了。   小红跌倒了。   一色跌倒了。   铁王也跌倒了。      孩子,你实在太实诚了。      ****************************************************      最后大家制定的方案是,逃跑打铁两不误。   铁王借着密道黯淡的灯光,仔仔细细端详了一番那传说中的神器,不禁口水直流。   “好铁啊!好铁啊!老夫活了这么一辈子,能活着看到它,可以闭眼啦!”      铁王抱着那个铁疙瘩老泪纵横,海天眨眨眼,“哦,是么,铁王喜欢的话,帮我打完兵器,剩下的铁给你好了。”   铁王更加泪流满面,同时泪流满面的还有一色、可儿和小红。   江湖至尊的魂杀,就这么被海天送了出去。      “不知道少侠想要打造一把什么兵器?”   “刀。”   “刀?为什么不用剑。自古武林以剑为尊。”   “用的不习惯。”海天认真的回答,“放着也是放着,平常还可以用用。”      ……   梨可儿鼓起勇气,“那个,海天,你不是想说,你想打一把——”   “菜刀。”海天憨厚一笑,灰暗的密道里,小灯忽闪忽闪的,恸哭声一片。   从此,江湖将代代相传一句话:武功再高,也怕菜刀。      “……少侠果然不同凡响,老夫可否问一句,各位究竟是谁?”   “我是客栈传人梨可儿。你是知道的。”   “我是死人谷无衣氏族传人,小红,你是知道的……吧。”   “我是刀客和素问的儿子,海天,你是知道的……么?”   最后到了一色,一色扬起了一张伤痕累累的脸。   “我是魔窟叛徒,圣女一色。这个,您不知道的好。”      “哦,果然是一色。”小红似乎也不惊讶,只说,“我还在想,海天敢这么一路紧紧握着另一个女人的手,他岂不是找死么?”   一色低头看了看海天一直紧紧握着她的手。      他左手是魂杀,右手是她,可她知道,她就是知道,如果真的要他放开一边,他会毫不犹豫的松开左手。   低声笑了笑,“海天的刀,我想了一个好名字。”      “难不成叫猪猪?”海天插了一句。   “应该叫色魔。”小红认真的点了点头。   “最恰当不过,应当叫点背。”梨可儿也认真提议。      一色瞪了他们一排人,最后朗声说:“白刃在喉。”   白刃在喉?   太文艺了,这啥意思?      白刃在喉,可以不迟暮。   意思就是,刀架在脖子上,离死不远了。   所以有的时候,文艺的玩意儿,是不能考据的。说的太细,就没有那味道了。      于是,不如理解成:即便面前有再多风雨,即便刀尖而已到眼前,也再不会退缩。      有你,有我,有风,有雨,有刀,有江湖,有同伴,有彼此。   坚强如此,柔若如此,最好不过如此。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俺生日,依旧出差依旧各种忙,求抚摸求花花求包养求mua 51 51、沧海的往事 ...   就在海天一众在广西一带跑路的时候,冷楚寒一众已经达到了漠北。   用沧海的话来说,是去娶媳妇的。   一路上,朱离一直旁敲侧击的想问出当年沧海离家出走的原因,还多次表示要把曾老爷子“请”到八卦门来喝杯茶,可惜都被沧海给岔开了话。      冷楚寒看在眼里,在朱离面前并未说些什么。只是当他摆脱了小蛮,沧海逃离了朱离,俩哥们落单的时候,冷楚寒才没一句每一句的说:“沧海兄,你马上就要成家了,出于孝道,也应当让曾老爷知道。”   “喂,你别哪壶不开提哪壶,我正被朱离烦着呢。”沧海也不知几杯酒下肚了,一点醉意都没有。      “她会关心也是理所当然,我听闻朱姑娘是个孤女,你们成婚,能主事的自然只有曾老爷,她想请来长辈也——”   “呸,他还算什么长辈。”   沧海倒是希望自己醉了,醉了就能毫无顾忌的骂爹,也不用担心天打雷劈。      “其实我也很好奇,像我这样孤苦的人,一辈子都想知道自己是谁,哪怕我心中的答案可能会伤我至深。”冷楚寒脑海中浮现出乖戾的药神和人人喊打的圣女清琊,无奈的摇了摇头,心头竟有一丝说不出的骄傲,“可是你不同,你是有父母的人,为何还不好好珍惜呢?”   “说起来,你找父母的事儿,有着落了么?”   这回轮到冷楚寒不语了,一口又一口,酒壶很快就光了。      “丫头,上酒——”沧海大手一挥,“来来来,再喝再喝,我们一个有家不能回,一个不知家在何方,一对儿难兄难弟,来,喝酒喝酒,我跟你说,这酒庄的酒真乃极品。”   “谢谢夸奖。”一截白玉似的手臂探出,那浅绿的酒壶和雪白的皮肤相应程晖,分外扎眼。   声音也不再是方才那个乡土气息十足的口音,而是软软糯糯的,倒似江南方言。   “你?”沧海见了她,醉意全无,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活像见了鬼。      冷楚寒看看沧海,再看看那小白葱似的女子,明明是个小鼻子小眼的秀气女子,眼神中总是有一股子不相符的懒散,腰间别了个硕大的酒壶,还挂着个铃铛,一转身就叮咚作响。   冷楚寒曾想过千百种沧海离家出走的可能,却从来没想过,这会是为了一个女人。   这一点,朱离也没有准备好。可是这真相迅猛的来了,让人措手不及。      “她是谁?说吧。”朱离女王般端坐着,凤凰弩架起来,随时准备把那个卖酒姑娘钉成个大刺猬。   酒庄气氛一时肃穆,偌大的酒场只剩他们几人。   小蛮知趣的去把门,冷楚寒刚要起身回避,也被朱离一指头戳下来。   “冷公子,你也留下来,做个见证。”      她对面,坐着昏昏欲睡的卖酒姑娘和瞪大了眼望天的沧海一笑。   冷楚寒开始后悔将此事告诉了朱离,更不巧的是朱离怒气冲冲带着小蛮来酒庄的时候,沧海依旧在没心没肺的泡在这里喝酒。   他不是没来得及撤离现场,他是根本没想到过要离开。   从见到那卖酒姑娘开始,他的眼就没离开过她,虽然人家一直都没正眼瞧过他一眼。      “叮咚。”沧海小声说。   “什么叮咚?我让你咣当!”朱离瞪了瞪他,沧海舔着嘴,“我是说,她的名字是叮咚。”   “……我叫杜康。”小姑娘悠然的拆台。      第一回合,完美的掉链子了。   沧海苦大仇深的看着“杜康”,多想说一嘴,嘿,你随便编个名字吧,也编的这么假。   姑娘打着哈欠睁开眼,当即被面前这貌美如花的女人给震慑了,尤其是她那做工精美的凤凰弩,雪亮的大钉子正对着自己。      “美女,有话好好说,我们小本生意罢了。”   “你认识这男人么?”朱离凌厉的目光刷的一下子刺穿了沧海,杜康转头看看,摇了摇头。   “他说你叫叮咚。”朱离继续问,杜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叫杜康,我师兄知道,这方圆几里的乡亲都知道,不信你去问。”      这是怎么回事?   是认错了人?还是有什么隐情?   叮咚是谁?杜康又是谁?   朱离满脑子浆糊,八卦门的优良传统告诉她,这女人都是风流痞子,男人都是狂蜂浪蝶——   不能姑息任何可能发生的奸*情。      “你还有什么好说的?”朱离正襟危坐,沧海装死到底,这个时侯,门口传来小蛮的尖叫:“喂喂喂——你不能进去。”   “这是我家,凭什么我不能进去?”声音照样是温温糯糯的,推门而入的男人秀气的很,一看就是个温良的人,即便有些不悦,面目表情依旧很柔和。   “师兄,你可总算回来了。”杜康起身向他走去,和他四目相汇,微微一笑,“来了砸场的。”      喂喂喂,怎么能说我们是砸场的呢?   这性质定的很错位。      杜康的这位师兄看了一圈这砸场子的人,一个绝世美女,拿着个古怪的乐器不是乐器弓弩也不是弓弩的玩意儿,一个绝世美男,背负一把看似普通却柔柔软软的剑,还有个抱头做痛苦状的强壮爷们,那九尺长的棍子十分扎眼。   师兄看了看今早发的四处都是的武林追杀令,上面的仨人和眼前的仨人,一般模样。   这怪不得画师工笔太细腻,只能怪他们长得太惊世骇俗,兵器也委实不俗。      “我自以为这是个阎王殿,没想到来了这么些大妖怪。”明明是温柔和善的男子,说出的话也着实不中听,杜康向他蹭了蹭,“师兄,先喝点酒吧。”      沧海一笑以为他喝酒是为了壮胆,壮胆后好去找一群哥们来群殴他。   没想到他喝酒是别有洞天,而且最后不是他们群殴他,而是他一个单挑了他们——   醉拳自是武林瑰宝,可惜碰上了凤凰弩和九界亡魂。更不用说,师兄还没耍完全套,就被冷楚寒一剑拿下,完美落败。      “你们不要伤害我男人。”杜康一句话,朱离笑逐颜开。   “他是你男人?”朱离大美女笑的像朵食人花,“早说嘛,差点误会。”   说罢,狠狠瞪了沧海一眼,仿佛是说,看吧,人家名花有主了,就你兴风作浪,浪死你!      冷楚寒本也没想伤那喝了酒就狂性大发的男子,只怕他误伤了他人,这才一直抵着他,现在看见那杜康扑上来,便是利落的收了剑。   “看来,是误会一场。”   沧海从头到尾还是装死,朱离生气也好,开心也好,都没有个反应。眼看着人家师兄师妹你侬我侬,看着沧海这一副游离在外的表情,朱离一跺脚,风风火火绝尘而去。   沧海抬头看看,低头叹气,小蛮跺着脚冲进来,没大没小的骂道:“你这个大呆子!”   说罢,也追了出去。   沧海可怜巴巴的抬头看着冷楚寒,冷楚寒耸耸肩。“你想找个人谈谈的话,那个人应该是朱离。”   “这话,我不能对她说。”   “为何?”   “我希望沧海一笑在她心中永远是个英雄——”沧海竟哽咽了半声,高大的汉子深深埋下了头,“而不是个狗熊”。      ******************************************************      十几年前,沧海一笑还是曾沧海。他不是庶出,却是曾凡儒唯一的儿子,自然被娇生惯养起来。可是这孩子天生贱骨头,总喜欢和下人们混在一起,不去风花雪月附庸风雅,却是泥巴里打滚玩的很爽。      “下人生的就是下人的命,总也上不了什么大台面的——谁知道那□是和谁搞大的肚子,老爷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替别人养儿子都乐呵呵。”   大娘在沧海最年少无知的时候说出这句话,当夜,沧海就一块板砖送她去了黄泉路,他爹把他关起来,等他一个月后被放出来,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娘。   “娘,我把那贱女人给宰了!”沧海推开门,迎接他的,是人去楼空。      大娘家在江湖里面有些背景,曾凡儒号称一代名宿,自然不能让她死得不明不白。但是沧海又是他唯一的骨血,思前想后,曾凡儒将沧海那个不值一提的娘扔了出去。      据说,对方也是个大户人家,没有为难他娘。只是三尺白绫,送她上路。   “比起你大娘的死法,她这么体面上路,已是人家德行高尚。”当沧海扑倒在爹脚下问一个究竟时,得来的,只是这么一句。      为什么不杀了我,你有胆子杀了我啊——   为什么要杀了我娘!为什么!      “孽子!要不是因为你是我曾家唯一的骨血,我还留的你危害人间!”曾凡儒一脚踢翻了这少年,“你以为我不敢杀你么?”   少爷瞠目结舌,这林子太大,鸟太多,他已经晕头转向,搞不清东南西北。      他一点都不想成为曾家的儿子,一点都不想!如果可以,他宁愿自己也生在酒庄,就像娘当初一样。   她是个小酒娘,唱唱小曲端壶小酒,根本就不应该嫁到曾家,根本不应该生下他。      他一个人孤零零了,人去楼空,没有人敢招惹他,也没有人想搭理他。   只是那个陪着娘一起嫁入曾府的丫鬟,她曾是娘的好姐妹,她们年轻的时候还相约日后生了娃要结成亲家。   “林妈,我不想待在曾家了,一刻都不想,我要走。”   她是最后一个,他可以吐露真心的人。      林妈只是慈爱的看着他,林妈的小女儿正在院子里玩泥巴,这时候抬起头,才不到十岁的孩子却是个小大人一般:“你不能走,你还说要娶我做新娘子呢。”   “我离开了曾家,也可以娶你。”   “谁要嫁给你,我要做曾家的新娘子。”年幼无知的小姑娘被林妈狠狠甩了个巴掌,“没大没小的东西,谁教你这么说的!撕了你的嘴。”   小姑娘哇的一声哭了。      那哭声沧海一直都还记得,她说过,要做曾家的媳妇。   他一直记得这句话。   所以,当他在外漂泊了那么久,突然被当初那个玩泥巴的小姑娘找上门的时候,会说了那么一句。   “你是要嫁给曾家,不是我。你走吧。”      于是小姑娘走了,腰上的酒壶还随着铃铛叮咚作响。   那个叫做叮咚的女孩,听说不久就自尽了。      冷楚寒听完这个说长也长、说短也短的故事,方才明白,原来让沧海离家出走的那个女人,不是叮咚,而是他娘。   也方才明白,无论这个杜康究竟是谁,沧海这一次都不免要狠狠撞上自己那不可说的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恭喜八卦道出场~ 52 52、不同命 ...   “杜康,那群人究竟是怎么回事?你说他们会不会——”师兄刚要说出口,被杜康用酒壶嘴儿堵住了嘴巴,她难得一次一反慵懒的常态,很是精神的说:“没什么会不会的,我就是杜康,和师兄相依为命,酿酒,卖酒,喝酒。”   说罢,杜康自己又灌了一杯酒下肚。      师兄名叫千杯,和杜康一样,都是早年一位酒师傅收养的孩子。从他们的名字中就可以看得出来,酒师傅嗜酒如命,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这几个孩子身上了。可惜,师父过世后,大家走的走,散的散,最后还守在这穷酸酒庄里的,便只剩下千杯和杜康。   可是杜康还是有些不一样的,他们这些孩子都是酒师傅捡回来的,从四五岁的大的娃娃开始养起,而杜康来到酒庄的时候,就已经是个二八豆蔻的大姑娘了,生的有鼻子有眼儿的,是个十足俊俏的姑娘。      这样好看的姑娘,千杯总觉着,不该是被人抛弃的,她兴许只是一时不记得她自己是谁了,说不定她是什么千金大小姐,或者名门之后。   但是,一去许多年,也没有谁来找过她,认过她,直到今天,那群武功高的令人咋舌的家伙们,终于来了。   只可惜,杜康似乎也不记得他们。      “那个长的最高大的男人,应该是认识你的。”   “我都说了,认得不认得有什么干系,我认得你就够了。”杜康又开始睡眼惺忪,“我认得你就够了呗。”   屋顶上,沧海轻轻放下一片瓦砾,叹了一声,一抬脸,冷楚寒正在不远的大树枝丫里面看着他,似乎也没有躲开的意思。   再一转身,朱离斜身坐在庭院里面,毫无顾忌的自酌着。      嘿,这千杯和杜康一出来,非得吓一跳。这一群不请自来的家伙们小日子活的还挺滋润的。   沧海飞身而下,冷楚寒紧随其后,朱离利落的将酒杯挽入袖中,转身之际,一滴酒都没洒,三个人神出鬼没的来了,又神出鬼没的走了。      夜风之中,冷楚寒走在最前,故意拉开了一些距离,朱离跟在沧海身边,久久只说:“你应当告诉我的。”   “冷楚寒那家伙嘴巴真大。”   “不怪他,是我派小蛮偷听的。”朱离面不改色,说的理所当然,“你也知道我们八卦门的手段。”   沧海无奈的笑了笑,一笑,呼呼的夜风都灌进了肚子去,冰凉。      朱离的手贴在他的手上,也是冰凉的。只是她的微笑,却是温暖的。   “对不起。”   沧海这几尺高的汉子禁不住一抖,“是我——对不起……”   “对不起,我只知道你是沧海一笑,却不知你是曾沧海。我只知道你人前威风的笑,却没看见你人后的……”   “娘的!”沧海就这这股劲儿,翻身将朱离狠狠抱入怀中,疾行之中两人的冲劲儿还都很大,竟双双跌落在地,就势在草地上滚了下去,你抱着我,我融着你,只听见沙沙的草叶声,只看见周而复始的璀璨星空。      她大口喘着粗气,冷不防就被沧海狠狠给啃了一口,朱离自当是不肯服输的,又翻身过来咬了他一口,凤凰弩和九尺亡魂早就散落在一旁,那么凑巧的,也是紧紧挨着,仿佛一体。   “喂,我嫁给你好不好。”   “怎么被你抢先说了?”   “那——难不成你还要嫁给我?”   “娘的,我当然是娶你。”沧海紧紧的抱着她,“别离开我,我一定会保护你。”   “——即便是你不在我身旁,我也会活着等你回来,你放心。”朱离温柔的抚摸着他宽厚的背,突然觉得这考验让他们的心,史无前例的紧紧连在了一起。      这一边,冷楚寒在前面疾走着,一转身,沧海和朱离已经不见了。   唇边扬起一丝微笑,公子慢了下来,不禁心中有些孤寂。这么好的月色,如果能和心爱的人在一起,那该有多好。   谁知天心月,怎奈擦肩人。      如今剑谱已经到手,也该是启程去和海天他们汇合的时候了吧。   冷楚寒眼前不禁浮现出无筝那冷冷的,却又暖暖的表情来,她仿佛从来都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和动作,可不经意间那坚强之中的柔软,那世外之人鲜而有之的情愫,却让人怦然心动。      如果那一夜,他没有说那么多余的话。如果那一夜,他能坦然接受。也许,如今双入双出的,该是他们吧。   冷楚寒正是不知何谓的低头一笑,突然眼前一闪,一股熟悉的感觉,他匆匆一掠,只看见一抹白影。      “等等!”   冷楚寒提剑追了上去,白影并未停留一步,仿佛并不打算和他见面似的,可又像受了伤一般,也跑不快,这样一前一后的追逐着,追了好久,直到荒郊野外,四下无人了,那白影才慢了下来,冷楚寒拦住他的去路,脱口而出:   师父?!      钟无圣跪在地,捂着胸口,可见那白衣胸襟染了血,那手法如此眼熟。   “师父,你碰上了南宫的人?!”   “……是南宫的人碰上了我。想不到中了那么鬼眼罗穆的伏击。”      “师父,你为何要躲着徒儿?哦,徒儿早就不是南宫的人了,早已与他们势不两立,请师父放心。”冷楚寒说罢就要搀扶钟无圣,不料师父竟冷冷的推开了他的手。   “是么?你已与南宫反目?那我怎么不见你去杀了南宫楚?还是他一日做了你的掌门,你就下不去手?”   钟无圣一口血喷出来,冷楚寒又急又怒,“他居然伤你至此!我定饶不了他。”   “说些个大话有什么用。”钟无圣似是气息减弱,却始终不让冷楚寒给他灌输真气,连碰都不让他碰。   冷楚寒眉毛紧锁,“您希望徒儿怎么做?”   “我听客栈的婆婆说,你已经继承了至阴魂杀,现在还得到了魂杀的剑谱,难道不该是你认真静下心来修炼的时候了么?人生匆匆,你还想荒废到何时?”   “徒儿……”      “楚寒,你是我最为骄傲的徒弟,我为了培养你花了多少心血,你该心中有数,去吧,去做你的大丈夫,去扫平这武林之中的不平事,去做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千万不要忘了,你当日下山之时的决心!”   冷楚寒被这一番话全全震住了,不知从何开始,那股争强斗胜的心,渐渐的没了,它融化在那群恣意走天涯的同伴的欢声笑语里,融化在每一个真诚的问候和难舍的离别中,甚至有的时候,冷楚寒竟然希望能一直这样难得糊涂,永远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谁好了,永远不知道改叫他一声师父还是父亲好了,只要每个人都活的最开心,天涯归路又何妨,不过都是荒冢一处。      那个大英雄的梦,已经淡了。师父的血,又染红了它。可惜,如今,它已经变了味道。   “师父,你和南宫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是否和我的身世——有关?”冷楚寒咬了咬嘴唇,再钟无圣的逼迫下,突然将那深埋在心底的话,都说了出来:   “究竟您是不是我的父亲,我是不是圣女清琊的孩子?人们都说二十年前她与您跌落通天山顶,其实你们都没有死,你们走出了死人谷,你们隐居起来,在空门生了我,对不对?”      钟无圣突然笑了,笑的恣意,笑的眼泪都出来了。冷楚寒跪坐在他面前,突然觉得,这并非开怀的大笑,而是几近嘲讽。在他面前的钟无圣,头一次几乎不能自制自己的愤怒与绝望,他突然钳住冷楚寒,将他那没有任何内力的身躯,猛地摇晃着,笑声游荡在彼此耳边,有些瘆人。   “你居然——居然——”钟无圣的眸子里,荡漾着的不是欣然,而是恨意,“你居然敢这么说!”   那几个字,几乎是咬牙切齿。   “师父……”   “与其说我恨南宫楚,不如该说是你恨。”   荒野的风漫无边际,似乎有几个字被撕碎在风中。   “你的母亲,就是被南宫楚害死的。”   ************************************************************      二十年前,天通山顶。   假装肚痛的冷小刁慢慢直起身,露出一贯的狡黠笑容,她手中的银针,逼在清琊喉咙。      “钟无圣,放开我相公。”   正将南宫楚擒在手中的钟无圣一抬头,放低了防备的清琊被冷小刁控为人质。   “这银针上涂的,是岁寒之毒。你该知道这毒药是什么吧?我没记错的话,这是药圣您的发明——”   钟无圣紧紧锁着的眉头,似是纠结在了一起。      “听到我说什么了么?放开我相公。”   “你以为我是程海吟么?”钟无圣狠狠瞪着她,方才程海吟一刀已经要砍中了这杀师逆祖的畜生,不料冷小刁突然闯出来挡了这一招,程海吟虽然住手,这小妖婆子却自己捉着刀刃不放,以自杀来逼迫程海吟大笨蛋放手!   程海吟只是笑了,他笑着说,你杀我,我杀你,有什么意思。一念间,一念仙,不如归去。   言罢,他便带着老婆双双跳下谷去。      冷小刁似是赢了,以一个柔软女子的身躯,和一颗为爱已经偏执扭曲的心,毫无光彩的赢了。现在,依旧是这副身躯挡在他钟无圣的面前,只是她又有了新的把戏。   “你当然不是海吟,你对我可没这么好,所以我没有拿自杀来逼迫你——我想在你心目中,这个恶女人的性命比我的值钱多了吧?”   说罢,冷小刁手中的毒针更近的逼在了清琊肩膀。      “呸,和你比起来,清琊就是个大善人!”钟无圣恨不能一口咬死了冷小刁,冷盟主一辈子名声在外,居然留下了这个恃宠而骄的不知好歹的家伙危害人间。   “善也罢,歹也罢,魂杀本就是我们的,你再不放开我相公,我可就手下不留情了。”   “谁要你留情。”一直没有说话的清琊,突然迸出一句:“让你骗了,是我活该!”      说罢,竟主动迎了上去,银针一把刺入肩头,笨重的女人倒在了同样笨重的冷小刁身上,眼神犀利无比,“呸,什么武林正道!什么礼义廉耻!我呸!”   清琊竟一把拔出那毒针,朝着冷小刁刺了下去。      “清琊——”钟无圣一个箭步窜了过去,与其同时,南宫楚也窜了出来,却不是向着冷小刁,而是向着那魂杀——   “哈哈哈哈——魂杀终于是我的了。”      冷小刁翻身在地,只觉得全身骨头都在颤抖,一个绝望的念头闪入脑海。听说岁寒之毒,是会随着血液传给婴孩的。   她本以为这是对付清琊这个大腹便便的孕妇最好的法子,没想到,居然害人害己。   抬眼望去,南宫楚的背影一片模糊,任她怎么呼唤,他都没有回过身子。      另一边,却是抱着清琊痛哭流涕的钟无圣,那江湖中无人不知的乖张自傲的男人,竟哭的像个孩子。   冷小刁心头一紧,仿佛有什么一直压在她心头,如今终于放下了。      冷小刁笑了,这笑声才终于让南宫楚和钟无圣注意到她。她笑的很好听,当年飘渺仙冷小刁的姿色和笑声倾倒多少人,并非浪得虚名。   只是此刻,这笑声中含了多少凄楚,多少绝望。      “南宫楚,你虽然得到了魂杀,你的骨肉却被岁寒之毒反噬,注定命薄,这都是报应!报应!”钟无圣轻柔的抱起清琊,手慢慢敷上她隆起的肚子,已经四五个月了吧,这孩子也注定一出生就被岁寒之毒侵害,一生凄惨。      “钟无圣,你若肯交出解药,我可以以武林盟主的身份起誓,饶你和这魔窟的女人不死,如何?”南宫楚手中紧握那柄看似无奇的宝剑,眉宇之间俨然已经称王称霸。   “我呸,我钟无圣配置的毒药,无药可解!”钟无圣说这话时,自己心中也疼痛不已。心爱的女人和还没出世的孩子,被自己亲手配置的毒药给害了,这不能不说是最大的反讽。      “那我们只能看着我们的女人这么痛不欲生了。”南宫楚去没有丝毫退步,钟无圣终于说了句:“虽然无药可解,却有药可以缓解,不过,想要我出手救你的女人和孩子也很简单,我要你自断经脉,退出江湖。”   南宫楚哼笑一声,“你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要你自断经脉,退出江湖。”   “不可能。”   “那也无妨,你就等着江湖人人骂你是个畜生吧——为了一把剑置爱妻和骨肉安危于不顾!”      南宫楚脸一沉,“不会有人知道的。”   说罢,就在钟无圣还在愣神的时候,他已经提着剑走向了冷小刁:“所有人都会知道,是我打败了你们所有人,夺得魂杀,成为盟主。没有人会知道是这个女人替我挡了一刀,也没有人知道是她替我甩掉了魔窟这个大麻烦——更不会有人知道,是我——”      钟无圣睁大了眼,只看见那血色一片之中,刚刚出土的魂杀,已经有了第一个祭品。   冷小刁那已经马上就要临产的身,蜷成一团,手还紧紧的握着他的脚踝,凌厉的剑气斩断了她大半的头发,那剑落在她的胸口,仿佛不疼。   一点都不疼。   她还在微笑。      南宫楚拔出了剑,“年年爱妻祭日,我定会收剑不杀,以示天下人。”   钟无圣看着冷小刁那苍白的脸,仿佛早已是没了气的木偶,再一看南宫楚手中那世人难敌的魂杀宝剑,断然抱起了清琊。   “不必你送我上路,我钟无圣即便是死了,也不会给你祭剑!”      说罢,药圣带着圣女清琊,飞身而下,深不见底的死人谷,那云漂浮着,宛如无声。   眼睛睁得大大的冷小刁,不是是清醒着,还是疯癫了。   南宫楚从她身边走过去,擦干了剑上的血,再没有回头。      他不知道,他身后这所谓的死人谷,才是那些人的世外桃源,才是一片生机。   他不知道,钟无圣并没有死,他们都没有死,就在一天 52、不同命 ...   后,神出鬼没的药圣回来了,在山顶,为奄奄一息的冷小刁接生。   他不知道,那个男孩被钟无圣带回死人谷,带去了空门,被他一直照料到大,被他当做徒弟那般培养。   他不知道,那个孩子曾经就在他身边咫尺之遥,与那个废物的南宫仁不同,他是如此出色的少年,让多少人唏嘘不已。   他也不知道,当初他没有按照钟无圣所说的那样,自断经脉,退出江湖,而岁月无情的推移,未来有一天,他会下令把亲生儿子断去经脉,扔进死人谷。      他以为五神归天是一切的终点,殊不知,那是另一个故事的起点。   如今,钟无圣归来了,如鬼似魅,带着一代武林盟主南宫楚全部的罪恶和丑陋回来了,却在他面前笑着说:   我的复仇,早就开始了。      这一句,注定永如魔咒,如岁寒之毒般,日子越久,愈发的寒冷不堪。   无药可解。 作者有话要说:我终于结束了出差,回来了,这些日子亲们的留言都没有好好回复,十分抱歉,鹅实在是体力不支,这里群╭(╯3╰)╮,作为补偿。 53 53、谁看见了我心里的自己 ...   又回到这片郁郁葱葱的竹林,往日光景仿佛就是昨日的事,无筝看着面前的路,不禁想起自己当初一步一步是怎样走来的。   她背负着那个男人,心中欣喜而安宁,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怕,就这么坦荡荡的走来了,走到了龙门来。   在这里,她和他才算是第一次亲密接触,在这里,她挡下了他的剑,在这里,她的世界不再只是海天一个人。      这里,才是她真正开始入世的地方,如此宁静的地方。在这里,她终于可以安心了。   可是龙门镖局的其他人可不能安心。      “鬼啊——”   竹影黑压压一片,无筝脸色素白的站在那里,白衣飘飘,仙风道骨——亦或是鬼魅流连。   “鬼什么鬼!再喊老夫把你们劈成鬼!”龙爷咳嗽几声冲了出来,一打眼就看见无筝,一年未见,她比起当时消瘦了几分,更素白了几分,眼神也不像当初那样莽撞,终于懂得了收敛。      “我当是谁,原是故人,过门不入是在为难老夫?”龙爷格外慈祥的笑了,无筝终于扯出了半个笑容:“天下之大,无筝却无处可去,走走停停,不知不觉来了这里,望龙爷收留。”   “天下为家,进门都是客,无筝姑娘你好生见外。”龙爷给了那镖师银狐一个眼色,银狐赶紧将无筝迎了进来,待她坐稳,才斗胆的舔舔嘴唇说:      “无筝姑娘,你们这一走动静可真不小,先是闹了林府,又是上了天通山,所有人都以为你们死在死人谷了——没想到你们又出来了!”   无筝恬淡的喝着茶,不说话就是默认,银狐一众从最开始的恐惧都变成了现如今的羡慕,“天啊,这辈子都这么走一遭,真是无怨无悔了。”      无怨无悔。   是啊,想一想这一路来风风雨雨,那么多开心,那么多痛苦,换来四个字,无怨无悔。   所以,即便分散天涯海角,即便相爱不能相守,至少有过那么一段岁月,足可以无怨无悔了。      “无筝姑娘,你在老夫这里尽可以放心,凭老夫的威望,纵使你被下了武林追杀令,也绝对安全!”   “是啊,无筝姑娘,咱龙门别的不敢说,保镖遍地都是,你尽管放心。”   “多谢。”无筝淡淡一句,微微抬眼一扫龙爷,龙爷会意,屏退左右,“看来姑娘来此并不只是为了避难。”   “实不相瞒,无筝有事相求。”   “但说无妨。”   “无筝知道龙爷是冷盟主的兄弟,对江湖秘闻知道得很多——无筝心中有一件事,始终放不下,想来想去,还是想问出个究竟来,不得已——”      “姑娘不必再说,老夫明白。”龙爷捋捋胡子,“其实第一次见到姑娘,老夫就知道你并非凡人。世上能轻而易举使用毒粉夺魂的,能有几个?所以姑娘身世,并不难猜。”   “龙爷猜到了?”   “不敢猜啊。”龙爷抖着肩膀笑了,“我怕猜的多了,我这个死不成,就成了死翘翘了。”   “难不成我父母是吃人的不成?”   “也差不离了。”龙爷骤然严肃起来,“二十多年前,正派与魔窟分庭抗礼,如若双方联姻,那简直是最不成体统的事——可偏偏,圣女清琊和药神钟无圣二人,冒天下之大不韪,爱的死去活来,宁肯双双隐居在那天通山,抛弃世俗。无筝姑娘心地至纯、不为外界所动,这脾气真是像极了他们。”      “听上去,的确是我师父——哦,我是说我爹爹。”无筝低头品了一口茶,心砰砰砰跳的极快,几次开口,却不知如何说出下面这句话,又生生憋回到肚子里去。   龙爷瞧了她一眼,突然开口说:“该怎么说呢,姑娘身世固然奇特,恐怕当日姑娘奋不顾身救回来的冷公子,身世更加蹊跷了。”      龙爷自己把话题扯到冷楚寒身上去,让无筝更加无措起来,一翻手碎了杯,龙爷拦住她,“无妨,无妨,该摔破的瓶瓶罐罐,早晚都是要碎的。”   “龙爷是想说?”   “那冷楚寒,也绝非一般人。你还记得你当初到龙门镖局出示的那个令牌么?那是空侯兄的,却为何会在冷楚寒身上?”   “这个,我从没问过他。”   “你就是问了,恐怕他自己也糊涂着。”   “他一直都想问清楚自己是谁,只是从没机会——”   “恐怕他是不知者幸福。”龙爷意味深长的说,“他恐怕是我兄长的后人。”      “后人?”无筝心中顿时抽紧了,“龙爷可否知道,我师父——他是不是还有别的女人?那个女人是冷小刁?”   龙爷一口茶水喷出来。钟无圣和冷小刁?这简直是扯淡!他们一见面都恨不能要咬死对方。   “当然不是,你爹对你娘那是一百头牛都拉不回来,怎么可能和冷小刁——你这小脑瓜子都在想些什么?原来你一直吞吞吐吐的就是在纠结这个?”      无筝心中一直是一片阴天,时不时闪个电滚个雷,龙爷一句话却劈了一方晴天出来,顿时整颗心都暖起来。   “你说的都是真的?这么说来,冷楚寒不是我爹爹的儿子?”   “当然不是,千真万确的不是!”龙爷捋捋胡子,“虽然究竟发生了什么老夫没有亲眼所见,但是老夫以混了五十年江湖的老资格保证,冷楚寒和钟无圣绝不可能是父子!”      无筝一蹦老高,脸上终于有了神采,郁郁了小半年的心结突然被打开了,自然是欣喜无比。   “龙爷,恕无筝不能久留了——”   “你不是打算在我龙门镖局避避风头的?”   “不了,我还有更重要的事。”   “是更重要的人吧——”龙爷哈哈大笑着,无筝也不辩驳,“等些日子回来,我请你吃酒!”   “什么酒?”   “喜酒。”无筝大方的说着,龙爷又笑起来,“还真是不知羞。”   “有什么好羞?”无筝眨眨眼睛反问,龙爷捋捋胡子,“是,没什么好羞的,男才女貌,公子佳人,实在是一对儿。只可惜……”      无筝等着龙爷的下一句,这一回变成龙爷吞吐了。   “龙爷,你想说什么?”   龙爷看着兴高采烈的无筝,心中不禁滚雷似的响彻着:一个是钟无圣和清琊的闺女,一个是南宫楚和冷小刁的儿子,这两个人的喜酒,怕不要变成了丧酒才好。      “你早晚会知道老夫要说什么的。”龙爷话到这里打住。   无筝没有等的太久。   半个月之后,在去往漠北的路途中,她终于见到她很想见的那个人,却听到了一句她最不想听到的话。      “你和冷楚寒绝不可能,我便是亲手杀了你,也不会同意你们在一起。”   三年没见,一见面,爹爹便只抛出这么一句。   漠北的风吹的好冷,冬天又快到了,那一米见方的暖阳地带,突如其来的卷来一阵狂风,眼见她心中那阳光穿过的空隙被乌云越挤越小了,就快不见了。   她想努力挣脱开,于是爹爹给了最后一句话:      “他和你有弑亲大仇,如果你还是我的女儿,就有点骨气。”   无筝瞪大了眼睛,眼前闪过的是当年那一片素白的空门,她终于看清了那少年背后爹爹的眸子,虽是逆着光,她却看得清。      清沥的眸子里滚滚不去的仇恨,如潜在寒冰之中一条着火的龙。   就是那冰火两重天,吓得年幼的她,一不小心,滚下了山头去。      她以为她忘了,原来,她什么都记得。那两个人在一起注定是不幸的萌芽,一直都在她心里。      **********************************************      这些天冷楚寒一直都是郁郁寡欢的,极少说话,总是大半夜起来练剑,仿佛命不久矣,又或是走火入魔。   小蛮总是忧心忡忡的说,沧海大哥,你快救救冷公子吧,我看着心疼。      真操蛋,谁看着不心疼?要是一色而或无筝看了,恐怕心都快流血了吧。   这冷楚寒仿佛被什么打回原形似的,又是当初那一个闷葫芦,是个窟窿捅进去都不见血。      然而,沧海还有自己的头疼事,自朱离知道了他的故事,就非要带着杜康和千杯一起上路,美其名曰是回去要大宴宾客,家中正确这样的酿酒高手,实则是为了让沧海舒服些。   可是,沧海不舒服,很是不舒服。   每天抬眼就看见当初被自己一句话逼得自尽的杜康,怎么舒服得起来?   他更怕的是,啥时候杜康突然恢复了记忆,非要他负责,他该如何对朱离交代呢?      一个男人和两个女人,这事儿,是怎么也舒服不起来的。   在这样的不舒服之中,在这样各怀心事之中,在这游魂野鬼一般的赶路中,八卦门,不知不觉地到了。      “先前就听说,漠北当年两大帮派,当属马帮和八卦门,如今一见,果真名不虚传。”冷楚寒这么多天,头一遭说了这么多话,他眼前是一座城,一座商旅络绎不绝、十分繁荣的小城,它在这八卦门的庇佑下,得了这东去西来关卡的便利,已经从一个单纯的驿站,发展成了一个城池。   而朱离这八卦门的门主,自然也就是这个城市的一方主人。   沧海不禁吞了一大口口水,这嫁妆,未免壮观了些。      “所以你说家里缺个酿酒的——”杜康抬眼望去,好几个酒庄的旗子风中飞舞,“是耍我和师兄玩的吧?”   “哪里哪里。”朱离笑的眼睛眯成一条线,“我们八卦门是个落脚的好地方,你们在那路边开个酒馆也不安稳,不如搬来我这里干。”   沧海差点一个趔趄,他准媳妇儿说起话真是财大气粗。      “我们宁愿守着自己的小铺子,什么窝都比不上自己的狗窝。”杜康扯扯师兄的衣服袖子,“师兄,我们打道回府吧。”   “我倒觉得这里不错。”千杯却不肯走,杜康怎么等他他都不肯走,最后杜康直接吼了出来:“是不是人家长得美,你就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师妹,其实沧海知道你究竟是谁,你为什么不给自己一个机会呢?”千杯挠挠头,“虽然我也很希望你一直就是我的小师妹,但是——”   杜康一巴掌扇过去,沧海不禁倒退三步,揉了揉脸,年少时那个口无遮拦一开口就伤了他的心的女娃,如今也是一票彪悍的角色。      “我——就——是——你——师——妹——”杜康憋得脸都青了。   朱离看看沧海,水蛇一般蹭了上去,温柔无限,狡黠意味一览无余。   小蛮看了直摇头,见多了男欢女爱,听多了市井香艳,在八卦门长大并执掌一方城池的朱离,怎么可能让沧海这宽大的心溜走呢?   所谓内外兼修、软硬兼施,当是此理。朱离把杜康千里迢迢带过来,真是带的绝妙。   这一巴掌,扇出了杜康对千杯浓浓的酒香,也扇的本是心底有一丝疑虑的沧海坚定了决心:   爱护生命,远离杜康,神马都不必怀里这软乎乎的女人好。      冷楚寒一旁看着这些人的暗香浮动,你来我往,不禁笑了。   这样的小情小爱,小打小闹,多么幸福。      天下第一,杀母之仇,太多的沉重,太多的负累,如果能像他们一样简简单单经营一座酒楼,执掌一方城池,那该是多幸福。   可惜这幸福,似乎从他这个不应该降生的孩子出世的那天起,便永远的和他擦肩而过了。      冷楚寒的眼底闪过一丝自嘲的凄寒。   于是,当一个月沧海与朱离完婚的当晚,那个永远都孤独行走的男人背负魂杀而去时,仿佛只是走上了他的命途。   既然顺理成章的,没有一个人意外。 作者有话要说:人活着,是在活一个身份。 其实这一节兜兜转转的,从无筝,到杜康,再到冷楚寒,说的都是这个理儿。 这是个很玄妙的玩意儿。 最近工作激增,出差频繁,更新放缓,请不要抛弃鹅子。嗷嗷嗷。 54 54、一色被劫 ...   有很多传说,是没有开篇的。   因为开篇往往太过真实,没有可以演绎的余地,往往就被大家给遗忘了。      就像许多年以后,人们说起魂杀的时候,不会知道死人谷,不会知道无衣,也不会知道那条从铁王府蜿蜒而出的密道——   可就是在这么一条密道里,绝世魂杀“白刃在喉”横空出世了。      “这就是——我的新菜刀?”海天举起那明晃晃的菜刀,试着挥了两下,只听见前面洞口处轰隆一声,两块巨石砸了下来,堵住了出口。   一色脸部肌肉一抽,一巴掌排在海天脑瓜子上,“你个葫芦脑袋!”   小红笑不作声,梨可儿叹了一声,铁王只顾着惊奇,上前去唏嘘不已,“不愧是魂杀,不愧是魂杀。”   “我怎么觉得——”海天外着个葫芦脑袋,顿了一顿,“有什么不对劲的……”   “怎么?少侠觉得如何不对了?!”铁王一下子就炸毛了,海天嘿嘿一笑,“哦,我明白了,这刀片太亮了,没沾过猪油呢,等我用它下几次厨房,就更顺眼了。”      ……   ……   铁王,你尽情的哭泣吧。      “少侠下一步作何打算?”一句话问出口,密道里凝重了半响,照例是海天嘻嘻的说:“先把洞口那石头劈开了。”   小红扶额,梨可儿转身,一色捂住脸,铁王又一个趔趄。   “少侠果然——高瞻远瞩。”      海天说到做到,菜刀超那方向一挥,远远就看见堵住了洞口的巨石咔嚓一声裂了一道缝隙,“滚远点,我来!”一色嫌他太婉约,抽搐神鞭朝着那裂口一甩,鞭子仿佛自己会动似的,一下子就找到了那巨石最不能受力的部位,鞭子像条小蛇似的,嗖的一下子就钻了进去。   一色反手一拽,巨石轰隆炸裂开来,一色得意洋洋的回头说:“怎样?本姑娘——”      海天正和铁王蹲在地上,俩人围绕着菜刀该怎么包养正研究的起劲,梨可儿也绕着他们俩团团转,小红嗤嗤的笑着,也没有抬头看她一眼。   “你们几个臭男人!太讨厌了!”一色气鼓鼓的转过身,赌气的朝洞口大步流星而去。   “等等——”      一色哪管这么多,偏是一个人闷着头闯了出去,一只脚才刚刚迈进了光亮,从天而降一个大网,将她团团网住。   靠!   一色刚要去抽鞭子,突然不知为何,全身都一凉,抬眼一看,远远的一辆紫色的马车,长长的紫黑色指甲撩开帘子,女人只露出半个脸,就叫一色动也不能动。      “洞里还有人!”耳边一声响起,一色方才回魂,转身一鞭子就要朝洞口的巨石抽下去,花不败仿佛行动无影一般,瞬时间就冲了过来,紧紧捉住鞭尾,“故技重施?未免太小瞧了我——”      当年,在林府的密道出口,冷楚寒也是这般舍身取义,封住洞口的门让他们逃生而去。如今,一色也想如法炮制,却被花不败占了先机。   一色刚要甩鞭子,突然两根银针顺着耳边飞了过去,一下子就插死了前面两个着急强攻的小卒。      “好戏,自然要留着主角登场才能开眼。我的圣女,你说是不是啊?”   蛇一般冰冷滑腻的声音,让一色不禁一哆嗦,远远的看着海天挥着菜刀,小红三下五除二点了他的穴位,铁王捂住了他的嘴。      海天就那样举着菜刀,眼睛瞪得好大,和她遥遥相望着。   她的身,挡住了外面的视线,可他却猜得到外面发生了什么。   一色笑了。      “血魔姬,你不是想让我和你回去么?”   “不是想,是要。”血魔姬慢悠悠的下了车,挽起了几缕碎发,“你没什么权力跟我谈判。”   “我没有权力,却有资本。”一色抬眼四处张望,最后目光留在在藏得很隐蔽的一辆黑篷马车上,“如果你不想我现在就自尽而亡,你最好帮我这个忙。”   血魔姬眯了眯眼睛,“死丫头,你学会以死相逼了?你以为我不敢杀你?”      “你什么都敢,就是不敢杀我。”一色横下一条心,虽然手脚冰凉不能动弹,嘴上却拼死也要说出这句话:“我跟你做个交易如何?”   “交易?”   “我乖乖和你回去。”一色给了血魔姬一个眼色,没有再说下去,血魔姬哼了一声,手轻轻一弹,无数的气剑飞过一色的身,扬起她的发丝,犀利的斩断,它们轰的一声打在岩壁上,轰隆隆,洞口,再一次被封死了。      “你不会以为几块石头就能封死了吧,里面的人想出来,外面的人想进去,这谁都阻拦不得。”血魔姬吹了一下手指,“不过,你和我的约定,还是要作数的。”   “没错,几块石头的确阻止不了。”一色突然一抬手,将那鞭子,生生飞入石缝中去,“这鞭子可以。”   “哼,无骨神鞭断了之后,你就随便找了这么一个破玩意儿?这一圈圈缠着的是什么东西?难看死了。”血魔姬字字刻薄,一色却更刻薄的说了句:   “不识货!”      “你!”血魔姬牙恨得直痒痒,“多日不见,你翅膀倒是硬了!”   “只是脸皮硬了些。”一色终于抑制住自己那心中源源不绝的恐惧,吸了一口气,不去看血魔姬,却是朝着那黑色车马的方向喊去:   “这鞭子就是至阴魂杀——出自死人谷——是祖师爷爷一念仙的遗物——识货的——小心点——这鞭子可灵着,你们若是强攻进去,这鞭子会断在石缝里的!”      “谁会相信你的鬼话?!”血魔姬倒吸一口凉气,一色翻了个白眼,“不信你大可试试看。”      谁会相信她的鬼话?山洞里的人自然不会相信的,因为他们知道真相。山洞外的大多数人也不会相信的,因为他们不关心真相。   但是他们信与不信都无甚所谓,她只需要一个人相信就好。   就赌他一个人相信就好。      果然,血魔姬那故作姿态的神色之中,闪过一丝迟疑,然后便是不能自抑的朝着黑色马车的方向看了一眼。   那黑色马车之中伸出一只手,赶车的罗穆会意凑了上去,车中的人几番交代后,罗穆恭敬的放下车帘,清了清喉咙,“带走圣女一色。”   周遭人,除了血魔姬之外,都愣住了,有人不知趣的问出来:“那山洞还炸不炸了?”   回应他的,是血魔姬一根银针,见血封喉。那不知趣的男人应声倒地,周遭人急忙扭着被渔网网住的一色,一队人浩浩荡荡的离去。   血魔姬回头看看那封住的洞口和那石缝间隙的“魂杀”,也跟在队伍最后,扬长而去。      马车里,南宫楚正襟危坐着,却压制不住内心的澎湃。   当初不惜让儿子去套客栈那女人的话,那女人却说魂杀在死人谷,如今看来,倒是大实话。   魂杀,他日夜想念不能忘怀的魂杀,居然就在面前了,哪怕那女人实在胡乱编谎,他也不能承担那万分之一实话带来的后果。   这个赌,是他唯一赌不起的。      当今天下,论奇门遁甲古怪之术,当属天行宫。论起他的得力干将罗穆,当日也是出自鬼影宫,而鬼影宫不过是天行宫的一个小小分支。   这样看来,此次,必要摆脱天行宫的人出马了。   南宫楚前思后想一番,突地吩咐停了车马,唤了罗穆前来。      “你速去天行宫,请精通破石的高人前来相助。”南宫楚说罢,又说,“令,吩咐花不败留守铁王府,有人从那密道出来的话,格杀勿论。”   “遵命。”罗穆退了下去,南宫楚终于放下了心。      他拼命遏制住自己回头去看那魂杀的冲动。   还不是现在,还不是现在。   等魂杀成为他的囊中之物,他才会去看,现在,还不是时候。      ***************************************************************      等到洞外恢复平静了,小红才解开了海天的穴道,高大的汉子一下子跟脱了水似的跌倒在地。小红开始后悔,他没有封了他的听觉。   实际上,他更后悔,没有封了自己的听觉,否则就不会有手有脚的,还这样堂而皇之的让那些败类带走了一色。   只是,理智还是占了上风,他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海天这样冲出去送死,无论如何都不能。      “为什么——你们为什么——”   海天捶着地,两行泪无声无息的流淌下来,梨可儿当仁不让的冲出来一句:“我们都明白你的心情,可是我们更清楚洞外面那些人的实力!”   “你们不清楚,你们什么都不清楚——”海天紧紧握住菜刀,“这不是第一次了——上一次,也是这样,在密道尽头,我们这样被生生隔开!上一次,我们失去的冷楚寒,我们要闯进死人谷去才把他救回来——这一次呢?这一次猪猪不知道会怎样!”   “上一次,你就没打得过花不败,这一次呢?”梨可儿仿佛什么都知道,仿佛她当时也在现场似的。      “少侠,可儿姑娘说的是对的,这花不败是当年冷小刁的师姐,她能坐上左护法这个位子可不是白给的,再说,血魔姬也亲自来了——”铁王也不禁感叹了一声。   “不仅如此,我听花不败说过,血魔姬和南宫楚是一道来的,虽然一直没听见他开口说话,但我想他就在外面。”小红掩面退了一步,“你这样冲出去,不禁浪费了一色的心意,而且刚刚才锻炼出的白刃在喉,也白白送人了。一念间老前辈、死人谷得独臂老人和我们无衣氏族的人都不会原谅你。”      海天的手指深深扣进了泥土,“要是杀人像杀猪一样简单就好了。”   “你对猪的构造很了解,所以会下刀如有神,如果你对人的经络血脉、五行穴位也都了然于心,那么此刀在你手中,可谓是物归原主了。”铁王眼珠子一转,“论起对这些偏门邪术最了解的,莫过于天行宫。”      “话说回来,鬼谷那家伙是出身鬼影宫的,而鬼影宫正是天行宫的分支,我们可以去找鬼影帮忙!”梨可儿给海天打着气,“等你学得一身好功夫,加上你父亲的刀法和母亲的内力,必能把那大龟蛋和血魔姬打得落花流水!”   “不知道猪猪能不能等我到那个时候——”   “你个呆子,如果一色不能等你到那个时候,她怎么会毫不反抗的和他们走了?你以为她是什么善男信女?你要是就这么认输了,一色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   猪猪,林府的事不会再发生了,马帮的事也不会再发生了,泽地的事也不会再发生了,如今的事,也不会,再也不会。   虽然我一次又一次叫你失望,可你总是一次又一次给了我希望。   我一定不会再让你痛苦,再让你失望,再让你求死,我会让你明白,活着总归是一件好事,尤其是和我一起。      我们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出差繁忙,此文更新放缓,新坑推迟开坑,请多见谅。 《直板女,触屏男》可能于月底上市,出版书名改为《左右为男》,封面可以去我新浪微薄看。 55 55、花败人亡 ...   很快又入了夜,铁王府依旧有南宫派和孔雀王的手下们在巡逻,密道之中似乎依旧没有动静。      “左护法,您要不要回府休息一会儿。”孔雀王亲自来邀请花不败,却被花不败冷冷回绝了。“他们一定会从这里出来的。”   孔雀王看了看那被巨石封住的密道出口和那插入石中的鞭子,摇了摇头,“左护法,我看未必,他们可能会从府中的密道入口出来。”   “不可能,他们肯定要带着那鞭子一起走的,我了解他们这群人。”花不败坚定的说,“从府里逃出来,再绕行这里,危险太大,他们一定不会这么选的。”   “可是,他们若强行打开洞口,会破坏鞭子,我想他们肯定不会——”   “孔雀王,你是第一天认识圣女一色么?那丫头什么时候说话有谱的?宫主不敢赌,我敢,而且我赌一色肯定在撒谎。”花不败那脾气就和她师妹一样,认准的事儿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这一次,花不败赌对了,她话音未落,巨石突然当中裂开,花不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进了洞去,眼看鞭子就要入手,却生生被一把菜刀剁在了眼前。花不败一抬头,居然是当初见过的那个楞头小子。   “原来一色就是为了保护你而扯谎的!”花不败步子走的飞快,一眨眼的功夫就转到了他身后,低身贴在他耳边说:   “当初你打不过我,现在也打不过我。”      菜刀飞了出去,海天手无兵器,却是一握拳头,猛地运了一口气,咣的一声砸向花不败。花不败歪着头一躲,却被那内力扬起的气狠狠刮了脸,不禁中一惊。      这小子好深的内力,若是被正面砸中,还不立马毁容?      “当日我不打你,是不想打你,不是打不过你!”海天在花不败还在愣神的功夫,又一个手刀劈下来,花不败向后一躲,那手刀在她面前刷的一下子砍下去,如同一并大刀在她面前砍下去。      “花中仙,等等!”   小红突然挡在他们中间,海天的手指离他不过一寸,花不败的扫腿也正逼在他的腹前。   “你怎么会认识他/她?”海天和花不败同时问道,小红远远看着孔雀王在空外逡巡,立马把俩人拉回密道里面,铁王和梨可儿会意挡在洞前。      “这位是我父亲的故人,花中仙。这些都是我的患难之交,尤其是海天,我父亲临终时便是把我托付给了他们——”小红的一番介绍显然并没有抵消两人多日来的仇怨,花不败狠狠啐了一句:   “你个吃里爬外的,我把你带过来,不是让你这么背叛我的!”      “小红本来就是我们的同伴,什么时候变成你的人了?”海天当仁不让,花不败被这晚辈一句话给拱出了火,“啊呸!你们这些黄口小儿,叫我声祖奶奶也不为过,还敢太岁头上动土?”说罢,花不败一把推开了小红,与赤手空拳的海天斗做一团。      “海天,菜刀——”梨可儿捡起海天为了击碎巨石飞出去的菜刀,当空抛给了海天,却半途中被小红截住了,他也飞身在二人混战之中,一时间几种颜色混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   海天怕误伤了小红,花不败也怕误伤了小红,两人都稍稍收敛了几分,小红却是招招拼命,总算是借了他们彼此打斗的契机,一手一个,通通点住。      “先父之托,不敢违背,恩人之情,不敢辜负——恕小红无礼了。”   梨可儿一跺脚,“小红,你疯了吧!你把海天定住了,我们怎么打的出去——外面那臭屁孔雀已经叫人来了——”   铁王也厉声道:“这孔雀王对老夫府上地形了如指掌,如被他包围追堵,可就九死一生了!”      “没错,武林盟主下令,一旦你们出了密道,格杀勿论!铁王爷,你是武林老前辈,向来懂得明哲保身,何苦为了这些本就在武林追杀令上的小儿,白白送了性命?你与我和孔雀王联手,将他们擒住,说不定反而还能保住他们一条命——”   “呸,铁王爷,你可别听她的!这么多年来南宫楚做了多少坏事你还不清楚吗?你还想助纣为虐么?你这样做只会众叛亲离——”梨可儿一张嘴伶牙俐齿,将花不败的话击退回去。      正是几方纠缠之时,洞外孔雀王的声音响起来。   “铁王爷,我约你一人出来,有事相商。”   铁王迟疑着,还是说了句:“我出去看看情况,孔雀王与我多年交情了,不会把我怎样。”   梨可儿一个人也拦不住他一个大活人,只能干生气瞪着白眼,看着铁王爷出了洞去。那孔雀王的确没有使什么阴招,还专门给铁王爷搬来一张太师椅,好茶看待,俩人低语几句后,铁王爷不动声色的回到洞里,说:   “孔雀王要我们留下至阴魂杀,便放我们出去,如果不放心,可以以花不败为人质一并出洞,他就算真要使坏,有花不败在我们手里,他也不敢怎样。”      “孔雀王能这么容易说话?我咋这么不信呢?”梨可儿警觉的说,小红也皱着眉头,“我也不信他。”   铁王踱着步子走近小红,拍了拍他的肩膀,“年轻人——”   梨可儿大叫一声“不好”,却是晚了一步,铁王手中淬毒的匕首,已经抵在了他的脖子上,“本以为能骗过你们,是老夫低估了你们。”   “铁王你——”海天眼睁睁看着铁王爷另一只手从小红手中慢悠悠抽出了菜刀。      “这把菜刀是从老夫府里面偷出来的,物归原主吧,少侠。”铁王爷仿佛是故意在说给海天一行人听似的。   他……难道是想保护白刃在喉么?   “抱歉了,外面那只孔雀有着七魄兵器之一的幻影之殇,我一家妻小都中了他的蛊术,如果他不破蛊,我一家老小就会自相残杀直到剩下最后一个人……老夫不得已而为之,少侠们自行珍重。”      小红被铁王爷逼迫着给花不败解开了穴位。花不败一能动了,第一个做得就是一扬手扇了小红一个嘴巴,然后没好气的瞪了一眼铁王。   “今天的事你要是敢传出去,我定饶不了你。”言罢,花不败不动声色的说,“把逆贼海天和梨可儿二人押出洞去,听候发落。”      小红瞪大了眼看着花不败的背影,看着她和铁王一边一个夹上不能动弹的海天和不得已低头的梨可儿,一行人浩浩荡荡出了洞口,他突然会意过来,急忙窜身到了山洞岩顶,刚刚隐藏起来,就看见一队人马冲进来。      “报告孔雀王,没有人了——”   “怎么,孔雀王,你信不过我么?”花不败不满的说。   “怎么敢呢?只是左护法你进来的时间那么久,我以为此处有多少高手呢,不得不调查得彻底一些。”   “孔雀王,老夫已经依照约定把人都骗出来了,你也应该破蛊了吧?”铁王急匆匆问到。   “什么破蛊?哦,我忘记说了,他们咬断了绳子互相打起来,现如今仿佛只有令郎还活着,不过我想他咬死了自己的娘亲,应该也没脸活着了,铁王爷快点去的话,说不定还能救他一命——”孔雀王大笑起来,就是这个时候,小卒跑来说,铁王爷的儿子撞壁自尽了。      “我跟你拼了——”远远地,是铁王爷被拖走的声音。小红的心猛烈的跳着,跳着,难以平复。他以为他在无衣氏族已经经历过最惨烈的一幕,没有想到,这人世间邪恶若此,竟然让他无法正常思考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   尤记得在死人谷,看见先生的侍者站在悬崖边上,在月色之中看着家的风向。   那时他就问过,为什么你不回去?   那时侍者就说过,因为回去的日子,比留下更艰难。在这里,我记得的关于那个世界的事,都是好事。      而其实,外面有太多太多不美好的事。   小红终于参悟了。   他要回去死人谷了,那里才是他的归属。那里有溪水,有小虫,有他的族人,有最美丽不过的桃花林。   他认识了这么一帮出生入死的朋友,他把笛子还给了花中仙,他的历险已经足够惊奇,足够他此生回味。      在归去前,他唯有一件事要做。   他要把海天他们救出来。      *************************************************      “小红,帮我打二两酒来——”花不败一声唤出来,才突然发现小红已经不再他身边了。回头看看挂在床头的笛子,花不败还是忍不住会笑出来。   小红还真是随了他的父亲。   当年他也是这样,谁都不愿意伤害,因而将明明很简单的事情,变得愈发复杂。   兴许是他们都太善良了,如果今天在密道之中不是他拦住了那挥着菜刀的男人,恐怕她早就变成下酒菜了。      从没有一次感觉到死亡离她这么近,从没有一次她会真的觉得自己会输给对方。可那个男人就是有那种气势,不是为何,花不败早就预见到,倘若真的让那个男人拿到兵器,即便就是那把菜刀,她也可能马上就会败下阵来——   他还是当时的那个毛头小子,可却又有什么是真的不同了。   当时他无心恋战,今日他却有了他要守护的人。      这种执念,能让人脱胎换骨。   说不定这个男人,才是南宫楚才是天下武林最应该提防的男人。龙陷浅滩,他一日得道,必将闹得江湖人仰马翻。   孔雀王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铁王爷和那破辫子上了,真是糊涂。花不败左想右想怎么都安不下心来,还是起身推门而出,决议再去看看关押海天的地方。      海天一直是清醒的,内力早就冲破了封住的穴位,身上那铁链子也不值一提。他没有马上冲打出去,只是一直在思考。他不能再这么随行这么莽撞了,否则这源自父母大人的一身绝技,总是无法发挥它们原本应该有的功效。   当务之急,他要把菜刀夺回来,正如小红所说,那是多少人守护的心血,绝不能白白扔给了那些不珍惜的人。   他还要把可儿和小红都找回来。   铁王爷呢?他出卖了他们,却也是个可怜之人,还是要带着他一起出逃的吧——若不是他临场应变,说不定菜刀早就沦入那些人之手了。      通盘考虑后,海天正要挣脱铁链,突然门开了,红衣少年手握菜刀冲了进来,肩膀血流不止,“海天,我来救你了——”      “就知道还有落网之鱼,放箭!”屋外孔雀王阴魂不散的又出现了,还有深厚几百的死士。   门外黑压压一片的人,好几百只箭,攒动无数的火苗,瞄准了关押海天的小茅屋,小红挡在海天面前,刀起链碎,“海天,快走!”   “想走?没那么容易!”花不败踏破了瓦屋顶,直冲而下,一把擒住了海天的后背,屋外孔雀王嘹亮的一声:   “放——箭——”   无数火光袭来,浓浓烈火之中,不会轻功的海天看着所有出口都喷发出火焰,只见头顶剩下一片夜天。      他要夺回菜刀。他还带着同伴。他要救出猪猪。   他有很多想要做的,必须要做的事。   这里不应该是他的归息之所。      猛烈的大伙借着风势迅速蔓延,小红的衣摆已经燃烧起来,火焰之中,面色苍白的少年狠狠揪住了花不败。   “我父亲欠你的,我会还给你!”   这一刻,小红终于做了最后一个艰难的决定,他举起菜刀砍下去,花不败那死死拽住海天的手臂,在熊熊火光之中,喷洒出热血滚滚。凄惨的叫声划破天际,南宫弟子想要冲出去,被孔雀王的人悉数拦下。      有人说,是花不败先将那长笛插入了红衣少年的身,也有人说,是红衣少年先抱着花不败滚入了大火之中。   总之,当火焰终于熄灭,当一切都化为尘土和灰烬的时候,人们再也认不出,这尸首到底是几人,这亡魂究竟飞去了哪里——      一切也许都归为了终结,没有人在意,那消失的菜刀。   那不过是铁王府失踪的一把再普通不过的菜刀罢了。   孔雀王下了命令,收铁王府为己用,护送至阴魂杀北上南宫,献予武林盟主。   至于大火中丧生的花不败,对外只说,为武林盟主的万代千秋献身了。      好花虽美,然年年月月,哪有不败的道理呢?   想必无人介怀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谁shi鸟,大家心中有数了把,集体默哀。 56 56、出发,一路向北 ...   苍茫夜色之中,海天在颠簸的马车中醒来,脑子还是浑浑噩噩的,一会儿是一色笑着说呆子,一会又是小红捂嘴浅笑,一会儿是铁王爷喊着他少侠,一会儿又是好久不见的无筝突然在远远的看着他。      这支离破碎的记忆突然被一道红光冲散,紧接着是让人窒息的浓烟和四起的火光,头顶上的一方夜天滚进来冷气,他想飞,却飞不上去。   他是一只没有翅膀的鸟。   然后……然后……      然后发生了什么?海天低头看了看那已经熏得乌七八黑的衣裳,身上仿佛有好几处烫伤,这会儿才突然觉得火辣辣的疼。   撩开车帘,梨可儿的衣裳背后也是一片烟熏,小姑娘正拼命赶着马车,就跟后面有好几十只野狼再追似的——      “可儿?”   即便是天还没有大亮,海天还是一眼就看见了她侧脸连片的血肉模糊。她仿佛还在她的世界中,海天跟她说话她都听不见,海天拍拍她的肩,她也没有回头。   海天爬到可儿身旁,把马缰绳从她手里抢过来,可儿手还保持抓住缰绳的姿势,头慢慢的转向海天,瞳孔中终于有了海天的影子,小姑娘终于还魂过来,扑在海天身上,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夜色茫茫,原野漫漫,一辆破败的马车上,半个车厢堆放的还是稻草,身上沾满了草乌黑一片的两个人,就这么蜷缩在一起,任风吹着,任全身的伤痛那样肆无忌惮。   海天似乎想起了什么,只是他不知该怎样开口,仿佛一开口,他想象中那最后的噩梦就会变成现实。      可儿替他开了口:“小红……他有话留给你。”   从怀中掏出还温热的纸张,可儿取下车顶唯一的火光,海天颤颤巍巍抖开了纸,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小红的字迹,就像他的人一样,秀气又工整。      我的同伴们,   你们看到这封留书的时候,我大概已经离开你们去另一个地方了。别担心,我不过是回家了。当初无筝姑娘就说过,谷外的人心很乱,叫我跟着冷大哥,我终于明白她话的含义。   谷外的世界始终不适合我,这里的人心好复杂,比起先生,比起侍者,比起红衣绿衣,都复杂得太多太多。我出来了这么些日子,完成了爹的心愿,结识了你们这些朋友,我知足了。我会了无遗憾的在无衣氏族度过我的余生,我会真心的开始喜欢上那里的流水繁花,珍惜那样的平淡生活,并永远为你们祝福。   在离开之前,我想我还能为你们做最后一件事。   小红。      字迹逐渐模糊,破碎在泪水里,耳边可儿带着哭腔的话越发清晰,几乎直接奔腾进他的血液,直接贯入了他的大脑。   “那天……我被关在马房,小红突然出现救我出来,还告诉了我你被关押的地方——可他把我支走了,叫我先去偷神鞭出来,再和他集合。等我赶到的时候,房子已经着了火,我从屋顶跳进去的时候,他已经和花不败滚入了大火里去——到处都是热浪,到处都是烟,我拉不出来他——只是拿到了他手中这封信……”   可儿到了最后已经泣不成声,满脸的污秽和疤痕,冲刷下两行泪。   海天紧紧抱住可儿颤抖的身,他们一向都是一起来,一起走,没有想到这一次却少了一个人。他们甚至没有能力把他的骨灰带回无衣去。   那里有流水,有桃花,有个面具遮面的秀美男子,在那平静如水的湖面,救起了从天而降的少女。      很多人说他是逆天而生的人,很多人为了他而死去,很多人羡慕他如花的美丽容颜,很多人都不会忘记那红衣飘飘的转身。   如今他不在了,他只是去了一个更好的地方。      后来,很久很久以后的后来,当海天又见到了其他的伙伴,当大家不免问到小红时,他总是微微一笑,说,他回到死人谷了。   这也许才是小红最希望听到的,他在所有人的心里面,永远都是那一个流水桃花深处蓦然回首的红衣美少年。      ****************************************************      无筝心神不宁的从梦中惊醒,梦里面,她、海天、一色,他们又一次站在悬崖边向下跳去,这一次,是她先放开了手。   她向下坠去,一路上看见了很多人。她看见了冷小刁,她抱着冷楚寒,远远看着她;她看见了母亲,她挽着父亲的胳膊,也远远看着她;她看见很多死去的人,她看见很多死去的人站在远处看着她。   她不断地落,仿佛永无止境,然后她融入一池水,水面浸过了脸,可她依旧看得见天空。   她看见了一个戴着面具的红衣少年,他乘着一叶扁舟而来,他两侧都是开的最好的桃花。   她仿佛能看见他的脸,或者说,她早知道面具下是怎样一张脸。      小红,人世间太险恶了。   她曾对他这么说,小红终于回答了一句,是啊,所以我回来了。   梦到这里猛地终止,她惊得坐起来,篝火只剩下火星,师父窝在另一侧,微微动了一□子。   “又做恶梦?”   “恩。”   “关于他的?”   “不全是。”无筝的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身上也都凉透了,总感觉怎么也热乎不起来。      曾有一度,她一直在想,会不会是岁寒之毒让她的性子变得如此之冷呢?师父总说,那不可能,当初那个在她母亲腹中中了岁寒之毒的婴孩,早在她母亲纵身一跳的时候就死去了。   她是他们在这世外桃源生下的孩子,十分健康,虽然性格上有些孤僻,但总比外面那些伪善的人好——   总之,她绝没有和冷楚寒中了同一种毒,绝没有,他不允许。      “筝儿,你要记住,他是个罪孽深重的孩子,他的父母害了你的母亲和还没出世就死去的姐姐,还害了很多人,这个孩子要替他们还债。”   “师父,你对他真的就没有一点感情么?是你抚养他长大成人的,你和他在一起的时间,甚至比和我这个女儿还要久……”   “那只是为了帮他还债。”钟无圣一直背对着她卧着,没有回头,无筝知道,他也一直在失眠。      “如果我真的喜欢这个罪孽深重的孩子,那又该怎么样呢?”无筝坐起来,直直盯着他的后背,夜风呼呼的吹过,无筝抽紧了呼吸,等待着他的一句话。   等来的,只是他的一声鼾声。      起身,迎着夜风,这一晚不知为何,她总是感觉特别的冷。   想起一年前这个时候,她在魔窟救他出来,那个时侯的他狼狈不堪、伤痕累累,他的眼神满是受伤、恐惧与侮辱,他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无论表面上他显得有多么彬彬有礼。他有太多地疑问,太多的茫惑——   如今,她却比他提前知道了答案。   可是,她也不能对他说。像他这么骄傲的男人,如果知道自己是那样的身份,会是如何的沮丧如何的不甘?   命运一次又一次玩弄着他。   也许父亲只是袖手旁观罢了,他没做错什么,可是他却不知道,他也同时将自己的女儿推向了同样的命运中。      不管怎样,她还是要回到他的身边。有一天,会有那么一天,他会被真相击垮,他会众叛亲离,他会堕落在修罗边界,他会厌恶自己放弃自己——   而她会再一次像那闯入魔窟的勇士,以冲动的懵懂无知,闯入他的伤痕,带着他离开。   无论他究竟是否爱她,她都要在那个时候,在他身边。      那么久以来的迷惑终于因为这最后谜底的揭晓而清晰。原来命运从未将他们剥离,只是随着一场又一场的考验,将他们拉的更近。   无筝看了看那已经睡去的父亲,头也不回的朝着北方走去。      她需要一匹小马,兴许一壶酒暖身。她朝着她心上的男人去了,一如开始一样。   她走的很远了,钟无圣睁开了眼,深深叹了一口气。      “命运误我。”      *******************************************************      从八卦门向北,马行一月,便到了天行宫的领域。这里门派复杂,都是擅长奇门遁甲之术的高人,而冷楚寒来到这里就是为了寻找不需要内力依旧能练就绝世剑术的法门。   据说,天行宫中有一派,修炼无相神功,到了最高境界便是内力全部放出,与大自然的气无限交融,借气行力,将自身武功境界向上提升到最高。      冷楚寒自然不知,很多人的目的地都是这里。譬如说从西南快马加鞭赶来的罗穆,他奉命来请破石高人;譬如说海天和可儿,他们要从天行宫习得人体精妙之解;譬如说无筝,她正一路北上朝他而来,随毫无头绪却不断寻觅……   他便只是以为他会是独身一人。独身一人并不是件有趣的事,尤其是一进入天行宫领域就被“猎人”们纠缠。   这些猎人追捕的并不是猛兽,而是被下了高额赏金的人,而冷楚寒也被下了武林追杀令的“知名人士”,自然榜上有名。   这一天,又被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猎人围追堵截后,冷楚寒着实没了法子,魂杀出鞘顿时送两人上了西天。   并非他要杀人灭口,只是没有内力的情况下,他手中的剑无论是力度还是方向都不受自己控制,很多时候似乎是这柄剑在带着他动,他成了魂杀的仆人。   而这是一柄高傲无比的剑,它及其渴望着胜利,尤其是鲜血。它已经从在死人谷中的内敛,逐渐在这俗世拼杀中变得凶猛。   冷楚寒看着地面上的鲜血慢慢流淌,低头看了看那剑,不仅心中有些发憷,就是这个时候,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来:      “你迟早会被这柄剑害死的,年轻人。” 作者有话要说:鹅子告诉大家几个好消息: 1 《直板女,触屏男》可能于7月份上市,出版名为《左右为男》,我将于上市是补全其结尾 2 《退役宫女的居家生活》在台湾出版,虽然出版日期没有定,买起来也比较费劲儿,但希望大家能分享鹅子喜悦的心情 3 《火星有事》有望出版,出版日期也依旧未定,来日如若面市,也请大家多多支持。 4 鹅子的现言新坑将于7月初全面登陆,请多多支持。 57 57、绿帽子高高挂 ...      “你是谁?”冷楚寒提防的看着这驼背老人,不知他是不是一转身也是个想要拿着他的人头去领赏的猎人。   “我是你想找的人。”老人漏风的牙向外翘出来,话都走了音。   “你如何知道我想找谁?”   “生还死人谷的冷少侠,全身经脉尽断,内力全失,偏生使用的兵器是一把剑——而且还是一把如此强势的剑——”老人说的字字句句都明明白白,“少侠如果不是来天行宫习得那无相之法,那就恕老夫多嘴了吧——”   冷楚寒语塞,打量着驼背老人,毕恭毕敬的拜了拜,“请指点。”   “早听说冷少侠是人中之龙,气宇轩昂,有所当但,今日一见果真如此——”老人寒暄完毕,目光一垂,“可惜了。”   “如何可惜?愿闻其详。”冷楚寒一步上前,亲自给老人家扫干净石阶,扶他坐下,老人家笑笑,“少侠有所不知,无相神功虽然是借了大自然的气,可也需要修行者自身经脉畅通,方能才以外入内,少侠经脉断了,没得法子练得无相神功了。”   冷楚寒微微垂眼,“天下之大,我辈草莽,被如此好剑选中为继承人,却如此窝囊,真是负了天意。”      连这把剑都掌控不了,还什么报仇雪恨,还什么天下第一?      “少侠说的是,这把剑戾气很重,不是你能耍的起的,还是早早抛却的好,否则会害你不浅。”老人语气一重,“轻则伤你身,重则毁你心。”   “伤身易懂,毁心又何来的?”   “恐怕到时候少侠会被这剑变成一个杀人魔。”老人抬起眼皮,“到时候你心智迷乱,走火入魔,便不堪设想。”   “难道晚辈就此与武学无缘了么?”   老人摆摆手,“也非如此,其实人除了靠经脉运力运气,还有一样,是可以作为周身媒介的。”   “什么?”   “血。”   “血?”   “血。”老人慢悠悠的说,“人的血液和经脉一样,是贯彻全身的,只是一般人的血液无法运气,所以很少有武学将血作为运气媒介。”   “那晚辈的血,又有何不同?”   “你中了岁寒之毒,血中寒气深重,将气力凝聚其上,效果与经脉倒是类似——只是,每次你运力,都会引发岁寒之毒,寒气痛彻全身,苦不堪言。”   “我不怕苦。”   “可你总是怕死的吧?”老人一句问倒了他,“年轻人,你可知道,你每一次运力,都引发岁寒之毒,结果就是慢性自杀。”      ……   自杀?   不知为何,冷楚寒眼前闪过一个模糊的女子身影,他看不见她的脸,但他可以想象得出她平静的表情。   他可以听到她的嘴唇轻轻的张合,她说,何必?      何必?他从出生就已经如此艰难,长大成人也如此艰难,入世修行也是如此艰难,有多少人为了他前仆后继跳入了死人谷,有多少人期望他好好的活着——   为了复仇,值得么?      “我——”冷楚寒闭上了眼,“可能注定成不了什么大英雄,看来我还是离开这天行宫吧——这里永远不可能有我要找的。”   冷楚寒刚想起身,却被驼背老人按了下来,“你要真是个为了复仇不惜拿命去拼的蠢蛋,我就放着你去死——可你不是,年轻人,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吧。”   “一个地方?”   “正确的说,是见一个人。”      冷楚寒脑子里闪过无数种可能性,熬着诡异汤药的驼背老太婆,毁了容的压着嗓子说话的古怪男人,从来都不肯以正面示人的剑客——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个什么都好似未卜先知的驼背老人,带他去见的那个人,居然是一个——      再普通不过的小姑娘。   她见到冷楚寒的时候,就和天下所有女人一样,满眼桃花开始流口水,手中那古怪的玩意儿咣当一声摔在了地上去,发出一声巨响。   在浓烟滚滚之中,小姑娘泪涕并流的说:   “天,是活的冷楚寒!”      驼背老人笑眯眯的说:“这是我孙女秋千,年轻人,她可能就是你的救星。”      ××××××××××××××××××××××××××      江湖之中,总是将自身的功夫列为首位,兵器次之,而最无聊的把戏,便是那些奇门遁甲的偏门左道。   可是冷楚寒今日,却现场见证了旁门左道的威力,一个看似只有枣核大小的玩意儿,居然把地面炸出个大洞来,让人叹为观止。      “我从小就开始玩火药了,我祖上是给皇帝老子炼丹的。”秋千不笑的时候俨然一个老夫子,可一笑就露出大板牙,少女的憨态尽显无遗。   这么年轻的女孩子就已经在生产杀人武器了,着实让人惊叹。更恐怖的是,与武林之中盛行的冷兵器不同,小姑娘手里面的玩意儿,总是闪着光冒着烟的,声效极佳。      “这世上也不是人人都必须要内力过人的,你已经有了好兵器,再加以改造,也可以独创一门。”驼背老爷爷拉过来秋千,“所以说,这丫头会是你的福星。”   “爷爷,你又要坑蒙拐骗,想把我嫁出去了是吧?”秋千红着脸,不敢去瞧冷楚寒,心中怦怦怦的直跳,“人家可是大名鼎鼎的冷楚寒,哪里看得上我这样的村姑。”   “这可不成,年轻人,我们秋千的绝技可是天下独一份,你若想活得舒服,又能闯出自己的一片天地去,就得收了我们丫头。”   驼背老头的话不像玩笑,冷楚寒向后不自觉的退了一步,“前辈,恕我不能遵从,我已有心上人。”   “瞎说,谁人不知你是个独行客?你的心上人呢?怎么不见她?”      “她……”冷楚寒咽下去下面半句话,他不禁有些难为情。   她,她在我心里。      冷楚寒决意要走,驼背老人又哈哈大笑起来,“你若是肯为了一门绝技就入赘的家伙,老夫断然不会让你靠近我孙女一步!可你偏偏又说了不,这叫我如何做呢?”   “爷爷,你还不帮他?”秋千红着脸蹭上去,怯怯的对冷楚寒说:   “不过,爷爷答应了你,我还有个要求。”   冷楚寒心里一抖,这女子不会真的对他有点意思吧?      秋千扬起头,眼睛亮晶晶,满脸幸福的说:“我总听人说起来沧海一笑!你是他的朋友,能不能让我见他一面!”   冷楚寒差点没倒仰过去。沧海一笑?   朱离那彪悍的操着凤凰弩对准他的模样,仿佛就生鲜的跳跃在眼前。      “你听人说起?”   “是啊,沧海一笑在我们天行宫可是比你还有名,我们都盼着他来呢——”   冷楚寒隐约感觉到,似乎要见到一个老朋友了。   果然,秋千话音未落,一个熟悉的声音便跨过门槛直奔冷楚寒的每一个细胞。      “秋千,信不信哪天我把炸弹赛到你嘴巴里去?”   他摇着扇子进来了,换了一身天行宫的行头,青绿色,不似当初那般死板了,只是那顶绿帽子,着实有些诡异。      鬼谷。   他见到冷楚寒,似乎毫不意外,也不欣喜,只是低声问了一句:“其他人呢?”   “小红与我走散了,其他的——”冷楚寒看着秋千那亮晶晶的大眼睛,万般不忍的小声说:   “沧海么,刚刚娶了亲。”      ××××××××××××××××××××××××      沧海一笑连着打了好几个大喷嚏,正好杜康推门送酒,看着他那副样子,漫不经心的关心了一句,突的屋子就冷了三分,沧海一抬头,嘻嘻的笑着:   “娘子——”   风情万种的朱离斜倚在门口,凤凰弩跨在身后,指甲的颜色比血还渗人。   “相公——”      杜康知趣的退下去,也知道屋子里不免又要有一场大风波。朱离这绝世美女的好妒,在八卦门无人不知。沧海只怨恨没有提前来她娘家采采风,人都娶了才终于摸清楚人家骨头有几块,稀里糊涂结了结了,也把自己了结了。      “铃铛啊,叮咚啊,小师妹,小酒壶,很是惬意么。”朱离眯起眼睛,手指玩弄着自己的发梢,“本来有你弟兄们的八卦消息,既然你这么痴迷于酒色,我便不自找没趣了。”   朱离说罢转身要走,沧海猛虎扑食一般抱住了她,狠狠的啃了一口脸蛋,朱离羞涩的捶了他一顿,才娇喘吁吁的说:“好了好了,你一颗心都在你的兄弟上,我啊,可是一直都没忘。”   “娘子最好。”   朱离整理了一下妆容,才一件一件说出来:   “首先得说清楚了,我们八卦门去套八卦可是要很多银子的,这一桩一桩都要算清楚了,我可不替你担着。”   “明白明白。”   “其次你得明白,我这动用八卦门上下全力的去打听,可是记在我的人情账上,你可要一笔一笔还给我。”   “晓得晓得。”   “最后我可得跟你说清楚了,你无论要去哪里,要干什么,都不能自己一拍脑门子就走了,你要是像冷楚寒那样不声不响就溜了,我天涯海角都不放过你。”   “自然自然。”      “那好——”朱离按他坐在榻上,“前些天,南边传来信儿,南宫楚和血魔姬去了孔雀王那里。你要问这里的八卦,可就多了,那俩人一开始就有猫腻——我们这里门清,他们有一腿。好了,好了,我到正题了,他们捉了圣女一色回来。”   沧海噗通一下窜了起来,朱离按他坐了下去。   “说起那孔雀王,顶不是个东西,仗着那蛊惑心志的笛子,不知道害了多少人,我们八卦门可门清门清的,他甚至把他的发妻一脚踢开,让在泽地自生自灭去——好了,回到正题,那孔雀王霸占了铁王府,铁王满门遇难,无一幸免——”   沧海又噗通一声窜了起来,朱离又压着他坐了下去。   “要说这次南宫楚的先遣,可是左护法花不败,这人也有八卦,先不说她当年是怎么和冷小刁争宠的,但说当年她爱上了一个负心男人,突然一天就不见了,再也没回来呢——我们八卦门啊——”   “门清!”沧海熬不住了,“快点奔主题吧——”   “好,你听了可不许太激动,我们打听到,铁王府着了火,花不败和一色的同党都烧死了,究竟死了几个不知道,据说一个都没逃出来——”      这回沧海不窜了,沧海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去。   “我——我要去南边。”   “去收尸?”朱离不客气的说,“你这男人,刚才说的首先其次最后你都忘了?你欠了我的钱,欠了我的人情,想抛下我这么跑了,门都没有!”   沧海极为认真的对朱离说:“就算是只剩一把骨灰,我也要把他们带回来!这天杀的大龟蛋,爷爷我一定把他拆的干净,给我弟兄们祭拜!”      朱离翘着腿儿坐在床边,一点他的脑袋,“你这跟棍子,加上我这凤凰弩,能伤了他一根毛就算积德。”   “难道你让我躲在这里白吃白喝等死?”   “当然不是,他们是你的兄弟,也就是我的兄弟,只是我们不能白白去送死不是?我还打听到,罗穆要去天行宫,我看不如从这么罗穆身上做些文章,你觉得如何?”      向南去至少两个月的车马路程,去了也不过只是青灰一缕,不如北上天行宫,快马加鞭不过半月有余。   “谢谢娘子点醒了我。”沧海一拍脑袋瓜子,“对了,我在天行宫还有个说的过去的哥们,可以找他帮忙。”      与此同时,天行宫一个青烟滚滚的小屋子里,戴着绿帽子的“说得过去的哥们”,被烟呛得连着打了三个喷嚏。   “他娶了?”   冷楚寒点点头,“不过上个月的事儿。”   “他的女人可是个丑陋之极的?”   “貌美如花,漠北第一也不过如此。”   “那便是无德无才。”   “精通音律,又下的厨房。”   “江湖儿女怎么能如此婆妈,就该找个能陪着一起闯天涯的。”   “这样说来,此人武功和江湖名望与沧海倒是般配。”      “靠,再说下去,八卦城主朱离都被他娶了去了!”   “鬼谷你猜得刚刚好,正是朱离姑娘。”      鬼谷嘴一歪歪,秋千眼泪汪汪的看着他那竖起来的绿帽子,立马躲在阴暗的小角落里面去画圈圈了。   “他倒是逍遥快活了,此生不见最好。”      冷楚寒又轻轻补充了一句:   “我倒是觉得,你们缘分未尽,还会再见。”    作者有话要说:为了不虐,我选了最不虐的俩人写写。 嗷,又他们在,我们还是要相信鹅子是亲妈的。 58 58、潜入南宫的希望 ...   入了夜,鬼谷就和夜色融为了一体。在这天行宫,白天和晚上一样的热闹。   冷楚寒这么晚了还没睡,他毫不意外。冷楚寒这么晚了还在对着剑谱练剑,他毫不意外。冷楚寒一次又一次把剑给脱手了,他也毫不意外。   早听人说过,魂杀的剑谱十分复杂,没有八年十年的内力是连入门都难的,更何况是冷楚寒这经脉俱断的?   怕是早晚都会走火入魔的。      可是他偏偏执拗的一次次重新捡起剑来,重新再练,一晃几个时辰过去了,鬼谷在后屋顶打了个盹醒过来,他还在那里。   早已汗水淋漓。   “喂,你这样下去根本不是办法。”冷冷的一声传来,冷楚寒抬头一看,鬼谷矫捷的飞身而下,气息竟然浅的令人毫无觉察。   “听闻鬼影宫绝学上百,这归息之法就是其中之一?鬼谷你果然还有很多本事没露出来的。”冷楚寒收了剑在身后,微微一笑,“想必你该是鬼影宫的继承人吧?”   “本是想寻回大哥叫他做这个继承人的,可如今恐怕是不行了。”鬼谷叹了口气,“看来,这浮名的负累只能由我来抗了。”   “浮名的负累么?”   “是啊,可是我一把鬼影扇,再怎么沉重也比不得你手中的剑。天下第一剑偏偏落在你这个内力全无的人手中,真是可笑之极,可恶之极。”   “说的不错,兴许我就不应该把这把剑从无衣氏族拿走——如果我没有拿走,恐怕无衣氏族也不会发生那些灾祸。”   “可是你还是选择接受了这样的命运,一直没有放弃。恕我多言,你这么拼命是为了什么?走了这么多路,吃了这么多苦,难道还有什么是你放不下的么?”   “在来到这里之前,我遇上了我的师父,他告诉我我的母亲是五神归天之时被南宫楚害死的,若想为她报仇,我就必须打败南宫楚。兴许这样说有些大逆不道,如今的我,早就没有了非要置他于死地的心了——”   “那你手中之剑,是为了谁呢?”   “为了我爱的人。”冷楚寒平静的说,“并非我恨的人。”   “如此,你便是值得拥有此剑的人了。”鬼谷点点头,“这剑在你手中才能成为一把绝世好剑,我想无衣氏族的每个人都会欣慰的。”   “多谢谬赞了。”冷楚寒低头看看手中的剑,“只可惜,我虽有心,命不厚我。”   “命已经足够厚你,能够从五神归天的劫难中幸存,能够活着走出死人谷,这难道还不够幸运?”   “鬼谷你说的极是。”冷楚寒笑了笑,“所以我更要付出多于常人十倍百倍的努力,才能不辜负这份厚待。”      正这时,驼背老人举着火把气喘吁吁的跑来。   “哎呀,你们在这儿,不好了!我家秋千被抓走了——那人说要带她去云南炸石头!”   秋千是天行宫之中最擅长火药的人,来者能一下子就找到了她,想必对天行宫十分熟悉。鬼谷扶住驼背老人,“你不要着急,那人你是否认得?”   “他黑衣黑面,看不出模样来,但是他一下子就捉到了秋千,估计是宫内的人。”   “他往哪边走了?”   “朝着西南去了,走的极快,估计着已经到了奶奶岭了。”      奶奶岭是天行宫西南方向一道天然山脉,和天行宫东北边的爷爷湖遥相呼应,都是天行宫的弟子们练功的好去处。期间暗道诸多,龙蛇混杂,若不是宫内的人,根本走不出去。   “我马上去救秋千,你稍安勿躁。”   “我也去。”冷楚寒刚向前一步,就被鬼谷拦下,“你轻功虽在,可你内力不足,那奶奶岭瘴气环绕,没有内力的人去了等于送死。”   “你一人去,我不放心。”   “我哪里是一个人去?”鬼谷话音未落,屋檐后一声爽朗的笑声响起来:“哎呀呀,你戳穿了多没意思?”      沧海一笑一跃而出,红彤彤的好像一团火。他与鬼谷一红一绿,简直俗不可耐。冷楚寒看着沧海突然蹦出来,眼睛睁得好大:   “朱离居然放你出来?”   “她自然是不肯放我出来的,她和我一起来的。”   “那她人呢?”   沧海一笑挠挠头,“这事儿说来话长,我们边走边聊。”      ****************************************************************      “哎呀呀,花魁饶命——”   “你再说一遍?”朱离揪着那男人的耳朵,使劲的拧着,可怜那高大的男人本是俊俏的一张脸,已经扭得千回百转。   谁人能够想到,武林盟主的宝贝儿子会这样的凄惨?      南宫仁做梦也想不到,会北上游玩的时候再遇上那娇滴滴的花魁娘子,也想不到她一变脸竟成了这般厉害的角色。   “女侠饶命——”   朱离一脸鄙视的看着南宫仁,左看右看也看不出他到底哪里像南宫楚来。听闻武林盟主当年是武林第一美男子,这南宫仁不仅美色打了个折扣,骨气也只剩下十分之一,着实是个绣花枕头。   “听说你爹跑到云南去了,你倒好,趁他不在就跑来北边玩,倒是挺滋润的。”朱离眼珠子一转,脑瓜子里面灵光一闪,“你自己送上门的正好!将来你爹来找我们麻烦,我就把你捆成个粽子推出去做挡箭牌!”   “你!”南宫仁本是想陪着这小娘子打情骂俏一番,并未真的跟她动真格的,可这花魁不仅一变身成了女侠,还不依不饶给鼻子上脸的,南宫仁这小霸王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你知道我爹是谁,还敢如此嚣张?我看你是活的不耐烦了!”      “我看是你活的不耐烦!”朱离一脚踩在南宫仁头顶,凤凰弩堂而皇之对准他的额头,“见识过这是什么嘛?姑奶奶告诉你,这叫凤凰弩,七魄之一。”   南宫仁掩饰不住眼神中的讶异,抬头看看这美得无法无天的小娘子,竟是那漠北第一美女朱离?原来淮上月不过是个艺名——   “你千方百计的接近我是什么目的?”   “呸,你还值得老娘千方百计?”朱离一巴掌拍过去,“不过,你要是想送死,我倒是有一千多个法子送你上路——你知道我们八卦门最喜欢这样血雨腥风了,整天的谈情说爱怪没意思的。”   “你要是敢,你们八卦门一个都活不成!”   “是么?我叫你今天就活不成,如何?”朱离凤凰弩上尖锐的大钉子闪出一道雪亮的光,南宫仁吞了口口水,“你到底想如何?”   “一命换一命,听说你爹捉了我朋友,交换吧。”   “谁?”   “魔窟圣女一色。”   “我媳妇?”      朱离一听眼珠子就快掉出来了,他媳妇?怎么这么大的八卦,她这个八卦门主竟然不知道?   一把提起南宫仁的脖领,朱离吼得他简直要失聪了,“你和她什么关系?你爹竟然给你许下了和魔窟的婚事?”   南宫仁眼仁一番,再不做事,朱离弓起一腿,狠狠撞得他口吐白沫。      “是是是——她是我媳妇,如何了?”   “这就更有趣了。”朱离眼珠子又一转,“我现在就送你回去。”      ***************************************************      “什么,海天他们竟然……”鬼谷听了沧海说完了一切,立马明白了沧海为什么不当面告诉冷楚寒这些事。   “是啊,我怕无筝也跟着遇难了。”沧海蹙紧眉头,“他们几个人都生死不知。”   “冷楚寒刚刚有了一丝放下屠刀的念头,如果让他知道了这一切,恐怕那把剑真的会控制了他,让他成了杀人狂魔。”   “那剑竟有那样的威力么?”   “兵器控制了主人,这种事并不鲜见。”鬼谷点点头,“尤其是冷楚寒这种心比天高却命运坎坷的人,更是一不留神就会堕入修罗界。我大哥便是如此……”   “我们先去救你那小师妹出来,等救了人,再回去商量怎么营救一色。”   “只怕救人也不是那么简单的。”鬼谷看着面前瘴气浓重的奶奶岭,“恐怕劫走秋千的,是个天行宫的人。”   “你们彼此都熟悉对方的套路,可能不相伯仲,正好有我这个门外汉横插进来一棍子,恰到好处。”   “说的也对。”鬼谷突然没由来的迸出一句,“只是你已经是有妻室的人了,我怎么敢让你冒险。”   沧海有些不好意思,搔搔头,“男大当婚嘛。鬼谷你年纪也不小了吧——”   “别多管闲事。”      鬼谷话音刚活,突地暗器从四面八方袭来,竟然一个死角都不留,顿时一片密林成了天然牢笼,鬼谷的扇子啪的一声展开,沧海的棍子噼里啪啦的作响,两人背靠背站在一起,警觉的审视着周遭的一切。   “东南角!”两人异口同声,鬼谷的扇子甩出去一排微小的暗器,与此同时,沧海当空跃起,九尺亡魂八尺俱出,猛烈的回响震飞了好几里之外的飞鸟。   一个黑影一跃而起,月光闪过的刹那,鬼谷的扇子突地飞出去打在了九尺亡魂之上。“等等!”   “等什么?”   “你不能杀他!”   “为什么?”   “因为他是我们鬼影宫的大师兄,鬼穆。”      “我叫罗穆。”对方一脚踢起了鬼影扇,扇子入手后竟低声笑了起来,“鬼谷,你根本不配用这把扇子。”   “我是不配,你更不配,你这个认贼作父的走狗。”鬼谷的眼神冷冷的,可是沧海知道,鬼谷在认出他的一瞬间挡下了自己的九尺亡魂,证明鬼谷对罗穆还有着本能的同门情谊。   正因为真的在乎,所以会痛心疾首。      “当初你来到南宫潜伏,我就该抖出你的身份来,中庸先生。”罗穆冷笑着,“免得你日后残害南宫弟子,跟这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   “说到残害同门,不三不四,谁都比不得你鬼穆——不,罗穆吧。”鬼谷哼了一声,“当日师父要传位于你,你竟然杀师灭祖,投奔了南宫。你明明知道师父此生最恨的人,就是害得他妻离子散的南宫楚!”   “我自然知道,人往高处走,难道我要在小小的鬼影宫了此一生?一把扇子有何稀奇,所谓的鬼影功又如何,汝辈井底之蛙,怎么会懂的我的心思!”罗穆说过之后,突然笑着说,“对了,当初你来南宫寻找鬼樱,便只是得知他被投入死人谷去了,可你却不知道,戳穿他的身份、下令把他投入死人谷的,正是我。”   “原来是你?!”鬼谷的声音立即提高了三分。   “是啊,那之后,武林盟主就对我信任有加,什么左右护法,不过是个虚名,我才是他的心腹。”   “你这个六亲不认的畜生,我今天就要为师父清理门户!”鬼谷吼道,“沧海,助我一棍!”      沧海仿佛知道鬼谷的心思似的,棍子放平接他踩了一脚,飞身在天的鬼谷这几年第一次被迫使出了鬼影功,那快的好似鬼影的脚功,如展开的扇面般悉数踢在了罗穆胸口,喷血三尺罗穆手中的鬼影扇飞出好远,鬼谷展身端住,扇面一展,这一次,那暗藏的针再也不会留情,嗖嗖嗖的朝着罗穆飞过去。      在那千钧一发之际,几道黑影飞过,罗穆被驾着飞走了,针钉在他身后的大树上,入木三分。   “那些是什么人?”沧海赶上来,扶住因为冲力而向后退的鬼谷,鬼谷惊魂未定的说:“不知道,但是个个的功夫,都不在你我之下。”   “这我当然能看得出来!”   “罗穆是南宫的人,这些死士,看来是南宫的人。”鬼谷低头看看手中的鬼影扇,“其实,他可以不还给我扇子的。”   “什么?”   “我总感觉,鬼穆他似乎早就知道黑衣人会来,那扇子飞回给我似乎是故意的。”   “你是说……鬼穆他?”   “当年,师父被南宫楚害的妻离子散,就一直有传言说,师父的孩子没有死,他就是师父收的大弟子鬼穆。只是,在他亲手杀了师父去了南宫邀功后,就再没有人提起了。”   “难道你的意思是,你师父并非是被他所杀,而是故意被杀,好让他潜入南宫么?”   “我不知道。”鬼谷紧紧攥住扇子,“我不知道。”   “这未尝不是一种可能性,他可能再等待最后的一个报仇的机会。”沧海说,“所以为了骗取南宫楚的信任,他献上了你师父的人头,将鬼樱判入死人谷,又和你大打出手——”      “如果真是那样,经过这些试炼,南宫楚一定对他深信不已。”鬼谷扇子在手中敲了几下,“如果真是这样,他可能就是我们救出一色的关键环节。”   “这些先不管,你师妹呢?”   鬼谷这才恍然,秋千并不在这里。      “奇怪,鬼穆会把她藏到哪里去呢——”   “说不定,鬼穆是想让她带你去某个地方。”沧海眼睛一亮,“找到秋千,也就找到了鬼穆留给你的最后信息,那是我们最大的希望!”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起大家,鹅子最近工作太忙,实在没有办法准时更新,感谢一路跟随的亲,我会争取多多更新的。 另外,因此推迟的新坑争取在下周发出来。嗷嗷,拥抱,热烈拥抱。 59 59、冷楚寒,我喜欢你 ...   天行宫是个集邪门歪道于大成的地方,而罗穆作为鬼谷的大师兄,想要藏一个人,简直易如反掌。   “天煞的,难道他把那小姑娘藏到地府去了!”沧海火大的骂着,一头雾水,鬼谷不动声色的继续搜索着奶奶岭,想来罗穆并没有那么充裕的时间把秋千藏到别的地方去,秋千一定就近在咫尺,只是他们找不到罢了。      “我们找不到,南宫的死士应当也找不到,这就是鬼穆的目的。”鬼谷会意的说,“我总觉得我猜想的没错,鬼穆把秋千带走,并不是真的要去南宫赴命,相反,说不定他是想保护她——”   “朱离的八卦门早就打听到了消息,一色他们从洞里出围了,生几个死几个不知道,但是秋千这炸石头的招数是用不上了——既然如此,罗穆还藏她做什么?”   “可能要炸的石头,不止这一块。”   “还有哪块?”   ……      鬼谷犹豫了半响,见四下无人,便是低声说:“这几个月我暗中行走,听到了些不妙的消息。看来南宫楚并不知道魂杀已经全部被我们拿到了,他认定还有一部分留在死人谷,但是从天通山跳下去显然不是个好法子,他想要逆袭——”   “逆袭?”   “从出口攻进去——首当其中的就是冷楚寒那空门后山腰的巨石,也就是独臂老人的门户。”鬼谷看着掩饰不住讶异神色的沧海,说,“所以,南宫需要秋千,是为了更大的目的,云南那条隧道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   “这下子可遭了!独臂老人!马帮!无衣氏族!还有那么多谷底的居民——我们岂不是给他们引来了灾祸?”   鬼谷艰难的点点头。“无衣氏族禁止任何人出谷,想必就是出于此理。只是,我们还是出来了,于是,这死人谷便不是一个没有出口的死谷,于是总是有那么些人要进去。”   “这样看来,秋千更不能落在他们手里了!”沧海吸吸鼻子,“决不能让那南宫楚事事如愿了!”   “话是这样说的……可是秋千的下落可不是那么容易找到的。”鬼谷四周逡视,“我师兄的能耐,我太了解了。”   “喂喂喂,这可不是一个称赞他的好时候吧!”沧海像只无头苍蝇似的乱飞,鬼谷一把揪住他,“都是个成家的人了,怎么还毛毛躁躁的。”   “嘿嘿——”沧海唯有讪笑,鬼谷拿他没辙,便是自己按着天行宫的套数一点点排查,可沧海绝不是个能耐得住性子的人,闲着也是闲着,沧海想到一个最简单的方式找人,于是在鬼谷走着猫步趴在地上试图看看有没有什么暗道的时候,沧海举着棍子仰天大吼了一声:   “喂——秋千——你在哪里——”      飞鸟无数,松鼠乱窜,鬼谷阴沉着脸慢慢转过身,恨不能把这大大咧咧的家伙直接扔进爷爷湖区喂食人鱼。   可就在他真的动了这么个念头的时候,这厢传来小姑娘的回音:“我——我在树上挂着呢——”      鬼谷一个踉跄,原来鬼穆是把她挂在树枝儿上去了,倒是把他这个善于埋伏的高手给糊弄了过去。谁又会想到两个内行过招,居然会出现这么个意外呢?   倒是被沧海这门外汉给误打误撞了一把。   也许他命是真的不赖。   鬼谷真是败给他了。      “看来我们幸运得很啊——”沧海兴高采烈的说,鬼谷不动声色的附和着,“是啊,幸好师兄是朝着奶奶岭来的,如果去了爷爷湖,就凶多吉少了。”   “啊?你怕水?”   “我怕鱼。”   “嘿,你怕的这玩意儿味道也不错。”   “鱼也是这么想的。”鬼谷轻描淡写的说,“我们这儿的食人鱼,从不挑食。”      ****************************************************      鬼谷和沧海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人来找鬼谷求救。   “哎呀,不好了,爷爷湖出事了,有个外面来的,坐着竹筏子过河,结果乘船竿子滑进湖里去了,在湖面上耽搁了好久了。”   “哎呀,这可就糟了。”   听着这来求救的人和驼背老人的对话,冷楚寒着实有些发愣,怎么?游过去把竹筏子推过来不就好了?至于惊动鬼谷么?   “我去。”   驼背老人挡住了冷楚寒,“年轻人你先留步,那爷爷湖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去的。”   “怎么,奶奶岭有瘴气我去不得,这爷爷湖莫非也有瘴气?”   “瘴气倒是没有,只是湖里的玩意儿,实在不好对付。”驼背老人眼皮子一翻,“我们这儿什么人都有,总是折腾出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好的坏的都倒进爷爷湖,结果遭了报应,鱼都能吃人了。”   “老人家您说笑呢吧?”冷楚寒想笑笑不出,驼背老人严肃的说,“年轻人你现在还想去救人么?”      冷楚寒几乎想都没想,那个字掷地有声。   “救!”   驼背老人欣慰的点点头,“你放心,你的身后事我会替你张罗的。”      ……   不就是几条鱼么?就算是吃人的野兽,他也不是没遇上过。   到了爷爷湖,冷楚寒才明白了老人给他料理后事的涵义,因为野兽虽然凶猛,总不至于漫山遍野,而此刻的爷爷湖里,好久没吃到大餐的鱼儿们成群结队的朝着那叶孤舟而去,一眼望去,那银白色的鱼身连绵一片,少说也有几百,仿佛湖面结了冰似的。   冷楚寒吞了一口口水。      “大侠,你看我去给你找条船?”   “不必,来不及。”冷楚寒微微推开那来求救的男人,脚一蹬地,腾空飞起,虽然内力全无,好在轻功还在,到了十几步开外,再一点那鱼群,又向前飞去,便是如此这般的朝着那叶扁舟去了。      那人一定惊慌失措了吧?他必定是个不会武功的人,起码不会轻功,于是只能干等着,不知该有多害怕。   冷楚寒错了,当他和那双冷静得不能再冷静的眸子对上的时候,一个重心不稳差点翻到鱼群里去的,是他。   她轻轻扶住了他,让他上了木筏,然后依旧是那样处变不惊的微笑,仿佛什么都不会让她害怕。“好久不见了。”      是啊,好久不见,无筝。   我有好多的话想对你说,只可惜这样的重逢,实在不够美好,我们在一群虎视眈眈的食肉动物群中,这样猝不及防的相见了。      “我是专门来找你的。”   “哦,是么?”   “冷楚寒,我喜欢你。”      无筝展露出处子般单纯的微笑,冷楚寒再一次无措的愣在那里,仿佛还是在马帮,还是那一个月色如水的夜晚。   仿佛老天真的怜惜他命运多舛,亦或是听到了他多日来的祷告,让日子倏地一下子倒退回那个时候,她突然出现在他面前,依旧说着那样令人面红心跳却也让人心潮澎湃的话。      冷楚寒握剑的手更紧的攥着,一张绝色的脸,很难看得出什么表情。   远远地站在岸边的路人,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个状况,只见那去救人的突然间就被那木筏之上的女人紧紧抱住,紧接着,两个人噗通一声双双落入了水中。      “啊——”   路人大叫,湖中心的冷楚寒和无筝却没有大叫。   他们担心的不是鱼,而是随着木筏一起炸裂开来的突然浮出来的一具具死尸,他们仿佛来自无声无息的世界,甚至连食人鱼都没有发觉。   这一场饕餮盛宴,在银色的鱼群猛烈的攻击下奏响了,这样卑劣又狠毒的手段,天底下只有一个人能做得出来。      “呵呵,死人的肉不好吃,这些鱼真是笨。”远远的,一个女人气势强悍的出现了,紫雾散去,血魔姬添了一下手指,说着:“哎呀呀,这不是从我家里偷跑出来的两只小老鼠么?”   冷楚寒没有转过身,只是听到血魔姬的声音,他的身体就禁不住的痉挛,那在魔窟种种的虐待和摧残,至今痛彻骨髓。      食人鱼仿佛能够听懂血魔姬的话似的,在围攻尸首后,纷纷转向朝着他们而来。虽然两人水性都很好,可是鱼儿总是比他们更好,没多久就追了上来。   “我的药粉都用光了——”   “我……”冷楚寒的剑,在水中根本使不出来。颓唐的低下头,冷楚寒只能拼命的划水,甩开那围上来的鱼,冷楚寒转头看看无筝终于开始有了些恐惧的脸。   她很紧的贴在他身上,两个人都湿透了,她温热的身子开始慢慢的失去温度。      不能再这样下去,这样下去,两个人都会死。   “我引开鱼群,你向岸边去。”冷楚寒说罢就要用剑划破自己的身子,放血出来引开鱼群,却被无筝紧紧抱住,“冷楚寒,我喜欢你!”   “听话!”   “冷楚寒,我喜欢你!”   无筝执拗的就像个孩子,任鱼围在四周,任皮肉已经被啃噬,那眸子的一团火,突然燃烧起来。      “你愿与我一起去一遭地狱么?”   “什么?”   “你愿与我一起去一遭地狱么?”冷楚寒突然变了个姿势,抱紧了无筝,湿了的发粘在脸上,脸色异常的苍白,只是鼻息还是温热的,喷在她耳边,“我也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我不会再推开你了,无筝。我一直想要做的,就是——”      他吻住了她。   在一片天旋地转中,世界变成了一片汪洋,远处的天是蓝的,银白色的间隙中射来零星的破碎的光芒,然后是愈来愈深沉的蓝,逐渐沉淀成了黑。   在这黑之中,一直都由他的吻,他的呼吸,他的温度。      他们向下沉着,无筝眼前突然晃过父亲的脸,他说,孽缘。   是啊,孽缘,要我们一起去地狱还债。   无筝紧紧地抱住了冷楚寒,两个人的头发缠绕在一起,就像同根生的水草,身子也交缠在一起,仿佛何为一处,在那什么都看不见的漆黑里,只剩下他,只剩下她。   只剩下彼此了。      再没有什么五神归天,再没有什么复仇与阴谋,再没有三魂七魄,再没有恩怨情仇。他们只是这样沉沦着,却也这样飞升着。   两个人脑海同时闪过了那句话,一念间,一念仙。   这大概把世间的一切都说了进去。      在这混沌的冰冷的无望的沉沦中,冰寒及压迫终于勾出了他体内的魔鬼,当难以忍受的岁寒之毒再一次奔腾穿梭,那比经脉更加有力的桥梁终于搭建起来,几乎无师自通的,兴许只是本能的,冷楚寒那内力,在一层深过一层的苦痛之后,流走于全身。   那蠢蠢欲动的至阴魂杀终于得到了等待许久的机会,在湖面上,当血魔姬冷嘲的一笑后,突然间一道亮光冲破水面——      那是两个人紧紧拥抱的人,冲破了银白色的鱼群,翻身出阳光下的一片耀眼的光芒。   剑端直指血魔姬,冷楚寒怀抱着无筝,那终于没有任何禁锢的力量,一瞬间爆发了出来,那见血封侯的魂杀宝剑,直冲着血魔姬的心脏而去——      ——有一天,这剑会毁了你的。      你会成为它最忠实的奴仆,用你的生命为它寻找猎物。   老人的话响在耳边,冷楚寒知道,他这是在消耗自己的生命。那一瞬间,魔窟的一幕幕冲上头脑,他没办法说得清楚,这样的代价,值不值得。   一只冰冷的手握住了他的剑,一如他们最开始的那样。   她的血又一次顺着他的刃流下来,她的话一如当初:“你不能杀她——”   杀了她,你就输了,冷楚寒。   为了复仇,你把自己的性命搭了进去,这多么愚蠢,你还有我,你还有喜欢你的我。      “冷楚寒,我喜欢你。”   他收住了剑。    作者有话要说:我是保证不了速度了,只能保证质量。 and新坑可能会这个周末发出来,同时会补上直板那文的大结局。 60 60、齐聚天行宫 ...   “血魔姬怎么会来天行宫?是不是我们行踪暴露了?”   沧海看着无筝不着急不着慌的在给冷楚寒包扎伤口,全然忘了她自己也是遍体鳞伤,禁不住一口气提上来,满脸都涨得红红的。   “喂喂喂,你们别总是递眼色,有什么就说嘛——”      “其实,方才我差点就把血魔姬杀了。”   冷楚寒话音落地,整个屋子都静下来,只剩下无筝包扎伤口与布料摩擦发出的沙沙声。   “……你是说——魔窟那个血魔姬?”沧海舔了舔嘴唇,冷楚寒点了点头,眼神也不见半分的欢愉。   “是她没错。”      “哥们,难道你悟出了魂杀的窍门了?哎呀呀——这——这——”沧海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驼背老人却是一把把住了冷楚寒的脉,眉头越来越紧。   “我……”冷楚寒知道驼背老人在想什么,眉心也蹙着。   “你方才犯了岁寒之毒了是吧。”老人的话说得很平和,无筝的手却没由来的一抖,抬眼瞧了瞧故意隐瞒的冷楚寒,她又低下头开始包扎。   “情况紧急,不得已而为之。”   “真的是不得已么?”驼背老人一针见血,“如果没有这位姑娘在场,你一剑刺下去,那便是开了修罗道的大门,堕入屠杀之流,万劫不复。你的心智,就差那么一点点,就要堕入魔道了——”   “楚寒,这是真的?”沧海一跺脚,地都抖三抖。无筝什么都没说,还是那么个速度在替他疗伤,打了个漂亮的结,然后手指慢慢拂过那白布,轻声说:   “我去换盆水。”      夺门而去,水撒了半盆。   沧海脚尖把水渍漫开,听着冷楚寒开口问:“前辈,请问我方才这一遭,要损多少年的寿命?”   “少则三五年,多则十年。”驼背老人摇了摇头,“全看你个人造化了。”   “如此,那如果我这一剑刺下去,恐怕折福折寿,无以计算了。”冷楚寒淡淡的说,沧海一拳头砸在他刚刚包扎过的伤口上,一片红晕。   “你他娘的也知道!你难道不知道你这条命值多少么?我老告诉你,老子四五条好汉从那天通山顶跳下去就是为了单单一个你——你若是再这么找死,别怪俺们几个先剁了你。”      沧海这一顿胡喊,倒让冷楚寒眼睛忍不住湿了。鬼谷一直靠在门边,此刻才咳嗽几声,说:“言归正传,那血魔姬后来如何了?”   “逃走了,怕是还会回来的。”   “她到底来天行宫作甚?难不成真的是要来捉秋千去的?”鬼谷看了看缩在一处不知发生了什么的小师妹,“如果死人谷的出口被炸开了,天下必乱。”   “我看血魔姬这个时候来天行宫,必是为了秋千。南宫楚那个老龟蛋谁都不会相信,他派了罗穆来,也派了血魔姬来,让他们互相牵制,他两边都不吃亏!”沧海一吸鼻子,“我看对付这老龟蛋最好的法子,就是直接宰了他那小龟蛋,叫他断子绝孙,一劳永逸!”   “那岂不是太浪费了?”朱离笑着走进来,却是一张南宫仁的脸,沧海吓得倒退三步,朱离咯咯笑着,“怎样?相公?我这面皮还白嫩么?”   鬼谷不禁拍手称快,“早听闻八卦门易容术十分高超,今日得以亲眼见到,实在佩服。都说我天行宫高人辈出,实在不是朱城主的对手。”   “哟,这不是鬼谷吗?我还当是谁。我相公总提起你,若非你是个男人,我定要好好斗一斗你的。”   南宫仁的脸,朱离的声音,说出这么一番话,实乃天雷滚滚。      “如今我们这潜入南宫救一色的计划是越来越完善了,有朱离这南宫仁,再有秋千这张王牌,不怕骗不到他们。”鬼谷脑子一转,“只是,此行还是我与他们二位同行为好,若是真的行不通,倒也不会全军覆没。”   “这怎么行?一色也是我们的朋友,怎么能让你们几个以身犯险?”冷楚寒决意的摇头,正逢无筝端着水盆进来。“你还是要去么?在来几次万不得已,你就直接见阎王去好了。”   “怎么,难道你要阻止我去救一色?”冷楚寒看着无筝,看着她眸子一闪,听着她万般无奈的叹了口气说:      ——自然不是,只是在你死前,我们把婚结了。      魂杀、九尺亡魂、凤凰弩、鬼影扇齐刷刷落地,事实证明,什么都没有无筝这姑娘的几句话坚不可摧。      它来的迅猛,来的炙热,来的理所当然的,来的措手不及。   海天和梨可儿从遥远的云南伤痕累累的来到天行宫的时候,正是满街的张灯结彩,在这一片红色的喜庆之中,他勒住了马。   远远的望去,红色的灯笼沿着河岸到了天边。      “真美。”梨可儿不知为何会捂住自己脸上的疤,她心里忍不住一揪。这漫天的红色,让人不禁想起了小红。   海天的眸子被映成了红色,梨可儿不知道他此时会在想些什么。   他慢慢的开口说:   “一色穿着大红的衣裳嫁给我的那天,肯定也是这样美的。”      ***************************************************      冷楚寒在和无筝拜天地的时候,海天闯了进来。   不知就里的朱离和小蛮那八卦的嘴一时没停住,吼了出来,“哎呀呀——抢亲啦——”   抢亲?向来只有本姑娘抢亲的份儿!   无筝一撩红盖头,只看见红红绰绰之中,一身狼狈风雨兼程而来的海天还是那样有些傻傻的站在那里,突然笑了。   无筝却笑不出。      其实离开并没有多久,却仿佛三五年那么长。见他一脸沧桑满眼疲惫,就知道他过得不好。在这样的时候她嫁人了,总觉得心里酸涩得很。   “海天。”   “你嫁了啊——”海天到了这一刻仿佛才突然明白过来,他的娘子,这一回真真正正的不是他的娘子了。“——真好。”   海天看着那风流倜傥、器宇轩昂的冷楚寒站在她身后,满意的点点头,“这样真好。”      沧海和鬼谷一边一个扑了上去,兄弟们滚成一团,现场顿时有些混乱。   “你这大头鬼!你还没死呢!”   “就说你命大!死不了的!”   “可儿也好端端的嘛——呦,脸怎么脏了?不怕,你嫂子妙手回春,回头给你补补,比原来还漂亮——”   “小红呢?他没来?”      “先让他们拜堂了吧——”海天挠挠头,“虽说好不容易聚在一起了,也不要误了他们的吉时。”   “海天,我师父——哦,不,我爹,他不允我和楚寒的婚事,我想他是不会来的了,你可以——”   “哦,明白。”海天就这么整一整身上这破着窟窿的衣衫,大步流星走上前,往上位这么一座,嘴里说着,“等来日,我给你们做一顿百年恩爱的大宴。”   无筝放下盖头,旁人递来茶杯,新人拜了父母,周遭一群看热闹的人,各有各的欢乐和忧愁。      按理说,拜了堂本该闹洞房,闹了洞房就该散了,可是这还是头一遭,主宾都聚首在这新房里,一个个面目严肃,宛如武林大会一般。   “小红既然回去了谷里,也不便再去惊扰了,我们也算是人都聚齐了,正是好好商量如何营救一色的时候了。”冷楚寒虽然还穿着新郎官的衣裳,手中的剑也是一刻都不敢离手。   这天行宫已经暴漏,说不准他们早已经被层层包围重点监视了。      “今晚办了场好大的喜事,就是为了调虎离山。明日,我和会无筝上街去,撞上南宫仁——”冷楚寒看了看朱离,“就有劳嫂夫人再扮一次了。”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我嘛,这时已经招募了天行宫的高手鬼谷做部下,将重伤的冷楚寒和无筝拿下,水藤摸瓜捉回了父亲特别想要的秋千姑娘——为了以防万一,我请了龙门镖局来保镖——”   朱离看了看无筝,无筝静静的说,“龙爷已经答应出面帮忙,不在话下。”   “可惜押解途中——”沧海接过话来,“碰上我这个程咬金出来闹事,带着观音蛋那帮马贼劫镖——可惜,不敌龙爷啊,反被拿下。于是,南宫仁再立奇功,捉了一票武林通缉犯,还拿回了魂杀,追到了秋千,一切都完美无瑕。”      “就这样,大摇大摆进宫。”冷楚寒接道,“南宫的牢狱我太清楚不过了,到时候我们兵分几路去找一色,找到后以鸣烟为号,各自保命撤退。”   “有鬼穆与我们里应外合,逃走几率十之六七。”      “那我呢?”海天听了这么一大圈,发现自己完全不在计划之中。   “你,负责接应。”   “把我排除在外了?”   “实在找不到一个好理由把你给捉了——你知道,南宫楚从来没见过你。”      海天呵呵笑了,没见过我?   那正好。      月余之后,南宫仁利用天行宫和龙门镖局,网了一票大鱼回来,南宫上下士气大振,无不欢欣鼓舞。这样的激动人心的时刻,怎么能不大摆筵席?   有宴席,就要有酒有肉。   酒,来自一个叫做杜康的小姑娘。   肉,来自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厨子。   都说他面做的不错,南宫楚尝了一口,也确实劲道。叫他来领赏,随嘴一问。   “我就是个厨子。”      要么怎么说,技术人才很重要。   海天就这样,背负一口大锅,腰插白刃在喉,大摇大摆进了宫。       作者有话要说:嗷,新文开了,点击封面可穿越: 十年前,我们擦肩而过。 十年后,我们奸*情四射。 人变了,心没变,生活颠覆了,爱情却还在。 ——谨以此篇献给所有所有怀念初恋的女孩们。 ******************************************************** 菜刀还有10节完结,无番外,争取在7月份之内搞定。 感谢一路相随,我从没有放弃过这个坑,我爱它的,╭(╯3╰)╮。 61 61、节外生枝 ...   入了夜的南宫地牢格外的阴森,原本很是空旷的地牢由于突然入住了一批大神而拥挤起来。栏杆这边,每个笼子里面锁着一个人,满身的镣铐,就差被直接铸成个铁疙瘩了。   而栏杆这边,是层层的守卫。      这边沧海打了个哈欠,至少十几双眼睛齐刷刷望向了他,害的沧海这哈欠打了一半,继续下去也不是,收住也不是。   对面端坐的无筝忍不住笑了声,一下子就有四五个人冲过来,好想她要施展什么法术一般。   无筝瞧瞧沧海隔壁那间里面正睡着的冷楚寒,他倒是跟回家了似的,谁的很舒服,即便这样,南宫的师弟师妹们也早已把他给神话了,他每个鼾声之间的间隙,都能让她们屏住了呼吸。      “这些人都是什么来头?”一个新丁不明就里的问,顿时好几个拳头揍过来。   “呆子,你看见那红衣服的没有?那是鼎鼎大名的沧海一笑,他那跟棍子就九尺亡魂,是七大兵器之一——据说当年他一个人就打败了边陲守兵,还和马帮的土匪们火拼的不相上下,一拳头能揍死一头牛,不不不,一头熊——”   沧海很不厚道的一没忍住笑出了声儿,吓得那新丁只蹦脚。   “喂,小兄弟,你别害怕,我又不是熊,我不会吃了你。”      新丁一退,撞到无筝的栏杆上去,无筝一睁眼,立即吓到一片人。   “你知不知道这里面关的是什么人?这可是单枪匹马就把魔窟闹了个人仰马翻的女人——她可是毒粉夺魂的传人啊——连龙爷都对她高看一眼的!”   无筝听了这评述微微一笑,如若他们知道了她是谁的女儿,岂不是要吓死过去了。      “那个睡着的是谁?”   “他——他是我们南宫的大师兄冷楚寒。说起他啊——”人们纷纷摇头,冷楚寒在南宫的威望还是很高的,当初说他叛变,很多人都不信,都以为是南宫仁故意栽赃。      大家正你一言我一嘴的,突然鬼眼罗穆出现了,就像一抹鬼影。在他之后,是难得低调一次的南宫仁和先前无故失踪的“中庸先生”。   他们径直走向了沧海的笼子,“打开。”   “宫主有吩咐,没有他的命令——”南宫弟子还没说完,就被“南宫仁”给一脚踹飞,“啰嗦,人都是我抓回来的,废话什么?!”      沧海差点笑出了声,真别说,天行宫不愧是人才济济,这针灸几下真的就能让朱离的声音变得像模像样的,虽然和南宫仁不是完全相像,至少也有个七八成了。   “宫主交代下来,这些人全权由少主发落。”罗穆在旁边推波助澜,大家一看是南宫的大管家亲自开口说的,便也不再阻拦这南宫少主,乖乖的把沧海“牵”出来。   朱离一看就傻了眼,老公成了个粽子了,被铁链缠的一圈又一圈,这除非是海天那般的内力,否则还真是使出杀熊的劲儿都挣脱不开。      沧海就这样跟着“自己人”规规矩矩走出了地牢,眼睛一刻没停的在记录着周边的守备情况。说实话,按照计划,他们应该同时把他和冷楚寒、无筝放出来,然后由罗穆去藏书阁把兵器偷出来,大家一起把南宫好好闹一闹——   那才是他设想的版本,只是现在单单放了他一人出来,着实有些不知所谓。想开口问吧,无奈前后左右都是人。   硬着头皮跟了好久,早就绕晕了的时候,终于被牵进一件大屋子,沧海刚想对老婆动手动脚的,却是被眼前这仨人给惊得下巴砸到了地上去。   高位上端坐的是南宫楚和曾凡儒,而他的小弟曾图一个猛虎扑食上来,把沧海一笑搞的一愣。   喂喂喂,彩排的时候可没有这么一出啊!可不带乱加戏的啊!      朱离低声咳嗽着,掩面说:“爹,人带来了。”   南宫楚恩了一声,略略关心了一句:“你风寒还没好?嗓子紧了。”   “哦,少主此番亲赴天行宫捉拿通缉要犯,怕是劳累过度了。”罗穆打了个圆场,南宫楚也没再多说,却话锋一转,转到了早已目瞪口呆的沧海一笑身上。   “贤侄啊,你本名是曾沧海,是与不是啊?”   沧海顿时感觉到朱离和鬼谷俩人的目光都聚在了他的脊梁骨上,硬是沉默了半响,半个字都没说。   “这孩子自小顽劣,给武林盟主添了许多麻烦,老夫实在惭愧、惭愧——”   曾老头今日看起来有些不正常,平日他对南宫楚可没这么毕恭毕敬的。   沧海一句话也不说,只是打量着有些古怪的老爸和像只毛毛虫一样黏在身上的小弟,心中狐疑万分。   难不成,这南宫楚又有什么幺蛾子了?      “我一定把犬子带回家严加管教,盟主请放心,他再不会在您眼前出现了。”曾凡儒这话说得斩钉截铁,南宫楚终于满意的笑笑,“好说,那就请吴尚亲自送你们回府去——”   “劳烦了。”      沧海哪里听不出,这分明是押送。恐怕他一回到那个曾家,就进了另一个牢狱了。   就算是被砍死,他也要死在老婆面前,死在这帮出生入死的好兄弟面前。   抱定了这种决心,沧海凶神恶煞的瞪着推门而入的吴尚,活生生的把对方给瞪得退后三步。      “你这混账东西!有你的台面么!快快给我回家去受罚,还可以保你一条小命!”曾凡儒似乎在最后这句话上格外的强调了一下,沧海更加狐疑的看着平日都懒得和他说句话的老爸,不知他今日是受了什么刺激。   “你要么在这儿打死我,要么就放我回到我的同伴那里。”   “你!”      “曾伯父息怒,在下倒是有个法子。”朱离可见不得这父子反目的戏码,一边暗中瞪着沧海,一边给了曾凡儒一个台阶下,“我想沧海兄弟定是对我们南宫有什么误会,才会和那些人搞在一起。为了表示诚意,我愿意亲自护送沧海回府,不知曾伯父意下如何?”   朱离一边说着,一边在暗示沧海见好就收。沧海一口闷气吞回肚子里去,勉强点头答应。      算了,回家大不了再逃出来,反正离家出走这事儿他很擅长。      于是,这苍茫夜色中,沧海就这样没头没尾的被匆匆运出了南宫。   他不知道,这将是一个让他追悔莫及的决定。      ******************************************      “呦,你可真是稀客。”血魔姬一睁眼,一排银针刷刷刷,追着她的步子钉在了魔窟的岩壁上。   梨可儿翻身下来,依旧轻盈无比,只是半张脸都烧得面目全非了,血魔姬都看在眼里。其实她一早就知道这精灵的小丫头干什么去了。孔雀王早就来了密信,说当初从密道里面捉到的三个人里面,有一个是客栈的梨可儿。   这可太不妙了,她知道太多不该知道的事,如果她不能像姚婆婆那样保持绝对的中立,那么她就是这世上最不应该存在的人。      “怎么把脸弄伤了?”血魔姬看似无心的问,“火烧的?”   “不小心。”   “这么妙龄的女子,引火上身可就不好了。”血魔姬眼睛晶亮,梨可儿开始觉得,冒险来见血魔姬可能是个错误,可是她肩负重任,不得不来。   “我是来送信的。”   “信呢?拿来我看看。”   “你知道我们只用口信。”梨可儿鼓起勇气说,“南宫楚让我问你一句,关押一色的地方是否安全。”      血魔姬歪着头看看她,笑了。   “可儿,我有说过你傻的可爱么?”   “不懂你的意思。”   “你想套我的话?”   “我只是负责传话。”   “哦,是么?那你能否解释一下,为何南宫楚会问我这个——从头到尾都不知道一色被关在哪里的人这个问题呢?”   梨可儿的血一下子倒涌上来,她万般想不到这一次南宫楚居然这么狠,连血魔姬都被他排除在外了。      “你还是火候不到啊。”血魔姬紫色的长甲反射着银光,“还得再烧烧。你知道你是怎么死的么?我告诉你——好奇害死的。”   “客栈不会放过你的。”   “哦,是么。你放心,你的下落,客栈绝对不会知道的。”血魔姬眼睛眯成一条缝,“这一点,我还是可以保证的。”   梨可儿抽紧呼吸,大家分工合作,她被留在客栈做支援——她自然是不会这样干坐着的,所以她跑出来的,却没想到早就被血魔姬看穿了。      “既然你这么好奇,我不免再满足一下你的求知欲。”血魔姬慢条斯理的说,“你以为我们看不出来仁儿是假的么?”   什么?!   梨可儿尽量平复着自己的情绪。      “你们以为能瞒天过海,但是你们不知道的是——我就是仁儿的生母,你们是骗不了我的。”      *************************************************      “罗穆,你留下。”南宫楚让主动请缨的儿子和鬼谷把曾家送走,却把罗穆留下了。   “是,主人。”   “你觉得这事儿如何?”   “什么事?”   “仁儿的事。”   南宫楚一瞥罗穆,罗穆警觉的抖了抖耳朵。   “……属下觉得,少主有些反常。”   “哦,说来听听。”   “属下不敢。”   “那我来替你说,我的儿子我不清楚么?他这个游手好闲的东西,怎么会突然间把这些人捉住的?难不成我那草包儿子比我还厉害些?”   “自然不会。”罗穆心猛地一停,冷汗直流,“属下也是这么觉得。”   “恩,好在你说了实话,否则我也要怀疑,你与他们是一伙的。”   ……   “主人……英明。”   “那个中庸先生,我记得他奉命带人上天通山围捕一色,结果没留一个活口,只剩他一人不知所踪。他此时出现,未免蹊跷。我觉得,他也是和他们一伙的。”   “他们?”   “假扮我儿子的人——还有,大牢里面那些人。”   “需要动手么?”   南宫楚微微一笑,寒到了罗穆的骨子里去,“我不是已经动手了么?”      遭了,朱离和鬼谷,有危险! 作者有话要说:哇咔咔,开始结尾壮烈的大戏了,我就放开了写了,乃们准备好! 62 62、绝处逢生 ...   沧海头一脚刚埋过了大门槛,就看见四下飞窜出一群黑衣人来,这身手不像是曾家的打手,仿佛是在哪里见过。   沧海没好气的哼了一声。“怎么,你们居然雇了人来看着我么?”   曾图埋着头拽了拽大哥,示意他低着头速速穿过庭院,不要迟疑。沧海看了看满头是汗的小弟,又看了看前面快速穿过庭院直奔向正堂的曾凡儒,心中的疑惑是越发的重了。      门口似乎有人拦下了鬼谷和朱离,月色被一大团乌云挡住,他们的身影瞬时就被吞没了,沧海迟疑的转身看了看他们,正是一个犹豫的当下,被曾图连推再拽的扯进了屋子去。   一进屋子,齐刷刷七八柄钢刀架在脖子上,沧海还戴着手铐脚镣,九尺亡魂也被锁在南宫的藏书阁里,一时间只有干瞪眼的份儿。   “反了你们了!”沧海喘着粗气说:“知道这是谁家么?!”   “到如今你才知道你姓什么,晚了!”沧海听了这当空一声,正要挥舞着拳头揍他,却被手铐拽住,一回身,只见曾凡儒身边也多了那么几个黑衣人,不似保护,却似威胁。      “不好!中计了!”沧海大叫一声,为时已晚,院子里随着这一声窜出无数黑影,被团团围住的鬼谷和朱离背对着背,依旧看不清脸上的神色。   “大胆,你们这些奴才都反了么!”朱离依旧在装模作样的,鬼谷却紧闭着嘴唇不语,黑衣人之中有几个武功最上乘的,貌似就是竹林里过招的几个。   鬼影扇在手,鬼谷打量着这些人,心想着如何能杀出一条血路去。      一个身材最为矮小的黑衣人突然说了句:“中庸先生——不,天行宫鬼谷,你难道不怕你的患难之交被乱刀砍死么?”   鬼谷眼神一斜,原本该是被保护的沧海一笑,此刻却成了人质。   沧海气的脸都绿了:“——你们这背后一刀算是什么英雄!”   “你们这种妄图混入南宫捣乱的杂种们,也算不得英雄吧——你们未免也太小瞧了宫主了。”为首的黑衣人终于露出脸,月华一寸寸打在他的脸上,原是住在南宫的那个所谓钟神医。鬼谷见过他几次,知道他是个祸心不死的家伙,与林老妖一流一样的龌龊不堪,堪称是南宫楚身边的一条好狗。   “还有这位假装少主的——你是个女子吧?脸虽然装的很像,可是你的骨骼一看就有破绽,怎么逃得过我钟神医?”      原来,一早就在这儿漏了陷。朱离脸色一变,刷的把人皮面具揭了下去,露出原本的花容月貌来,凤凰弩也从宽大的衣袖中露了出来。“放开沧海,否则我先把你扎成个刺猬。”   “哦?老夫妙手会春,死不了的,倒是你的相公身首异处,就算华佗在世也无计可施啊——”   “你!”朱离横眉冷对着他,对方却更加得意起来。      “你们这些王八蛋!有种便是在南宫打个你死我活,也不枉武林第一大派的名声!这样偷鸡摸狗的算什么!”   “宫主知道今晚会有老朋友来南宫救你们,所以才特别用曾家来调虎离山,否则你们一个两个怎么会这么乖乖的出了南宫呢?不必担心你们在狱中的朋友,他们在来营救的人来之前,就先你们一步去见阎王了——哦,对了,还有那么面目可憎的梨可儿,探子回报,她去了魔窟呢,应该也不久就会在黄泉路上和你们做伴了。”      “你们这些变态!”朱离狠狠啐了一口,钟神医擦了擦脸,嘿嘿笑了两声,“我突然想到更好玩的了。沧海一笑——我现在就给你一个机会,在你的娘子和你的患难之交之中,你可以救一个人——如何?”   沧海一愣,转而脑子嗡的一声。   “你丫的混蛋!”   “哦,原来你是想他们两个一起上路。”   “——等等!”      沧海说出这二字的时候,就已经败了。钟神医恣意的大笑起来。   “你就这么恨我们?我们和你无冤无仇。”鬼谷扫了他一眼,钟神医终于开口说,“谁叫今晚来救你们的认识钟无圣呢?我这位师兄啊——可真是没少关照师弟我。”      原来,是上一辈就结下的怨气。   “可惜我不能亲眼见他断气,可我估计他这会儿也离断气不远了——”钟神医得意的笑着说,“咱们玩咱们的,他们自有他们的玩法。”      *******************************************************      南宫楚一直等着他来。二十年前,天通山顶,他几乎要杀了他。如若真的如此,便不会有武林接下来的这二十年。至少,这二十年的王者,不再会是他南宫楚。   如若没有冷小刁和她腹中的骨肉,他怕也坐不到今天这个位置了。      药圣,那个偏执的男人并没有死,他居然还和清琊生下了无筝。现在,那个女孩就被关押在他南宫楚的大牢里面,现在,药圣一定会来救他的女儿。   现在,现在。   是他们老朋友见面的时候了。      “宫主,右护法吴尚求见。”   南宫楚听到罗穆来报,微微睁开眼。“他不在藏书阁好好守着,现在来找我?”   罗穆毕恭毕敬的说:“右护法说有要事要禀报。”   “叫他上来吧。”      罗穆退下,不一会儿吴尚却莽撞的闯进来,一进门就嚷嚷道:“宫主——有件事我不说不快——”   “你先等等。”   不等南宫楚吩咐,罗穆已经会意屏退所有人,自己也识相的退了下去。吴尚一副憋坏了的表情,说:“宫主,冷楚寒杀不得——”   “为何杀不得?”   “因为——”      ——因为他已经被我救出来了!   这话从屋顶传来,虚无缥缈,似是隔了千里万里,又像是近在耳边。   这并不是南宫楚期待已久的钟无圣的声音,而是来自一个女子,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女子。南宫楚当下惊出一身的冷汗。   这浑厚的内力——莫不是素问?   难道她没有死?      南宫楚一拍腿,窜了起来,全然没有那深沉的架子了。他仰望着穹顶不住的颤抖,抑制不住声音中的恐惧:“你是人是鬼——”   “你猜呢?”   “素问?你是不是素问?你若是——你就现身给我看——”   “现身?这个恐怕很难,因为我现在身在你的大牢里,正在开锁——”      南宫楚脸色一变,“你说什么?”   “你难道不知道我心门有一个独门秘籍叫做隔空传音么?”      吴尚讶异的说,“这不可能,把沧海他们调虎离山后,地牢已经重重把守、机关层层,除了盟主您,谁都进不去!”   “他们能进得去。”南宫楚全盘计划顷刻落空,“我还是斗不过他们——”   颓唐的跌坐在高高的椅上,南宫楚揉着太阳穴,“吴尚,你随我去地牢看看。”   “遵命!”      南宫楚这边急匆匆离开了正堂,只见屋顶翻身而下两个人。一个是素问,一个是海天。   “隔空传音?我怎么从没听过。”   “我也没听过。”素问泰然自若的说,看看一头雾水的儿子,禁不住笑了,“我骗他的,根本没有什么隔空传音。”   “哦。”海天眨了眨眼,“娘,你打得过他不?”   “兴许打得过,兴许打不过。”素问依旧淡淡的说。   “那你为何不直接斗一斗他?”海天一本正经的说,“我可以帮你,这不丢人。”   “呵呵,没有他,你爹怎么潜入大牢呢?”   “我爹?”   “不就是吴尚喽——”素问俏皮的说,全然不像已经四十多岁的妇人,“话说回来,朱离姑娘的易容术,真是没的说。”      *****************************************************      “——你选择朱离,还是鬼谷?”曾府院落,钟神医还在咄咄逼人的为难着沧海。沧海只觉得眼前一黑,一会儿是朱离的笑脸,一会儿是鬼谷的臭脸。   还记得多年前和朱离第一次过手的时候,她那利落的身手已经叫他难以忘怀。这几年后的再次相见,那份契合竟然没有减少一分,反而更加强烈了,一切仿佛都是那么的水到渠成,她的明媚动人,她的咄咄逼人,都是那样的风姿卓越,让他感叹不及。   可是反过来是出生入死的好兄弟鬼谷,在那天通山上第一次瞧见他,第一次并排与他站在一起被他奚落,就感觉气味相投了。看着他完好无损的跳崖下来,他恨得牙痒痒。还有他们一同在小舟上琢磨着偷看可儿的日志,还有他们一起闯无衣、走马帮,还有他们终于重逢和那些早已被人传开的精彩故事。      左手是情,右手是义。断我左手疼哉,断我右手痛矣。   沧海脸憋得污黑,全身骨头咯咯的作响,耳朵在鸣叫,血液在奔腾。他现在最想的,不过是和这些王八羔子拼个鱼死网破。   “我不会选的,要死,一起死。”沧海抬起头,钟神医一愣,朱离和鬼谷也是一愣,随而是朱离的莞尔和鬼谷的大笑。      “呆子一个。”   “正解。”      朱离和鬼谷背靠背,各自亮出了自己的看家兵器,“——来吧,我们也不会顾及那厮的,要死一起死,一刀是砍,十刀也是砍,黄泉做伴,把酒言欢!”   朱离听着鬼谷这一番话,突然笑着说:“非也,说不定小鬼不敢收我们,因为大神降临。”      “费什么话!不识抬举的家伙们!都给我灭了!”钟神医跳脚吼着,叮叮当当的兵器交接之声冲破乌云的黯淡,凤凰弩的铁钉嗖嗖嗖的飞舞着,鬼影扇的银针嗖嗖嗖的乱撞着,沧海一笑将手脚上的手铐铁镣当做兵器抵挡住那大刀的攻击——      “死的真他娘的痛快!”   刀光剑影,快意恩仇,沧海眼前大刀一闪,大吼一声:“我先走一步——”      “不急。”一声清冷自月寒深处来。   沧海身边的那些凶徒就跟中了魔咒似的,应声倒地。      月华之中,他翩然而下,华彩宛如梦中人。当今世上,这般风姿,着实不多了。他有着无筝一般纯净却又怪异的眸色,说话也是如出一辙:   “和这些腐臭的人挤在一条黄泉路上,太不值了。”      钟神医见了大名鼎鼎的真正的钟神医,顿时嘴皮子都不利落了。   “钟钟钟——钟无圣!你怎么会到这里来!你不是该去救你的女儿么?”      钟无圣摇了摇头。   “你们一直都这么失败,死到临头都不知道自己为何那么失败。”   “你说什么?”      那传说中性格乖僻的药圣,抬眼看了看死都要死在一块的沧海、鬼谷和朱离,轻轻颔首。      我们,从不是一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我今天原本是打算送朱离或者鬼谷中的一只上路的(可儿自然也不再话下。) 因为新坑码的好辛苦,这月榜越来越难爬了,鹅子写的好郁闷,所以想要发泄一下~\(≧▽≦)/~啦啦啦 但是好在开始写的时候,发现直板那本书淘宝上已经有的卖了,虽然运费不菲,但是书打折后只有12元到13元,大家估计还买得起,所以心情大好,~\(≧▽≦)/~啦啦啦。 综上所述,鹅子还是力挽狂澜,写到了好的结局上来,快表扬我。 爱新坑,爱新书,嗷嗷。 左右为男终于登陆~\(≧▽≦)/~啦啦啦,想购买的可以来戳!抱歉的告诉大家,本书在当当和卓越上没有销售,而且新华书店系统的书店也没有铺货,除了淘宝上可以买到,其他的据说是在报刊亭和专卖漫画书和网文书的小书店…… 邮费比较贵,但是书本身很便宜,请大家考虑后购买。如来日能在晋江的囧囧书城购买,我会贴出来的。 63 63、用生命来捍卫 ...   南宫地牢是个神秘的地方,据说这里机关无数,连天行宫的行家看了也连连称赞,又说这里死士无双,个个都是敢往大腿上刺一刀喊都不喊一声的汉子。   这些传闻有真有假,可冷楚寒却知道,有一点不假——      南宫地牢的可怕,只是因为南宫楚的可怕。   现在,南宫楚不想让他们活着走出这地牢,那么这地牢一下子就变得坚不可摧。      先前那些看门的家伙们都被调走了,换班的守卫都是生面孔,也不大说话,眼神总是四处的飘着,就连墙角都不放过。   他们身上散发着一股危险的气息。      冷楚寒终于醒了,他端坐在那一方小小的牢房里,看着对面同样沉默不语的无筝,默默点了点头。   ——有情况?   ——恐怕是。      秋千终于熬不住了,蹭到铁栏杆来,轻轻呼唤着:“冷大哥,无筝姐姐,沧海大哥他——”   “他会没事的。”   冷楚寒的声音传过来,带着些许的暖意。平日不苟言笑的冷楚寒此刻竟别样的温柔,面对着突然调换的守卫依旧不忙不乱。      其实,也只有他最清楚,他们陷入了怎样一个境地。没有了魂杀在手的他,基本就是个废人。无筝身上也没有毒粉,论起功夫可能都打不过这里最菜鸟的守卫。至于秋千,有了炸药她能炸穿这牢房,没有炸药她不过就是一个最普通的阶下囚——   恐怕论起打洞,连老鼠都比不过。      窸窸窣窣传来些声响,窃窃私语几声后,几个人鱼贯而下,一个个都蒙着眼睛,扶着铁链走下来楼梯来。   送饭的人来了。   一排人之中,冷楚寒一眼就看见了杜康。      “有酒有肉,没毒。”新换的守卫头子快言快语的,一句多余的话都不说,只是眼睛扫着这些送食者,任何小动作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劳烦能否将酒壶递给我——”冷楚寒主动说,“就想喝口酒。”   “给冷师兄一壶酒。”对方说了句,眼神一瞟冷楚寒,冷楚寒自然而然的说,“这位同门,先前倒是没有见过。”   对方不再搭理冷楚寒,冷楚寒也不需要再搭理他,因为就在他搭讪的这个空挡,杜康已经眼疾手快的把什么玩意扔进了酒壶。      “既然不愿意再聊,那么喝杯酒总是可以的吧?”冷楚寒先仰起脖子喝了一口,递给了那头目,头目看了他一眼,“你还以为有毒?”   “你说呢?”   “我想没毒,”头目接过酒壶,像模像样的喝了一口,便随手把酒壶扔在地上去,“你瞧,有事么?”   “有事的话,你和我就都倒了。”冷楚寒笑着说,突然间,那个小头目就直翻白眼,口吐白沫,咣当一声倒在了地上,“现在只倒了你一个,证明还是没事的吧。”      地牢里乱作一团,守卫们纷纷冲上来,却是谁都不敢动一下。   冷楚寒喝了没事,头目喝了却阵亡了,真他娘的邪气!说到邪气……   众人的目光禁不住投向了气定神闲的半仙似的无筝。      “会不会是她……”   “她身上的毒粉不是都被搜走了。”   “谁知道呢,她可是毒粉夺魂的传人,说不定吹口气都是毒……”   一时间妖言惑众,谁都不敢上前。   无筝心中暗笑他们无知,其实不过是杜康在酒里下了毒,而冷楚寒一早就服了解药罢了。   “劝你们不要妄想去报信,你们走出这牢房的那一刻,就会中毒而亡。”冷楚寒继续招摇撞骗,配合着无筝那半仙的模样,一时间真假难辨。      很好,控制住了这帮人,下一步就看怎么骗到钥匙了。   正是这个时候,突然间地牢的门被踢开,浑厚的声音震慑得四下无语:“一群饭桶!”      南宫楚?   冷楚寒禁不住站了起来。   他怎么这个时候来了?难道沧海他们已经暴露?      一别经年,他的眼神依旧犀利狠毒,冷楚寒突然不知过去是如何在他的淫威下苟且度日的。   那时候,他竟天真的以为那就是武林那就是正义了,现在想想,简直可笑。   “宫主。”   冷楚寒站在铁栏杆那边,却似这里最自由的人,毫不闪避的目光直直射向昔日高高在上的男人,意志坚不可摧。      南宫楚眯着眼睛走下了楼梯,看着这一群手持兵器显得格外勇猛的死士们,在看着手无寸铁已经是个废人的冷楚寒,却是感受到了一股不一样的气息。   即便他下一秒死了,他也是这群蠢材里面唯一的天才。   他南宫楚的眼光,从没有错过。      “楚寒,真是可惜了。”南宫楚慢慢的说,“老天给你一条生路,你该好好珍惜,不该自己又寻回到这条死路上来。”   “明知道死路一条,我还是回来了,你知道为什么?”   “别告诉我你跟我有不共戴天之仇。”南宫楚不屑一顾的笑了,“我手下亡魂太多,记不得那么清楚了。”   “——即便是确有杀母之仇,我却不是为了仇恨而来。我的朋友在这里,我为了她而来。这里每个人都为了她而来。这就是我和你本质的不同。”      一语即毕,四下安静。   只剩下这两个男人面对面的呼吸。      无筝看着他们走近,突然才觉得,他们的侧脸确是有些相像。不仅如此,那动作那眼神那谈吐那气场,都说不出的相似。   只不过他们一个走在了权力之巅俯瞰众生,一个匍匐在荆棘之路心存仁义。   纵使血脉相连,早已千差万别。      师父说过,冷楚寒身上流着的是那个男人的血,他一辈子再不可能洁白。   师父说过,看着父子相残,实在才是最大的快事。   师父说过,那样才能祭奠清琊的亡灵。      可是师父啊,你错了。现在的这个男人,这个南宫楚的儿子,我的夫君,他身上流着罪恶的血,他背负着前世的债,可他却依旧洁白,他不是为了仇恨而来,你精心布置了二十年的父子相残,它始终不会上演——      冷楚寒不会变成第二个南宫楚。   兴许这才是老天对南宫楚最大的惩罚。      想到这里,无筝笑了。   原来死亡并不可怕,因为他们已经重生。      ***********************************************      “你是打算杀了我么?”可儿站在血魔姬面前,目光悠长,再无推拒。   “你觉得呢?”   “我觉得你会杀了我,”可儿突然说,“我死之前可以告诉你一个秘密——”   “什么?”   “你的宝贝儿子南宫仁,已经被我们拿住了。如果我们任何一个人死了,你再也见不到他了。”   “你以为我会信?”   “无所谓的,不信也好,信也好,死的是你儿子,又不是我儿子。”可儿微微一笑,“话说回来,如果我生了这么一个下作的儿子,我就自己掐死了他,一了百了。”      血魔姬起的全身颤抖,紫黑色的长甲直直的插入了可儿的肩膀,血色满溢出来,可儿却动都不动,“对了,你是不是要去通知你的情郎一声?叫他千万别杀人。当然,他大概不会听你的——因为南宫仁对他来说根本什么都不是,他只爱他自己。”      这锋利的话如刀,割在她心最柔弱的地方,小姑娘什么都知道,她的话句句钉在她心头。   “你不怕我杀了你?”   “怕,可是怕有什么用?你照样会杀了我。想我向你求饶么?门都没有。对了,你那些折磨人的花招,我早有耳闻,你吓不倒我的。”   可儿明明心中已经害怕到颤抖,嘴上还一直在逞强,逼迫自己直视着血魔姬,几乎是强硬的说:“在我死之前,能不能告诉我,究竟一色被你们藏到哪里去了——”      “你知道又有什么用?”   “你不知道我们客栈的人最好奇了么?为了一个答案去死,死得其所。”   “那好,我告诉你,一色人在她出生的小村子。”血魔姬慢悠悠的说,“马上又是阴月,吉时一到,圣女血祭。”      哦。   原来如此。   怪不得南宫遍寻也寻不到,魔窟遍寻也寻不到。   只是这最宝贵的信息,如何才能让海天他们知道呢?      血魔姬的指甲还留在她的身子里,最初的刺痛现在已经变得麻木,意识在一点一点的溜走,可儿突然说:   “你能赐给我一个速死么?”   “什么?”   “我听说你曾经就这样让一个人流血致死,整整几个时辰才死足。”可儿露出惊恐的表情,“看在我过去曾经为了你做了那么多事的情分上,给我一个速死。”   “哦,情分么?”血魔姬眯了眯眼,“你在我血魔姬的面前,谈情分?”      利落的砍断了自己的指甲,那紫黑色的凶器留在她的肩头。   “我的指甲涂了特别的药,你的血永远也不会凝固的,你就这么一直流血致死吧——”   说罢,血魔姬喊了一声:“来人,把她扔进黑森林去。”      我要她流血致死,不得善终。      可儿被拖走的时候露出了格外诡异的笑容,尽管意识已经渐近虚无,却还是得意的笑了。      一天后,当沧海一众终于来到魔窟营救她的时候,可儿已经没了气息。紫黑色的指甲变成了灿烂的红色,仿佛是她全部的生命。   五个幽深的洞口,其中一个甲片被拔掉了,锋利的尖端在她的手臂上刻下了最后的血书,歪歪扭扭的几个字:   一色出生之村。      梨黄色的色泽渐渐黯淡下去,那总是骄傲的说着会通晓天下一切秘密的可儿,以她的生命为代价,留给她最亲爱的朋友们,最后的,也是最重要的秘密。      找到一色,让一切终结吧,让一切就此重生。       作者有话要说:本鹅对天发誓,本文今后绝不杀生。 【坏人不算。路人不算。】 顶锅盖逃走。 64 64、我爸是大神 ...   “冷楚寒,你是我最得意的弟子,可惜却不会活的长久。让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吧——师父最喜欢的那个弟子,往往都活不长的。”      冷楚寒和刀客假扮的“吴尚”同时一抖。      “当年,我的师父最喜欢的那个,并不是我,而是刀客。”南宫楚缓缓道来,不知哪里来的兴致,“所以,刀客也不能活的长久——你知道这是为什么?”   冷楚寒沉默的看着他。南宫楚笑了。      “——因为,人都是自私的,最强的那个,永远是‘我’,不是‘你’。”   南宫楚手指点了点自己,又对准了冷楚寒。突然他话锋一转,语气中带着明显的怨恨,“可惜老天总是更喜欢一些人,譬如说刀客,譬如说你——我都把你放逐到死人谷了,你居然还能回来,还能站在我面前!”      他开始踱着步子,时重时轻,就像他的呼吸。   “告诉我,冷楚寒,你为何这样的好命,什么都不用做,就能得到了一切?恩?”南宫楚斜着眼看着他,“而我,而我的儿子,而我的子子孙孙,为什么总是不得老天爷的喜欢?”   无筝在一旁听着这荒唐讽刺的说法,突然笑了,南宫楚闭上眼,缓缓转身,“你笑什么?”      “我笑可笑之人,我笑可笑之话。”   “无筝姑娘,你这样名门出身的人,有资格笑我么?我的一切都是自己赢来的,你呢?你的毒粉,你的医术——究竟什么是你自己争取来的?”   “我的男人,”无筝毫无惧色的说,“我的男人是我争取来的,单凭这一点,我可以骄傲的说,我可以嘲笑你至死方休。”   “愚人啊。”南宫楚一甩袖子,“我突然很想看看你爹娘听到这话的表情,尤其是你爹爹那总是高人一等的嘴脸。不知道他听到你所谓的争取,会笑得出来么?”      “他当然会笑,只是不会笑我,而是笑你。”无筝蜻蜓点水的一句,“天下谁人不笑,武林最大的龟蛋,靠女人起家的南宫楚你呢?”   刀客差点笑出声来。   无筝,你不愧是你爹妈的闺女,真是毒舌一绝,纯天然,句句命中要害!      南宫楚的脸色顿时阴沉下去,许久,只说:“如果是这样,我总该给你爹爹一个笑不出来的理由,譬如说给他的女儿收尸——”   说罢,剑突然出鞘,如扑向腐肉的秃鹫,快的让无筝后退一步的机会都没有。      本是想等到最佳时机出手的刀客,见形势突然不好,藏在盔甲里的大刀就要抽出来的那刻,冷楚寒的一句话,如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勒住了南宫楚的剑刃。   离她,不过一分。      “我有魂杀!”      南宫楚一寸一寸的转过头来。“你撒谎,魂杀已经被一色继承。”   “你日日夜夜都想得到魂杀,恐怕早就知道,魂杀是被带入了死人谷去——我与一色一并从死人谷出来,何故你只信她手中的是魂杀,却不信我的?”   “那魂杀分为阴阳两极,需特殊体质。至阴为一色所有,至阳还在死人谷出口的独臂老人那里——我说的是与不是?我捉来这个小姑娘,为的就是至阳魂杀。”   “你说的都对,只是忘了一点。特殊体质的不仅仅是一色,还有我——”冷楚寒一字一句,“还有我这背负诅咒、被岁寒之毒折磨不得安息之人。”      “你是说——被缴上来的兵器之中,有魂杀的一部分?”南宫楚眸子里流露出贪婪之色,“吴尚,你快去拿来!”   刀客头皮直麻,嘿,真是撞上了,八成这一会儿,他老婆孩子正在藏书阁搞运输呢!      “不,不不,”南宫楚突然拦住了他,刀客有些紧张,怕是被认了出来,谁知道南宫楚只是一句,“你还是留下来看着他们。”      嘿嘿,爷爷我正想着,你就说出口了,真乖。   刀客刚欣欣然,阴晴不定的师弟又给他迎头一盆凉水。“我亲自去藏书阁!”      *************************************************      “想不到这藏书阁九曲十八弯、机关如此复杂。”   素问和海天俩人气喘吁吁、掐着腰闪着风,他们身后已经是一片断箭,暗器满地,每一件都闪着寒毒的光芒。   “一色的鞭子,楚寒的剑,沧海的棍子——这地方该改名字叫藏宝阁。”海天一个响指,“对了,还有无筝的毒粉!”   “儿子,我还没来得及问你,你与无筝……”   “娘,我被无筝休了。”海天嘿嘿一笑,“本是打算告诉爹娘的,你们又不在。”   “她果然是心有所属,我和你爹一早就看出来了——她看你的时候眼里没有那种光芒。”   “光芒?”   “就是你爹看我的光芒。”   “……爹说他饿的时候?”      素问脸上飞起红晕,有些羞涩,儿子也浑然不知的说了一句:“那是饿的眼冒金星了吧!”   混账儿子!此饿非彼饿!   素问狠狠瞪了他一眼,“等你要洞房前,得好好给你上一课,教教你如何能放光!”   “不必不必,”海天眼里已经开始流光四溢,“我喜欢的女孩,本就是猪猪。”      猪猪?这名字十足古怪的。   儿子的品味一向特立独行。      “猪猪姑娘姓什么?”   “她没有姓——”海天一翻白眼,“当然了,她还有个名字,叫一色。”      圣女一色的一色。      素问听了当即扑倒在地。   儿啊,天下女子千千万,你为何喜欢上血蛊之皿了?      江湖风雨不归路,一遇血蛊终身误。   素问想起这些老人家嘴里唱念叨的话,不禁悲从中来,可是看见儿子那眼神中快要流淌下来的光芒,又只是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      “娘啊,你走那么快干嘛?”   “你爹总是办砸了事,你看吧,等你无圣叔叔把人救出来吃了碗面赏完月回来,你爹还没救出人呢——说不定还把人引来了。”      事实证明,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   素问话音刚落,南宫楚就如狼似虎的来了。      “你原来是调虎离山————————”他远远的喊着。   素问冷静的说着,很小声,“现在亦是如此。”      牢房里,成功潜入并且奉命把手的刀客笑嘻嘻的拿钥匙开锁,一把摘下了人皮面具,对着好久不见的无筝和瞠目结舌的冷楚寒、秋千说:   “在下刀客,手执素刀,意为不杀。”      “是啊,杀人的活你都留给别人了,”无筝毫不留情面的戳穿了他,“爹爹,你又把乱摊子扔给娘了。”   “还有你海天哥哥。”刀客意味深长的吸了吸鼻子,“菜刀不时得杀猪宰狗,好好磨磨,才放心让天下人吃他的一口饭。”      “无筝,你管刀客前辈叫爹爹?”冷楚寒一走出牢房,第一句问的竟是这个,无筝慌忙说,“我从小就跟着海天叫爹娘了——”   “那方才南宫楚字里行间,仿佛与你爹娘很熟,说的也是刀客前辈?”      无筝看了看刀客,刀客看了看无筝。   该怎么说出口呢?   有些事,兴许不说更好。刀客哈哈一笑,拍了拍冷楚寒的肩膀,“这都被你看出来了——我和南宫楚,的确熟啊——话说我还看过他光屁股……”      无筝阴沉着脸,听着爹爹又开始不着调了,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师父这一会儿也在南宫么?他终于愿意成全她与楚寒了么?   他究竟在做什么呢?      刀客仿佛看透了她的心思,一边与冷楚寒勾肩搭背,一边凑到无筝耳朵边上,“放心,你师父在曾府,他只是不好意思来救你。”   “不好意思?”无筝十分怀疑爹爹话,刀客一眨眼,“他啊,是个羞涩的人哪——”      噼里啪啦,叮叮咣咣,稀里哗啦,咣当——   此时此刻,曾府内院,羞涩的钟无圣,三下五除二把自诩神秘的黑衣人们欺负的国色天香。一个个不是抓耳挠腮快把皮挠下来了,就是捂着脸大叫着毁容,再不就是昏睡不醒,最惨的一个,抱着沧海的大腿喊妈妈。      我靠!   沧海眉毛一竖,横竖你也该喊声爹吧!      江湖传言,五神归天,暂且不说归天,既然称得上是“神”,那必定有过人之处,绝非凡夫俗子。   沧海不知那刀客与素问、清琊与冷小刁都是何等货色,但看这下手狠毒、面目清隽的钟无圣,便知道那是个英雄辈出的年代,这些都是大神级的人物!      “我私房药还有九百多种,正愁没人试药,你们好自为之。”钟无圣一皱眉头,底下哭声一片。   “这……也太……”鬼谷都不忍心下手了,朱离只顾捂着嘴笑,俩人彻底把被绑得跟麻花似的沧海遗忘了,只顾着看好戏。   “嘿,你们俩忘恩负义的,也不来个轻重缓急。”沧海大吼着。   “是谁说要和我们一起玩完的?”      俩人异口同声的抛来一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沧海不禁一个头两个大,他怎么遇人不淑,个顶个的算后账?      终于收拾了这帮虾兵蟹将,就剩下躲在墙角的钟神医哆哆嗦嗦的,咣咣咣的给钟无圣磕头了。   “您才是钟神医,我是庸医!”   “别这么说。”钟无圣皱着眉头,“庸医听了会哭的。”   可怜的钟神医哭丧着一张脸,“我只是混口饭吃。”   “跟着谁混不好呢?非要去舔南宫楚的脚趾头。”钟无圣再次轻描淡写的说,“回头我把他脚趾头砍下来让你舔个够。”      这话深深震慑了后辈们。   大神不出手,不知有没有。大神一出手,炮灰泪涕流。      “药圣大人,您如此大方出手,我们真是——”沧海代表众人,已经不知如何说才好,但听钟无圣突然开口,依旧那般的轻描淡写着:      “我女儿无筝,承蒙你们照顾。”      众人倒地不起,大神的子女跑江湖,围观者你伤不起啊伤不起。    作者有话要说:嗷,上一节虐了些,这节给大家缓缓。 考虑到后面还有解救一色,所以还是会有些煽情和小悲壮的,但是不死人,放心,不死人。 本文预计于下周完结。总算和我一起熬到结尾了,乃们都挺不容易的,嗷。 65 65、报复 ...   “原来是你的儿子。”   “的确是我的儿子。”      南宫楚与素问对峙着,海天在一旁不明就里的问:“娘,你原是认识他的?”   “他是你爹的师弟。”素问淡淡的说。   “那么——爹他真的就是刀客?”海天转而又看了看娘,“你就是什么心法大成的——”   素问刚要露出一副世外高人的姿态来,宝贝儿子突然喷出一句。   “我一直以为那人该是个师太。”      …………      “可笑啊可笑——你这个愚笨的儿子,竟然也敢来搅我的局!”南宫楚不屑的哼了一声,“居然乔装成厨子靠近我——真让人笑掉大牙!”   “一、我并非乔装成厨子,我本就是一厨子。二、厨子有什么问题么?没有厨子?你吃什么?你喝什么?你以为自己是半仙么?”      海天一番话气得南宫楚直翻白眼,明明是这样宿命对决的紧张关头,这小子还在满嘴胡言,说些不合时宜的话。   “也不知是谁吃了我的十全大补汤面香的直哼哼,你和我那小酒楼里面的吃客又有怎的不同了?你是多了条胳膊还是长了两条舌头了?”      什么大补汤面?!这是说这话的时候么?   南宫楚恨不能立即把这小子的舌头拔掉。      “南宫楚,你知道自己失败在哪里么?就是因为你的世界只有针瘪儿那么大,那里——只有你自己——而我的儿子,他的心里装了一碗面,装了每个人最平凡最简单的幸福,那就是全天下了。”   “一派胡言。”南宫楚剑已出鞘,突地素问扔给他一柄剑,南宫楚一看,却是从冷楚寒那里搜上来的那柄剑。   不禁浑身一抖。“这难道是——”   “从你藏书阁偷出来的,至阴魂杀,神剑似水。”素问一脸正气,“想必你多年钻研神剑剑谱,早对神剑的路数了然于心了,这回你终于得到了这柄剑,该是你功力最巅峰之时——”      南宫楚提起那柄剑,只觉得源源不绝有一股冷气传来,不一会儿,这手竟然有些僵硬了。   “你想诓骗我?我剑明明带着一股不可控制的寒气和狂狞的杀气,你是想骗我走火入魔,还是想让我举剑自刎?”      “哦,对了,无衣氏族的人说过,剑是会选主人的。可惜你一心贪念,剑却不愿随你,就好比再好的大厨,再好的猪肉,再好的铁锅,那猪却死得不心甘,那锅用的不顺手,怎的也做不出好饭来!”海天一副被点通的模样,南宫楚再也顾不得满手的寒气,抄起剑冲了上去,无论是身形还是力度都明显比海天更胜一筹,脚下步步生花,剑锋犀利无比,一瞬间海天觉得头顶的月亮都被他的剑气砍了一半。      素问一展身飞的老远,就像小时候无数次爹教他做饭时的那样,她总是笑而不语的闪到一旁,等他被老爹的菜刀拍的满脑袋大包的时候,娘才会过来说:   “我从不希望你舞刀弄枪的,不过学点手艺,混口饭吃。”   “可娘啊,我好疼。”   “记住这疼,因为没人能替你挨着。”      记住这疼,没人能替你挨着,这是你自己要面对的敌人,他不再你面前,就在你心里。   海天腹部被神剑一剑刺入的时候,感觉到那滚滚不绝的噬人的冷气灌入了五脏六腑,这疼痛他记住了,便是不会再犹豫自己要走的路。      楚寒还在大牢,一色下落不知,小红没了,同伴们身置险境。   没错,他是胸无大志的厨子海天,但他也是他们的同伴海天,他还是至阳魂杀的继承人海天。   手紧紧把住那几乎要挣脱南宫楚的狂剑,以与生俱来的惊人内力,如一股暖流抵挡着它的张狂,另一只手高高扬起,落下,叮铛的一声,神剑似水,白刃在喉,刀剑相向,阴阳相斗——      电光火石,轰的一声响,南宫楚整个人被震出去,那柄剑留在海天体内,扔在不断的震动,发出长长久久的鸣响。      “一念间,一念仙。”素问看到这一幕,突然就想起了当年天通山顶,那个男人握着她的手说过,这世间,没有什么神器,那边是人造的欲念。   为了这欲念,父女反目,骨肉相残,为了这欲念,兄弟倾轧,同门失德。      这多么可笑,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可惜,命运千回百转,他们逃了,改由他们的儿子来偿还。      海天单膝跪地,那阴阳争斗在他的体内,宛如两股无法融合的强大力量,要将他的五脏六腑都震碎似的。嘴唇不停的颤抖,脸上的肉都跟着在颤,明明神剑和菜刀都在他的双手之中,   却似两只手都被这绝世兵器给牢牢吸住,任凭他用尽全身气力,都无法控制得住它们。      与天斗,不自量力。   永远不要轻蔑你头上之神明。      血从他的嘴角流出来,意识开始混沌,在那虚虚实实之间,突而有那么一些片段闪过。   那仿佛是个很遥远的地方,他应该是从未去过,可是他却那么熟悉。那个尸横遍野的山村,那些无法闭眼的人,那层层叠叠还在流血的尸体中,她站在中央,宛如当年的孩童。      她泪流满面,她说,救救我。   我不想死。      她开始流血,血从全身各处在流淌,她的眼猛的睁大,四周是蜂拥而上的贪婪的脸,无数的嘴在撕咬她的牲口,她犹如这欲念最后的活祭,突然间她笑了。   她说,杀猪的,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的。   我一定会等到你来的。      猪猪,我一定回来的,和你的约定,我一定不会辜负。      宛如一个灵魂在体内唱尽今生,突地另一个灵魂从这凡夫俗子的躯壳中重生而起,在这难耐的极致的痛苦中,终于挨过这阴阳魂杀的交锋与恶战,迎来了重生。   海天把剑而出,白刃在喉和神剑似水一左一右,终于发出了美妙的和旋。      全身的气力仿佛都消耗殆尽一般,海天向前走了两步,踉跄。   南宫楚见此时机,突然飞身上起,朝着他还在流血的伤口,猛的一掌——      身后,另一只手掌稳稳的撑住了他,内力大成者素问,二十年来从未出手的素问,那仿佛源源不绝的内力支撑着她的儿子。      “南宫楚,你失败之处还在于——你从来都是一人,而我们,从来都不是一个人。”      *************************************************      “呦,好久不见了,姚婆婆。”血魔姬正在修剪她折断的指甲,前一秒还空无一人的大殿,此刻突然出现了那个微微驼背的年迈的身影。“稀客。”   “老太婆我很久没出门了,想不到动一动腿脚,竟然是来魔窟,真是折寿。”   “这是哪里的话,姚婆婆你是前辈,我礼让你三分,断不会对你做出什么不恭敬的事来。”血魔姬笑了笑,早已知道她这个老骨灰上门来所为何事。“可你那个办事不利的徒弟,我可就不敢保证了。”      姚婆婆本是无喜无悲的脸上,头一遭阴了下来。血魔姬呵呵的笑了,“能让一贯中立、不问黑白的姚婆婆沉脸,我还真是担待不起。”   “的确,我们客栈从不过问武林之事,不分黑白,不分善恶,只是传话而已。”姚婆婆默默说着当初自己立下的这些规矩,此刻,一字一字,如坠子刻在心里。   不分黑白,不分善恶,真的能够做到么?这是不是她老太婆看破这个武林后一时的妄念?   可这报应,为何要报在她的徒弟身上?一个如烟,一个可儿,竟都这么样的下场。      她早就跟可儿说过,不可太过任性,要懂得收敛,因为客栈的人知道的太多了,而知道太多秘密的人,总是活不长的。   一时的小聪明,一瞬的任性妄为,只会害了她。可是她不听,连最后一摸梨黄色都没留给她这个老太婆做念想,就那么如断了线的纸鸢,倏地一下不见了。      “你究竟把可儿怎样了?”姚婆婆苍老的声音升腾起来,血魔姬哼了一声,“不懂规矩的人,自然就有应得的下场。”   “我问你,你究竟把可儿怎样了?”姚婆婆手中的拐杖在地上一敲,空荡荡的回响在魔窟大殿之上,随即而起的是血魔姬嚣张的笑声:“哈哈哈哈——姚婆婆,你想在我的地盘闹事?”      “什么叫你的地盘,当年清琊还在的时候,我站着她都不会坐着——”   “你真是老糊涂了,清琊二十年前就死了。”   “清琊是死了,但并非在二十年前。”姚婆婆突然开口说,“她跌入死人谷,腹中婴儿没有保住,但是不久后,她又生了一个女孩,那个女孩就是继承了‘百毒谱’的女孩——你应该见过她。”      血魔姬从座位上跳了起来,“你说什么?”   她心中那一只都在的疙瘩终于变成了毒瘤,那个曾经一个人闯进魔窟的身影在她眼前无限的放大——居然,居然是清琊的女儿!   这是上天在戏弄她么?   为什么如何都摆脱不掉那个影子!为何!      “我当初早就叫你调查过那个女孩!你居然骗我!”   “是我错了,客栈从不该是个不分黑白、不分善恶的地方,有人才有秘密,有秘密必然有人——是我一直错了。”姚婆婆突然转身,似乎也不再向追问可儿的下落了,血魔姬突然心中升了一股杀意。   太可怕了,姚婆婆太可怕了,她要要了她,她必须杀了她。   那是她心中全部的伤疤,全部的罪恶。      血魔姬亮出魔爪。      “喂,乳臭未干的小丫头,杀了我你会后悔的。”姚婆婆一边走着,一边笑着摇头,仿佛后背长了眼睛。   “不杀了你,我会更后悔。”   “老朽已病入膏肓,兴许是老天爷也觉得我知道的秘密太多了,要收了我去。你不过是早几天送我上路,人哪,凡事要多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像你杀气这么重,罪孽这么多,迟早要吃苦头的——”   “别总把自己当成个活神仙,什么客栈,什么秘密,我就要叫你魂飞魄散,再也得意不起来!”   说着,血魔姬已经朝着她扑了过去,姚婆婆一闪,转过身眼睛闪烁的看着她:   “喂,我还知道一个秘密呢。”   “你又想骗谁?”   “算了,你便这样杀了我吧。”姚婆婆索性闭上了眼,“来吧。”      血魔姬迟疑了片刻,“不,我改变主意了,我不杀你,但是我不会放你走,我要把你跑进水牢,让毒虫叮你咬你,让你受尽苦头,看你还敢不敢在我面前倚老卖老。”   “随便。”姚婆婆,“只怕连毒虫都会嫌老朽皮糙肉厚,不好吃了。”      看着姚婆婆愈发冷静的被押了下去,血魔姬开始琢磨起来——   她还知道一个秘密?是什么秘密呢?   是故弄玄虚,还是……      后来,当沧海一众抱着可儿的尸体在水牢深处找到奄奄一息的姚婆婆时,姚婆婆只是看了看已经先她一步走了的可儿。   “我为这孩子报了仇了。”   “血魔姬已经逃走了。”   “我们客栈是不见刀剑的江湖,我们杀人的武器,是秘密。”姚婆婆目光微垂,“生为这秘密,死也为这秘密。只是有些秘密能救人——”   姚婆婆看了看可儿用生命换来的最后的秘密,终于得意的笑了,“——还有些秘密,能够杀人。”      姚婆婆的秘密,就是南宫仁的下落——   他在某个山头喂秃鹫去了。      南宫仁啊……老朽本打算日头下山前去放你下来,可惜你的娘亲把老朽投进了水牢。   将来黄泉路上,若是见到她一面,别忘了将这秘密,替老朽转告你娘。 作者有话要说:这周争取完结。嗷。 66 66、活着 ...   一脚踏破焦土,半个长空都是夕阳烧红的惨烈。连乌鸦都不敢停留的荒村,此刻却有了血的气味。   海天对这种味道太熟悉了,鼻子一吸,心里一沉。   是这里,没错了,就是这里。      沧海将捆得跟个种子似的钟庸医往地上那么一踢。“滚去看看是不是这里?”   钟善德吞了口口水,这哪里还有当年他见到的那个小村子的半分模样?当年鸡犬相闻、桃花满树,当年酒香四溢、笑语欢声。如今已成荒土一缕。   唯有村口的大槐树,已是烧的不成体统的树干上,重新抽了枝桠,显得格外娇嫩,还有些当年的痕迹。   钟善德想说是,也不敢轻易说是,身后一群凶神恶煞的人,个个都目露凶光,恨不能将他剁成八块。如若说错了一个字,怕是立即就有好几件神器对着他了。      这是个重要的地方,也是个不能轻易说出口的地方。   南宫楚被阴阳魂杀的戾气所伤,元气大损,怕是就逃到了这里。   血魔姬被随后杀来的钟无圣一行人追杀的弃宫而逃,怕也是逃到了这里。   可儿以生命为代价换来的血的秘密,指向的也是这里——      这里,有一色,有血蛊,有不可预知的力量,也有曾经无可挽回的悲剧。   如同命运回转,多年之后,这寂静的村落再次迎来了权力之巅的搏杀,只为了一句话——   阴年阴年阴时阴刻。   如同古老的诅咒,卷走了沉甸甸的生命。      “这儿到底发生了什么?”朱离提着凤凰弩走上前,蹲在地上,搓了一把地上已经烧得十几年都寸土不生的荒土,“究竟是怎样的仇恨,能如此狠绝?”   秋千闻了闻这土,“这比最猛烈的炸药都厉害,是蛊惑之火,烧了十天十夜。”      “比蛊惑之火更猛烈的,是人的欲念。”钟无圣踩着钟善德的身子一撩长袍跨了过去,“当日,南宫楚那卑鄙小人为了自己的私欲,干出那种畜生不如的事来——”   “师父。”无筝缠上老爸的胳膊,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冷楚寒拧着眉头走上前来,“师父,您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钟无圣沉着脸不说话,无筝扯了扯他的衣袖,钟无圣只低声说:“还叫我师父?”   “那徒儿该叫——”   无筝扯了一下冷楚寒,“叫爹。”   “爹?”   “恩。”   钟无圣就把这一声疑惑权当做是改口,冷楚寒满脸狐疑的看着这对父女,“那我究竟是——”   我真的是您的儿子么?师父?   你终于肯认我了?   冷楚寒整个人呆在那里,全身也不知是寒毒发作还是不知所谓的冷,总觉得整个人都动弹不得。   看着冷楚寒会错意,无筝并不在多说一句了,钟无圣也脸撇到一旁去不再多言。   有时候善意的谎言,足以温暖人心。      钟无圣断然想不到南宫楚的骨肉有一天会成了他的“儿子”。   一想到居然和南宫楚联姻,钟无圣就有要咽气的冲动。可如今,每当看到无筝脸上洋溢的幸福,每当看到冷楚寒眼中的澄明,每当看到这群不知天高地厚却有情有义的患难之交们,钟无圣总免不了暗叹一声:   天意。      也许,是上天安排了这样的报复。这复仇并不是血雨腥风,而是让仇人的骨肉真心的投入了他的门下,敬他,爱他,并愿意为了他的女儿付出生命。   清琊,你若泉下有知,会安慰了么?      “儿女情长这些有的没的,暂放到一边。”钟无圣心里翻滚着,面前上依旧冷艳,一扫小两口,突然间拍了拍冷楚寒的肩膀,“面前还有一场恶战,要活着,听见了么?”      ——要活着,听见了么?   冷楚寒鼻子一酸,无筝默默的握紧了他的手,温暖一点点击退了他的寒意。   岁寒之毒又如何,有这样的温暖在身边,人生无憾。      “我一定不会死的,为了您,为了无筝。”冷楚寒回头看去,沧海小两口也在依依不舍,鬼谷正蹲在地上和秋千讨论着什么,而远远的,海天一个人站在大槐树下,夕阳的金红将他的身子拉得好远——      兄弟们?准备好了么?   兄弟们,我们要上路了。      亦或是黄泉万丈,亦或是九天飞歌,无论如何,路上有你,此生足矣。      ***********************************      入了夜的荒村格外的寂静,偶尔几只寒鸦飞过头顶,叫嚣着不知所谓的调调,在寂寞的月色总迅速的滑过,魅影无形。   海天、无筝、冷楚寒、沧海,依旧是当年闯地牢的那些人,依旧是要去拯救一色,依旧要面对那血淋淋的往事——      那时那刻,此时此刻,几乎重合在一起。      “朱离和秋千守在村子门口,以策万全,炸药已经备好,即便是千军万马,也逃不过天行宫的奇门遁甲之术!”沧海朝着他们点点头。   “不知鬼谷那边如何了。”无筝略有疑虑的说,冷楚寒握紧了她冰凉的手,“别怕,鬼谷常年追踪,懂得隐身之法,他单独行动,比起带着我们这些拖累来说,更加有力。”   “罗穆的身份不知还能隐瞒到多久,不知道鬼谷能不能找到他们。”无筝看了看冷楚寒,“这里不是林府,你也不是守卫,我们身在好似什么都烧没了的荒村,却是找不到南宫楚与血魔姬,也找不到一色,这不是很奇怪么?”   “奇怪,但是这却讲的通。如果那么容易就找到了,才会是陷阱。”      这边三个人讨论得热火朝天,那边海天一个人对着斗大的月亮一句话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      他突然想起从前,想起也是在这样的屋顶,想起了他和一色。   那时他什么都不懂,是他把一色亲手推给了林老妖,他永远会记得一色的眼神——   不是怨恨,而是终结。   仿佛一条逃生的路,走了好远,还是回到了原点。   她求死,因为恋生,所以求死。因为不想再有人为她的生而死,所以挣扎了那么久,还是选择了死。      是他,是他们,将她从自我放逐的深渊一把拉回来,牢牢保住。   是他,是他们,让她明白了,可以活下去,一定会活下去。   他给了她希望,他不能让她失望。      猪猪,你一定要等我。一定要等到我。      ****************************************************      “她怎么样了?”   “不吃不喝好几天了。”   血魔姬冷眼看了看那早已没了人样子的一色,“管不了那么多了,阴时明日就到,活祭血蛊。”   “功力大增,把整个武林握于股长之中指日可待。”负责看管一色的魔窟手下毕恭毕敬的说,这么多年来,血魔姬在这个荒村挖掘地下密室,又派了她们这些亲信常年看管,为的就是这一刻——   精心培养了十几年的血蛊终于要成形了,从此,魔窟又将是当年二分天下时的盛景。      “吃饭还是要吃的,不要影响了血蛊的成色。”一个语气阴沉的男人走进地室,一色的耳朵抖了抖,听不清字字句句,那声音却犹如魔咒,听上去那样的熟悉。   他在,十几年前的那场浩劫,他在。   他一直躲在人后,因为他需要一个光鲜的外衣。      南宫楚。   南宫楚。   南宫楚——      猛地,那手脚都被钉在墙上的一色猛烈的颤抖起来,仿佛是抑制不住周身的愤怒,下人见状冲上前去塞入她口中一团破布。      “不必多此一举,她不会自杀的,这丫头惜命的很,要是有自杀的勇气,也不会在魔窟白活了那么多年。”血魔姬鄙夷的说着。      自杀的勇气?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死多么轻而易举,活着多么艰难。      本是说好了不再轻易流眼泪,可一色依旧忍不住湿了眼。   原来世人都是这么看她的么?看她是一个没有骨气苟且偷生的女人!看她是一个为了活下去不惜认贼作父、背弃亲族的女人!看她是一个不肯死的女人——      “活着,是一件好事。”   那个人的声音,依旧呆呆的,就响在她的耳边。      活着,我会活着等你,我会活着等到你的。   一色吐出了那块脏布,气若游丝。   “我要吃饭,我要吃十全大补面汤。”      又昏睡了几个时辰,吃的不知什么,好歹身子有些暖意,终于又感到了伤口的疼痛。   以为在魔窟收了那么多严刑拷打,什么都能挺过去了,没想到最后这一遭,依旧疼的想哭。      门静静的推开了,一个黑影几乎悄无声息的靠近,陌生男人的气息扑面而来,那男人有一双魔一眼的眼睛。   她见过他的,魔眼罗穆,南宫楚的走犬。      “你来干什么?”   一色瞟了他一眼,罗穆凑上来,舔了舔她脸上已经干了的淡淡的血迹,这个动作让一色全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突然感觉到一种温热,他竟然——   在吻她?!   一色狠狠咬了他一口!      就是这么个当下,门一脚被踢开,当空一脚揣在了他的脊梁骨上,男人被直直的踢到墙上去,撞了个头破血流。   “下作的狗东西,居然背着我。”南宫楚一把抓起他的头发,“你来做什么?”   “我——我想——”   “你想喝血?”   罗穆沉默不语,就像只狗,那眼无神的很。      一色别过头去,不去看他们,只听见一阵拳打脚踢,男人的惨叫响彻在狭小的密室里。   “背叛我的人,不会有好下场的。”   最后一脚踢碎了他的骨头,一色心里一抖,看着那男人慢慢的滑座在地牢的墙角,被随后进来的魔窟的人拖了出去。      “还是你带人有方。”南宫楚对那门口立着的血魔姬说,女人的□回荡着。   久久。   那笑声是不断回闪在一色脑海里的梦魇,多少次,当着笑声挥之不去的时候,她希望能够解脱——   要是能够解脱,该有多好。   此时此刻,她终于能解脱了,看着那男人被拖拽着出去,一色眼再一次忍不住湿了,口里是一颗小小的药丸,坚硬糖衣里面是剧毒。   她只需要一个最简单的动作,就可以解脱了。   这是罗穆拼死送给她的最后的解脱。      “如果来不及,就自我了断吧。总好过祸害人间。”   他的话匆促而粗鲁,却最是实话。兴许,她从不该这样坚持活着?也或者,有多少人希望她从来就是个死人?      这世上,有多少人希望她活下来呢?   她闭上眼,看见了小溪里摸雨的无筝,月华之下她的身影像是个仙子。还有和她剑与鞭子交错而过的冷楚寒,桃花深处那次水乳交融的继承仪式,大抵是他们灵魂最接近的一次了吧?还有沧海坐在船头,笑着说,嫂子,然后被一脚踢进了水里。还有鬼谷,有小红,有可儿——   还有村里的婆婆,阿黑哥,爹,娘。      好多人,在她面前,笑着。   她能看见他们为她而哭泣,为她僵硬的尸体而哭泣。      最后,总是到了最后,那个人挥着菜刀,在那一间小客栈的后厨,朝着她微微一笑,说,要不我赔你一盘猪大肠?      活着何其艰难,我却铤而走险,因为我知道,活着是我能给你们,给你,唯一的回报。 作者有话要说:我发现我写悲壮的戏特别有手感。 这不代表我是个后妈。 【啦啦啦啦啦啦~~~~~~~~】 67 67、选择 ...   血魔姬和南宫楚共饮还魂,这是他们的第二杯,等到阴时阴刻,活祭一色后,取出第三杯饮下,功力便会百倍的增长——   到时再无人可抵。      “明日一到,天下既定。你有何打算?”南宫楚难得如此温柔一次,抬手挽了挽她的头发。血魔姬知道这是因为她多年来保管“容器”有功,在他此般危急关头起了大作用,这才怜悯她一次罢了。   “我只想救出我的儿。”血魔姬话音刚落,就感到南宫楚手微微一抖。   “难道你不想么?他可是你唯一的儿子!”血魔姬盯着他,南宫楚收回了手,目光悠长又耐人寻味,“我当然也想。”   只是比起我自己的千秋霸业,这还要退居其次。   况且,我南宫楚又如何能让世人知道我的儿子并不是冷家的后代,而是和你这个魔女所生的?恐怕,收拾完了那些早该死却没有死的家伙们,还有一个棘手的人要对付了……      南宫楚继而温柔的对着血魔姬笑,“我记得你仿佛说过,还魂既是灵药,亦是剧毒,是药还是毒,全凭运气,不知你我运气是不是足够?”   “根本不是什么运气,是用量多少。”血魔姬摇晃了一下手中的血盏,“一杯是灵药,两杯就是剧毒——无论是药还是毒,都会让人功力猛进,只是,灵药会延年益寿,剧毒却是自我毁灭。”   “哦?那么说来,这还魂就好比情爱,点到为止是妙事,爱的太多太炽烈,也会误事——”   血魔姬打量着他,说:“冷小刁就是贪杯,而我,浅尝辄止,便是活到现在,对不对?”   南宫楚环过这女人,笑而不语。   “你就不想问问——那第三杯是如何么?”   “第三杯又是如何?”南宫楚的话飘在这空空的地下洞穴,血魔姬的话飘散耳旁,“至阴之时,血蛊最盛。若活祭则为灵药,若亡尸即为剧毒。”   “也就是说——放血的时候,若一色还是活着的,就会铸成还魂灵药——若是她死了,便是剧毒了?”   “没错,”血魔姬舒展了一下紫色的长甲,银光闪过脸颊,眸子时而深不见底,时而又浮于表面,“所以她不能死,得给她生的贪念。”   “她有么?”   “过去我曾以为,她不死是因为恐惧和憎恨;如今我才明白了,她不死是因为她心中还有爱和希望——而这两者,恰恰是女人最不能信的,不是么?”   南宫楚低声笑起来。   原来如此,这么说来,那帮臭虫般的小杂碎们,还在他成王之路上不多不少的贡献了一笔。   “原来是这样,看来我还有话向那没断气的小子嘱咐。”   “鬼眼罗穆?”血魔姬无奈的笑了笑,“你果然信不过任何人。”   “因为我本人就是最大的骗子。”南宫楚一撩袍子起身,“因而才能做到,我负天下人,天下人不负我。”      南宫楚来到关押罗穆的地方,他最忠心的狗已经被他一脚踹成重伤。   “罗穆,你跟了我很多年。”南宫楚慢慢的开口说,“我即便是信不过自己的儿子,也信得过你——如若这世上还有一人可信,那便是你。”   “……宫主……”   “可惜——这世上我一人都不信,一人——都不——”南宫楚说罢便提起了那已经站立不起的躯壳,论起拳头便是几记猛拳,拳拳击中要害,丝毫不留情面。   两杯还魂下肚,正是试验一下功力的好时候。南宫楚越发的狂虐起来,罗穆只觉得五脏六腑都碎了一般,脑子重重的撞在墙上,几乎要晕厥。      “这样就昏了。”   南宫楚明明知道他还有意识,却故意这样说,血魔姬像事先说好的那样出现在门口,懒洋洋的说,“那是自然,你两轮还魂下去,功力少说已经涨了十倍,一拳下去顶你过去十拳。”   “可惜我不能动用太多内力,否则这剧毒就会入了我的经脉,伤了我的身。”   “再等等吧,喝了第三杯,便是最后一杯,剧毒又会变成灵药,只是一定要保重取血的时候一色那小妮子还活着,她若是死了,放出的血,便解不了你我现在身上的毒。”   血魔姬说完此番话,朝着南宫楚点了点头,南宫楚大手一挥,“来人,把他扔入水沟。”   “可——”下人刚要提醒他水沟会联通到出口,就被南宫楚一个凌厉的眼神给吓得不敢说话。   血魔姬一旁冷声说道:“还不快去。”   南宫楚看着奄奄一息的罗穆被拖下去,微微勾起了嘴角。   “如若他真是忠心的,你岂不是白白演了一出戏?”血魔姬扫了他一眼,南宫楚转身说,“可如若他真是间隙,必定会把这消息传出去,这样小臭虫们就会来,一色就暂且死不了——”   输了,不过是一条狗命。赢了,却是我千秋霸业。   值当。   一切皆有因果,万般纠缠,结果不过还是一样。      一切皆有因果,万般纠缠,结果不过还是一样。   鬼谷在一处废弃多时的古井中打捞上来奄奄一息的罗穆时,也是这般的心情。当初他杀死了恩师时,鬼谷便立誓叫他不得好死,这话经历过此般种种,竟以这样的方式应验了。   “你不要说话,我把你送出去。”   “来……来……来不及了——天——天就要——亮了。”罗穆气若游丝,紧紧抓住鬼谷的手,他从未和鬼谷解释一句,鬼谷却早已猜到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一个为了血海深仇不惜认贼作父潜伏多年的人。   一个真正懂得隐忍二字的人。   “古井深处,有一处密道,通往地下暗室。”罗穆猛吸了一口气,“……他们都在——”   鬼谷用力抱起他,他的骨头已经碎成几段了,在他怀中好像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婴孩。即便是南宫楚,也不可能伤他若此啊?!   难不成,他已经喝了一色的血?   鬼谷心头一沉。   “记……得——一色她必需……死。”罗穆留下这一句,便是歪着头断了气。蜷曲得已经有些变形的身子,突然间仿佛失去了全部的重量。   只留下了一句不清不楚的遗言:   一色,她必需死。   无论原因为何,他拼死带出这一句话,哪怕多年来的埋伏都成为泡影,那么这句话,一定是对的。      月下,黑影笼着每个人,鬼谷终于回来了,带回了一个入口和这么一句话。这句话在海天、在冷楚寒、在无筝、在沧海脸上如恍惚而过的幻影般,笼着一层淡淡的不知滋味的颜色。   “鬼谷,你说什么?”沧海低头笑了笑,转而捉紧了他的衣襟,“你知不知道你他娘的究竟在说什么!”   “一色,她必须死。”鬼谷面无表情,“否则我们谁都挡不住南宫楚。他已经喝了一色的血,功力大涨,只怕到至阴之时,一切都太晚了。”   “鬼谷,你若再多说一个字,我叫你成为我棍下亡魂!”沧海气得吹眉毛瞪眼睛,却被冷楚寒拦住,“其实鬼谷说的是对的,我们心里对最清楚,一色若是死了,一切都简单得多了——这一点,她自己也是明白的。”   “楚寒——”无筝转过身看着他。   “可是,她没有求死,她还在等着我们,还在等着海天——如果我们牺牲一色来换得天下太平,又有何用?”   冷楚寒一言即毕,几人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先是微微勾起了唇角,继而是放声大笑,荒村之上流连的黑鸦纷纷飞起,掩住了大片的月华,顷刻之间,人世间又是一片雪亮。      “一群愚人。”鬼谷突然忍不住落泪,“我怎么会认得你们的?”   如若当初他能像他们一样,那么鬼穆是否就不会选择这条牺牲小我的复仇之路?   为何没有早些遇到他们呢?这一群傻子,这一群疯子。   这一群可以同生共死的同伴。   人们不约而同的望向了一直沉默的海天。   “海天,我们这就走了。”   “恩。”海天平静的笑着,掩埋好同伴的尸首,脚踩着无数的亡魂,头顶上是武林的安危,心中却只有一个人罢了。   “——回来后,我请你们吃面。”    作者有话要说:下面两节就该是高*潮了,容我好好酝酿一下。 68 68、前途 ...   据说,人体流失二分之一血液都会死。   一色不知自己是否已经到了死亡边缘,只觉得指尖已经失去的感觉,冰冷正沿着四肢慢慢向心脏聚拢,全身只有脑袋是热的,热的要沸腾,烧得糊涂一片,分不清白天黑夜,分不清东西南北,分不清人前的人影是真实还是虚幻。      无以复加的痛苦,深入骨髓的疼痛,慢慢流淌出身体的血液它变成了无色的——亦或是她的眼已经充血,一切都已经是惨红一片?   口中的毒药它的糖衣在慢慢的融化,依旧是又苦又甜,只要她用力的一咬,她——连同这个天下最大的阴谋,将一并消逝不见。   白茫茫一片,好清静,就像一场大雪,用空白的虚无覆盖了一切。   好干净。      这雪白之中走来他们几个人,欢声笑语。   有绝美的红衣少年,有叽叽喳喳的梨黄色少女,有拄着拐杖的老婆婆,有肃穆无语的魔眼,有好久没见到的村里的相亲,还有她平凡的爹娘——   他们似乎在向她招手。      一色——一色——一色——   快来呀,快来我们这里。      她想要飞奔过去,却拔不动腿,一低头,双脚之下变成血池千尺,无数的恶魔在纠缠着,嚎叫着,身后,几个黑影再不断的接近,他们在说着什么,她已经听不见。   意识渐无,身子已经沉甸甸,又轻飘飘了。      最后一声冲破而来,一色,我终于找到你了。      *****************************************************      跳入深井之中,弥漫着一股奇怪的味道,无筝嗅了嗅鼻子。   “这是——”   “就算是毒水,我们也得淌过去——”沧海催促着无筝,“大家捂住口鼻,一个挨一个,走着。”   冷楚寒转过身来牵无筝的手,两人走在最前面,沧海紧随其后,而后是海天,扫尾的是鬼谷。鱼贯钻入洞穴,狭窄的只能挤着过去,黑黝黝什么都看不见。   流水声,伴随着愈加浓烈的气味,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让人不寒而栗。   突然,头顶一阵崩塌的巨响,海天被身后的鬼谷重重的一推,扑倒在沧海背上。      “怎么了?鬼谷!”海天吼出来,许久,才在这黑暗之中听到了一声回复:“塌方了,你们继续走,我留在这里。”   “这怎么可以!”   海天摸出菜刀,刚要朝着前方一劈,鬼谷却劈头盖脸地说:“别动!这砸下来的是机关,你若劈了它,整条暗道都会崩塌!”   “你在哪里?”沧海和海天都聚过来,在这愈加浓烈臭味的水中,摸到了鬼谷的手,却只能摸到他的上半身。      “我被石头掐住了,正好阻挡了机关完全合上。”鬼谷吐出一口气,“你们快走,救出一色,找到总机关,我便能得救。”   “不行,不能把他丢在这里!”无筝也跑过来,“我知道这味道是什么!我在百毒谱中看到过,这是一种毒药,浸泡在水中扩散,会麻痹人的神经,时间一长,鬼谷必定会昏厥,到时候功力一散,机关全部砸在身上,不死也会变成残废!”   “要不怎么说,带着女人来就是麻烦。”鬼谷解嘲的笑着说,“你们放心,我鬼谷没那么容易晕倒——再婆妈下去,天亮起来,一色被放干了血,我们只能做一对干尸了——死不瞑目。”   “你他娘的依旧嘴臭!”沧海再什么都不说了,突然将九尺亡魂塞入了他身下的巨石之中,棍子一段在鬼谷的手里。      “这是——”   “你若混到了,棍子还能盯上一段时间,我算好了方位了。”沧海紧了紧他的手,“等我们回来,棍子还给我。”   “你把兵器留给我,你怎么办?”鬼谷问出这问题后,自觉无趣,便将另一只手中的扇子塞给沧海,“我猜想你用不习惯,只当做我还与你们在一起。”   “放心,到时还你。”沧海握紧了扇子,便是将海天与无筝一推,“走了。”      海天默默在菜刀上划出一道痕来,磨得指甲都流出血。   鬼谷,我的兄弟,等我回来。      向前终于出了密道,是一处开凿出来的石洞,看样子已有几个年头了。   “看来血魔姬处心积虑好多年了。”沧海敲敲石壁,回声从好远的地方传回来,“里面还很深,估计机关不断。”   “楚寒,你跟在我后面。”无筝闪在他身前,“沧海大哥最后。”   无筝是何等聪明的女子,说的风轻云淡,用意却格外深远。将冷楚寒和海天二人护在中间,万一再生事端,这魂杀继承人的他们还可一路向前。      这话,几秒钟后便应验了,就当无筝刚刚把冷楚寒护在身后的那刻,突地四面八方飞来无数的牵着红绳的细针,沧海一个推掌将他们三人推到一侧,转身扇面一开,伸出十六根长长的银针,与那飞来的针相对,针尖对针尖,红线在空中一颤,微妙的平衡。   再一抬头,那每一根红线末尾都连着一个机关,机关一动,整个石洞就变成死穴。   “走。”沧海稳住气,不敢乱动,只怕一丝晃动,针尖错开,便是天崩地裂。      “快走。”再不敢耽误沧海一分半刻,海天一边夹起一个飞快的朝着出口跑去,就当三人前脚刚迈入出口,后面就传来轰隆隆一阵巨响,整个石洞犹如下了一场石头暴雨,扬起的尘土将几人推出了好远。   终于等到一切都恢复宁静,海天才一刀刀看在石头上,大喊着:“沧海————————”      “——哭丧什么——还活着——”沧海依旧那么顽皮,却听得出声音不复光亮,假如有九尺亡魂在手,他还能对抗一二,如今手中只有一把鬼谷扇,肯定已经被乱石砸中,埋在其中,动弹不得,却已经用尽了力气,回了这么一句。      “沧海,我们走了!”   “回见——”      海天一闭眼,仿佛还能看见当日酒楼里扛着九尺亡魂,从那二层一跃而下的莽汉,嘻嘻哈哈的一笑,天真无邪。   菜刀上再次留下一道痕迹,并列在鬼谷那道旁边。   沧海,我的兄弟,等我回来。      “应该不会太远了,气味已经散开了。”无筝冲在最前面,吸吸这里,闻闻那里,“已经靠近有人的地方了,所以毒物没有那么重了。”   “无筝,去我身后。”   “开什么玩笑,我若遇见了他们,反而是你们的负累。”无筝一味向前,“不如为你们开路。”   “娘子。”   “这里没有什么娘子,只有同伴。”无筝不愿回头去看一眼冷楚寒,她怕只是一眼,就再不能接受分离的苦。   可是,他们的命运,已经悬在悬崖边上了,分分秒秒都有可能深陷地狱。   离别,是无可奈何,但是离别,却要有所重量。      “你们听着,找到一色,干掉血魔姬和南宫楚,然后带人来救我们。”无筝停下来,挡住了身后的两个男人,海天敏感的听到了她说的是“我们”而不是“我”,便是脱口喊出来:“无筝——”   “真是麻烦了,我们走错了路。掉头,走刚才那个岔路。”      无筝面前,是众多的毒虫,闻到了人的气味,纷纷爬了过来。   “我最熟悉用毒,即便是被毒侵入了,也比你们活的长久。”无筝速速顿了一下,一只虫已经钻入了她的衣裳,痒痒的一下子,无筝伸手准确的切住了它的命脉,轻轻一捉,它便断了气。可那伤口,已经啐了毒。   血的气味,引得毒虫们纷纷袭来。      想不到从小看娘留下来的百毒谱,如今却见到了这各种的毒虫,真是大开眼界。无筝惨白的笑了笑,“还不走?要给我收尸么?快走——”   伸手从怀中掏出一个药丸含在口中,搅碎了和着咬破嘴后的血,喷在空中,虫子一时间退了下去。      海天一把捉住了冷楚寒的手腕,“走!”   菜刀滑在墙壁上一道金光,留下了第三道痕迹。   无筝,我的亲人,等我回来。      终于见到了第一个人。   在密道,在石洞,在岔口,在一次又一次不可预知的危险后,终于见到了第一个人,穿着魔窟的衣服,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们。   海天的菜刀还没有举起来,冷楚寒的剑已经出鞘,那剑仿佛是自己闪着邪魅的光芒,见血封侯的穿过了她的喉咙。   冷楚寒恢复意识的时候,剑已不再手中。      “你的内力……”   “岁寒之毒。”冷楚寒闭了眼说,“海天,岁寒之毒会令我的运力,与你醇厚的内力一般——于是我可以使用这柄剑,亦或是,这柄剑愿为我所用,只可惜,这是一招损敌一千、自毁八百的招式,如果我不能活着出去,无筝就拜托你了。”   “楚寒,我信你。你不会败给一柄剑,也不会败给岁寒之毒。”海天走过去拔出了那柄剑,交还给冷楚寒:“我们都不会败给命运,更不会败给自己。”      冷楚寒握紧了魂杀,突地感觉手中一抖。   “我能感觉它的另一半在召唤。”   “就是说——”   “一色离我们不远了。”      ********************************************      “一色,我终于找到你了。”海天扬起一脚踢开最后一道石门,空空如也的洞穴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人的血迹贴在石壁上,被高高吊起来,四个石桩曾钉入皮肉,见证过这里非人的一段折磨。      冷楚寒和他背靠背,抵挡着从身后源源不绝的敌人,那些杀红了人的魔窟死徒们都多少沾了一点一色的血迹,不仅功力大增,而且已经失去了意识,变成了彻头彻尾的杀人兵器。   剑在手中,内力奔腾于岁寒之毒撑起的血液中,至阴魂杀像是自己在杀戮,越多的献血就越兴奋越狂放。      “一色!!!!!!!!!!!!!!!!!!!!!!!!!!!!!”海天扑入石洞,仰望,天井之上,有拖拽的血迹。“他们出洞了!”   “海天,你不会轻功,你快抱住我!”岁寒之毒如一条冰冷的蟒蛇,在他体内游走,手中的剑已失去了控制,成了嗜血的信子,眼前是一片惨红,生命的重量变得微不足道,在此刻,冷楚寒唯一的清醒,便是助海天飞天而上——   海天奔跑向那面石壁,踩着四个木桩飞天而起,那一瞬间,冷楚寒躯身而下,将剑狠狠刺入地面,巨大的反冲力带着他一飞而上,半空中拽起了海天,血液再经不起这巨大的力量,寒毒如冰刃自内力刺穿了经脉,血从七窍流出,已是污黑。      冷楚寒一剑刺入高处的岩壁,脚下一踩,用力,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海天抛上了天井的光亮——      楚寒,我的兄弟,等我回来。   菜刀在极致的阳光下刻出最后一道划痕,天、地、人、心、白刃在喉的封印最后开启,至阳魂杀在一片扑朔迷离的阳光之中破天而出,一个本不愿打打杀杀、自由行走于这天地间的厨子,挥舞这菜刀,脚踏着同伴的臂膀,铺天盖地而来。   一色被夹在十字木桩之上,太阳已经升起来,金红色淡去,映的眼前光亮无余。      地下,冷楚寒重重落了下去,身体撞击在地面上发出骨碎的声响,早已再他能感觉到疼痛之前便昏厥过去。挥舞着紫色长甲而来的着了魔的人们蜂拥而至,突地,本是插入石壁的至阴魂杀开始蜂鸣,像是护主一般嗖的一下子插入了地上,就在冷楚寒那张开的手边。      震慑的,再不能贴近半分。      不远处,还有中了百毒的无筝,努力的睁开双眼。不远处,还有埋在瓦砾之中的沧海,靠着扇子冲破的空隙,努力的呼吸。不远处,还有背负着石头的鬼谷,靠着九界亡魂的支撑努力的活着——      在这里,海天站在他们面前。   第三盏,已在他们唇边,一色的鲜血,还活着的,一色的血。      那一杯还魂,带回的,是人间地狱。    作者有话要说:朋友们开的新坑,来踩踏来踩! 点击封面可穿越! 69 69、最终对决 ...   荒村之外,天渐微凉,朱离一刻都不敢睡,这夜漫长的终于到了尽头,微红的朝阳之中,来了第一批“客人”。   “钟前辈说的不错,这些乌合之众,该来的还是来了。”朱离握紧了凤凰弩,秋千点了点头,手中的信子已经点燃,就当对方喊些什么都没听清楚的时候,轰轰几声巨响,就被炸了个满天飞。   “带劲儿!”   这乌合之众大多都是追随南宫楚和血魔姬之辈,他们已经狗急跳墙的跑到这里来,说明那几位前辈必然已经把“外面”搅了个天翻地覆。      刚刚舒爽起来,又一批黑压压的人影逼上来,秋千紧张的看看朱离,“炸药不够了,天行宫和八卦门的救兵什么时候才能到?”   “他们在各地配合前辈们起事,□无暇,就连龙爷也多一个人手都没有——”朱离凤凰弩冲着那不速之客们,朝阳之中被映红了身,“本没想到这里会来这么多人,看来有人告密。”   果然,话音刚落,一个人的身影就出现了,正是云南孔雀王。   “卑鄙小人,害死铁王爷上下好几百条人命,正好让我去收了她——”   “门主!”秋千拦下朱离,“我答应过小蛮,你若有了三长两短,她再不认我这个姐妹。”      面前少说也有几百号人,朱离心里明白,即便她能与孔雀王周旋一阵子,可这么多帮凶,哪里是一只凤凰弩就能对付得了的?   “难不成我要走在那死鬼前面了么……”朱离姣好的面容在金红色中一寸寸的定格,嘴唇微微张着,“那死鬼说他会保佑我,看来他的话,信不过。”   就是这个时候,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子震天的叫喊,之间孔雀王的身后,出现了连绵成一片的人马,听着远远的叫喊声:   “大嫂——我们奉——沧海大哥——之命——来啦——————————————”      秋千眼珠子差点掉出来。这这这——这不是盗贼么?一马当先跑得最快的白面书生,不是那个坑蒙拐骗无所不用的“观音蛋”么?   朱离破涕为笑。“好啊,这家伙,就找了这么一群家伙来了。”   孔雀王本是洋洋得意的策马而来,结果被后面包抄,顿时成了秋后的蚂蚱。朱离翻身上马,扬起凤凰弩,“我去拔了他那身孔雀毛!”      这一处不起眼的村子,已是武林巨变之中最后的战场。就在少年们拖住南宫楚和血魔姬的这个夜晚,就在一色用自己的命运对抗这武林中最后的邪恶的暗夜,刀客于北方、龙爷于中原、素问于江南、钟无圣于西南,联合南宫派遗老、天行宫、八卦门、铁王府旧部等上下七十二家门派,举起反义大旗。   五神归天的神话终于从历史的泥川中破茧而出,还原的,是二十年前的罪恶与二十年后的重生——      戕害武林盟主冷空侯、盟主之女冷小刁、前任魔窟圣女清琊、无数英雄豪杰的南宫楚与血魔姬,逆天而行,必遭天谴!   魂杀一出,天下必变!   埋藏了多少年的积怨,在突然重出江湖的老前辈的呼喊声中,一个个爆发出来。   这一夜,惊天动地,这一切,与一个人的武功高低再无干系。   这是千千万万的力量。      在这决定性的胜利后,在天南地北极速飞奔而来的马背前方,在朝阳映红的寂寥的空地,在海天面前,南宫楚饮下了第三杯。   “这天下,终是我们的。”血魔姬扶杯而起,突地,利刃传腹而过,杯子咣当一声掉落在地上,咕噜噜的转到一侧。   第二杯的剧毒已经开始发作,被这猛烈的血气一代,悉数翻涌而上,指甲由紫黑色变为污黑,连涌出的血,都失去了光泽。      “这天下,终是我的。”南宫楚长发翻飞于风中,仿佛海天并不在眼前,默然的从伏地不起的血魔姬身边走过去,走向十字木架之上已经奄奄一息的一色。   “还魂,便是我一人足矣。天下,唯有我一人而已。”说罢,那锋利的刀剑,在海天狂吼而出的那一声“不——”中,在飞舞而来的白刃在喉前一秒钟,狠狠的,刺入了一色的心脏。      一色长大了嘴,吐出了那一颗,始终没有吞下的毒丸。南宫楚踩碎在脚下,突然轻蔑的笑了:“你本有机会拯救苍生,可你与我一般,也是个顶顶自私的人,天下人为你而死。你的灵魂,不会得到安息。”   一色的眼开始变得空洞,她似乎看见了赤手空拳的海天他出现在面前,她仿佛看到他怒吼着扑向南宫楚,她仿佛看到了他如雨般的拳头和看不清的路数,她仿佛看到了一个男人——没有三魂七魄,便是孑然一身,这样的来了。      什么白刃在喉,什么追你年华,什么一念之间,一念成仙——   终不过是我还是要死了呢,杀猪的。可我终于,这次终于可以说,我不想死啊,我一直活着等到了你。   呼吸都变成了奢侈,血它似乎已经要流干,身子越发的不像自己的,耳朵也再听不见什么了。      只是,眼睛,还是能看见,看见他在流血,看见他一次次的扑上去,与那狂性大作的南宫楚,厮杀一片。   他们都不再有任何武器,他们如两头最原始的野兽,厮打在一起,他们化了泥,作了土,黑暗之中,不断开了红的花。   海天终于把他按在身下,举起拳头,狠狠砸了下去。   砸在了地上,一个深深的坑。   一色无神的盯着那个坑,看着看着,太困了,太累了。她闭上眼,留在她记忆之中,最后一幅场景,竟然只是,一个凹陷。   一如她那最卑微最肮脏的生命。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海天打着南宫楚,他却似乎都不感觉到疼,脸上一直挂着鬼魅的笑,似乎是在享受。海天停了拳头,转过头,十字架上,一色微笑着,闭了眼。   拳头停在半空中,明明已经亮了的天,突然间,下起大雨,大雨冲刷了这荒野的泥沙,冲去了深深浅浅的血迹,冲去了南宫楚的笑容。   他狠狠掐住了海天的脖子。“你是打不过我的,因为我已经变成了神。”   双手扼住南宫楚的腕子,海天咬着牙,将全部的内力都充实上来,护住自己的脉搏和呼吸,突然间天旋地转,整个人被狠狠的抛飞了出去,撞在十字架之下,轰隆之中,十字架轰然倒塌。   “猪猪!”海天拼了命护住她的身,成了她的肉垫。她伏在他的后背,轻轻柔柔,仿佛不再有任何的重量。雨水不断的涌入他的眼,一遍遍的冲刷着记忆。      想起你一脚踹飞了门,拿着画像,问我,你可认识这个女人?   想起你茶壶飞过来,在我的脸上,印下了第一个“小蹄子”。   想起你说着一百天,一百天,大补汤,大补汤。   想起你第一次在我面前,柔软不堪,哭着,袒露那一段不愿再提及的往事。   想起你在我怀中,想起你跌落山崖,想起你再次出现,想起你坐在船头脸红的模样。   你失忆的时候,我守着你,我深陷泽地,你抓住我。   多少次手不得已的松开,只是因为我们都希望对方能更好。      猪猪,如果一开始,我们就不曾相逢,你是否会减少很多的痛苦,而我或者,是否也不会那样的艰难了?   你还是没有能等到,我做的那一碗十全大补汤。      手指微微的颤抖,白刃在喉,就在手边一寸。   也许再斗下去,没有了任何意义,也许就此停下,是最好的解脱。   手指依旧在颤抖,背上沉重的,依旧是不可承受之轻。   身后传来了南宫楚渐远的脚步声,他已经放弃了他这个失败的对手。      “我错了,错在,一开始就不该把你当成人。”   南宫楚步子一停,感觉到身后,一股强大的压迫感,自雨水中冲发出来,他仿佛自地狱转了一圈,在那轰然倒下的信仰之殇后,再一次爬了起来。   转身,看着那个男人没有了表情的脸,看了看他手中没有生气的菜刀,南宫楚抑制不住的仰天大笑——      笑话!你就拿一把菜刀,就要挑战全天下!   你要挑战成神成魔的我么?      “我说了,我错了,一开始就不该把你当成人。”   “你总算明白了,我不是人,我是神。”   菜刀晃了晃,刀剑对准了他。“不,你是连牲口都不配做的。”      雨水中,海天屏住了气,内力仿佛无限的在膨胀着,心却没有一刻是这样宁静过,仿佛又回到了海天楼,又回到了他的厨房,慢慢的挥起菜刀,面前不过是骨头、筋络和肉。   南宫楚看着他奇怪的姿势,出格的武功路数,不禁退后一步:“你这是——什么武功?”      “剁肉、去骨、成汤。”海天双目一睁,雨水之中冲杀而来,菜刀在手中游刃有余,南宫楚身上全部的经络、穴位都在眼中,哪一出下刀,用力几何,仿佛早就在心中一般——      刀影闪过,血肉横飞,来不及的吼叫被雨水冲散,这世上,又将多了一个传奇。      *******************************************************      起义军杀到村口的时候,雨已经渐渐停了下来。人们在地下废墟中找到了奄奄一息的鬼谷、沧海与无筝。   后来,再一片血河之中,见到了一个磨刀的少年,他背对着众人,身边,是一具被肢解的腐肉。   它似乎连一个名字,都不值得了。   没有人问起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它是一个太过悲伤的回忆。旧去、新来,所有的血水和泪水都将会流进了记忆,迎来的,便是大雨过来,突然的暖阳。      磨刀石戛然而止的时候,海天终于抬眼看了看那红彤彤的大亮点。   “终于可以,回家了。”    作者有话要说:尽管有肢解,这不能影响它happy ending 的本质! 尽管海天好像是快疯了,这也不能影响它happy ending的本质! 尽管一色和冷楚寒被失踪了,这还是不能影响它happy ending的本质! 我碎碎念啊碎碎念,它真的是happy ending!!!!!! 这才是69……虽然70节,它开篇第一句是:十年后。 【我已移民,请勿跨境。欢迎烧纸,谢绝鞭尸。】 70 70、十年 ...   十年后。   天下很大,有人的地方,便是天下。江湖也很大,有故事的地方,便是江湖。      它可以很远,远到只是听说过刀客、素问、钟无圣这些神一般的名字,却不知道他们谁是谁的谁;远到你可能已经不知道武林盟主如今换了谁来做;远到你可能已经忘了十年前曾有一个叫做魔窟的地方它一夜崩塌——   它也可以很近,就在说书人的嘴边上,就在你的酒杯里。      这是一个极为不起眼的小镇子,镇子里有一家老字号的酒楼,很多人以讹传讹的说它已经有几百年的历史了,说你爷爷的爷爷当初还穿着开裆裤的时候,就在他们家大黄狗鼻子前洒了一泡尿,所以屁股上还被狗啃了一口。   当然,你是没法儿去剖开祖坟看看祖爷爷屁股上是不是有那么块疤了,所以,便是信了。信也好,不信也罢,有一点却是顶顶要紧的,这一家酒楼的酒好、面更好。      酒楼里面卖酒的婆娘,叫做杜康,她相公负责酿酒,她便是卖酒,也喝酒,有时候还跟你喝上两杯,一走路罗裙上的铃铛就叮咚作响,还像个小丫头一般,根本不像三个娃的娘。   酒楼里的掌柜有一个,账房也有一个,厨子也便是他们俩。   男的做的一手好面,煮的一锅好烫头,切得一手好猪肉,总是埋身在后厨,很少见到人。即便是见到了,最惹眼的也还只是他不离手的菜刀,油光锃亮,只是刀面上有斜斜的四道痕迹,依旧清晰可见,有刀匠说帮他磨磨,他一律回绝了,只说,习惯了,磨光了反而不自在。   谁都不知道这四道疤痕的故事,也许也没有人关心过。   女的配得一手的好香料,浓郁芬芳,碰上换季的时候,还有强身健体的功用,滋补得很。这女子生得眉眼极是端正的,不像是小镇子的姑娘,总有一股生人勿近的仙气,虽总在前面忙活着,却不善言辞,连收账也是拿手比划,好多不常来的,都以为她是哑巴。可她的眼却是顶顶清沥的,仿佛经历了大喜大悲过,如汪洋,再看不见什么涟漪。      满镇子都以为他们是两口子,两口子的酒楼,他们而或解释说,只是亲人。有时并不解释。   没人叫他们的名字,只叫老板、老板娘,日子久了,很少有人记得住,他们叫什么了。   如果有人来了,一口便叫出了他们的名字,那便是会引来镇子上人一愣。“咱们镇有叫海天、无筝的么?”      这便是来的远客了。   奇怪的是,这酒楼的一男一女,他们总是有远客上门。有时候是前呼后拥的一群,有时候只是形单影只的一个。   不管是一群还是一个,总是在酒楼里喝着喝着就哭上了,吃着吃着又笑上了,一看便知道,是闯江湖出来的。   有时候多嘴的说书先生会跑来搭讪,有时候远客们兴致好了会说上一句:      ——看见了么?这江湖,就是这掌柜的举着一把菜刀闯出来的。   ——喝醉了呗您哪!      这个镇子远道而来的客人总是醉倒,因而那话,总是不着边际,没人相信。      ***************************************************      “来,叫一个,叫一个!”沧海倒提着儿子的两只小腿儿,孩子哭得震天响,朱离心疼的抢过来,沧海一拍他红扑扑的屁股,“还是不是我沧海一笑的儿子啊,这么废物!”   “孩子刚一岁,你就这么对他,是不是你亲生的啊!”   “这怎么好问我,这得问你啊!”沧海一笑说完就后悔了,凤凰弩直接对准了他的脑门,“娘子息怒,娘子息怒。”   一边的小蛮赶紧来救场,这一家子总是打打闹闹给没完没了的。      无筝温婉的笑着,端了面上来,“还闹,快吃吧,我们都要打烊了。”   “这都得怪鬼谷那家伙,非说天行宫这款最新的车,跑起来飞快,结果走了一半路就散了架子,害的我们这么晚才到!”沧海吸吸鼻子,“那家伙顶顶招人烦,仗着自己是天行宫宫主,架子大得很,请出来一次难如登天!”   “噗……”朱离把孩子交给小蛮,手指一点他大脑袋瓜子:“就你这个武林盟主架子小,哪有热闹就往哪里去。”   “你以为我愿意做什么盟主么?等冷楚寒一回来,我立马让贤!”沧海看着无筝的表情从温温的笑意突而僵住,立即收声,这边朱离咣当一下子给他一拳,“这么多壶都开着呢,哪壶不开提哪壶!”      十年前的起义之后,大神们又云游四海,新一番天下的主人,本该是海天这个根正苗红、灭敌有功的大英雄。可是他那天磨了刀后,只开口说了一句,回家。   回家后就没再入这个江湖。他兴许是疲了,累了,再也挥不动这把菜刀了。   而冷楚寒也失了音信,不知所踪。   这个时候,也不知是谁多了一句嘴,说有个人也是身出武林世家、灭敌有功——便是这么着的把糊里糊涂的沧海一笑给推上了台面。   哦,对了,这个多嘴的人,他叫做鬼谷。      坐了武林盟主,魔窟也不攻自破,似乎天下归心该是有几年太平日子的时候了,武林中总有那么几个不省心的,纠缠着三魂七魄问个不停,甚至想组团去死人谷。   为了死人谷的太平,为了天下的太平,起义后没多久,沧海一笑便下令天行宫,将天通山面向死人谷的那面给炸了。   山坡整面倒向了周遭的小山,连绵成了一体,这种豪迈得不靠谱的做法,极有盟主他本人的风格。   至此,再没人能打死人谷的主意,因为你就算跳崖,都没个跳了。      沧海一笑曾为此颇为得意,没想到过了不久,就传来一个让他悔得场子都青了的消息。   失踪的冷楚寒和不知生死的一色有了消息。有人看见他带着她上了天通山——一直就没见到下来。   冷楚寒,一色,带着追忆年华,再次跳入死人谷。   据说,死人谷那一面山壁之下,有一个湖,湖水对至阴之人是绝世灵药,对至阳之人则是剧毒。      听到这消息的时候,无筝长长舒了一口气。“恐怕是师父叫他们去的,楚寒动了太多内力,岁寒之毒已无法控制,面前只有一死。一色全身失血,饱受折磨,已是到了阎王殿前,世间之物再留不住她——他们双双去老天爷那里了,是生是死,但由天命。”   听到这消息的时候,海天还是没说什么,只是不知道哪一天,他又重新开起了海天楼,邀了无筝回来,重新卖起了十全大补汤。   无筝明白,沧海明白,鬼谷明白,很多人都明白,他是在等她回家。      有一天,如有一天,皇天开眼,命运恩泽,她风尘仆仆的回来,还有一个家。      *******************************************      这一等,等了十年。   十年韶华,已将无筝从当初那个萌动的少女,变成了如今温婉的少妇。她再不是当年那个脑子一热就去闯魔窟抢相公的女孩了,她提起菜篮,操着家务,偶尔出个远门,看看朋友,去龙门镖局坐一坐,给姚婆婆和可儿上柱香,有时候还会回去老家,空荡荡的宅子,鸡飞狗跳,不知那些云游的老人们,何时会来歇个脚。   每年肯定回去的地方,还有一个,便是天行宫。便是在那里,她嫁为人妇。此次跟了沧海夫妇,搭了顺风车,还是要回去。   回去,不是为了感伤,而是为了不忘记。      河还是那条河,两岸的风景似乎都没有变,当初那红色的灯笼挂满了岸,一眼望去像是着了火。她在这里上了花轿,她在这里喝了洞房茶,她在这里被掀了盖头,她在这里和那个痴恋九年的孤傲少年走到了一起——   哪管什么杀母之仇,不论那些复仇之计。   她只愿与他同生共死,尽管幸福的日子那么短,却毫不遗憾。      她来了,站在岸边,想着她的脸。岁寒,一岁一寒,越是长久,越是折磨。   他给她的爱,给她的念想,何尝不是这样,日久,愈深。      长长的叹出气,水依旧,照出的却是十年的老去。突然也怕就这么不期而遇,见了面,该是如何开口呢——   “抱歉,我没有等你,自己就先老了,楚寒。”   她喃喃。      “那便罚你和我一起地老天荒吧。”   身后如万丈阳光冲破连绵的云,一瞬间的金红,转而是金光一片。      ************************************************      “打扰,请问这镇上,有叫海天的么?”   “这倒是没听说。”   手中的鞭子紧了紧,女人的声音冷了几分,“没有么?怎么会……”   “没错啦,我在这活了大半辈子,没这个人。”   “难道,他搬走了……”   “不过你要是想吃面,倒是有个海天楼可以去——他家的老板娘这两天出了远门,你吃不到最新鲜的汤头了——”      海天楼?老板娘?   “可是一个高高瘦瘦,谪仙似的女子?”   “倒是有那么点意思,城头有人给她画过像,卖的不错的,是一个标致的人物。”   “噢?”女人摸了摸自己的脸,嘴角微微勾起,“是么?”      城头买了画像,画像上的女人比起当年老了一些,俨然是个少妇了。   “又见面了。”持鞭的女人看了看,眼,竟禁不住的就湿了,抹了一把,吸吸鼻子,寻着当年稀薄的记忆,走在这清晨的镇子,安静,祥和,突然有一种回家的感觉。      停在一处二层的酒楼前,清晨的红光将它微微的罩了一层,细腻,温柔。   城头的老婆婆确实说对了,这里确有酒楼一间,可她毕竟还是说错了一句。      女子仰面,泪水满眼。   酒楼的招牌是一块朴素的木板,上面是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写着:海天一色。      当空一脚踢翻了门板,屋里还没上客,只有一个背对着她的男子,腰间的菜刀,闪闪发光。      ——喂,你可认识画像上的女人?”   男人没有回头,很久很久,都没有回头,只是声音,慢慢的,起了一句。   “仿佛是传说中我的——老板娘?”   “她勾引了我男人!”一色哭着笑着说,更大声的说:“她说她是老板娘,可是老板是我的男人!我的男人!”      “要不……小店赔偿你一盘猪大肠?”      他转过了身。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所有陪伴菜刀一路走来的人们。 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菜刀的字数砍了整整四分之一,而且结尾部分已经烂尾,但是鹅子一直希望,它能够完美一点的完结,不论前面给您带来了多少的失望与困惑,至少希望最后这三千字,能让你们回想起这篇文的时候,还记得最初的感动。 这个江湖,因你们而精彩。 我们走到了这里,歇一歇,让故事,自己走下去吧。 ╭(╯3╰)╮ 为了派派的发展,严禁附件中包含其他网站的广告,传前请在附件中添加派派广告: 更多的TXT小说下载尽在书本网(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欢迎光临本站下载更多的全本TXT小说 小说